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感觉到他现在的怒气会杀人,但不能让段瑛娥死在他手里。
“她很快就要以命抵命,殿下,她不值得你动手,我们走!”段简璧从背后紧紧抱住贺长霆,这才阻停了他的脚步。
贺长霆死死盯了段瑛娥片刻,一句话没有说,回转身拥着段简璧正要离开,听身后人笑了声。
“阿妹,恐怕要让你失望了,那么处心积虑地陷害我,要置我于死地。”段瑛娥挑衅地含笑摸着自己肚子,“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我怀了皇嗣。”
段简璧转过头来,愣怔地望着她肚子。依大梁律法,有孕或子在襁褓之妇人,死罪可免,余罪从轻,段瑛娥怀的是皇嗣,又有魏王保护,莫说免于一死,便是脱罪也极有可能。
难道又要叫她逃过去了吗?
凭什么她作恶就可以免于惩罚?
段瑛娥笑得猖狂,故意挺着肚子坐起来,悠然自得地喝起茶来。
贺长霆目光越发冷了,望她片刻,淡然开口:“看来,我得提醒七弟,叫他查查,去岁四月中,永宁寺凉亭里,是谁在酒中给本王下了药。”
段瑛娥身子猛地一颤,手中的茶盏都捏不稳掉了下去。
“不要再说了。”段瑛娥轻声呢喃,眼中满是恐惧和央求,看着晋王小声呢喃:“阿兄,求你了,不要说。”
贺长霆没有回应,拥着段简璧转身走了,快到门口,隐约听见身后有什么东西开合的动静,便听见魏王低沉的声音:“三哥,你说,谁给你下药?下的是何药?”
第63章
贺长霆听见身后的动静,回身看见魏王已经站在房内,心中已了然一切。
段简璧也才明白这一切果然是阴谋。
“我没有说……”她想告诉晋王她没有说漏嘴,察觉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无需多说。
魏王现在应该顾不上再算计他们。
“三哥,你刚才的话到底什么意思?”魏王心中已有猜测,晋王给出的信息已经足够多,但他还是不愿相信,段瑛娥竟然背着他做出那种事。
不等贺长霆回答,段瑛娥哭着跪倒在地,膝行至魏王面前,扯着他衣角哀求:“不要问了,你不是说过去的事不追究了吗,我那时不懂事,我看错了人,我一时糊涂,求你不要问了。”
魏王俯身掐着她下巴,眼睛里冒着火,“你到底给他下了什么药?你想做什么,鱼和熊掌兼得?”
段瑛娥想摇头否认,但被魏王掐着下巴动弹不得,只能一个劲儿的说:“没有,别信他,他在挑拨离间!”
“七弟,怀义郡主中的什么药,我中的便是什么药,至于那药的效用和来处,你想必不陌生。”
贺长霆说完这些便带着段简璧走了。
待房内只剩二人,魏王冲暗室入口道:“都给我滚出去。”
躲在暗室内的朝臣鱼贯而出,一个个低垂着头,匆匆对魏王行过一礼,逃命似的离了厢房。
“姑母,我没有做,您救救我!”段瑛娥拉着段贵妃的衣袖央求。
段贵妃甩开她手,“去岁四月中,永宁寺,就是你骗我回宫的那晚,是不是?”
段瑛娥无助地摇头,“我没有,那晚我和表哥在一起,表哥,你知道的,我是清清白白给了你的!”
“母妃,你出去,这件事让我自己解决。”魏王说。
“你注意分寸。”不要自己背上一个杀妻的骂名。
段贵妃留下话便开门出去了。
魏王负手而立,垂眼看着瘫跪在地上的段瑛娥。
那夜的情景他记得很清楚,段瑛娥因为和他的婚约借酒浇愁,他到凉亭时,晋王也喝了酒,他们两人都是一身酒气。
依晋王的性情,绝不会无中生有,下药一事必不是空穴来风,那晚如果他没有过去,如果一直都是晋王陪在段瑛娥左右,她的计策大概就得逞了。
依彼时段瑛娥的骄傲和胆大妄为,她没什么不敢的。
“我问你,你肚子里的孩子,果真是我的么?”
