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肩而过,司枝涟慢条斯理地往殿门外走。
兰衣烟握紧灯笼,鼓起勇气抬头说道,“我相信师父有理由的!”
修长的身影停下脚步,给了兰衣烟莫大的鼓励,她咬着唇,“我希望有一天,也会是师父愿意推心置腹的对象……当然我现在技不如人,师父有什么计划算不上我也是应该的,但我永远都站在师门这一边——”
“衣烟。”
司枝涟微微侧脸,声音虚幻飘渺,像是从冷风里传来,“你相信命盘吗。”
“我……”
兰衣烟一直知道的,她的命盘破败,和一个女人有关。
她会对一个女人下手。
她不知道是谁,所以她从来平等对待每一个看不顺眼的人,分散注意力,绝不针对某一个女人。
尽管她现在隐隐觉得自己快要控制不住对宗门里某位女修的厌恶感。
但她有在努力,非常努力地克制自己。
“师父不要担心,我知道宗门形势不好,若我犯了事,师父也不好违逆宗规保我不入炼鬼牢狱。我不会真的去伤害谁的。”
兰衣烟深呼吸,“师姐也一直希望我不会走到那一步。”
……
司枝涟伫立在原地,在兰衣烟以为他不会再回她之时,他抬步往外走,“兰亿年是一个人去钓鱼了吗?”
“啊……是吧……”
“你也多陪陪他吧。”
司枝涟消失在殿外,撑过秋冬的枯叶,在春意盎然之时飘落,滑落在地上,扬起阵阵寒意。
为什么突然提起兰亿年去钓鱼。
兰衣烟费解地挠了挠眼下的肌肤。
单纯地关心?
也是。
她这段时间总是自己难过,确实也许久没关心过师兄了。
找一天去河边看看他吧。
-
三天过去了。
司嫣兮把占琴落的新基地混熟了。
旁敲侧击一番,得知兰衣烟和兰亿年只以为她跟着占琴落出去做任务,贪玩山下才一时没回来。
总算没让他们担心,司嫣兮松一口气。
三天来,她被占琴落限制活动范围。
但本身这地界就足够大,真让司嫣兮跑,她看着还在紧急修复的园林,心里就是一阵不忍心搞破坏。
三天来,占琴落除了晚上抱着她睡觉外,倒也别的什么也没做。
不得不说,还是她教的好哇。
好吃好喝供着,新奇的灵器好玩意儿应有尽有,写个想要的物品列表,专人送货上门。
司嫣兮的床边堆了半人高的书画册籍,茶桌边堆了十来个红木食盒,从早玩晚,主打一个玩物丧志,想跑的心逐渐减弱。
再加上,有一天,她看着桌上的灵刃,灵光一现,或许躲在这里是个好办法。
命定的误差不超过一个月,意味着最长限度也就拉扯一个月。
司枝涟赌的是她一定会下手。
她赌的是命定这事儿更像是群体性的心理暗示。
只要她坚定不动手,后续的事说不定也不了了之,成为第一个打破预言的人。
再说了,兰衣烟和兰亿年都好好的,他们俩没有走上命定的道路,就是她最大的底气。
司嫣兮决心以不变应万变,咸鱼得更坦然。
从一本艳情话本里心满意足地抬起头来,见占琴落不知何时坐在对面,伸出手揩去她唇边粘上的灵花酥的一小片。
占琴落支着脸看她有一会了:“师姐当真没想跑。”
司嫣兮给自己倒了杯茶,“怎么,催我啊?”
少女咕噜咕噜喝水,唇边莹润晶晶闪闪的水渍,唇瓣红润得更水灵,让人想一亲芳泽。
占琴落看着埋头看书的司嫣兮,视线又落到她的白皙的颈侧,上面有他夜晚相拥之时轻咬出的红痕,像是标记属于的印记。
最开始在师门撞见她看书时,还羞涩地回避,现在直接坦荡地坐在他对面看,自在地当他不存在。
他当然很满意这样。
只是——
占琴落的眼眸微暗,回忆起那天晚上,他进入传送阵后,司枝涟轻飘飘地嗤笑,“你是有多怕司嫣兮会离开你。”
“胆小成这样,出去别说是我司枝涟的徒弟。”
“当真以为你能一辈子关住司嫣兮?”
