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嫣兮稀里糊涂听完他的一番话。
背地里到底几方势力在混战,江词翡好像比她知道的还细。
……
在更远的瞭望楼上,莫沧珑藏在一个不属于自己的皮囊里不自在地来回踱步。
他求死求了这么多年,还是被人抓回来管些繁琐的事。司枝涟真他妈够心狠,硬是将他一缕魂魄困回,让他不陪着他结束手头乱麻似的局面,根本逃不出去。
和他浑身上下刺挠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大祭司龙阑颐。
龙阑颐一板一眼地汇报情况:“魔宗势力崛起得比预言早,宗门诡谲门找神渊之缝的事有些灵力感应的弟子私底下已经在猜测了,我们只能趁着占琴落还虚弱的时候将他关进炼鬼牢狱里……”
莫沧珑不知瞧见什么,虚起眼:“那是司枝涟的宝贝徒弟?”
“所以我们所剩的时间不多……对。”
龙阑颐望过去一眼,又很快看回卷宗,“得尽快避免完全应征预言,以免牺牲更多无辜的人,降祸于苍生……”
莫沧珑盯着女修腰上的刀,现在是占琴落最弱的时候,她身上也有刀,多少天了,迟迟没有下手。
可偏偏司枝涟笃定,只有司嫣兮可以用这把刀伤占琴落。
要他说,换江家小子,事情指不定就早解决了。
莫沧珑存疑:“这女修当能伤占琴落?”
将所有希望寄托在一个人身上,向来不是他的行事作风。
莫沧珑微眯起眼,看远方又见到另一个弯腰在分拣药草的女修,“替代品倒是挺像的,远远的都瞧不出区别。”
“何雨胭起作用的事已经过去了。”
龙阑颐按在卷轴上,语气严肃,“你别做多余的事。你答应过司枝涟的。”
“……”
莫沧珑转而问道:“司枝涟还有几天能出关?少了两串镇鬼珠而已,他怎么发作得这么厉害——”
龙阑颐摁在卷轴的手背青筋凸起,沉沉地看着龙阑颐,“你答应过他的。”
“我这不是担心计划失败嘛,这皮囊有多难受你又不是不知道……行行行,我答应过。”
莫沧珑听不惯龙阑颐的唠叨,他挥挥手仿佛能驱散他的话。他盯着相似的女修,“反反复复的烦不烦,我记得的,一定不做多余的事。”
-
再一次,和司嫣兮预想的不一样。
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见到兰衣烟。
兰衣烟坐在河边,和她身后一群全副武装,看守炼鬼牢狱的守卫们肃穆的样子截然不同。
哼着歌玩着水,比关在房间里惬意许多。
司嫣兮被看守拦在结界符外,兰衣烟远远瞧见她,跑来和她说话。
司嫣兮看一眼守卫们,委婉暗示,“没有人要对你怎么样吧……”
兰衣烟想了想,昨天是忽然来了挺多人的,但她估摸着是小师弟好心,怕她一个女修在这里被人欺负,特意给她来造势下马威的。免得司嫣兮担心,便告诉她没事发生。
司嫣兮的意外更深一层,“那……你在这里是随时可以离开吗?”
“可以啊,轻松的闲差。我可是十二门门主的师姐诶,我要是想出去,谁敢拦我?”
