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祝云来站在德欣公主前头问她。
德欣公主睨了何青圆一眼,嗤笑道:“你娶妻前,都不查查清楚吗?你没瞧见他们方才那眉来眼去的样子吗?听不出我这位好女婿,大婚当日还一副旧情难忘,割舍不下,出言回护。”
何青圆只怕德欣公主说出更难听,更添油加醋的话来,紧紧抓着祝云来的胳膊,颤声道:“我与季公子先前曾议亲。”
季悟非见何青圆单薄可怜,畏惧祝云来,心下忧虑着急,忙道:“祝云来,你不要迁怒……
闻声,祝云来转脸看去,目光冷厉,“如果你聪明的话,现在就该闭嘴。”
季悟非默了一瞬,更道:“我与何氏只是曾经议过亲,并没有任何逾矩行径,你二弟同大何氏也曾议亲,这并非什么……
他本想举例,以便这狼子能更好的理解议亲、定亲、结亲,意义是完全不同的。
只是话未说完,祝云来一脚踹在他腹上,连同挂在他身上的姜贤柏一并摔了出去。
众人一拥而上,连德欣公主也上前扶自己的儿子。
“夫君,你别这样。”何青圆生怕祝云来闹出人命来,想要上前查看,却被祝云来一把攥住腕子扯到身前。
季姑姑刚想劝阻,就听祝云来咬牙低声道:“你姐姐开席前,正同我二弟在假山里缠吻得难分难舍,若不是时间有限,只怕袍裙都要撩起来了,原来议亲后,就算没有结果,也还可以这样吗?”
她听了半句,飞快退下。
何青圆被何风盈与祝云晟的事惊得说不出话来,只呐呐道:“我没有,我与他没有……
“你与谁?”祝云来又掐得何青圆一抖,“你只有与我!”
何青圆吓得闭眼,连连点头,道:“是,是,我只有你。”
季悟非被祝云来踹得厉害,酒水全部呕了出来,泪水朦胧间见何青圆瑟缩颤抖,更是心疼。
姜贤柏倒是没伤着。
德欣公主见祝云来动了手,季悟非吃了教训,心里竟是舒畅了些。
“你竟还高兴?”祝云来觉得这妇人很匪夷所思,冷笑道:“也不管这是女儿的洞房花烛夜?还是你本看不上这厮,奈何欠人家的,赔了个女儿?”
德欣公主被祝云来说中,恼羞成怒道:“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
她虽为公主,但早就没有亲兵护卫了,有的只是几个公主府的家丁。
“抓我去哪?”祝云来不慌不忙,把扑过来要挡在前头的何青圆扯到身后去,道:“什么名目?公主府可有审讯之权?”
他虽未学汉字,却先让秀水给他读过了律法。
毕竟是没蹚过的河,水凉水暖没所谓,水深水浅却要有个数。
第75章 受罚
德欣公主下不来台面, 一定要给祝云来好看。
只这时季悟律、季悟庭从廊上快步走来,一个冷冰冰,似要执剑上战场, 一个笑盈盈,彷如踏青游春山。
姜侯与季悟律是同年生人, 也算自幼相识, 见状忙上前一步,挡住德欣公主难看至极的面色。
“诸位贵客, 可有什么怠慢的?”季悟律问的是众人, 看的是德欣公主。
“你们季家同这个狗东西有什么交情,居然请他来参加我女儿的婚礼?”
