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她和宴星回在半路上交换联系方式,听到后面有老师喝止的声音,回头还未看清楚人,就被宴星回攥了手腕往教学楼的方向跑。
是他?
春霁再一次认真地打量着面前的年轻面孔。
二十出头,斯文清俊,白衬衫挺括和西服裤修长,比起带有威严感距离感的老师们,相近的年龄让他看起来很是亲切。
“我还没问你,怎么一个人孤零零地在空教室里待着,哭了吗?”小夏老师的视线落在春霁微红的眼尾上,声音放轻了,似是怕惊飞枝头上脆弱胆小的山雀,“我上楼的时候碰见了今天上午和你一同来教务处的女生,是她欺负你了吗?”
他的声音仿若带着古怪的怜惜与呵护,看她的眼神似在看易碎的琉璃。
春霁眉间轻蹙了下,心中升起几分违和感,一时分不清小夏老师的问话是否出于老师的职责,写:[我没有受欺负。]
小夏老师却诚恳道:“要是被朋友欺凌的话可以告诉我的,我会帮你,还有上次那个带着你走的男生,你刚转学过来没多久,我也很担心你被坏男生哄骗。”
春霁一怔,有一股寒意似蛇般从尾椎骨蔓延攀沿。
他不认识星星。
宴星回常年成绩年纪第一,她进校时就在教学楼下的光荣榜上看到了他的证件照和分数,更别说省级化学竞赛的名次在上周就已经宣布,班主任又极喜欢找人聊天谈心,没道理教务处的工作人员会没不认识他。
也就是说,面前的陌生年轻老师是最近一段时间进的教务处。
春霁抿了唇,写:[老师,我该回去了。]就要绕开人往门的方向走。
小夏老师同时迈开一步,不偏不倚挡住去路,道:“你在怕我?我没有恶意的,我只想帮你。”
“春霁。”一道熟悉声线自门外传来,“快集合了,还不走?”
春霁望过去,原本含着戒备的眼眸绽开惊喜的盈盈笑意来,似一池春水漾开层层涟漪,她径直无视了身边的人,快步向门口的少年走去。
宴星回握住春霁的手,视线掠过有几分陌生的年轻老师,对春霁低声道:“我们先走。”
他们往楼梯间走去,宴星回道:“我看到了你的纸条,等了会儿发现姜棠一个人回来,问了她你在哪儿就过来了,没事吧?”
春霁摇了摇头,在下楼梯时回了头,年轻的老师站在陈旧的廊道上,含着温和笑意地远远注视着她。
操场上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口哨,是各班体育老师宣布集合,清点人数。
“怎么差了几个人?”体育老师诧异问,“你们互相看看还差谁?”
宴星回和春霁赶到队伍里,姜棠的一个室友诧异问他们:“姜棠不是又去找你们了吗?”
宴星回道:“我们回来的路上没见到她,兴许是错过了。”
从操场到实验楼有几条路。
有人忘了时间错过集合也常见,体育老师浑不在意地一挥手:“就差姜棠了是吧?可能她自己回教室了,解散吧,下课下课。”
春霁有些不安,快步又往实验楼的方向走去,走了两步,开始跑起来。
无数的风声掠过耳边,被她落在身后,直到赶到实验楼下,她听到后面传来一声重重的坠落声响。
春霁停住了脚步。
第23章 碎杯
“有人从楼上掉到雨棚上了!”
“我靠!要不要叫救护车啊?”
惊慌纷乱的呼喊自楼后响起。
宴星回后一步追来, 听到喊声心沉了下去,和春霁对视一眼,一同赶到楼后。
实验楼后作遮挡用的厚实蓝色篷布被压垮了, 底下的单车乱七八糟倒了一片,几个前不久在打篮球的男生围在附近, 小心翼翼问着中间的人的情况。
里面传来虚弱的男性声音:“没事……”
春霁站住了步, 视线越过人群间的缝隙, 定格在最中间的人身上。
年轻清俊的老师躺在篷布间,额角是一片淡红的擦痕,白衬衫沾染着大片灰尘, 右手臂呈现不正常的垂落方式,他艰难地半坐起身, 伸了手扣住右肩一扭,咔哒一声中, 脱臼的右手臂归了位。
仿若察觉到了什么, 他抬眸向春霁看来,平静的眉目露出一个与往常无异般的浅笑。
快速奔跑后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重重捶响震颤, 春霁猛地意识到了什么, 视线往上移去, 看到了二楼教室窗口间的某道熟悉身影。
窗间的姜棠脸色苍白,怔愣迷茫, 像是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那群男生也抬头看到了二楼的姜棠,有人迟疑问:“刚我们往操场走,就看到你们在那儿说话……老师你是怎么掉下来的?”