兰衣烟伸了个懒腰,又说了许多近日里反思悟出的道理来,心情畅快决定不去在意太多,只要不看见那个惹人厌的女修,她还是可以好好的,一点想惹事的心思都没有。
兰衣烟跨过结界符,要拉着司嫣兮在周围转一圈,没走两步,司嫣兮拉住她的手,神色是少有的严肃,“那你和兰亿年回去收拾下各自的房间吧,我昨天找东西弄得挺乱的,顺便我有个储物袋找不到了,你帮我问问兰师兄,他应该知道丢在哪里了,让他帮我清点清点里面的几个传送符还在不在。”
兰衣烟茫然地眨眨眼,“啊,可以是可以,怎么突然……”
司嫣兮挥别兰衣烟,一路到了西门。
太顺利了。
一切顺利得像陷阱。
傍晚时分,上山采药的弟子纷纷赶回,黄昏的光晕洒在弟子们的脸庞上,是一天辛苦后放松的笑容。
司嫣兮逆着宗门返回的人流朝外走。
临近城门,光影照在身上,城门隧道深而长,刚点的灵力烛光还不够亮,镇守的守卫沉着脸,冷漠地打量每一个人,没有一个人将目光刻意地停留在她身上,好似她不过是个普通的修士。
走出西门通道,耳边方才还有的吵吵嚷嚷的说笑声变得又远又轻,司嫣兮一路上山,熟悉的山路曾经走了数百遍,她的双腿在颤抖,直到到半山腰上,周围只剩下鸟鸣和树叶沙沙声响,天色阴暗,四处灰蒙蒙的。
此地哪怕有暗卫跟踪,跟到这里再不现身也说不过去了。
没有任何阻拦。
占琴落当真没有留任何阻拦。
事情变得更恐怖起来。
司嫣兮捏了捏手心,手上不再存在的灵线,身上消失的香气。
如果她就这样离开,现在没有人能找到她。
她从山上回望幽幽阴森的城门,巍峨肃穆,冷冰冰地矗立在夜色里。
阴阴森森,一言不发,像是在等待她的决定。
第49章
摘星楼顶端亭阁,数道结界符里三层外三层拦起。
晚风吹拂,夕阳的余晖轻柔笼下,倚在栏边的男子白衣如霜,侧影极美,光影清晰映衬眼睫微抬的弧度,他安静地望着巍峨远山,明明是平静又温和的画面,却莫名生出震慑的威压感来。
四名精锐暗卫站开一排,低着头汇报情况:“兰衣烟离开炼鬼牢狱还未回。”
“兰亿年尚未返回诡谲门。”
“目前暂无传送符开启的迹象。”
暗卫们默契地看向最后一个人。
最后一名暗卫咬着牙,肉眼可见的紧张。
他硬着头皮说道:“有修士见到司嫣兮姑娘从西门离开,因奉命,确实没人阻拦……”
空气一瞬间冷了下来,暗卫僵硬着脖子,大气不敢喘。
余光瞥见男人修长的手轻搭在栏杆上,手指尖摸索着一块暖灵石,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忽然,白皙的手指温柔地收紧,周围的威压一瞬间增到最大,几名灵力极强的暗卫不约而同地捂紧心脏,忍着震出的一口血气,几乎以为要葬身于此——
吊儿郎当的声音由远及近,“占琴落,那三大份八门的卷轴你看完了吗?一下午人不见了跑到这来看风景啊?”
一瞬间消弭的强大气场,其中一名暗卫因灵力不支跪倒地上。
膝盖重重砸地,语速飞快,“谢谢尊主留命,属下这就安排搜查!”
在石念赤踩上石阶的一瞬间,不可察觉的气息也跟着消失了。
亭楼之上只有占琴落一人,神色淡淡地望着远方,像极了诗词里怀揣情怀等郎君归来的女子,石念赤调侃道:“你一个人啊,我还以为司嫣兮偷偷约你——”
几乎是一瞬间,迎面强大气场,不可抵抗的威压灵力,几乎要把他心脏震裂。
石念赤一张口就咳了口血出来,一个字没能说出口,他捂着腹部弯腰,接二连三地咳出好几口血。
“你——!”
石念赤头晕眼花地扶着墙,勉强抬起脸,见占琴落半个身子藏在阴影里一动不动,余晖微弱光芒照映的清瘦的手腕,一串镇鬼珠直接断裂开来,黑色的珠子啪嗒啪嗒往地上砸。
石念赤瞪大了眼,瞳孔里映着四处滚落的黑色镇鬼珠,在消退的黄昏夜里,响动诡异的声音。
占琴落的力量失控了。
发生什么事了……
-
夜色并不平静。
何雨胭从藏书阁前往主殿,手捧三本厚重的草药册集,想去请教司枝涟。
地上一摊未干的小水洼映着她的样子,何雨胭伸手撩发到耳后,又缓缓停下。
她还是换回自己的样子吧,再把楉韫花一并还给司枝涟门主。
下定决心往回走了没几步,脚步又犹豫着停下,可司枝涟门主或许只是觉得楉韫花的气味好闻,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在小径上彷徨来回好几次,等何雨胭终于下定决心,今日先讨教药学,不想撞上一双带笑的眼睛。
她急急忙忙问候,“宗、宗主好。”
传闻宗主和司枝涟师出同门,有几分相像,她原先只在炼法天坛远远看过一次,没想到近距离看,眉宇间的英气更如出一辙。
莫沧珑上下打量何雨胭,视线停在她手上捧着的书册上,“若找司枝涟,他暂时不在宗门里。”
何雨胭急急忙忙要告退,莫沧珑又开了口,“当然,你也可以向我讨教一番。”
何雨胭摇头,“不了,我既师从司枝涟门主,不好从他人那里再习得……”
“你觉得我没他精通?”
