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不告诉我今日包场,那小儿不外送?”声音阴恻恻,说罢讪一声,“郎君倒是舒服在这看戏,害我白白蹲了一晚!”
余昊苍掀眼,也讥讽道:“你也看见我在看戏,忙着呢,哪得空管你?”
“驴子蒙虎皮的东西,都是上头的狗……”
一个“狗”字说得重,瘦仆“嗬”的一声要过来训斥。戏影自跑马灯下打过来,那人面目凶恶半明半暗,只一只眼睛死死瞪来,便吓得那瘦仆一哆嗦,脚步滞在原地。
余昊苍却是不怕他,呵呵地怪笑两声,眼皮子撤回去继续看戏,道:“狗也分品种,你不过是条咬死过几个人的贱狗,丧家犬罢了。别搞错了,若不是我派人把你弄回来,你现在不死在上头的手里,也得蹲在大理寺的牢里。”
第63章 品牌意外扩张(二更)
进了腊月,很快便要到腊八。
京城节日气氛最浓,尤以佛法供奉盛行。
街头巷尾小摊售供佛用的花。僧尼当街巷念佛,供铜、木佛像于沙罗盆器,并执柳枝蘸香水洒之,是为化缘。
各佛寺以腊八为佛诞,或曰佛成道节,办浴佛会,又施七宝素粥、五味肉粥与信众。善男信女献花献果,供僧舍利,捐灯油钱,以表虔心。
至傍晚,闾巷灯火通明,百姓出家门访亲问旧,馈赠节礼。又因着腊月预赏元宵灯会开始,御街东西灯火繁明,小儿通宵嬉戏,热闹无比。
霍书背着送完外送的空箧篓行在路上,脚步碎急。从巷尾闪身挤进一条人多的街道,松了一口气。穿过几个举着大头鲤鱼灯的娘子郎君,借着逆光藏住身影,转头微微眺去,却除了一片人头攒动,甚么也看不清。
不敢多停,转回身去,脚步愈发急了些。过了御街便是新政坊,只消再走一刻钟就到小市……
不知从哪日起,凡夜宵外送,旦出了小市,勿论往东西南北,总觉得身后有人跟随。一开始跟得尚远,这一二日大约是天愈发黑了,又将近腊八,游人遍街,不怕识他出来,跟得就越来肆意。
那阴霾如影随形,霍书手里的棍子握得紧,却是挑着人多的地方往前行得一阵,被人紧紧咬在后头的感觉又松放些许。
到底事情没弄清楚,想着或是他对先前受伤一事有了戒备也不一定,怕平白惹江满梨忧心,便暂未与她讲。
至新政坊内走了片刻,衙门大都下了值,此坊又不设灯会预赏,行人便也不如先前那么多。巷道内偶有两盏灯笼挂下来,投片说白不白的光,倒叫人瘆得慌。
灯盏忽地一暗,觉察不好,不等那尾巴再次咬上,霍书拔腿就跑。
那尾巴却比他跑得更快,眨眼间就听着脚步声清晰起来。霍书心脏跳得飞快,情急中抓着那脚步最清晰的一瞬侧闪挥棒,重重一下,打了个空!
木棒当头砸在地上,一声闷响,身侧却有黑影扑来,吓得他往巷外狂奔。奔至巷口终见游人成群,正待松气,箧篓却像是被人拉住了一般,如何往前不得。
霍书咬牙一挣,刺啦一声,那箧篓撕裂开来,人却往街上用力摔去。
前后皆来不及看,急乱之中只想侧过身子避开身后袭击,却听得一阵马蹄从前闪过,心道要完,下一秒,胳膊被人紧紧拽住。
马蹄子在眼前铿锵着地。“阿霍?”有人唤他。
“谏安大哥!有人自那巷中追来!”霍书抬眼看清谏安,又见林柳也勒马停驻,大声疾呼。
谏安不等多问,纵马就追。林柳下马看阿霍,见他狼狈,身后的箧篓碎作两半,先问:“可有伤着?”
见他摇头,才问:“追你的是何人可有看清?”
“未有看清,”霍书摇头,“但大约是先前伤我的那第四人。”
“这是如何知晓?”林柳问道。
“若我没记错,脚步声当是一模一样的。”霍书道。
却是谏安纵马急返,道:“回少卿,未见有人,只有一群狸奴跃房顶跑了。可要召人来搜巷?”
