他匆忙将大叠钞票和小金条甩进行李箱,头也不抬,拉开抽屉去寻护照。
“徐天恩的尸体有下落吗?”
“没。”
“罢了,眼下大事要紧。”
廖伯贤一面收拾,一面继续跟大只狗交代。
“事到如今我只信你,你留在这边替我善后。那个厂长留下的炸药我埋在了鹁鸽崖山顶的巨石下面,等我一走,你就点燃,炸平山头,直接埋掉下面的茶厂和鱼头楠的人,全部铲除,不能留下任何活口。要死无对证,明白吗?”
“贤哥,要不要让咱们的弟兄先撤?不然他们也会——”
“不行,那样鱼头楠会怀疑,维持现状。这是我们最后的退路了,务必要保证顺利。”
“可是,“大只狗有些迟疑,“山头下面就是村子,我怕碎石滑坡,到时候失控会连整个村庄一起碾平,会枉死很多村民诶。”
廖伯贤停下塞钱,惊讶地盯住他,就在大只狗抬头的瞬间,他戏谑的笑猛然收住,换上一脸沉重。
“大只狗,做大事总会伴有牺牲,我知道这个决定对你来说很艰难,可是学会舍弃,是我们不得不面对的抉择。我也很心痛,可是如今真的没有更好的办法——”
正说着,门外忽然传来打斗声,紧接着,紧闭的房门洞开,一个膨大的影立在门前。廖伯贤赶忙将箱子藏到身后,大只狗则本能护在他身前。
进来的人脚步有些趔趄,转身关严大门,又用桌椅顶住。他半边膀子是血,疲惫地丢来一个捆成粽子的人,又扔下一只蛇皮口袋,然后背倚桌角,气喘吁吁地看着廖伯贤。
贤哥眼中闪过一瞬的不解,待看清了来人是谁,他瞬间绷直身子,满眼警惕。
“你回来干什么?”
第48章 48绝杀
“贤哥,我回来复命。”阿仁踢了脚被捆得结结实实的李大金,“人我捉到了,货沉进了海底,剩下的交你处置。”
廖伯贤听他如此开口,暗自松了口气,面上假笑着。“要回来提前打个招呼,我这边也好准备招待一下。对了,”他指指膀子上的伤口,“怎么弄成这幅样子?”
“外面的兄弟,好像不是很欢迎我。”阿仁撩起衣角,拭去匕首上的血,“都是些生面孔。诶,我手下怎么都不见?”
“他们——”
“我叫他们休息去了。”贤哥截住大只狗的话,绕到桌子后面,兀自拉开一段距离,“人交给我就好,你也早些回去吧。”
“不急。”阿仁矮下身,轻拍了几下鼓鼓囊囊的蛇皮口袋,“我还带了一样礼物。”
贤哥快速扫了眼,“里面什么?”
“你一直在找的尸体。”
“哦?”大只狗惊恐,“你在哪里寻到恩哥的?”
廖伯贤心道不好,赶忙去拉,可已经迟了一步,阿仁闻言果然转向大只狗。
“我有说过是恩哥吗?”他黑下脸来,“你怎么知道恩哥已经死了?”
大只狗语塞,三人僵持,阿仁匕首横在面前,盯住廖伯贤。
“恩哥是不是你杀的?”
廖不开口,只是阴阴地笑。
阿仁瞥了眼袋子,略略提高音量,“那么陈佬呢?他的死是不是也跟你有关?”
“阿仁,重要吗?”贤哥两手撑住桌子,不解地摇摇头,“你搭上一条命回来,就为了问这ʟᴇxɪ个吗?真相如何,真的重要吗?”
