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文嘉话刚说完,被何青圆掷了一个小小纸团在头上。
“你倒是人小鬼大,什么都说,考都没考,就想着人情运作了。”
穆文嘉嘿嘿笑,祝云来见祝云旗沉默不语,抓了个砚台盖子砸他。
砚盖祝云旗脑袋上敲出‘咚’一声,又蹦出去,砸向穆文嘉。
吓得他龇牙咧嘴,手忙脚乱地抓住盖子,下意识揉揉脑袋,觉得还是何青圆的小纸团温柔。
祝云旗捂着脑袋看祝云来,就见他皱眉睨过来,道:“人家离试院几千里都来了,你离试院两条街还支支吾吾的,是家里要你出去打猎弄口粮,还是要你出去劈柴攒柴火啊?”
祝云旗被他骂得抬不起头,也不说话。
祝云来瞧他这样,心里更气,真想打他一顿。
何青圆倒有心问一问,见穆文嘉识趣地溜达出去消食了,就道:“可是有什么顾忌?”
祝云旗低着脑袋,抓着膝头,半晌才道:“我得中秀才之后,十三妹夜里病了一场,熬到天明,姨娘求母亲请大夫,被她院里的婆子斥骂一通,妹妹就那么干烧了两日,我姨娘也跪了两日,才求得一剂药。”
“这老东西真是。”祝云来真觉得施氏脑子有问题,旁人家里嫡子也罢、庶子也好,总是延绵家族荣光的期盼,偏她连半个都不容不下,恨不得统统摁灭了。
“可你不挣,姨娘妹妹永远在她手里捏着,若挣了,还算有些盼头。”何青圆道。
祝云旗缓了缓神,瞧着祝云来和何青圆,烛光照得他面庞明亮分明,其实算得上好看。
只不过他的气质太庸懦平常,七分样貌,也只得三分了。
何青圆不由得道:“你同你阿娘生得很像。”
“嗯,不像爹。”祝云旗看向祝云来,仰望着他英武的身姿面孔,又低下头道:“阿娘也说我不争气,骑射平平,否则阿爹也不会将我们送到京城来,她就能一直待在北丘寒了。”
吕姨娘在北丘寒时,可是祝山威唯一的‘夫人’,打理他的饮食起居,什么都经了她的手。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偏偏有一日得了消息,说某部落里有个孤儿,同‘祝云来’年岁相近,胎记相仿,可能就是他。
祝山威连夜赶去,空欢喜一场,回来时瞧见祝云旗被重弓伤了胳膊,正在哭闹。
他冷漠地看着孩子哭,随后什么交代也没有,就将吕姨娘和祝云旗送到了京城。
至此,祝山威但凡在北丘寒,身边都是没有侍妾的。
“父母爱子女,有时也叫人想不通。”何青圆默了一会子,开口道:“重长子,爱幼子,喜欢嘴甜的,喜欢养在身边的,不喜欢那笨嘴拙舌,不贴心的,这些都是常见的。但也有些父母精明过了头,会掂量分量,比较才干,更偏疼那能给自己、家族带来好处的子女,可也有父母却觉得能干的的孩儿不操心,偏疼那没用的。今日在这里,我也说一句大不敬的,父母亲缘你若得了,自然是最好,可若淡薄,也随它去吧,抓得越紧,看得越重,反而伤了自己。”
祝云旗愣愣听着,忽道:“就像逞强拉了一把拉不动弓。”
这比喻似乎没那么恰当,但从祝云旗嘴里说出来,有种呕出淤血的畅快。
祝云来瞥了祝云旗一眼,又歪头看着何青圆,道:“没事,咱们以后当父母,绝不偏心眼子,不过有那太混账的玩意,可得……
祝云旗看着何青圆往祝云来嘴里塞废纸,堵他的嘴,羞得连露出的一截腕子都泛着粉。
他赶紧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祝云来嚼了一嘴的墨味,唇上也黑乎乎的,拦腰抱起何青圆就要出去。
祝云旗赶紧让路,脑袋被祝云来拍了一计,差点没栽到地上去。
只听得兄长抛下一句,“好好学,好好考,别拿俩老家伙给的枷锁捆自己!你没那么差劲!”
祝云旗听得末了那一句,觉得身上都烫了烫。
穆文嘉这院里人少,只一个洒扫小童,一个茶水小童。
从这院里出去,绕进西侧进内院,除开守门的婆子,更是不见什么人了。
“爷,给您个灯笼吧。”婆子道。
“用不着。”祝云来转过脸来,就把黑乎乎的唇往何青圆腮上擦了擦,满意地看着她白皙肌肤上的墨痕。
虽说守门的婆子是何青圆手里的人,但在外头被祝云来这样搂抱着,何青圆还是怕。
气得她一边挣扎一边道:“男女不分还说自己眼睛好。”
祝云来挑起眉,掐了一把何青圆的腰,道:“好啊你,知不知那隔了多远?我是叫你给气昏头了!”