林柳摇头:“待到人来,早就跑了。”
-所谓七宝素粥、五味肉粥,就是腊八粥。
这朝尚是分开作两种,至后世,就逐渐合并起来了,将腊八粥称作七宝五味粥。
五谷众味,稻黍粟麦菽。从中选上几种加些个羊肉煮来,便是肉粥。加核桃松子、枣泥板栗和松乳菇来煮,便是素粥。二者皆以咸口为主。
江满梨这个现代人,吃惯了甜滋滋的红豆莲子乱炖的腊八粥,自然不觉这七宝、五味有什么吃头。遂按着自个喜好来,提前一日泡好了杂米小豆,舍舍得得地买了莲子、干桂圆、松子瓜子葡萄干,红枣提前煮过去了核,半数拿蜜渍着。
到了腊八头夜提前熬粥,豆米小火煲整晚,熬得软烂浓稠。早上开铺前下莲子桂圆、蜜枣红枣煮过,加了红糖白糖两种,最后放些许干桂花,便直接作朝食来卖。
松子瓜子入锅小火烘得香脆,并着葡萄干,是端上桌前才点撒在小碗中央。食客拿调羹微微搅匀送入口中,仍是脆酥酥。
江米软和、莲子清口、枣桂甘香,大冬天里暖人极了。这般十几味,可不比七宝五味好吃么?
因着有桂圆松子葡萄干这类贵价食材,江满梨售得不便宜。但耐不住它应景应季,又丰富香甜呀。弄得不少食客一边叹着“奢侈”,又一边洗脑“值了”,末了自个在铺子里喝一碗,还要再带几筒走,说是给亲友也尝尝。
江满梨见朝食就售得好,暗自庆幸食材准备的充足。把剩下几盆泡好的杂米豆子也煮来,至晚上宵夜,还能再小赚一波。
除却腊八粥,涮羊肉也卖得火热。
不知是郡主本人帮着往外美言了几句,还是光凭郡主包场来吃一事就已成了大广告了,自那日郡主回去后,又来了好几位达官贵人包场吃。
江记的火锅子本就热销,铺子又不大,即便是扩了之后也不过堪堪能满足。这一下接连包场出去,老客们连坐处都订不到,谈何吃上新出的涮羊肉。
江满梨本来很是担心会有怨言,哪知,嗬,食客们那叫一个越挫越勇。今日订不到明日再来,明日订不到后日继续,吃不到涮羊肉誓不罢休的劲头一上来,江记的坐处霎时就订满至一旬后。
腊八日无贵人包场,寻常食客坐得满满当当。因着天冷,外头的桌凳收回几套至堂内,愈显得拥挤,节日气氛倒是更加热闹欢快。
藤丫大刀唰唰切着冻硬的肥羊卷,挺高兴,顾不得手上冰凉,道:“小娘子,照这么个订法,岂不很快便要排到明年去了么!”
江满梨也在片羊尾油,笑道:“你可听过有句话,叫做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不仅江满梨和藤丫,整个排挡几家人,除了阿庄叔、竹娘几个留在外招呼的,其余全数捞进厨房里干活。实在是忙不过来了。
媛娘和云婶两家是卖完朝食便停了宵夜,只管帮着江满梨备火锅。邵康那头因着羊肉包子还总有人点来搭配火锅,便忙里抽空地蒸上几笼,卖完作罢。
霍书胳膊已经好彻底了,但吊了这些月份,肌肉弱了许多,手腕也不甚灵活。此时穿梭在各个案上,一边拿着小木盘往里快速铺羊肉递菜,一边叹着气频频往厨下的门外眺。
门外柜台上支着一“暂停外送,有意须自取,望君包涵”的小木牌子,是那日林柳送他回铺后,江满梨当即写下放上的。
不论是否是小六在后头跟踪他,外送定是不能再送了的。
穿到媛娘案边要取羊肉丸,媛娘手上不得空,拿手肘碰碰他,笑道:“莫看了。反正眼下众人都吃火锅子,也没甚可外送的。”
推给他一盆剁细了的羊肉泥,道:“倒不如来帮我打羊肉丸,锻炼锻炼手腕子。”
霍书看媛娘手忙脚乱地还没能打够一盘肉丸,噗嗤笑了,伸手捞肉,道:“媛婶子这理由找得不错。”
“噫,你这小儿,甚么叫找理由,”媛娘笑道,“你那腕子不弱么?不该活动活动么?而且你方才叫我什么?”
“弱弱弱,该该该,”霍书眨眼已经帮她把剩余几个补够了,道,“我先送完这盘菜,再回来继续帮媛娘姐打丸子。”
哪知又过几日,竟真如藤丫所说,涮羊肉的预定直接排到年后去。
不单老客来定,还来了许多从未见过的新客。有第一回来象福小市的,更有从御街东边几坊、甚至是新城专门寻过来的。
开口便问:“您家可是江记?”得了肯定答复,又喜问道:“真是做竹筒卤鸭、拌饭酱的那个江记?也有涮羊肉的火锅子?”
江满梨只得指着柜台后面搁板上的竹筒、酱坛,又拿出火锅的菜单,翻至画了羊羔那面给他们看,笑吟吟道:“正是那个江记,如假包换。”
吕掌柜和孙景天好些日子没见着江满梨了,本是腊八便要来,实在订不到坐处。趁着有老客临时离京空出一桌,江满梨赶忙给二人留了,请过来说说话。
一听江满梨说了新客寻过来订座的事,奇道:“工坊的小铺近日也有不少怪客,嘿,不问旁的,大抵也不知滋味好坏,只一见江记的戳子,便激动要买。”
“多买哪些?”江满梨眨眨眼,问道。
“竹筒的鸭货和拌饭酱为主。然见了花蜜鸭,闻闻味道,也有不少买的。”吕掌柜一拍掌,道,“对了,终了免不得再要问问涮羊肉在哪处。”
孙景天涮好了羊肉,给吕掌柜捞上一盘,又给自个也捞起些,浸在麻酱料碗中,道:“莫说工坊了,连我家分茶的铺子,因着代售江记的竹筒和拌饭酱,还被问过好几回呢。”
“问涮羊肉么?京城之外的分铺也问?”
