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行了。”‘小桃娘’又道:“大着肚子怎么能出去呢?”
何青圆转首看了她好一会,连她自己都以为要挨斥了,绷紧了面皮要承受,却见何青圆笑了起来,道:“受教了。”
第83章 席散偶遇
何青圆又坐着同祝三娘说了几个妹妹的近况, 祝三娘听得很认真。
“你和六娘嫁得近,日后要多多走动,若是前门不便利, 走西偏门,只说是来找我的, 没有人会拦你们。”何青圆说着, 就见祝三娘眼神很是不可置信。
“时间也不早了,我这就走了。”何青圆站起身, 看着祝三娘迅速佝偻下去的身子, 她缓缓瞧了一圈,目光落在‘小桃娘’身上,道:“这混账丫头我就带回去了, 明个给你送个稳重些丫头回来, 妹妹心善,可这‘小桃娘’是该好生调教了。”
“你凭什么带我走啊!”‘小桃娘’紧张起来, 便是祝三娘也有些无措地站起身。
“你是三妹妹嫁妆里带来的, 自然是祝家的人, 没成想叫你养成这样,倒似半个主子, 我是祝家长媳, 带你一个祝家的奴才回去调教,有什么不行?”
何青圆示意婆子拿人, 那所谓‘小桃娘’被婆子提出外头去,祝三娘扶着门框看着,眼角瞧见厢房里那些个姨娘都在探头探脑的。
“我不是你们祝家的奴才, 我是老夫人派来伺候少夫人的,你岂敢动我!”那婢子尖叫着, 蹬着腿。
“那你为什么冒认小桃娘,小桃娘在哪?”浣秋厉声问。
那婢子颤了颤,不敢言语,另一个伺候祝三娘的婢子快步走了过来,道:“祝夫人息怒,小桃娘因为编排辱骂我们老夫人,挨了罚之后,我们老夫人也算过往不究,可她自己又怕,吓出病来,就死了。”
何青圆安静地听完这番粉饰,轻道:“原来是咎由自取。”
那婢子看了她一眼,竟是点头道:“是,为了周全两家人的颜面,阿柳才会冒认了,咱们也没有别的意思。”
“她叫阿柳,你叫什么?”何青圆问。
那婢子抿了下唇,道:“枣香。”
“阿柳,枣香。”何青圆看着她俩,笑道:“既然有你们在,那我也放心了,好好照顾三姑娘,我明日再来。”
何青圆最后回身看了祝三娘一眼,对她点点头,迈出这个紧窄的院门。
“你手下哪些个丫头、婆子能担事?”坐在马车里的时候,何青圆问浣秋。
浣秋想了想,很快说出两个人来。
“明日带来给了三妹妹,改日再叫了人牙子来,再挑拣几个好的,这些个妹妹身边,估摸着都没有得用的。”何青圆道。
浣秋点点头,轻问:“咱们这是要管了?”
“不管?她们在家里就由着施氏糟践了,嫁出去了,还是糟践。”何青圆闭了闭眼,眉宇间浮动的悲悯之色,让她此刻近似一樽白玉瓷菩萨,“同这几个妹妹比一比,我都不觉得自己在九溪的日子苦了,想想元娘,再看看三娘,她可怀着左家的孩子。冒名顶替这样大的谎,左家的这些人随口就说了,一点也不担心会被戳破,她们就笃定我是一时兴起来的,不会再有下一趟了。”
何青圆就不如左家的意,第二日又去了,第三日要去祝六娘家,便让秦妈妈跟着藏冬去了。
杜家与左家一样,都给何青圆一种拥挤的感觉。
何家虽也不大,但人口简单,祝家虽人多,但家宅大。
祝六娘和杜寻早就等在门口了,一见祝家的马车,笑得眉眼舒展。
杜母的生辰宴是家宴,只简简单单摆了两桌。
外头那一桌是杜寻的同僚好友,以及两个庶弟,里边这桌主要就是何青圆她们几人,再加上杜寻的一个亲妹和一个庶妹。
杜寻亲妹杜兰虽不口吃,但腼腆得压根不怎么说话,与祝六娘倒是很亲近,像个影子一样依恋着她。
倒是她那个庶妹杜鹃机灵活泼,能言善道,很快就姐姐妹妹称作一团。
何青圆早知杜寻有亲妹,给她准备了一个小小的玉佛,悬在一根勾着金扣活结的红绳上,看起来十分细腻小巧。
杜兰素来也没有好东西,看见了自然是喜欢,却下意识推辞。
“这玉佛啊,玉质是很好,养人呢。但是我一批买下的,所以价钱有便宜,你只戴着玩吧,已经送到庙里开过光了,你几个姐姐妹妹都有。”何青圆指了指十二娘她们,又道:“你母亲信佛祖,想来也会喜欢你戴着这个。”
杜兰去看祝六娘,祝六娘笑道:“嫂嫂给你的,你就拿着。”