……
占琴落轻搭在桌面的指节微微蜷起。
他没有这个信心,好似无论他怎样严防死守,都会有一个他预料不到的暗小缝隙,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将师姐带走。
司嫣兮刚沉迷回书里没多久,听见头顶传来好听的嗓音。
“师姐。”
“嗯?”
“你什么时候和我结为道侣。”
“噗——咳咳咳!!”
司嫣兮呛得狂咳嗽,大白天的,说什么擦边的话。
司嫣兮缓过来,眼泪都咳出来,一想到那天晚上侵占性极强的占琴落,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
泪眼朦胧地抬脸,占琴落支着下巴,狭长的眼眸漆黑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潋滟漂亮,占有欲极强。
她想了想,“结道侣这事该走的流程还得走,我是个比较传统的人,要在宗门的见证之下,举行盛大的仪式,再结道侣吧。”
“要谁见证。”
“兰衣烟啦,兰亿年啦,宗门经常一起打坐眼熟的女修们……”
司嫣兮说,“哦对还有师父。”
占琴落忽然勾了勾唇,好像心情忽然好起来。
看得司嫣兮莫名其妙。
但心情好总归是好事,意味着好沟通,也意味着一个月后多一个出去的理由。
司嫣兮借着翻书的间隙,细细回忆占琴落近日来的所作所为,目的是留住她,好巧不巧还是按照她教的来,既然是个听劝的好学生,加强思想道德教育或许是好办法。
司嫣兮按住书,直起身问他:“真正留住一个人的方法,你想听吗。”
占琴落懒懒地掀了掀眼皮,应声。
司嫣兮:“是爱。”
“是坚定的信念。”
“是信任。”
“这样才会不管离你多远,都想尽一切办法飞奔到你身边。”
占琴落的神色微变。
这段时间看惯了这张漂亮脸蛋上尽是桀骜狂妄的表情,如今溢出一丝意外,司嫣兮顿时有种“说进你心窝了吧!”的成就感。
占琴落忽然俯身欺近她,妖孽的脸一下子离得极近。
轻柔的吻落在唇上。
司嫣兮:?
轻闭的眼,纤长的睫毛轻颤,好像能扑扇到她的眼睫上。
一瞬间忘记呼吸的愣怔。
柔软的唇相贴,清冷的香气,心跳不已。
什么意思?被她的真诚感动到了?
这么简单的嘴炮就行?
她还没开始用星星月亮之类的排比句啊。
下一秒,下唇轻微疼痛。
司嫣兮猝不及防被安静乖巧的占琴落轻咬一口。
司嫣兮:???
占琴落往后退,又恢复刚才懒洋洋支着脸的样子,“喜欢听师姐说真心话。”
司嫣兮的指尖轻碰咬出血的地方,怒瞪占琴落,那你要还咬我?
绮丽的美眸盯着她,占琴落伸出舌尖舔一口唇边,沾染了司嫣兮的血,隐约有甜腻的香气。
他的声音凉凉的,“只有离开的人才要回来。”
司嫣兮:……
搁这儿玩文字狱。
房外落在一个人影,毕恭毕敬地说有人拜访。
司嫣兮听男修报出的宗门名,好几个是曾依附清泉宗的宗门,早听说背地势力强悍,善于伪装。
占琴落真是一天都没白给清泉宗打工啊,什么好资源都拉到家里来。
看着占琴落离开的背影,司嫣兮拿着镜子检查下唇轻微伤势。
所以她的嘴炮到底有没有用啊。
-
几日后,繁星满天。
河边。
龙阑颐在草木掩映之下,沉着脸看河对面发生的事。
最开始是一男一女钓鱼,有说有笑气氛正好。
再之后是一女修提鱼竿而来,本也正挂着笑脸,却在看见坐着的女人之时,拔出灵鞭。
那位和司嫣兮有几分相像的女修吓慌了神。
男修将受惊的女修保护在身后,和与自己有几分相像的女修争锋相对。
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人,与血亲拔刀相见。
放在谁身上,都有够受一遭的。
“符合命盘的,她迟早要对她下手。”
龙阑颐沉口气,转头看向拧着眉的司枝涟,“符合命盘的事,无非是事件中我们提前知晓,当了推手。”
司枝涟沉默不语,龙阑颐抿抿唇,有些不知所措。
半晌,他伸出灵杖,锤了一下司枝涟的肩膀,有点安慰的意思,“不要难过了。”
司枝涟轻笑一声,像是听见天大的笑话:“我怎么会难过。”
“邪修没有心。”
“我倘若有一点心,就不会把兰衣烟推上去,拿她当筹码。”
