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半拍反应了一下,立马明白了这是同意她跟着的意思,连忙答应道:“好的好的。”
跟着他从自己班观众席出去的这几步路,班上的人各个都像装了雷达似的盯着她看。
沈既白的比赛其实大家都想看,报名表上关于他的项目和比赛时间都被盯得紧紧的,但因为他身上那种太过直白的距离感,谁也不敢轻易冒犯。
这会儿看到她跟在沈既白的身后,像是找到了突破口,因为她在班上人缘好又好说话,几十双眼睛盯着她眼带相求。
她接收到了信号,但她也不敢擅自做主,试探着开口问他:“那个……要不我还是多叫几个人?”
她也就是试试,因为他前面已经拒绝过了,不管她说得怎么天花乱坠,他都是一口拒绝,甚至还威胁她连她都不让跟着去。
再加上刚刚他的心情看上去,也不是很好。
所以她问得很小心,生怕他一个不高兴真的连她也不让去了。
但这回沈既白眼皮都没抬一下,“随你。”
大脑接收到了他的意思,她转头就朝着自己班的人比了个OK,大家无声地欢呼,立马收拾东西,拿手机的拿水的,还有夸张的把买来加油的鼓掌手拍也带上了。
而他脚步一步未停,也没有要等她的意思,她转回头就立马小跑跟上。
耳机摘下来后,主席台传来的声音比之前听得更清晰了。
从自己班的观众席走过去的这一段路,林嘉远仍然在话筒前念着比赛通知,距离主席台越近,他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从主席台下经过,她下意识抬头要去看他。
想起来今天的自己在单方面跟他怄气,她强行转开了头,头也不回地跟在沈既白身后往前走。
身后已经跟上来的同学们小跑着到她身边,搭着她的肩膀无声地朝她比着大拇指。
借着运动场上的热闹能遮掩住好多声音,陈倩小声跟她说:“真不愧是你啊,我就知道你出马肯定能让沈大少爷同意,没有几个人能抵挡得住社牛的进攻。”
“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同意,我前面好说歹说他都不乐意。”
“说不定是听进去了,突然想通了。管他的,反正人是被你拿下了,干得好。”
赵思思在一旁揶揄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少爷他是被我们弥弥的美色打动?”
这话一听就汗毛立起,她作势要去掐她,“拜托你小声点,他耳朵好得很,惹他不高兴了又要挨揍。”
他们虽然跟着下来了,但是老老实实站在旁边,把跑道让出来给比赛的准备工作。
沈既白在跑道那里检录,配合准备,从头到尾没看过他们这边一眼,跟他自己独来独往没区别,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拍照。
有相机的人还把相机都抱过来了,这次可以光明正大对着他近距离地嘎嘎狂拍。
主席台的通知结束,主持人也暂时可以休息一会儿,但也只有这一会儿,因为还要念各班的加油稿。
其实林嘉远这一天也很辛苦,他在台上忙忙碌碌,远远没有她在观众席自由。
像是这样的工作,他从小到大担任很多,因为比别人更优秀,所以反而不得自由。
她虽然单方面跟他怄气,但是眼睛总忍不住往那边看。
这一天下来,她看到过好多人上去给他送水送饮料,下午的太阳更晒,南方入秋后的日晒并没有消减太多,甚至还有人上去给他送小电风扇。
那般殷勤的路数,她从前见过很多。
放在以前,自然也少不了她。她比别人更无赖,不仅给他送水,还要亲眼看他拧开喝一口才走,不过林嘉远倒是每次都纵容,大概也知道她犯倔的脾气像小孩撒泼,不太好惹。
