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霁将陈叔的话想了两遍,后知后觉明白是什么意思,又给宴星回打字:[要给陈叔解释吗?]
宴星回盯着她问:“你想解释什么?”
春霁莫名嗅到了某种危险气息,打字:[你说过家里观念很保守,不能让宋阿姨误会我们有别的关系的。我担心陈叔会给宋阿姨说什么。]
“不用,”宴星回语气硬邦邦的,“我妈已经误会得差不多了。”
车辆停在校门口,宴星回先开了车门下去,背影有些气闷。
春霁不知道宴星回怎么又生气了,愣了瞬才跟着下了车,追到树下急急地拽住宴星回的衣角。
“干什么?”宴星回停了步,语气很冷。
春霁将屏幕递过来:[为什么生气?]
“我为什么生气?”宴星回低着眸看她,眉宇紧蹙,凌厉的下颌线紧绷,神色却透出几分委屈,“你牵我手,往我怀里钻,还拉着我睡一张床……然后表现得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你当我是什么?”
春霁迟疑了下,正要打字时不远处传来一声轻咳。
春霁和宴星回同时看去,方澍站在几步外,扬了扬手中的资料,道:“我可不是想来偷听啊,是来给夏奕的资料的。”
春霁眼眸一亮,几步走近了,接过方澍递来的资料,对着路灯洒落的光亮翻开。
宴星回把满肚子酸气都咽下,也靠近来,去看上面的字。
“父亲杀过人坐过牢,出来后多年家暴,夏奕七岁那年,母亲反抗家暴的过程中失手致人死亡。”方澍道,“你被绑的那段时间,他在兰亭的君越寄宿中学读书。医学院毕业后就来了兰亭高中。他这个背景,父母都有案底,怪不得考的编外校医助理。”
宴星回道:“这所私立学校我也听说过,学费贵,管得严,一个月只放一天的假。不过夏奕的户籍在梧县,他怎么去读的?”
“以前还没按照按户口划区上学吧,估计是成绩好破格录取了。”
春霁的目光停留在夏奕的几排教育经历上。
“后面是学校论坛里对夏奕的一些讨论,基本都说他性格好受欢迎,但有一句挺有意思,说家长会上看到过夏奕的父亲,性格很像,但和夏奕长得不像。”
宴星回道:“他父亲在他七岁那年去世,会不会是其他亲戚收养了他?”
“不知道,我昨晚就查到了这里,哦还有我们在他宿舍里搜到的两剂针管,查出来是麻醉剂,”方澍眼圈底下一片青黑,看向春霁半开玩笑问, “为了这些我可半晚上没睡觉,说吧,怎么赔我。”
春霁把资料抱在怀里,眉眼弯弯,伸手指了指旁边的小超市。
方澍问:“请我喝东西?”
春霁点点头。
方澍笑了,点头道:“行,走吧。”
春霁又拉着宴星回的衣角摇了摇,仰头讨好一笑。
“……走吧。”宴星回别扭道,“但我告诉你,你请我喝东西贿赂我也没有,我现在还在生气。”
方澍在旁边听得牙酸,啧一声。
他们三人往校门旁边的小超市走去,小超市刚开门亮灯营业,老板哈欠连天地打开收银机器。
春霁正要往里走,视线扫过桌面上的一个纸袋,脚步倏忽顿住。
纸袋以订书机封口,还别了一张折叠小卡片。
以打印的花体字写:[给小梨的礼物。]
宴星回循着春霁的视线看去,神色微沉,问:“老板,这谁放这儿的?”
“哦,今早上来开门的时候,一个学生的家长给我的,说和他女儿吵架了,女儿挺久不理他了,托我临时放一会儿礼物,会有老师帮忙拿进校。”超市小老板又感慨,“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学校的快递收发室在后门,有些家长不清楚这事就把孩子要用的东西送到了前门来,经常委托小超市老板临时寄放一下东西。
宴星回低声问春霁:“是这个梨字吗?会不会是巧合?”
方澍问:“那个家长什么时候送过来的?长什么样您记得吗?”
“就刚才,走了没两分钟。长什么样没注意,戴着个口罩,个子挺高,说话客客气气的。”
宴星回和方澍对视一眼,宴星回问:“您记得他往哪边走了吗?”
“记得,往巷子那边走了。”
方澍道:“我们去看一眼,春霁你留在这儿。”
两个少年快步出了超市,春霁想了想,打字问老板:[那位家长有说是哪位老师来拿礼物吗?]
“有说,姓夏,还给了我一个电话号码呢。”小超市老板丈二摸不到头脑,“怎么了?”
春霁打字问:[可以给我那个老师的电话号码吗?]
“行啊。”小超市老板应道,从柜台底下掏出一个记账本,翻到中间一页推过来。
春霁在手机屏幕上输入号码,拨过去的瞬间,悠扬钢琴曲的铃声在不远处响起,不由心里一震,仓促抬眼看去。
夏奕站在门口,脸上还带着擦伤,笑着举起亮屏响铃的手机:“在找我吗?”