“谢谢嫂嫂。”她小声说,把玉佛藏进衣裳里。
给杜鹃的东西,就要场面多了,只是一对银小花,捶得算精致,虽是首饰铺里常见的玩意,但也不寒酸。
她是庶妹的庶妹,这见面礼过得去就够了。
何青圆又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出身,若不是嫁到祝家,嫁妆少说要薄一半。
十二娘她们彼此间赠礼,也只是拿自己的绣件来送。
相比起方才的热络,杜鹃一下就冷淡了些,脸上的笑模样再等杜母入席之后,更是淡了很多。
十二娘她们几个自己就是庶女,也不会想着要看低了杜鹃,同她也是好言好语,有说有笑的。
但她们若遇上这事,相当于祝薇红吃肉她们喝汤,只有觉得自己今日捡漏,哪里会嫌不足的。
施家本就没什么积累,她们除了幼时拿过几次数得上数的压祟银之外,再没有收过任何礼物。
十二娘只依稀记得祝元娘从前的箱笼里有不少拿得出手的东西,都是祝云晟的生母给她的。
后来她死在舅家,嫁妆原本也算物归原主,可施氏居然有脸索取,人家顾忌面子,被她搅回去一部分,原本要由祝云晟收着的,但眼下,怕是都在施氏的私库或者祝薇红的嫁妆里。
十二娘脑中思绪纷纷的时候,杜鹃似乎也缓过来了,起身敬酒说祝词,巧笑嫣嫣,很是大方,衬得杜兰愈发瑟缩。
但杜母毕竟是杜兰的生母,最亲近不过,她再怎么害羞,也还是在众人的鼓励之下站起来,轻道:“阿娘,望你身体康泰,年年岁岁开怀。”
杜母今日气色很好,看着满桌花一样的姑娘,笑得和蔼,又对祝六娘道:“我儿,今日可辛苦你了,瞧着这一桌的好菜。”
祝六娘也笑,道:“阿娘,菜自有厨子烧,我又不费劲儿。”
何青圆看着几个妹妹都盯着看她们婆媳间的和睦相处,神色有种说不出的如释重负。
杜母的确是个很怜惜孩子的人,但对上杜鹃总是很木然,连装都不装一点。
她给众人的见面礼是佛珠手串,妹妹们的是檀香木,何青圆的是红玛瑙。
那串红玛瑙一晃出来的时候,祝六娘都有些惊讶。
何青圆忙是推辞,杜母却道:“供在佛前时诵念时,我向六娘要了你的名讳,这就是你的了,只保佑你一个人。”
“阿娘还有这样的好东西呢。”杜鹃笑道。
杜母没有理会她,只慈爱地看着何青圆把玛瑙佛珠戴上手腕,藏进袖中。
送客时,祝六娘知道她们会有疑问,拂开发顶斜斜一支松枝,道:“阿娘就是这样耿直的性子,藏也藏不住,兰妹妹五六岁的时候,被杜鹃勾去钟姨娘的院里,她们院里的人众口一词,说是兰妹妹贪吃,伸手进炭盆里拿芋子,右手烧得红烂,养到现在,五指伸开并拢都有碍,更别提针线了。”
“啊!”何青圆听得右手幻痛,道:“我还以为她惯使左手的,难怪总是缩着手,看起来那般瑟缩。”
祝六娘摇了摇头,道:“三岁看老,我只疼兰妹妹的,想着要给她物色个好人家,至于那个,我是不敢碰,往后有什么事,叫她生母张罗去吧!反正她自视越过主母,本事大得很。”
“今儿倒没见她出来搅弄?”何青圆问。
“她兄弟替大户占良田被人告了,盼着夫君能过问一两句,正夹着尾巴做人呢。”祝六娘叹了口气,道:“但夫君已经将自身的干系禀明上司,不管这桩官司了,也刚好得闲给婆母祝寿。”
“那姐姐为什么叹气呢?”十娘不解地问。
“等她晓得夫君不管事了,又要在公爹前头闹。”祝六娘有些头痛,皱皱眉又笑起来,道:“虽有些烦心,但总归是我能做主的事儿多些。”
“若有什么事儿,来家说一声。”何青圆道。
祝六娘看着她的神色别样崇敬,笑道:“好,什么嫂嫂去看三姐姐,我若得闲也去,不必来接我的,家里的小马车,我也能用一用。”
何青圆这一趟席面吃得算是落胃,带着几个妹妹说说笑笑就往家里去了。
途径闹市,忽然听见祝云来的声音,何青圆撩了车帘就见祝云来从酒楼里出来,衣襟稍稍松散,神色轻快,同身边几个同僚笑得爽快,似乎也是刚散场。
“夫人!”祝云来扬着声调唤了一声,眉眼一动,瞬间柔和了下来。
何青圆还要遮着妹妹们,只小心翼翼撩开车帘圈出自己的面庞对他笑。
美人如玉,笑眼弯弯,真只有扑面而来的似水温柔,哪有丝毫的凶悍?