在自己班的观众席上还好,这会儿就在主席台旁边,离他很近,一抬头就能看到他清晰的面孔,所以总是按捺不住。
本来还算能忍住,一道影子往主席台上跑,她杯弓蛇影般下意识就转头看了过去。
林嘉远正坐在椅子上休息,但由于从下往上仰望的视角,并不能完全看到两人全貌,她紧紧盯着他们两个的举动,从细枝末节的肢体举动里推测林嘉远有没有喝她给的水,但是碍于视角有限,她判断不出。
她继续怄气。
盯着他的半个侧影,单方面更加怄气。
直到身边一声刺耳的加油,陈倩他们高手举着手机喊着沈既白加油,她被吓了一跳,才转回了头。
这一回头,正好看到沈既白移开的视线。
他刚刚是在看他们这边的方向,所以他们才高喊加油,以为他是在找自己班的人,所以立马给到他支持。
她在那一会儿分心,状态心不在焉,所以并没注意。
但很快比赛开始,她也打起精神跟着大家一起喊加油,甚至为了展现自己的心情丝毫没有受影响,喊得比别人都起劲。
到后来看着沈既白遥遥领先,她转为真情实感的喊加油,在旁边锣鼓喧天的呐喊里扯破了嗓子地喊。
眼看着沈既白第一,他们班又可以拿下一分,她高兴得在原地蹦蹦跳跳,接着就被身后的人撞过来,她本就摇摇晃晃重心不稳的动作,这一撞直接迎面向前扑地摔倒下去。
这里的人多,许多班的人都在这里,旁边的同班同学也都在欢呼中,没注意到身后的拥挤。
她摔得猝不及防,把身后拥挤的人也吓一跳,听到这结结实实的咚的一声后,慌忙回头去看什么情况。
这里不比普通平底,跑道旁边的水泥路参差不平,她又是穿的上午开幕式的短裙,小腿露在外面,结结实实的磕在了粗糙的水泥地上,锥心的疼。
她疼得泪花都飙出来了,相熟的同学慌忙去扶她,她因为疼得厉害,小腿一点力气都不敢用,一碰就喊疼,搞得旁边同学扶她也手忙脚乱不知道怎么办。
这一时的慌乱里,耳边全是同学们叫着她的名字试图帮忙。
但几乎也是在下一秒,身前的人群被人拨开,刚让开的光线很快又被面前的人挡住。
她疼得没多余思考,只听到身边同学们的惊呼声,而后死寂般的噤声,个个目瞪口呆。
等她从疼痛中回过神,看到自己面前的人是沈既白,他已经动作飞快地把比赛前丢在旁边长椅上的外套系在她的腰上,而后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他从走过来到这一串利落没犹豫的动作,一个字都没说,甚至还带着刚刚短跑比赛结束没有停下的呼吸起伏,但他低头看了一眼她的膝盖,眉心紧皱着。
他又看向她疼到眼泪汪汪的脸,而后转头跟赵为说道:“我送她去医务室。”
“噢噢,行,行,麻烦你。”赵为松了口气。
自己班的同学摔伤了,他是班长也慌,刚刚又帮不上忙,这会儿能有人送去医务室最好不过了。
旁边围堆的人见状纷纷给他让开去医务室的路,他却在离开前回头看了一眼。
主席台上,林嘉远已经走到了下楼梯的位置,但是并没有继续。
因为旁边身穿长尾纱裙同为主持人搭档的许嫣然拦住他的去路,把即将要开始念的各班加油稿递给他。
他接过加油稿,隔着上下几米,视线却定在沈既白的身上。
许嫣然在一旁不明情况,问着他怎么了,顺着林嘉远的视线朝他看过来,不明白林嘉远为什么在看他。
但林嘉远最后还是只能收回了脚步,拿着加油稿回到了话筒前的位置,视线的最后一眼,是沈既白抱着她离开的背影。
离运动场的喧嚣远了,沈既白低头问她:“江弥,疼吗?”
她疼得浑身神经都紧绷,没有多余的精力思考别的,一问就点头,语气也可怜兮兮,“疼。”
“和林嘉远扶着你去医务室的那次比,哪次更疼?”
她听不懂,“那是哪一次?我怎么不记得有这次,我入学这段时间有摔过吗?”