阿仁呼吸急促,廖的回答与态度出乎他的意料,持刀的手微微发颤。
叭,对面的廖伯贤将桌底的枪拍到桌上,气定神闲,叼起一根烟,点燃。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实话告诉你,打一开始,我就不会让你活着回到橡岛。如今恩哥死了,刚好啊,你可以去那边继续给他做护法。”
“杀了我可以,但是放掉我们堂口的兄弟,你答应过的,只要我完成——”
贤哥笑着打断,“拜托,搞搞清楚,眼下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他靠坐在太师椅上,翘起二郎腿。
“你知道吗,我烦透了你们,都是讲一套做一套的两面派。姓徐的故作清高假仗义,背后还不是不择手段,挤破头想要做大佬?还有陈三山那个老东西,他的死怨不得我,他是自作孽!
“靠北,我挪用账上的钱又如何?这些年我替他赚回了多少?私底下口口声声要培养我做接班人,结果咧?你们一个个的讲我精明靠不住,可是喜福会上上下下,哪个堂口不是靠老子洗回来的钱养着——”
“陈佬真是你杀的?”
廖吐出口烟,不耐烦地摆摆手,“我讲了一堆,你到底在听什么——”
“是不是你?”
“是是是,是我!是我杀了陈三山!炸死他算便宜了,怎样?”廖涨红了脸,“这里只有我们几个,出了这间屋,谁会信你?”
阿仁松了口气,笑着蹲下,用匕首挑开绑住蛇皮口袋的尼龙绳。
“你听到了,是他。”
“谁?”贤哥口中的烟吓掉了,“你跟谁讲话?”
阿仁没有回答,廖伯贤和大只狗齐刷刷地盯住窸窣作响的袋子,里面的“尸体”忽然活了,缓慢挪动,将袋子撑开一条口,一张熟悉的面孔露了出来。
“想不到,真的是你。”
鱼头楠利落地钻出袋子,举枪对准廖伯贤。
“我这就送你去向陈佬赎罪。”
话音刚落,砰。
鱼头楠讶异地低头,看着血从自己胸口洇出来,像一朵缓慢绽开的花。
“你——”
砰砰砰,廖疯狂射击,温热的血沫子喷溅在脸上,他没有停,直到鱼头楠膝头一软朝后仰倒,抽搐了几下,不再动弹。
浓郁的腥气在屋内弥漫,在场其他人愣住,紧接着廖枪口一调,阿仁就地一滚,赶忙躲去货架后面,砰,一枪打空。廖握枪要追,而屋外的人听到枪响则更加猛力地撞门。
“贤哥,救我——”身后传来大只狗的颤音。
回头看,只见大金身上的绳子早已松开,匕首抵在大只狗的颈脉上。
“你放下枪!”大金躲在大只狗身子后面尖叫,“想让他活命,你就放下枪!”
廖伯贤看看大金,又看看地上将将死去的鱼头楠,心下了然。
“你们骗我,你们合起伙来骗我,”他蹙紧眉头,“你们演这一出,就是为了套我的话。”
“白在那废话了,你想活命就放下枪!”
贤哥没有理他,只是看着大只狗。
“你跟我多久了?”
“贤哥,”大只狗红了眼圈,“从旧帮会开始,到今年秋天,就十三年了。”
“十三年,十三年,不知不觉陪我这么久,辛苦了。”廖喃喃低语,枪口垂低了几分,“所以,好好休息吧。”
砰,他一枪射向大只狗的方向,吓得大金拖着人就跑。
“你特娘的疯了!自己人也杀!”
“我不会再让任何人威胁我!我不会再上你们的当!”廖追在后面一路开枪,“你们都是串通好的吧?大只狗,你跟他们也是联起手来骗我的吧!”
“贤哥,我没有——”
砰,廖顺着回答的方向,又开了一枪。大金赶忙捂住大只狗的嘴,躲去货架后面。
“我廖伯贤一步一步,历尽千辛万苦才爬到今天的位子,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破坏掉!”
他低头,看见了地上的血迹,指引一般,他沿着向前摸索。
“阿仁,其实派你出去的当天,蛋仔就死了。你手下那些忠心耿耿的都死了。如果春山哪处花草格外繁盛,那是你兄弟们的功劳。怎样?是不是很恨啊?有种出来跟我拼命啊,躲着算什么男人?”