段瑛娥听魏王此问,心中又起了希望,跪在他面前赌咒发誓,一口咬定孩子就是他的。
魏王没再追问,居高临下地深深看着她,忽然重重揉着她的后脑勺,迫得她贴在了他双腿之间。
他用力揉着她的后脑勺,发髻散乱下来也不停手。
段瑛娥明白魏王的意思,主动掀起他的袍子钻了进去。
“不要弄脏我的衣服。”魏王冷声命道,愈加用力揉着她的头发。
“杀了晋王,我就原谅你。”
段瑛娥想要说话,魏王却没有给她机会,按着她头发不准她停下也不准她撤出。
概因这种感觉过于激烈,魏王并没坚持很久,结束之后令段瑛娥为他擦拭干净便把人推开去。
“表哥,我什么都愿意做,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段瑛娥形容狼狈,唇周的妆也因方才漱口弄花了,想拉住魏王衣袖,见他嫌厌地往后躲,立即停了动作,不敢再靠近。
“杀了晋王也愿意?”魏王看着她问。
段瑛娥重重点头:“我恨他入骨!”
魏王没再说话,深深看她片刻,道:“等我消息。”
···
晋王府,贺长霆独自坐在堂中,翻看着碧蕊的供状。
“王爷,从头到脚,里里外外都查过了,王妃娘娘无碍。”女婢禀说。
虽然段简璧同他说过许多次,不曾吃段瑛娥任何东西,不过是被她勒了几次脖子,身上并无伤口,贺长霆却还是谨慎小心地请来了医女、医官大动干戈地把人察看了一番。
“殿下,我没事。”段简璧也穿戴妥当,来了堂中。
贺长霆微颔首,面色严肃地对她嘱咐:“以后不管是何原因,不要再去见魏王妃。”
段简璧本想自己解决这事,不料还是把晋王牵扯进来了,还差点连累他私杀命妇,心中自是有些愧疚,垂下头低声说:“我知错了。”
见她如此,想到她素来有些胆小,贺长霆敛了厉色,握着她手把人拉近身旁。
他端坐在高椅上,身形板正,膝盖不高不低,正好可供女郎坐下,便索性按着她坐在自己腿上。
家奴家婢都在,连赵七和几个亲卫也在旁候着,段简璧实没想到晋王会有此动作,眼睛扫了一眼周围,心里盼着没人看见,忙要站起来。
又被贺长霆按了回去。
“坐好。”他说。
段简璧更难为情了,怕引来更多目光,只好乖乖坐着,不敢再动。
贺长霆这才温声说:“魏王妃是将死之人,想拉个人垫背,定会不择手段无所顾忌,你不懂,他们杀人不见血的手段多的是,防不胜防。”
段简璧点头说:“我知道了。”
再次尝试站起。
又被男人按下。
他看着她的脸,见她两颊之上生出羞赧的桃红之色,乌溜溜的眼睛低垂着,做贼心虚一般生怕家奴们看过来。
贺长霆笑了笑,故意又贴近她几分,用更低更温和的声音说:“我知道你还记挂着外祖的案子,其实我长大之后查过这件案子,疑点很多,没有直接证据指向外祖贪腐,但是,毕竟过去了太久,那件案子的案宗已经不见,涉事之人死的死,逃的逃,我纵使用了几年时间,却几乎一无所获,旁人又怎可能知晓其中隐秘?是以,往后再有人用这案子引你做什么,一定不可轻举妄动,定要与我商量,三思后行,可明白?”
两人姿势本就亲密无双,他又是如此温声低语,不像在商量正事,倒像夫妻之间在说什么甜言蜜语悄悄话。
“明白了。”段简璧想快点结束这个状态,匆匆答应一声,第三次尝试起身离开。
“别急,还有事情。”贺长霆再次把人按下。
“要不,回房说吧。”段简璧看看一众家奴,示意贺长霆如此举动不妥,有失他王爷的威严。
贺长霆不应,拿过碧蕊的供状给她看,仍是面色温和地说:“我饶过这婢子一回,可没料到她胆大包天,还敢与魏王妃合谋打你的主意,此次,断不能饶。”
段简璧愣了下,问:“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她在王府伺候的日子不短,又是你的贴身侍婢,日后一旦造谣生事,妄议于你,恐怕会让你百口莫辩,是以,她不能留。”
他看着她,目光温和,却也有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坚定。
“她的父母兄弟都在段家,她没有办法才这样做的,且就算她不来找我,段瑛娥也会找其他人给我递消息,碧蕊她其实,并无大错。”
贺长霆耐心听着她的解释,等她说罢,才道:“那你觉得,魏王妃为何偏偏找了她?”