小夏老师道:“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下来的。”
好端端的, 怎么能摔下来?男生们互相看看, 脸色有些古怪。
宴星回总觉得不对,问:“那怎么站在那儿说话, 总有个理由吧?”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的男生笑嘻嘻打断了:“他们在空教室能做什么?老师都说了不小心了,还是别管了。”
宴星回神色微沉,道:“别意有所指的,不会说话就闭嘴。”
“别吵别吵,”小夏老师阻止,“是我低血糖犯了没站稳,是意外。”
雨蓬砸落垮塌的动静传得远,有相识的老师急匆匆跑来,倒吸一口冷气,道:“夏奕老师,你没事吧!”
夏奕温声道:“没事,应该就是些轻伤,不过保险起见我已经叫了救护车了。”
那位老师松口气:“那就好,你以前是校医,自己肯定心里有数。”
楼下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实验楼的廊道回响着叮铃铃声宣布下课,上实验课的几个班的学生们蜂拥在窗边探出了头,好奇张望底下发生了什么。
喧哗讨论声沸反盈天,有老师开始维持秩序,驱赶凑热闹的学生回教学楼上课。
蜂群乱舞般的嗡鸣喧闹声中,姜棠僵住的手脚逐渐回了温,迎着数道目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不该出现在这个窗台前,要是有人怀疑是她把老师推了下去……
她退开几步,有些茫然地想: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儿呢?
是那个看起来很和善的老师站在窗边,说春霁落了东西,问能不能拜托她送过去。
她答应了,走近来,看到实验桌上有一个敞开的纸箱和一个贴着交错胶带的玻璃水杯,杯身布满细碎纹路。
就像是杯子早已摔成零落碎片,又被一片片捡了起来,重新细致地拼成以前的模样,以细胶布按纹路仔细缠绕。
却又像拼图缺失了一块,缺角形状锋利崎岖。
“这是……”
“是春霁摔碎的杯子,我试着拼了一下,却发现少了一块,”老师皱了眉,很是苦恼地叹气,“春霁怎么能不信任我呢?我明明没有恶意,只想要帮她。”
淡绿色窗帘被风吹得高高鼓起,他背着光站在窗台边,身形清隽修长,眉眼间晕开春风般和煦笑容,问:“刚才你是和春霁吵架了吗?我看她好像哭得很伤心。”
“春霁她哭了吗?”
“我看见她的时候,她在孤零零地在教室里安静地掉眼泪,”老师嗓音很轻,温柔得显得有几分不真切,“可以给老师说说当时发生了什么吗?”
救护车关了警笛,迅速开进校园到达实验楼下,恰逢下课的时间段,不少学生目睹了救护车进出,揣测的言论如纷飞纸片散播传开。
姜棠被叫去了教务处询问事件的经过。
教务处办公室里,姜棠面对着一众老师,双手捧住盛着热水的纸杯有些恍惚。
上次来的时候,她还站在质问方澍的那一边,转眼之间,自己坐在了方澍的位置上,也成了被怀疑受质问的那一方。
姜棠沉默良久,道:“我什么也没做……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掉下去的。”
在医院中接受检查,确认只有一些表面擦伤的夏奕也表示是一场意外,不用追究。
却是一场重心偏离的“意外”。
是否是低血糖引发的坠落好似无足轻重,在楼下的学生们看到他们两人单独出现一个空教室的窗口说话,年轻老师和女学生,这两个词滋生的流言蜚语就能比坠落的真相传播得更快。
姜棠出教务处时,碰到了等在外面的春霁。
春霁以手势对她说:[对不起]。
“为什么要向我道歉?”姜棠道,“是因为如果我不认识你,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吗?”
春霁抿了唇,缓慢划动的手指又重复了遍:[对不起]。
姜棠不再说话,低了头,与她擦肩而过。
小会议室的门合拢关闭,春霁坐在座位上,有些出神。
“夏奕,本市梧县人,医学院毕业后进入兰亭高中就进了校医务室工作,就职校医助手两年,最近申请转行政岗,上周进了教务处做些打杂的工作,巡逻管纪律、整理资料档案。”
“我第一时间去了监控室,但实验楼只有楼梯间的摄像头在运转,教室里的监控都没开,我查了夏奕的今年体检报告,并没有低血糖这一项,但这些都不足以证明什么,只能暂定实验楼的事只是一个意外。”
周泠玟的徒弟宋筱园耐心地问:“春霁,除去你说的和这个老师的接触,还有什么其他奇怪的地方吗?……春霁?”
会议室的玻璃窗透出不甚明朗的天色,不知何时阴云聚拢,翻涌的厚重云层压得低低的,显出某种暴风雨愈来的沉重感。
春霁看向宋筱园,轻摇了摇头。
“值班表和校门的监控显示夏奕最近两周都在校园里,城西荒野的案子他没有作案时间,师傅在宠物医院那边反倒查出一点东西,一直在跟进……”
会议室的门被笃笃敲响。
宋筱园起身去开了门,门外站着宴星回和方澍的身影。
方澍抓着一个密封袋子递来,袋子里装着两管针剂,针管里还残留着些微透明液体。
宴星回反手关门,单刀直入问:“我们俩在夏奕的宿舍里找到的,能尽快查验出是什么吗?”