“不然还能问何?”孙景天笑道,“我阿叔自襄州传信来,还问江小娘子何时能把涮羊肉的分铺开过去呢!”
三人愈说愈奇。
涮羊肉好味不错。可再好的吃食,江记铺子不过一家,又藏在小市里,影响力终归有限。也不至于这般短时间就传到新城甚至别的州府。
竹筒鸭货和拌饭酱虽是往外州售去的,但运出京城之时还未推出涮羊肉,亦未随之作任何推广。众人是如何晓得这制鸭货酱卤的江记还有涮羊肉?
聊到末尾,江满梨挑眉细思。
苗头皆起于那日包场之后……莫不是和淑郡主当真替她代言了罢?
第64章 突然来的金主
南方的消息快马加鞭送进大理寺,孟寺卿大手一挥,原本要下值的人又尽数垂着脑袋折返廨房里。
有了藤丫给的线索,仇、余两家的关系终于查探清楚。原来那陶州知州仇建本有个连襟,正是余家主母何氏的表兄,只不过入赘改了娘子家的姓,故而鲜有人知。
何氏表兄妹二人都是极懂得钻营之人,出身不高,却一个嫁进富商余家,一个入赘成了知州的连襟。说此二者非仇、余两家勾结之纽带,恐无人能信。
除了陶州,绍、鑫、健三州也相继传回些蛛丝马迹。
官商勾结的证据有了眉目,几家大商户往来京城与南方四州的商船往来、货物名册也整理出来,正在挨个排查。一拃厚的三沓递到孟寺卿手上,乍一看,水深似海。
“海底捞针也得捞出来!”孟寺卿道。名册掷在案桌上,掀袍要坐,见张尤撩帘。点点下巴示意他进。
张尤行了礼,从篓里小心翼翼取出个竹筒,见案桌上铺满纸册,放去一旁的小几上。一个接一个放了十来筒,小几本就不大,登时满得跟要放礼炮似的。
篓里还剩下好几个半拃高的矮竹筒,张尤左右顾盼没了放处,又不能置在地上,抬头看孟寺卿。
孟寺卿本就急着看名册,此时拿下巴点着在场的各位下属,道:“拿拿拿,一人拿一个,自个端着,端手里吃。”
又对着张尤道:“把筷箸一并发给他们。”
张尤忍着笑给众人发矮竹筒和筷箸,道:“对不住各位大人。”发完了,把小几上的竹筒也挨个打开。
大筒是羊肉,小筒是麻酱,于是乎一人手里捧一个麻酱小筒,除了孟寺卿有个坐处,其余人就这么站着弯腰捞肉。
涮好的羊肉是连汤装来,香气四溢,勾人心脾。即便站着吃也爽啊!恰众人忙了一下午饿得紧,吃得又快又急,夹肉的筷箸稳准狠地往竹筒里戳,暗中好几回打起架来。
“哼,”孟寺卿瞥眼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公务有多忙呢。”
转眼又见到唯独吃得斯文的林柳拿手指在竹筒上摩挲了几回,仔细看去,是那烙上去的江记小戳。和从前不同了,戳子模样换了个愈发精致的,下头多添一行字,书:酱卤、火锅、大排档。
唤他道:“好几日没见面,心思都飘过去了?”
自打那日余昊苍一事传到老师耳朵里,类似这样的促狭话,林柳几乎每日都要听上好几次,早就习惯了。松手正色,道:“已经飘回来了。老师请讲。”
孟寺卿笑叹两句“年青人呐”,转而问起他霍书的事。
“跟踪之人可有找到?”
“那日是灯会预演首日,街上游人众多,排查起来实在困难。”林柳道,“但极有可能正是那个叫小六的小儿。”
“此话怎讲?”
“学生查到他的踪迹出现在京郊,最后一回被人看见,是在新城东门外的采桥道头。然再往下查,突然就销声匿迹了,如同被人抹掉一般。”
“你怀疑有人帮他进了京。”
“正是。”
-新的戳子是江满梨要做的。
曹庆自知于美学上一窍不通,摆手嘿嘿道:“你们定下便好,我一个粗人,除了能看出菜炒得不行,看旁的,什么都好!”
于是乎参与商议的就只有江满梨、吕掌柜和孙景天三人。
江满梨的意思,是想趁着品牌知名度突然间扩大,把“商标”正式地规整起来。又想着新客们常有的几个问题,提出在商标上标明品牌旗下的产品。既能免去新客们的疑惑,又能以产品之丰富凸显江记的实力,进一步扩大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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