莫沧珑调侃一笑,何雨胭被吓了一下,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一时的沉默变出其他意味来,好像认同莫沧珑自谦的话似的,何雨胭意识到不对劲,意图开口挽救。
莫沧珑已然没了耐心,摆摆手挥斥她走了。
他活了许多年,见识得多了,看人一瞬足够,一眼定生死。
难怪司枝涟不往后用她,没什么眼力见,他若是司枝涟,也绝不走这步险棋。
何雨胭如释重负,应声就要离开。
忽然,莫沧珑抬起了头,望向摘星楼的方向,眉头紧紧皱起。
何雨胭跟着望过去,只有夜色下伫立着的威严庄重的楼宇。
再回望宗主时,肃穆的表情让她心里一惊,但很快,这张脸上浮现善意的笑容,仿佛并不在意刚才的小插曲。
“没想到司枝涟能收你这么个专一药修的徒弟。”
何雨胭呆呆地点头。
莫沧珑看了她一会,莞尔一笑,“那有机会再与你讨论药学了,司嫣兮。”
司嫣兮?
何雨胭呆了一下,“我不是司嫣兮……宗主你认错人了,我是何雨胭。”
莫沧珑恍若意外地回神,仿佛真认错了人似的表达歉意。
他观察着她脸上有些难堪的表情,微笑地戳她的痛处,“你这番打扮,是在刻意模仿她吗?”
手里的书册一瞬间抱紧,何雨胭矢口否认,“不。我没有。”
“可惜了,我还真会些作弄的法子,包管没人能分得出你们俩来。”
莫沧珑耐心地等了一会,却见何雨胭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对他的话作出反应。
莫沧珑舒展开眉头,耐着性子进一步暗示,“如果司枝涟先收的你,他肯定会更喜欢你。有时候先来后到的顺序很重要。”
何雨胭抬起脸来,“什么意思……”
“他当初会救你,是因为你有几分像司嫣兮吧?”
莫沧珑看向她手中的书,“说起来,要不是因为司嫣兮不喜药学,恐怕他也不会愿意教你。”
“……”
莫沧珑期待地等着看何雨胭主动询问他方法,或是问问他作弄的意思。
他耐心地等了又等,等得都忍不住往摘星楼多看两眼。
何雨胭抬起脸认真道:“不,我相信司枝涟门主没有这些意思。”
“我先告退了。”
她的声音透着股认真的生气,“请您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莫沧珑的脸上已经没有笑容。
横冲直撞的顶撞,丝毫不给面子的直来直去,他千百年后就没再被人这么冷脸过。
确实还是司枝涟的宝贝徒弟更靠谱点。
哪怕还是小不点的时候,也知道,陌生人来家里,就该老老实实躲进山里去,哪怕被他撞见了,摸不清底牌前,也会装傻子保命。硬刚永远不是最上乘的做法。
莫沧珑冷笑一下甩手走人,亏他还看在小不点的面子上愿意多聊几句,跟挑拣瓜果似的,外表再像内里也可能完全不一样。
-
清泉宗彻底被黑暗吞没,夜色很深,暗卫们落在议事殿外,迟迟不敢进入,不知等待的是一瞬间的清剿,又或是尊主将命令大范围进行搜查。
可尊主尚未完全恢复,开阵大范围找人只会暴露魔宗的存在,在还未稳固之前就昭告世人,只有邪修们的新宗门,无疑挑起一场与清泉宗等正道人士的开战。
但又不得不说。
无非是早或晚死的问题。
领头的暗卫推开了门。
占琴落面色如常地翻动手中卷轴,眉目秀丽,与身俱来的如雪淡然气质,冷冷清清,仿佛下午的一瞬间失控不过是他们的幻觉。
可再平静的神色,再温柔漂亮的绝美容貌,此刻也难掩盖不久前濒死前绝对力量压制带来的震慑。
暗卫下意识握紧拳,“尊主,我们还未……”
“哇。站一排罚站?”
四名暗卫齐刷刷看向门口,见司嫣兮两手提着食盒,姿态轻松地站在门口。
她什么时候来的,竟然悄无声息!
司嫣兮举起食盒,“年月酥吃不吃,西门巷口百年老字号,很出名的。”
几人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活命的庆幸,一瞬间消失在司嫣兮面前。
司嫣兮正要打开食盒,一抬头人都不见了,呆了一瞬,无所谓地耸肩,“幸亏不吃,我也没买很多。”
她从门外探出头望向占琴落,“结束没?什么时候回去啊?”
占琴落如水沉静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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