德欣公主的脾气还是这般压不住,只当老太后还在, 庇佑她的天还在。
祝云来最讨厌被人骂成狗, 觉得这死老太婆真是又蠢又坏的,在自己女儿婚礼
上闹事, 把亲家脸面扯得稀巴烂, 还以为自己厉害得很。
刚要发作, 就被季悟庭一挡,听他笑道:“祝公子于我季家三房有恩, 我祖父生前在北丘寒留下一座碑林, 因与狼族比邻,也算与祝公子做了多年邻居, 缘分深重,且还要仰赖祝公子替三房寻回祖父墨宝,故而奉为座上宾。”
季悟非腹部疼痛, 努力站直身子,难掩诧异地看着季梧庭, 不明白他话里话外,为什么要待祝云来如此亲近。
季家求人办事,一向是报酬丰厚,就算寻回祖宗碑文要紧,也不至于要跟祝云来拉扯得这样亲近。
德欣公主冷哼道:“一个狼子也好意思……
“公主殿下,”季悟庭的声音不疾不徐,十分和气,“祝公子是祝将军的儿子,福大命大,被狼群收养,如此奇异的命数非寻常人能有,圣上也曾感慨夸赞。但他毕竟长在草野,肆意惯了,言行失当,还望公主海涵。”
祝云来抱着胳膊在他身后冷哼了一声,一旁季悟律侧眸看了他一眼,清清嗓子咳了一声。
季悟律长得跟季随海一个样,只是年轻些,生性冷肃,不苟言笑,季家小辈夜里哭闹,都用他的名头来吓唬。
但祝云来没收住戾气,只更冲着季悟非去,季悟律扫了一眼,一把将他扯下台阶去了。
祝云来刚一挣,何青圆就听季悟律厉声斥了一句她听不懂的话,很简短,像是一个人名。
祝云来的动作滞下来,看着季悟律的目光有些困惑惊讶。
季悟律继续扯祝云来下去,祝云来显得听话了许多,还歪着身子,曲着长腿迁就季悟律,只怕自己步子太快,把他给带翻了。
何青圆被季姑姑扶着也跟了下去,两人一道被塞进季家的马车里,驱车回祝家去。
一时间,两人独处于昏暗恣闭的车厢内,周遭只有车轮滚动的声响。
何青圆不敢开口说话。
祝云来也没有说。
等何青圆终于积攒起一点勇气,小心翼翼开口,才唤了一声,就被祝云来呵断,“闭嘴。”
她再不敢开口,埋头掐着手心。
下人们都跟着十二娘她们先回来了,祝云来一下马车就骑马跑了。
何青圆站在马车上,看着他的背影没进夜色之中,觉得他好像再也不会回来了。
秀水抱剑等在门边,见状一惊,跑到马车边单膝跪地,用手给何青圆垫了一脚。
“多谢。”何青圆忍住眼泪道谢。
“少夫人,这是怎么了?”秀水急得要跟上,招手令人牵马。
何青圆忙道:“他去哪,你知道了,捎个信给我。”
秀水点点头,上马一夹腹,飞快跟上。
守门的两拨人,护院们低下头,小厮们睨着她。
何青圆定一定神,不去看他们,垂眸瞧见绢扇上的刺绣不知什么时候被刮蹭了一下,芙蓉莲叶上横纵一条呲毛的丝线,算是毁了。
她独身一人一步步走进府门,走进一重又一重院门,在众人担忧的簇拥下走进屋门,听得门窗关上的声音,她终于忍不住,跌坐在榻上哭得肩头轻颤。
秦妈妈那双手一搭上她,她更放肆哭出声来,把自己藏进秦妈妈怀中。
这一夜,何青圆在泪水中入睡,次日才断断续续说出德欣公主所为。
“天下竟有这样做娘的?为逞口舌之快,竟也不顾自己女儿了!”秦妈妈愤愤然,却也更加担忧。
浣秋用冰鉴中取出银勺敷在何青圆红肿的眼皮上,道:“姑娘这样还要去请安,老夫人真是一刻都不消停。”
“她见我与夫君有了嫌隙,巴不得要看我笑话。”
何青圆刚起的时候,眼睛都差点睁不开,眼下好了一些,只是双眼皮变单眼皮,看着可怜滴滴的。
她不想让施氏瞧见这样子!却也没办法。
施氏堂中今日人齐全,她坐在上首,一见何青圆哭容难掩,差点没笑出来。
祝薇红品着一盏牛乳燕窝,扫了何青圆一眼,定了定,有些惊讶,“不至于吧,昨晚上闹什么别扭了?居然哭成这样?”
何青圆没有回答,只给施氏请安行礼,在祝薇红对面坐定。
她右手边是十娘,斜对面是十二娘,两人皆是觑了她一眼,也不想拿她的伤心当笑话,便都垂了眸子。
“是啊,这是怎么了?老大昨晚上都没回来,你们是吵嘴了?”施氏假惺惺地问。
“有几句口角。”何青圆没办法答了一句。
祝薇红嗤笑一声,道:“是季家什么人说破你跟季七的事了?不应该啊,季家不至于连下人的嘴都管不住吧?还是什么人酒后失言啦?啧,那在饭桌就该才传出来的呀。”
“我同季公子是议过亲,仅此而已,不碍着各自婚嫁,常大人不是也好好地娶了秦姑娘吗?”何青圆被她幸灾乐祸的口吻刺得受不住,道。
“何氏,你自己立身不正,不要在这里含沙射影!”施氏严厉地道。
祝薇红更是当场发作,扫了十二娘她们一眼,“哪个嘴贱的告诉你的?”
