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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站起来转过身，要从排椅间出去，面前却慢慢覆下一道深影。
她抬起头，是沈既白刚从后面的座位走出来，正好走到她转身要出去的面前。
他的侧脸轮廓看不出什么表情，但他脚步在这里的片刻停顿，她立即趁机向他道谢：“谢谢你啊，不过你走的时候怎么也不跟我说一下，那个时候我也没注意到你走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视线向下又看了一眼她的伤口。
她立即道：“没事了，已经涂好药了，全都涂好了。”
“手机。”他向她伸手。
她反应了一下，突然羞愧，慌忙地摸摸自己的衣服。他比赛的时候让她帮忙拿着手机，摔倒后也是直接就去了医务室，他中途一声不吭就走了，全程都没有提过手机这回事，她一直在跟林嘉远说话，也把这回事忘了。
她拿了出来，放到他手上，再次抱歉道：“对不起啊，忘记给你了。”
他没打算说话，但停顿一下，还是说了句：“没关系。”
说完就走了，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她一眼，离开的背影沿着跑道的线，在逆风的夕阳里仍然冷得不近人情。
她挠了挠脸，不过还是拿起自己的书包，回神重新检查了一遍座位，这才慢吞吞从观众席出来。
运动场上的人几乎都已经散了，大家都赶着去吃饭，她在后面走得再慢也没人催她。
还没到主席台，她就已经看到了林嘉远。
他已经不在那个他一整天都在念播报的高台上了，主席台下面的一排长桌上摆满了大家收拾过来的东西，椅子喇叭横幅什么的，都是今天运动会用的东西，一些老师和学生在忙碌着将比赛用的器材收拾进器材室。
而他在和另外几个人讨论着什么，有人在说，他在本子上记。
许嫣然也在旁边，还穿着今天在台上主持的那身长尾纱裙，妆容漂亮，长发高挽，露出细长的脖子和薄薄的背，在他的身边像童话里的公主。这样的话，今天从开幕式起就听了好多，所以这一天的郁闷都格外难过。
她没敢再往前走得更近，不知道会不会打扰到他们。
但她停在这儿，许嫣然在抬头时注意到了，只打量了她一眼就移开视线，没有把她看在眼里的意思。
直到他们那一段的数据写完，林嘉远转过头来，这一眼正好看见了她。
趁着他们还在翻数据表，他把临近的椅子从桌子底下拉出来，叫她，“江同学，你坐这里吧。”
那几个在忙着翻数据表的人没注意，但是他一开口，他旁边的许嫣然听到了，再次转过来的视线，看到林嘉远说话的人是她，方才还不在意的忽略，此时落在她的身上。
她顶着许嫣然的视线走过来，隐隐感觉到不自在，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打扰到他们的忙碌了，小声问道：“我可以坐这里吗？”
“嗯，他们还要一会儿，你坐着等吧。”他的手在旁边扶着她，怕她又磕磕碰碰，直到她安稳坐下，他才收回了手。
他又拿过自己的书包，但是旁边他们翻到数据表了，他干脆把书包都直接给她，“里面有糖，你自己找一下吧，先吃一点垫一垫。”
她笑起来，“好。”
她一秒就被讨好，眼睛笑得弯弯，林嘉远看得失笑，“但是别吃太多，等会儿还要吃饭。”
“我知道我知道，这样的话你跟我说过好多了，我都懂。”
他又回身继续跟他们统计。
他的身影让开后，她又一次看到了许嫣然的视线，带着意味不明的打量，她饶是再心大，也直觉不怎么自在，所以整个过程都没有出声，也没去看他们那边的工作。
她小心翻着林嘉远的书包，他今天在忙，所以没有带太多东西，除了雨伞、充电器、纸巾这一类常用品，另外就只有几罐糖和零食，她不挑食，全都喜欢吃。
不过听惯了林嘉远的话，她吃得很克制。
等到林嘉远他们忙完走人，他走过来找她，看到剩余还多的零食，笑道：“这么乖吗？”
她马上就得意起来了，“那当然了。
身后刚刚跟他一起的人问他，“林嘉远，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吃饭？”
他闻声回头，她也探头从他的身侧偷偷看过去。几个人估计是商量好了要一起，许嫣然也站在其中，一身纱裙盈盈看着他，在等待着他过去跟他们一起。
她的心情也在变得有些空，怕他马上就要走了。
然后在下一秒听到他的回答，“不了，你们去吧，我还有其他的事。”
“行，那我们走了啊，明天早上见。”
“好。”
他转回了头，对上她暗自窃喜的表情，笑意快要从眼睛里溢出来了，还要装作不确定地问他：“你还有什么事啊？方便带上我吗？我不吵不闹不惹事，我会很听话，尽量不给你添麻烦。”
“方便啊。”他笑着把她的书包也接过来帮她拿着，然后去扶她的胳膊，让她慢慢从椅子里面出来，“走吧，这个时候食堂已经没有什么菜了，我们去外面看看。你想吃什么？”
“什么都可以吗？”
“麻辣粉条不可以。”
“那——”
“蟹肉饼也不可以。”
“为什么！很好吃的！大家都喜欢吃！”
“但是很多人吃了都拉肚子，他们的小推车不卫生。”
“我觉得很卫生。”
“掉到地上的生菜捡起来放进盆里继续用，哪里卫生？”