段简璧不说话。
“因为在段家,她和你的主仆情分最长,最得你信任,也算是最了解你的人,旁人或许也能成事,但定不如她好用,阿璧,这样的奴婢,如果对你没有忠诚,那就是他人的刀,留不得。”
段简璧摇头,握着贺长霆手臂央说:“就这一次,我以后再不会信她了,饶她一命吧。”
她很少求他,记忆中只有三次,第一次是想去贺姨母生辰,他没答应,以致大错。第二次是去孟津渡,第三次便是这回。
“阿璧。”贺长霆想告诉她不要为这种人求情,碧蕊如果有心悔改,顾念他之前的宽宥,此次就不会再做这事。
但他若不答应,怕她以后遇事又要自作主张,不肯再来求他相助。
“好,我派人将她送回段家。”贺长霆温和地笑了笑。
段简璧松了口气,道过恩谢,说:“我的账本还没梳理完,要继续去看了,王爷您也忙吧。”
说完,怕男人再按着她坐回去,忙对家奴吩咐:“去叫管家来,我有些事要问他。”
幸而贺长霆这回没再不准她走。
待女郎离去,贺长霆看着那供状思索片刻,叫来赵七吩咐道:“把碧蕊送回段家,告诉段家管事,幸亏有此忠奴给本王递消息,王妃才能无恙。”
赵七疑惑:“王爷,她何时给您递消息?”
明明是管家叫人递的消息,说是王妃娘娘跟着段家来人去了永宁寺,王爷才赶过去的。
“不必多问,只管如此说。”贺长霆道。
人他送回段家,至于生死,便看段家人是否信她的清白了。
这事处理完,府中安稳了许多日,段简璧主持府中事务越来越得心应手,贺长霆虽还是经常早出晚归,但每隔几日便会抽出一天的空闲,带她去外散心游憩,或者到姨母的酒坊里亲自酿酒。所有事情仿似都在向好而生。
很快到了五月端午,圣上要举办宴飨群臣的宫宴。往常这种宫宴都是段贵妃和光禄寺主理,今年依旧是段贵妃主理,不同的是,段简璧和豆卢昙受命协理,而段简璧所负责的正好是宫宴用酒,巧的是,掌醴署送来的供酒商户录里有小林氏的酒坊。
小林氏之前从未和段简璧提过此事,她也是看见名录才知晓姨母竟然做起了宫里的生意。
从掌醴署提供的信息看,姨母的酒坊实力不输其他几家,给出的价格也很中肯,完全有能耐承办此次采买。
但段简璧却犯了难,迟迟没有做下决定。
这夜,她又在看名录时,贺长霆过来了。
“遇到难事了?”
他在女郎身旁坐下,瞥了眼她手中的名录,并非掌醴署交上来的原初版,像是她自己新制作的。
待要细看,被女郎阖上了。
她大概还是怕他笑话她的字写的丑。
“殿下,有事么?”段简璧问。
往常这个时候他都是在书房处理公务,事情不比她少,一般不会过来。
“来看看你。”贺长霆温声说,目光再次落到已经被她阖上的名录,主动问起:“这是你做的?”
“嗯。”段简璧应了声,拿起名录想要放到别处。
“给我看看。”他按住她的手臂不准她把东西转移。
她还是不放手,贺长霆抢了过去。
打开名录,五家商户的信息一目了然,被她分门别类地放在表格中,更易于比较,她自己还添加了一些掌醴署没有提供的信息,看得出,挑选酒坊这件事,她下了很大功夫。
她懂酒,因着姨母的缘故,对几个与姨母酒坊实力相当者也很了解,从中挑选一个酒坊并非难事。
贺长霆知道她在纠结什么。
“从这些信息看来,选择醴泉坊也没什么不可。”
醴泉坊便是姨母的酒坊。
段简璧摇头,“这样不好。”
人都有私心,她也不例外,她很想把这桩生意给姨母,她甚至很多次说服自己,姨母没有找过她,没有找过晋王,一切结果都是公平公正的,她问心无愧。
可她也清楚知道,她选择醴泉坊,是带有私心的。
把生意给别人,她又替姨母不甘,明明醴泉坊不比别人差。
“怕人说你以公谋私?”贺长霆一语道破。
段简璧垂着头,不说话。
她确实畏惧人言,但更畏惧的,是欠晋王的人情。
她果真把生意给醴泉坊,不管朝中还是坊间,一定会有些闲话,难免会累及晋王,晋王当下对她情浓,自不会说什么,可有朝一日夫妻反目,今日的恩惠便都是来日的债。
“这些信息中,你漏了一条。”贺长霆看着名录表忽然说。
“漏了什么?”段简璧自认是下足功夫的,听他话,赶忙接过名录来看。
“这家武陵春,东家是段贵妃的表弟。”贺长霆又说了其他三家酒坊的背景,皆是与王公贵胄沾亲带故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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