春霁点击挂断了通话,夏奕手中的手机同时停了铃声。
小超市老板左右看看,把礼物袋子往门口方向推了推:“你就是来取礼物的夏老师吧?……”
“是我。”夏奕点头道。
夏奕走进店,接过礼物袋向超市老板轻言道谢。
有几个学生从货架拿了零食,走向收银台,问春霁:“呃,同学你要结账吗?”
春霁摇摇头,让开路,跟着夏奕一同走出小超市。
秋风乍起,行道树簌簌摇晃,叶片哗啦作响。
“我一直没想明白,为什么我这么友善,还帮你驱赶伤害你的人,你为什么依旧对我抱有戒心呢?”夏奕偏头问她。
春霁扫视了街面,临近早自习的点,有不少学生都在往校门口的方向走,夏奕总不至于在这时候突然发难。
她略微放下心来,停了步,打算在树下等宴星回和方澍回来。
“你父母出车祸的地方我还去送过花束,我向他们保证,我和父亲会保护好你的。可回去的时候,父亲满身是血倒在厨房,你也跑了,可吓了我一跳。”夏奕声音带着苦恼,“好不容易才又找到你,怎么能不信我呢?”
春霁脑中嗡响一瞬,缓慢转过头,注视着夏奕。
“我知道你想找到他,我好不容易有了真正的家人,也不想看到父亲犯下更多的错。”夏奕将礼物袋递过来,“我们来合作怎么样?”
春霁迟疑了一瞬,拆开礼物袋,里面是一个蓝绒布盒。
华贵的绒盒好似一个潘多拉魔盒,无声引诱。
夏奕微笑着,伸手拿起绒布盒,在春霁眼前打开。
一顶碎钻皇冠坐落在缎面上,静静闪耀光芒。
“你假装六年前的招魂血阵成功了,做回阁楼上的公主,我来劝父亲停手。”他的嗓音轻柔,如海中塞壬引诱迷途旅人的蛊惑歌声,“我知道你是春霁,不是小梨,但你也不愿意再看到他像六年前那样,杀害更多无辜的人吧?”
天际阴云密布,远处闪过一束嶙峋电光,轰隆闷雷声隐隐响动。
春霁恍惚回到了以前的晦暗雷雨夜。
暴雨声与雷鸣声交织,阁楼微小颤动,浓烈的血腥味中,底楼传来泣血般的痛苦哭叫。
无尽昏暗中,身形单薄的少年抱着颤抖的她,冰冷的掌心捂住她的耳,但无数怨恨的声音依旧往脑里钻。
“别听,不是你的错。”少年声线喑哑晦涩,重复道。
是她的错。
第26章 失踪
阴云低压, 巷子逼仄幽长,回响着两人往回走的脚步声,宴星回抬高视线, 打量着斑驳的墙体和上面交错的电线。
“小少爷不用找了,这一段路都没监控, ”方澍懒懒道, “有人在这儿找我同学收保护费, 我就来这儿找他谈心,是条和平之路。”
宴星回道:“……难以想象你是周警官的儿子。”
“我妈也这么说过,你知道的, 未成年人间的冲突都是高举低放教育了事,我用了一点我的方法。”方澍没什么所谓道, “被她压着跪在我爸牌位前训了好几天,从头到尾捋程序存在的必要性。”
方澍看向宴星回, 似笑非笑:“不过说起来, 我刚才请夏奕来巷子里聊聊,你不也没阻拦吗?”
宴星回没接话, 加快脚步:“赶紧回去吧, 春霁还一个人在超市里。”
“没事, 我妈安排了人暗中跟着春霁,出不了事, ”方澍步伐依旧不紧不慢,“要我说,左右有人照看, 还不如让春霁当诱饵引人出来, 总比这么被动来得要强。”
“你电视剧看多了?”宴星回声音冷厉,“要是春霁出了什么事, 你负责?”
“急什么,我就随口一说。”方澍道,“我妈做什么都谨慎,肯定不会同意的。而且认真一想,春霁这么疯的性子,她要是脾气上来了……”
宴星回皱眉:“你说谁疯?”
方澍将后边的话咽下去,古怪道:“哦,忘了她在你面前是小白花的形象了。我背上还有她用防身器电我以后留下的两个圆疤呢,但现在都还青着呢。”
“防身器电你?”宴星回愈发惊愕,“什么时候的事?”
“就上周的事……逗她逗过了。”方澍摸摸鼻尖,有些尴尬,“我额头上的伤也是她用石头砸的。”
快走到小超市门口,两人默契地没再提春霁的话题,宴星回扫了眼街面没看到人,走进小超市也没见着春霁的身影,心里有几分惴惴不安,问收银柜的店老板:“叔,你有看到那个和我们一起来的女生吗?”
店老板对他们几个印象颇深:“她啊,后面来了个老师取礼物,她就跟那个老师一起出去了。”
宴星回语气微急地追问:“哪个老师?”