“秦姑娘婚后日子惬意,夫妻和睦,只是没找到你,特来找我炫耀,我还不想听呢。”何青圆自然不会把十二娘泄露出去,只道。
“秦愫那货色也就嫁个成日进出牢狱的刑官,且还沾沾自喜呢。”祝薇红虽这样说,却也好奇秦愫炫耀的内容,只是问不出口。
常林没有家世,是自己一步步用功绩铺路爬上来的,虽有官身,但家底实在单薄。
施氏更是不屑,道:“小秦氏只怕是人前笑人后哭,做戏来的。你身为祝家长媳,不令她闭嘴,回护你妹妹清誉,反而把这话拿来刺你妹妹的心,你真是歹毒啊!”
最歹毒之人居然说她歹毒,何青圆几乎要笑出来,但她性子软乎惯了,说不出太刻薄的话,只是忍了忍气。
施氏见她不言不语,也觉无趣,只道她不敬嫡母,不顺丈夫,罚她在庭中站了两个时辰。
这两个时辰横跨午时,最是灼热,何青圆被晒得头顶滚烫,浑身是汗,衣裳都黏在肌肤上了。
十娘、十二娘坐在绣墩上做针线,偶尔朝外瞥了一眼,就听施氏冷笑一声,道:“怎么?心疼你嫂嫂。”
“没,没有。”十娘忙道。
十二娘也摇头。
祝薇红翘着脚看了一眼,道:“娘,差不多了吧。”
施氏道:“你怎么也替她说情?”
“我只怕那狼崽子回来。”祝薇红对祝云来有种天然的畏惧,说不清,就好像是怕祝山威的那种感觉。
“回来又怎样?我这是替他出气,调教儿媳,他还要谢谢我!”施氏却道:“说不准那狼崽子已经厌弃了何氏,这世上那个男人不好面子,知道是一回事,被人说破又是另一回事了。”
十二娘的脑袋在施氏眼皮底下一转,朝外看去,施氏哼笑出声,问:“十二娘,你要不要陪你嫂嫂?”
“母亲。”十二娘轻道:“女儿只是觉得不必急着一日就将事情做尽了,如果嫂嫂真的遭到厌弃,日后有的是机会调教,可若罚得久了,把嫂嫂罚得进了暑气。大哥哥原本一副冷硬心肠,若是回来见嫂嫂楚楚可怜,倒要误会母亲,而原谅她了。”
施氏闻言就笑了,道:“还是十二娘想得细致,那你叫她回去吧。顺便也教教她,不要只嘴上喊母亲,这心里也要有母亲才是。”
十二娘应声站起,朝何青圆走去。
何青圆在日头下晒久了,一时间走到阴凉处,看什么都是黑一团,缓了好久,眼前才出现正常的明暗。
“怎么叫你来?”何青圆看向搀扶她的十二娘,疲软地问。
“叫我来劝嫂嫂,日后要同我们一道,好好服侍母亲,打心底里敬重她。”十二娘说得平静。
何青圆虚弱而讥讽地笑了一声,道:“打心底里敬重她?她乃蛇蝎!”
十二娘四下瞧了一眼,见只有摇春和浣秋一脸愠色地随在后边,就道:“是啊。”
何青圆看着她习以为常的样子,咽了咽泪意,道:“要不要吃薄荷蜜和卤鹅?”
“要吃,不过嫂嫂也有心思吃吗?”十二娘问。
“没有,但也要吃。”何青圆抽泣了一声,哽咽道:“想吃什么便吃什么的日子,我也才过了几日而已。”
十二娘很少哭,现下也没有哭,只是借何青圆的眼泪泄掉心头一点悲凉,吃了薄荷蜜和卤鹅,在凉榻上昏昏欲睡着。
秦妈妈使小丫鬟张了屏风,又在她身上盖了一条薄毯。
“有姑爷的消息了吗?”她听见,秦妈妈着急地问。
浮夏从外头回来,接了茶水没功夫喝,又搁回去,杯盏相碰一声脆响。
“方才秀水传话来说,说姑爷在城外的坟庄上。”
秦妈妈叹了口气,望向刚沐浴完毕,脸上晒红却未退的何青圆,只听她道:“我去找他,我同他说清楚。”
迷蒙中的十二娘有些惊讶,她以为何青圆是那种内敛温吞的性子。
“姑娘想好怎么说了?”秦妈妈一句问,又把拿了锥帽就要出门的何青圆定在原地。
“没有。”何青圆的声音低低的,很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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