哒哒,他又近了几分。
“阿仁,出来吧,如今你的堂口只剩下你自己了,滚出来,让我给你个痛快!”
砰,又是一枪,击穿装茶叶的纸箱,擦着大金右耳飞过,他惊呼出声。眼看着廖就要找到他的藏身之处,阿仁的声音自他处响起。
“我在这里!”
廖回头,只见阿仁推开挡门的桌椅,大门瞬间被冲开,手持刀棍的打手们涌了进来,看到满屋飞溅的血迹,面面相觑,一时间没人敢动。
阿仁捂住膀子上的伤处,“这下你逃不掉——”
谁知廖伯贤忽然冷笑,下一瞬,抬手指着他大喊。
“阿仁,你杀了陈佬还不算,如今又回来杀了鱼头楠!你跟喜福会到底什么恩怨!今天众兄弟们都在,这次你逃不掉了!”
阿仁懵了,“你怎么——”
而廖完全不给他开口的机会,跳上桌子,抓起一大把美元狠狠扬起,漫天飞舞的钞票纷纷扬扬,纸钱一般,盖在鱼头楠尚且温热的尸身,掩住阿仁声嘶力竭的辩解。
廖伯贤神经质地大笑,更加疯狂地抬起手提箱,将里面的钱与金条尽数抛出,众人一哄而上抢夺。
“我有钱,很多很多钱!我是喜福会老大,我以大佬的名义发话!”
满脸鲜血的廖伯贤指着阿仁,面向红着眼的人群咆哮:
“谁能杀掉他替陈佬报仇,钱和地位,我统统给他!”
第49章 49甘霖
混战之中,廖伯贤趁乱逃走,阿仁想要去追,奈何腿上负了伤,跑不快。头上挨了一棍,血顺着额顶往下淌,转瞬糊住了双眼,看不分明。
“小心!”
关键时刻,一个身影飞扑过来,脊背护住,替他扛了一闷棍,在阿仁诧异的目光中,大只狗左抵右挡,驮着他向外冲去,而大金则背着鱼头楠的尸身作挡箭牌,谁要打他,他便将鱼头楠的身子凑上去,趁别人迟疑的空档溜之大吉,身上反倒是没挨几下。
一路兵荒马乱,连滚带爬,昏暗的山间树丛里,三人力竭,暂坐休息。
“为什么救我?”
大只狗背靠树干,手捂肚子,血从指缝间向外涌。“嘶,恩哥是我做掉的,不关贤哥的事。”他倒抽冷气,痛苦地闭上眼睛,“要杀要剐,冲我来吧。”
阿仁挣扎着起身,攥住匕首就要冲他脖颈划去,被旁边的大金一把拦住。“恁俩都省点劲吧,先抓住廖伯贤再说,”他左右环顾,“那孙子躲在暗处,指不定盘算着什么幺蛾子呢,可千万白再闹出人命了。”
大只狗欲言又止,阿仁将他的异样看在眼里,“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大只狗耷拉下脑袋,看向肚腹处的伤口,不讲话。
“出来混,为的不过是道义二字。可你的贤哥,跟你讲道义吗?”阿仁嘲讽,“陈佬,恩哥,我堂口的弟兄们,还有阿灿和楠哥,都是他的砝码,刚刚甚至差点搭上你去。”
一口气讲了太多话,他有些气短,可仍吃力地稳住声线,不叫人看出他的硬撑。
“还要再拉多少冤魂垫背你才肯想得通,打一开始你就跟错了人,你所做的一切不是仗义,是为虎作伥,你做越多,错越远。”
大只狗避过脸去。
“你快白跟他说教了,省省劲,咱赶紧分头找去吧。”大金脱下汗衫抹了把脸,又顺手盖住鱼头楠那双不肯瞑目的眼睛,“这天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清,希望这姓廖的有夜盲症,跑不远——”
“鹁鸽崖山顶,贤哥在那里埋了炸药,”大只狗的声音很小,“他要炸平整个村子。如果赶得及,你们去拦他吧。”
他看向阿仁,脸上有泪,又慌忙转过头去,像是要给自己的“出卖”寻一个台阶。
“这件事本是帮派自己的恩怨,我不想再牵扯无辜的村民进来,你们务必拦下他,别让贤哥再错下去了。”
阿仁用碎布条简单地包住伤口止血,扶着树干起身,趔趄着,缓慢朝山顶爬去。失血过多,走了没几步就眼前一昏,一头朝前扑倒,大金赶忙搂住他,扶着他重新坐下。
“让我起来,我要去抓他。”
大金朝大只狗一指,“你现在这样子,也就能抓着个他。”
说完一把将阿仁又按了回去。
“松手,他杀了那么多人,我不能坐视不管。”
大金二话没说,一巴掌甩在他脸上。阿仁震惊,愤怒地想要还击,可挥出去的拳头抵在大金胸口,动不了他分毫。
“看吧,眼下你连我都打不过,去了也是送死!”