“我没看见就是没有。”
“江弥。”
“我不吃了。”
过了一会儿，她小声道：“你怎么能叫我全名，一叫我全名我就害怕。”
林嘉远笑了一下，“我又不会骂你。”
“但是就很像小时候老师叫我名字的那种感觉。”她皱着鼻尖小声嘟囔。
他低头看着她，她还是像从很早认识的时候那样高高束着马尾，发绳上是一朵小小的向日葵，发尾垂落在脖子上，扫着稚嫩的皮肤，低头的脸颊上是软软的肉。一不高兴就皱着脸，所有表情都写在脸上。
他低着头说道：“江同学现在本来就是小孩子。”
“哦。”
“但也有很像大人的时候。”
“什么时候？”她立即转过头来想听更具体的夸奖。
这一转头，正好对上他低垂着柔和的笑眼。
他的身后是夕阳的红，像是心脏的颜色，在温柔的呼吸里微微跳动。
她的张牙舞爪仿佛也突然放轻了，不由安静下来，想要听见那微弱的跳动。
但在这片刻的安静里，她听到的是自己的呼吸，每一次，每一次，都伴随着心跳的节奏，她就这么怔怔望着他，不敢轻举妄动。
林嘉远笑着先挪开了眼睛，那微弱的跳动也随着离开了。而后听着他说着：“很多时候。”
这语气是熟悉的糊弄。
她从小就容易被他糊弄。
小时候还会上当，现在已经学会追问了，连忙道：“很多时候是什么时候？”
但是不管她怎么追问，林嘉远就是不再多说，而且摆明了糊弄，因为连糊弄她的理由都省了，怎么问都是一句——很多时候。
很多时候到底是什么时候，她就是想听个更具体的夸奖，怎么就是这么难。
越是听不到就越是抓耳挠腮，她追问了一路。
就连吃完饭回去的路上，她还在时不时的想起来追问。
“喝不喝奶茶？”路过奶茶店，林嘉远问她。
“喝。”回答完，她又问：“到底什么时候啊？”
“小心点，台阶。”
奶茶店的生意向来好，那两天又是运动会，虽然晚自习是要照常上，但大家的心情早就跑远，压根没怎么把心放在晚自习上，奶茶店的生意比平常还热闹，来来往往拥挤的人很多。
等台阶上去，进了奶茶店，她又问：“到底是什么时候啊？”
他扫了自助点餐的码，“喝什么？”
“喝芋泥——”她凑过脑袋去看，下意识就接话，反应过来，忍无可忍道：“你怎么又岔开我。”
面对她的炸毛，林嘉远只是轻笑着一句，“江同学好凶啊。”
“……”
她重新整理了一下表情，把一脸的炸毛微微收敛，但是哼了一声，自己拿出手机扫码，闷头点奶茶。她手指熟练地点好奶茶，这才对他说道：“我喝什么你就喝什么，你失去了点奶茶的自由，这是对你的惩罚。”
他忍笑，“好。”
她正要再问，身后被人重重拍了几下，同时伴随着她熟悉的大嗓门，“弥弥，真是你啊。”
她回头，果然是宋东宁，还有班上的其他几个男生，手里抱着个篮球，显然今天的运动会解散后还去打了会儿球，这会儿渴了才过来买个奶茶。
她突然想起来明天的篮球赛，关心道：“你们准备得怎么样啊，对手强不强。”
“你是一点都不关心我们啊，我们班都打进决赛了，今天上午打的那场赢了，明天再跟四班那群人打一场，赢了就是冠军，我们班的团体分再加二十分，到时候我们班可是断层第一，稳稳拿下。”
她一听加二十分，眼睛都亮了，“你们这么厉害啊？”
“那当然了，也不看看我们少爷是谁。”
“……”她突然想起来，上午沈既白在银杏树下找到她的时候，是让她去买奶茶来着，这一天了也没给他买，反倒又欠他人情，于是她转头又点了一杯。
林嘉远低眼看着她新点的奶茶，将甜度选为半糖。
点好后，再次收起手机，听宋东宁他们说着今天运动会的事。
奶茶店里热闹，都在聊着今天的运动会，宋东宁跟她一样嘴碎，跟谁都不见外，旁边的林嘉远跟他也不认识，他照样跟老熟人似的拉着一块儿讲，只不过大多讲的都是篮球赛，所以自然少不了提沈既白。
宋东宁对他很是看好，每句话说得都要吹上天，听得她耳朵都要受不了了，终于等到奶茶做好，她转身去拿了奶茶，最新点的那一杯单独装好，另外两杯递给林嘉远一杯，“你的，我请你的。”
她插上吸管，拽着林嘉远就走了，“我回去了，你们慢慢等吧。”
“哎不是，我还没说完呢，我才说到关键时候，你不知道我们少爷那个球的得分有多关键——”
“很关键很关键很关键我都听到了。”
出了奶茶店，她才无奈地跟林嘉远解释：“他是我同桌，话多得很，能一个人聊十天十夜。”
“嗯。”
她松开了拽着林嘉远袖子的手，捧着奶茶低头喝了一口，开心道：“好喝，就是要全糖才好喝嘛。”
林嘉远垂眸看着她，她身上还穿着那件不属于她的黑色衬衣，有着很违和的别人的印记。
“半糖，是给沈既白的？”
“嗯？”她怔怔抬头，点了一下头，“就是他，刚刚宋东宁一直说的那个少爷就是他。”
“也是下午送你去医务室的人。”
她挠挠脸，“也是他。”
他没再说什么，她反倒觉得不安，“怎么了？”
她想到林嘉远下午才说的好好学习不要早恋的话，忽然惊恐道：“你你你别误会啊，他就是一个同班同学，我跟他说的话还没有宋东宁多，我才没有早恋，就算早恋也不会跟他。”
“嗯。”他笑了一下，“我知道啊。”
“你……知道什么啊？”
她忽然，呼吸都变得轻，手里捧着的奶茶也变得好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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