何青圆被他掐得发痒,忍不住地笑,顶着一脸墨痕,像只傻乎乎的小猫。
祝云来掂着她的臀把她高高搂了起来,吓得何青圆忙矮下身子,四外看。
“放我下来。”她搂着祝云来的脑袋,轻声道。
“怕了?”不趁火打劫就不是祝云来,“亲亲我。”
祝云来旋了一圈,吓得何青圆缩身子闭眼,赶紧低头胡乱在他唇上亲了一记。
“要舌头勾勾。”他说着这些荤话,瞧着何青圆越羞,越是放肆。
“回屋里好不好?”何青圆同他打商量,祝云来却又把她往上举了举。
何青圆搂紧他,没办法趴下身来,漂亮的眸珠左转转右转转,一边凑过来亲他,一边说:“看着点人。”
祝云来顿生一种偷欢的感觉,搂着她往那树丛密密处进。
何青圆专心履行他‘勾勾舌头’的要求,捧着他有些扎手的面颊亲得很仔细。
“我明早上给你刮脸吧。”
“你刮脸?那手脚慢的,要半夜起来,你可起不来。”
“我还不是怕割你脸了。”
“你割了我左脸,等刮到右脸的时候左脸伤口都长好了。”
“哪有!”
她娇嗔的样子实在太乖了,乖得总是叫祝云来忍不住要欺负她,不过要是欺负得狠了,也是有脾气的。
祝云来又被她咬了几口,要她一点点吮舔了唇瓣舌尖上的血才肯,但最后也没有在外头办成事,就那么支应着回了院里。
他一路上攥着何青圆的手,掌心都要把她烫化了,还好秋袍略厚了一点,朦胧夜色下,也没那般点眼。
祝云来生得眉浓目深,血色染唇,反而有种别样的凛冽。
何青圆有些怕,在他欺身过来时把心一横,先扑过去抱紧了他。
祝云来哪能叫她扑倒,一手将她搂起来。
何青圆自觉用腿缠住他的腰胯,这叫祝云来有点开心,又故做出一副不快的样子来,道:“老是这不行,那不行的。”
“在外头本来就不行,叫人看了,传出去像什么话。”
“那你的意思是,不叫别人看见,就行。”
“不是,才不是!”何青圆这样说着,又贴近了他一些,抚抚他的额头,道:“在屋里,在床上,其他都不行。”
祝云来觉得她摸自己的方式跟摸小煤球差不多,昨个她就是一边摸小玄猫一边说:“不许上床,不许上桌,其他都可以。”
‘还不如猫呢。’祝云来晃晃神,掐得何青圆嘟起嘴来,先被狠狠亲了一遭,颠弄着让她在身上就去了一回。
何青圆从前哪里会知道这桩子捣进捣出的事情能这样要命,只叫她魂都淌出去了,无力反抗的时候,又伏在桌上受了一回。
第85章 护肘
祝云来早起出门时哼着小曲小调, 灶上给他卷了个硕大的卤肉卷饼,严严实实用油纸封好,香气四溢。
他手里还拿着一个小两圈的, 路过外院的时候瞥了眼祝云词,见他已经在站桩了, 就晃晃手里的卷饼, 在祝云词的哀嚎声中拔了那根烧到一半的香,换上一根新的。
“叫得怎么像被马踩了卵蛋?站好了, 过几日我休沐, 带你去监当局看大象。”祝云来轻松拿捏。
祝云词登时就挺直了腰板,点头点得像鸡啄米。
有了大象吊在眼前,这一炷香的时间也没那么难捱了, 祝云词眼瞧着线香灭绝了, 才从梅花桩子上一跃而下,抱起卷饼就啃。
“老夫人院里还送了糕粥来。”每日会陪着祝云词练一个时辰的护院道。
“我不吃, 我得吃肉, 练了桩之后吃糕粥不顶用, 搅得我胃里泛酸,你吃了吧。我要长个, 像大哥那么高。”
祝云词大口大口吃着, 又瞧见一个眼熟的婆子走了过来,这是何青圆院里的, 给他送了几回东西,他已经记住了。
“小公子,您要的护肘, 姑娘给您赶出来了。”
祝云词把剩下的几口往嘴里塞,嚼吧嚼吧接过护肘, 道:“唔,做得还挺细致,你问问十二,看她要什么,我给她从外头带点。”
“姑娘总是要些笔墨书册,但也不急要,这些都是消磨晨光的,她眼下手上有活,也没太多闲功夫。”婆子笑呵呵地说。
“忙什么?”祝云词随口问。
“四姑娘的嫁妆,她帮着十姑娘给绣,还有些秋衣什么的,而且徐姨娘秋来身子不大好,她还要看顾。”婆子的口吻也寻常。
祝云词听过耳,没深思,只把护肘往胳膊上捆,又道:“缺什么?我上外头给她买现成的就是了,院里的绣娘干什么吃的?手脚怎么那么慢,还得她们自己动手?”