祝云来往马车边上一靠,身上的酒气就拢了过来,他冲那些个同僚挑挑眉,颇自得地道:“我夫人啊。”
兵马司、御前弓马子弟所还有讲义所、皮剥所这些衙门都属枢密院,设在一处。
祝云来那次把御前弓马子弟所里几个不堪用的草包一顿锤之后,就兼了一个骑术教头的官,且那支马房、省马院的官吏也时常来有请教他的。
他这官还算不上越当越大,倒是越当越满了。
也亏得祝云来精力旺盛,倒还吃得消,还得空与同僚共饮呢。
何青圆只听‘嫂夫人’‘嫂夫人’叫个不停,有些羞赧,道:“诸位万福,恕我不便行礼。”
众人只道无妨,一一上前见礼。
何青圆忽听得其中一人姓阮,目光在他身上多停了一停,祝云来当即便发觉了,一撑胳膊挡住她的视线,揪揪她的腮帮,眯眼道:“不准看太久。”
外头人都笑,何青圆羞得一下缩回马车里,车里妹妹们也在笑,只十娘笑不出,面色紧张。
何青圆赶紧催车夫走,马车一动,她又轻巧地挤到后车帘那,小心翼翼掀开一角,招呼十娘来看,“那个,绿袍那个,说是枢密院管河西一路军报、边防消息的阮大人。”
十娘看罢,十二娘又看,十三、十四也都来看。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十二娘奇道:“竟是端正样貌,瞧着也还年轻,差事也不错。”
“倒不见得是他。”十娘摇摇头道:“阮家儿郎也多。”
第84章 当父母
马车虽然先走, 但祝云来很快就追了上来,同她们一道回家去。
他生得虽然高大,但因为习武的关系, 身形动作都显出一股随意自在的感觉。
官袍他早就穿不住了,脱了扔在马背上, 何青圆取下来叠了两叠, 抱在怀里。
妹妹们都先进去了,祝云来牵着何青圆去小先生院里看他这两日的功课。
这时候穆文嘉正在用膳, 三菜一汤, 有荤有素。
他还有伴,祝云旗也在这里,两人年岁相近, 说说笑笑, 倒是少见祝云旗这样放松不拘谨。
“哥哥嫂嫂。”祝云旗见到他俩,起身行礼。
“你吃你的。”祝云来道。
穆文嘉望着何青圆笑, 道:“何姐姐, 我收到阿姐的信了, 说您给的束脩已经到她手里了,多谢您。”
“该给的, 不用谢。”何青圆笑道。
穆文嘉教祝云来得顺着祝云来的时间, 所以有空闲的时候何青圆就让他也教教祝云旗,也算一份束脩给他。
祝云旗开蒙时还在北丘寒, 回了京城就在官学里念书,后来大了一些,因算是功臣子弟, 所以进了宗学,但不知道为什么, 只读了半年就退下了。
穆文嘉说祝云旗心细缜密,又有秀才的功名,倒是可以请两个人举荐进算学里读上几年,若是有所成,正正经经在京中衙门里寻个小官做做,绝非难事。
“我倒想进律学。”祝云旗轻声道。
何青圆正站在书案前看祝云来写的字,每个字有碗那么大,一张就只能写四五个字,看起来倒是挺气势恢宏的。
她有些惊讶,本以为会写成歪歪扭扭不成样子的,没想到还不错,耳边一过祝云旗的话,更是意外。
“律学?行啊,还有点想法。”祝云来有些鬼祟地将身后一个箱笼的锁扣扣好,清清嗓子对何青圆道:“写得不错吧。”
穆文嘉心想着,‘真是什么样的男人都会在媳妇跟前好面子啊,百来张里捡出来这几张稍微规整点的,一箱子的乌漆嘛黑还上锁呢!’
他啃着梨子摇摇头,说:“可是律学只有命官或者举人才可以进,举人还需得两个命官举荐呢!三公子,你家里两个哥哥都有官身,倒是不缺人举荐了,你若真想读律学,不若再考一回?得个举人身份,日后官途上也方便你父兄替你运作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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