“你们偷进了员工宿舍?”宋筱园愕然道,“搜查令没有不说,偷来的东西是没有证据效力的!”
方澍道:“没有偷偷进去,他的宿舍门正好开着。”
宋筱园从周泠玟那儿听过不少方澍的事迹――包括自己放学回家,隔着门听到房子里有动静,步伐不停走到了邻居的门前,抽出一根铁丝三十秒不到就开了门,进去后特自然地和满脸惊讶的大人们彬彬有礼地打招呼,问自己能不能在这儿待一段时间。
她对“正好开着”这四个字很是怀疑。
宴星回反过来宽慰宋筱园:“不能也没事,我书房里的化学设备也挺齐全,我可以自己动手。”
宋筱园赶紧阻止:“你们别乱来啊。”
她犹豫了下,接过了方澍手里的密封袋,强调道:“我可以私下找人查验,夏奕之前就职校医,宿舍房间里有针管很正常,你们别多想,回教室里好好学习,别做其他的事了。”
三个学生老老实实地点了头,宋筱园这才放下心来,挥手让他们先回去。
回教室的路上,宴星回问春霁:“我看了天气预报,从明晚开始有连续两周的雷暴雨,要不明天你请假不来学校了?”
方澍侧过脸,也道:“我觉得可以,我妈最近忙得脚不沾地回不了家,应当是案子有什么进展,你避开风头再回来上学吧。”
春霁站在楼梯间停了步,再次看向天边的无垠云霾,收回了视线,在本子上写道:[再上明天一天的课,我就向老师请假。]
方澍松口气,正准备和两个上楼的高三生招手作别,又被春霁扯住了衣角。
“做什么?”方澍心脏漏跳一拍,半开玩笑道,“你这个样子看着我,我直觉没好事。”
春霁在本子上写:[我想知道夏奕更详细的资料。]
方澍啧一声,道:“当我私家侦探呢?要是夏奕他个编外人员真有问题,说不定这名字都是假的,我怎么给你查?”
春霁点了头,又在本子上认真地问:[那明天能看到吗?]
方澍气笑了,道:“见着我从没给过笑脸,使唤我还挺起劲?”又伸手想去点春霁的额头,被宴星回毫不留情地拍开了手,啪的响亮一声,回响在空旷的楼梯间。
春霁明眸微弯,淡红的唇角勾起弧度,轻轻地笑了起来,风吹过颊边的细碎发丝。
两个少年同时静了一瞬。
“我尽力吧。”方澍别开头,“别抱太大的希望。”
宴星回有些气闷,道:“可以走了吧?现在回去还能赶上最后一节课。”
分开后,宴星回和春霁上了楼梯,脚步声交叠回荡间,宴星回若有所思问:“夏奕六年前还在上学,半点不沾边符文案凶手的特征,你为什么还想查他的资料?”
春霁垂下长睫,没有任何回应。
“你是觉得,他现在扮演着当年的我的角色吗?”
春霁瞳眸微缩,看他的神色带着几分惊愕慌乱。
宴星回揉揉眉心,闷声道:“等下,我们还是回去写完作业再说这些事,我不想赶作业再赶到半夜一点了。”又看向春霁,道:“你要是依旧想瞒着我,也可以从现在开始编理由了。”
第24章 时间
教室里姜棠的位置是空的, 桌上堆叠的书本少了几摞,侧边挂钩挂的书包也不见了踪影。
大概是请假回了寝室。
他们在课间进的教室,刚进去, 宴星回被卓一揽了肩拖去外面说话,春霁在各异的目光中坐回座位上, 从抽屉里翻出下节生物课要继续讲评的卷子, 手背碰到放在角落的纸团。
是姜棠和她说这段时间先分开走的那张纸条。
春霁将纸条展平, 夹在试卷夹的单独一格中重放回桌下的收纳箱中,俯身坐回之间,旁边有几道身影站定。
是姜棠的几个室友。
她们聚集在春霁的桌边, 其中一个犹豫地问:“春霁,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虽然老班说是意外, 让我们不要再继续讨论,但这件事感觉怪怪的。”
“还有别班的朋友问我, 怎么听说我们班有个女生告白不成把老师推下了楼。我们班了解姜棠, 倒是没人信,还帮着澄清, 但别的班传起谣言怎么离谱怎么来……说她怀孕了的都有。”
“可姜棠明明是想找你说黑猫的事!”
春霁放在桌上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 恍惚回到了姜棠在窗边最开始问她的那一刻。
是想试着再靠近她一次吗?
但她避而不答, 悬停的笔尖选择了沉默和隐瞒,只回应了和方澍有关的问题。
几双蕴着急切和担忧的眼眸注视着她, 春霁拿起笔,笔尖在纸面上沙沙划动:[夏奕老师巡楼检查纪律,所以出现在教室里, 也许真的是个巧合吧。]
室友们面面相觑。
“那你刚被老师叫去教务处……”
春霁写:[是其他的事, 和姜棠的事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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