阿仁垂下拳头,终于意识到如今的处境,紧绷着的面孔松弛下来,眼中第一次现出哀伤。
“大金,求你。”血淋淋的手攥住大金肩膀,“算我求你,不要放过他。”
大ʟᴇxɪ金一愣,紧接着大力回握住。
“放心,他也欠我的。”
大只狗在不远处听闻,捂着伤处,艰难地跪了下去。“我也求你,这位兄弟,我求你留贤哥一条命,不要杀他!留他个活口!”
而大金远远看着,没说话,只是捡起阿仁的匕首,朝山顶追去。大只狗止不住哀嚎,想去追,被阿仁锁住,只能哭着凝望他远去的背影。忽然,他似是想起了什么,止了声,只是难以置信地,瞪大一双眼睛。
大金提刀,追在后面,跌跌撞撞上了山顶。心中七上八下,既希望碰上廖伯贤,赶得及救下更多人的性命,又害怕真的碰上,真的赶得及打上一架论输赢。
杀人或者被杀,他都不愿意。
廖伯贤果然在那。
正擎着火机,准备点燃炸药的引信。见有人来,警觉地停下手上动作,待看清来人之后,又冷笑一声。
“我当是谁呢,”他不屑地抹了把头发,继续旋过身,用烟去点引信,“阿仁死了吗,剩你这种货色,我笑面狮可不会怕你这种小喽啰。”
“什么笑面狮,待会我给你打成哭脸狗!”
大金言罢扑了上去。二人都不擅打架,反倒是势均力敌,抱在一起,挣扎着就地翻滚,你吃我一拳,我蹬你一脚的,打得难舍难分。
大金转头,却猛然瞥见星火跳跃,原来廖伯贤适才已经将引线烧着,再耽搁十几秒,炸药便会爆炸。廖根本没打算打赢他,扯住他不放,为的只是拖住他行动。
大金一时间也顾不得烫不烫,下意识伸出手去握,想要用手捻灭。廖伯贤见他要扑过去,便死死抱住他的腿。
“哈哈哈哈,一起死——”任大金如何蹬踹,他就是不松手,牙齿和着泥,一并咬住大金的脚踝,含混不清地嘶吼,“一起死,谁也别想活!”
大金吃痛,可并不躲闪,只吃力地抻长胳膊,手指抠进泥地,拼了命地往前爬。只差几寸,廖伯贤拖得下了死劲,他愣是困在原地再难前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引线缩短,火光跳跃,一毫毫地逼近生命尽头。
嘶嘶嘶,熟悉的声音,紧接着,引线燃尽,巨大的炸药包陷入短暂虚假的宁静。
时间在那一刻死去。大金愣在那,听不到声响,看不见任何画面,他又一次陷入那场噩梦,午夜的烟花厂,姜川的残肢,面目全非的老周,曼丽红肿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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