激烈的争吵跨过河岸,剑拔弩张的氛围如同即将爆破的水球,终于激烈炸裂开来。
画面停留在女修甩鞭的一瞬。
目送兰衣烟悲痛到颤抖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司枝涟转身离开。
龙阑颐欲言又止,最终只转头看向满天繁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第52章
噼里啪啦,鞭炮爆裂开来,庆祝的欢闹声。
何雨胭睡梦中被吵醒,睁开眼,窗外火光闪动,修士们正烧着灵符庆祝。
庆祝一桩宗门大事。
一名邪修,违逆宗规,伤害同宗弟子,即将被送入炼鬼牢狱。
热闹了一个晚上。
近年来被邪修强压的憋屈感,烧在灵符里,普天同庆。
何雨胭捂着腹部的伤口,勉强起身。
镜前,她披头散发,苍白面色。
一道深深的鞭痕从右脸开始,打到颈侧,丑陋的疤痕一路扭曲到腰腹,兰衣烟下手真真是奔着将她打死去的。
她不明白,为何从一开始,兰衣烟对她的厌恶就如此深。
何雨胭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扬了扬嘴角,果然是邪修本性极恶吧。
尽管长老说一段时间用药就能恢复,可真实发生的事像一道刻在心里的伤。
她走到庭院一角,彻夜未眠的弟子们嬉闹吵嚷。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欢乐的笑容,无论平时表面和邪修保持多么友好的距离,都在这一刻展现出内心真正的想法。
脚步声接近,何雨胭回头看一眼,是江词翡。
她笑一声,“你也是来劝我的吗。请我原谅兰衣烟?”
江词翡语气淡淡,好像对她的话没有兴趣,“诡谲门里找到神渊之缝,宗门需要命盘干净的人去镇守,如果你不去,自己去找门主说。”
说罢,他转身离开。
何雨胭没什么表情地看着江词翡挺直的身影穿过人群。
当她看起来不像司嫣兮的时候,他连看都不想看她一眼。
何雨胭闭上眼。
这几天,兰亿年一直在想办法请她去向宗门求情,他一遍遍地告诉她,兰衣烟本性不坏,有什么后果让他来承担,他做什么都可以。
也是在他慌张解释的反应里,她才得知,兰亿年对她的友好,从来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她看起来太像司嫣兮,让二门的这位好师兄起疑,生怕会让他的司小师妹受伤,才接近她,试图了解她的动机。
兰亿年最后挡在她身前替她挨的半鞭子,也根本无法化解她心里的愤恨。
如今落得这个下场,是他们活该。
何雨胭睁开眼,一小簇烟花炸开,她跟着躁动的人群鼓掌。
掌心拍得通红,掌声越拍越响,恨不得将心中的痛恨都拍出。
占琴落的冷漠对待,司枝涟的闭门不见,兰衣烟处处针对,兰亿年的蓄意接近……
明明从头到尾什么都没做,却白白遭受诸多恶意的人是她——
何雨胭的手指微微僵住,兰衣烟挥鞭前的话又一次回荡在耳边:
“你为什么要扮成小师姐的样子?”
“你想对小师姐做什么?”
“你的手心里的是——”
手指微蜷,她甚至有些庆幸,灵鞭打下来,让兰衣烟未说完的话再也没机会说出口。
“……”
何雨胭低下头,摊开的手掌心上,有一道灵印。
鬼使神差的,在宗主提议之后,她自行去藏书阁找到了宗主口中“小戏法”的结印方式。
能短暂地,伪装成他人的样子。
照理说如此恐怖的秘法不该出现在宗门弟子人人都可进入的藏书阁里。
可就像是被命运推动,偏偏让她轻而易举找到结灵印的方式。
不行。她不能这样。
何雨胭深呼吸,指尖微微闪动灵力光芒,趁结印才刚开始,还能抹去——
宗主的话回荡在耳边:
“他当初会救你,是因为你有几分像司嫣兮吧?”
“说起来,要不是因为司嫣兮不喜药学,恐怕他也不会愿意教你。”
张开的掌心缓缓合上。
何雨胭抿着唇,唯有这件事,她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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