“挺年轻的一个老师,姓夏。”
宴星回和方澍对视一眼,两人走出超市,神色都有些冷。
“这路上都是人,夏奕不可能做什么出格的事,”方澍道,“春霁是不是碰到同学,提前回学校了。”
就算碰到同学先一起回去,按春霁的性格也会给他发消息说一声。宴星回心里发沉,抱着微弱的希望拨春霁的电话。
手机里传来毫无感情的机械女声,宴星回道:“她的手机占线。”
方澍拿出手机,道:“我问我妈,她肯定知道……”
手机屏幕先一步亮了,显示的是周泠玟的名字。
方澍有种不妙的直觉,按了接通,拿起听了几句,脸色就变得难看。
对面似在忙,说话简要快速,交代完就迅速挂了。
宴星回问:“发生什么了?”
“春霁上了夏奕的车。”方澍烦躁地抓了抓短发,“靠,怎么还真让春霁去当钓饵。”
“……什么意思?”
“春霁在超市时暗地拨通了宋筱园的电话,通话透露出夏奕可能参与过以前的符文案,还要带春霁去见当年的凶手,春霁答应了,宋筱园他们现在跟着车,我妈后一步知道了情况,叫我们俩先回学校。”
两个少年在O@树叶响动声中同时陷入了沉默。
宴星回闷声道:“我曾经见过凶手,凶手说不定也会找我下手,怎么不让我去当诱饵。”
“你要是上车,估计半路人就没了。春霁确实是最适合的那一个。”方澍道,“估计她自己也知道,还跳过了我妈,直接给我妈的徒弟打电话,挺行。”
“回学校吧。”宴星回不想听下去,指间蜷紧,“我们站这儿,也做不了什么。”
方澍问:“春霁的电话没打给你,生气了?”
“不至于,”宴星回顿了下道,“我确实不是最优解。”
来来去去的耽搁后,宴星回踏进教室时早自习已开始了一段时间,惹得卓一给他让座时颇为奇怪:“最近不都是陈叔接送你们吗,怎么还迟到了?”又张望了下,问:“春霁人呢?”
宴星回声音有些哑:“她有点事,暂时不来上课了。”
卓一看他神色不对劲,问:“怎么了,没出事吧?”
宴星回没心情说话,偏生班主任又在后门招手,叫他出去。
走廊上,班主任手里拿着张请假单,问:“春霁今早上怎么没来上课,她不是从明天开始请假吗,还是我记错了?”
“本来是从明天开始请假……”宴星回道,“但是出了一点特殊情况,假条日期能改成从今天开始吗?”
班主任知道春霁转学过来是求医的,爽快地应了,从裤袋里抽出笔改请假单上的开始日期,念叨道:“请假回来的日期不变是吧?对了,记得给春霁说,在家里学习也要认真备战期中考试啊。”
宴星回站在原地,看向走廊外翻涌的厚重云层,一时出了神。
班主任递来改好的请假单,诧异喊:“宴星回,发什么呆呢?”
宴星回转回视线,接过请假单,木然道:“我知道了。”
一个早晨过去,宴星回把手机放在抽屉里几乎没松过手,时不时拿出看一眼有没有什么消息,浑身萦绕着焦躁不安的气息。
大课间的时候,姜棠作为数学课代表发上次随堂测验的卷子,将属于春霁的那一份卷子放在她的桌面上,用书压着卷角避免被风吹走,又来到宴星回和卓一的桌前。
姜棠神色有几分犹豫,还是问:“春霁请假去哪儿了?”
宴星回心不在焉地盯着手机,被卓一别了下胳膊才转来视线。
姜棠重复了一遍问题。
宴星回道:“我不知道。”
“你们不是住在一起吗?”姜棠问,“她和我走都会给你留纸条说一声,为什么你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卓一在旁边应声:“他俩也不是时时刻刻都黏在一起的,春霁临时有事,宴星回不知道也正常。”
姜棠抿了抿唇,没再继续追问,转身继续分发试卷。
一道思绪闪过脑海,宴星回恍惚一瞬,手指缓慢紧握,骨节用力到发白,道:“我知道了。”
卓一问:“知道什么了?”
“春霁对姜棠的态度……和对我的态度是一样的。”宴星回声音艰涩,“要不是我想起了一些往事,又一直追问,她对着我也会隐瞒。”
就像是她和方澍起冲突的那一天,写在纸上的话。
[是意外。]
[是小事。]
[不需要担心。]
[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她咽下求救,独自解决。
她当然会保护好自己,是因为她早已习惯将别人排除在危险外。
包括他。
“她骗我……”宴星回面覆薄冰般冷肃,嗓音透着寒意,胸腔中好似有一股烈火猛烈烧灼,手背绷起凸起青筋,无意识地将卷子揉皱成一团,“她明明答应我一起面对的。”
一边信任着他,收了满身的尖刺露出毫无防备的模样,一边毫不犹豫地抛弃他独自面对危险,从未考虑过他会怎么想、怎么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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