“有公子这份心就好了。”婆子点到为止。
祝云词回屋里换过衣裳,就要去学堂了,小厮替他背着书箱,嘟囔道:“您这样也太辛苦了,又是站桩又是念书的,晚上回来还要练拳脚、温书。”
“可大哥说带我去看大象。”祝云词兴奋地说:“但大哥又听嫂嫂的话,要是季末功课不好,先生没好话说,大哥往后肯定不带我出去看新鲜了。”
“老夫人都要心疼坏了,叫您晚上去她院里用膳。”小厮又道。
“今晚上啊?”祝云词抓抓脸,道:“可穆先生昨个说今晚上嫂嫂小厨房里给做锅子吃呢,牛羊鸡肉都做上了,我还想偷点酒喝。”
“但您好些时候没去夫人院里了。”小厮又道。
这话可把祝云词说恼了,“胡讲,我每天回来不都去请安的吗?!早起娘是免了我请安,你瞎编排我什么!?”
“奴,奴才的意思是正经坐下来同夫人亲近亲近。”
闻言,祝云词狠瞪了他一眼,小厮吓得抽自己嘴巴子。
“那就去娘院里吃,往后把你嘴皮子收收牢!你也以为自己是我哥呐?什么玩意!”
虽说一日忙忙碌碌,把祝云词过分旺盛的精力消耗了好些,但骨子里还是个顽劣少年。
晚上祝云词从学堂回来,正遇上何青圆从左家回来。
天凉昼短,瞧着何青圆这时候还在外头走动,祝云词摆摆手,让小厮拿着书箱先回院里去,张口便问:“嫂嫂从哪回来?怎么这个时辰还在外头?”
这说话的口吻颇有些替祝云来不满的意思,何青圆心下委屈,但想着他年岁小,又见他袖口上都是墨,好言好语与他解释。
“三姐姐怀孕了?”祝云词听了原委,情绪缓了缓,又问:“左家几口吃的还养不起了?嫂嫂送几日饭食了?”
“有几日了。左家那老夫人是个把儿子看做宝,儿媳看做草的,”何青圆也不知道要不要同祝云词说这些,想着他毕竟是祝家男儿,就道:“她原来陪嫁的丫头叫左家人打死了,我前些时日才给送去一个婆子一个丫头,知道了一些事。左家不大,三四个姨娘就住在你三姐姐院里,伺候她的婢子还是左老夫人给的,这些婢子还是伺候你三姐夫的通房丫头,没有半个人与她贴心,吃喝都不放心,一夜夜睡不着,掉头发掉得只能用好大个假髻来充当。那婆子与我说,初去那几夜,你三姐姐是握着她的手睡着的,睡着的时候还在哭,一夜起来,枕头透湿。”
祝云词与这些姐妹是至亲,但又疏离至极,就算是十二娘这个同父同母的妹妹,也就是这几个月才通过何青圆院子边上的西偏门有了些交集。
坦白说,若是前些时候,祝云词甚至都想不起来十二娘长什么样,更别提这些早早嫁出去的姐姐了。
听了何青圆这番话,祝云词怔了半晌,道:“左家敢这么欺负三姐?!”
何青圆看着他,没有说话,缓缓地眨了一下眼,说:“小弟回自己院里吗?”
“今晚上娘叫我去她院里用膳。”祝云词道。
“噢。”何青圆轻轻应了一声,见那小厮还没回来,就道:“若母亲问起十二妹,小弟不要太夸她,不要说她给你做了什么东西,不要说自己给她带了糖果子,不要说起西偏门的事。”
祝云词愣愣听着,问:“为什么?”
“因为母亲不喜欢。”何青圆道。
祝云词却皱起眉来,道:“娘怎么会不喜欢,她……
他想反驳,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何青圆看着小厮从道上过来,对祝云词说:“我知道小弟是母亲的好儿子,那么,也可以做姐姐的弟弟,妹妹的哥哥,外甥的舅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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