“你不记得的那一次。”
“……”她无奈了,“听君一席话,胜似一席话,谢谢你啊,还有心开玩笑逗我开心。”
但他却没有笑,除了低头跟她说话几个时刻,眉心仍然皱着。
那一次是他故意逗她玩,惹得她从办公室出来追他,一个跟斗绊倒在了女孩子们玩的跳皮筋里,结结实实的倒地,轰然的声音把在场的小朋友都吓坏了,而她死倔着脸一声不吭,也不掉一次眼泪,不想被他看笑话。
但是那个时候,他并不会看笑话,他在前面听到她摔倒的声音,自责刹那间就把心脏揪紧了。
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情绪,所以回头找她的每一步都紧绷、不知所措。
然而等他折返回去,有人已经先一步蹲下去扶着她起来,她的身影留给他的最后一个画面是膝盖上的伤口,和闷着头没看他一眼的侧脸。
她一颗眼泪都不肯掉,却比真正眼泪汪汪哭起来更让人心疼,直到这么多年后的今天仍然耿耿于怀,仍然难受。
他的成长环境没有人教他怎么表达歉疚,他即使高高在上也有大把人讨好追捧,他现在已经学会了低头,但是她已经全都不记得。
所以他没法告诉她。
其实那个时候,他第一时间就停下了脚步回头。
第24章
运动会这几天的医务室里很热闹, 她到的时候,医务室里人正多。
校医很忙,暂时顾不过来。
好不容易忙完了前面早就来的人, 过来抽空看了她的情况,只是皮肤擦伤, 给她配了药水放在旁边,跟她说先用什么再用什么,然后继续去给其他人配药。
而她抱着棉签和药水,一脸挣扎。
几秒后, 她抬头恳求沈既白,“你要不要先回去?你应该还有别的事要忙吧?”
沈既白知道她是怕在他面前丢脸, 脾气跟以前一样, 要面子又死倔。
但是她擦伤的伤口很大,几乎膝盖附近都是伤口。
他问道:“你等会儿怎么回去。”
“我可以自己回去,走慢一点就行。”她抱着药, 抬头恳求他的样子很可怜。
他不置可否,又问道:“你自己会涂?”
她迟疑了,低着头, 小幅度点了一下,“……我自己会看着来。”
会才怪了,他不是没见过她涂药的样子。
她从小就闹腾, 身上少不了淤青伤口。偏偏又怕疼,每次涂药的时候都疼得眼冒泪花,活像是风雨凌乱过的小白菜。
她巴掌脸皮肤白,杏眼水润, 是随便一笑就甜得讨人喜欢的长相,哭也一样, 掉几滴眼泪就让人心软,她又能说会道,一张嘴脆生生的见谁都喊人,在学校里很是吃得开。所以每次她受伤去医务室,都搞得那几个年轻校医很不知所措,她一喊疼就不忍心下手,偏偏她那套求饶撒娇的话让人容易心软,每次给她涂药都忍不住花上比别人更多的耐心和时间。
有一回她跟人打架,被他带去自己小舅舅的医院,连他那不近人情的小舅舅都被她撒娇似的哭求扰得没辙。
所以让她给自己涂药那就更不可能了,别人给她涂药她都疼得一碰就哼哼,自己给自己涂药,她几乎没法下手。
沈既白在旁边坐下,转开头看向医务室门口的方向,“我不看你行了吧。”
他不可能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否则她直到运动会结束都不会涂完,说不定干脆就放弃,偷偷回去。
而且她不仅好面子死倔的毛病像小时候,怕孤独无聊的毛病也跟以前一样,什么都要跟别人一起,上厕所要有人一起,买水要有人一起,生病受伤这种时候如果让她一个人,会一个人委屈生闷气,如果是小时候,还会偷偷掉眼泪。
她的这些破毛病他又不是没见识过,又喜欢疯玩又娇气,偏偏嘴一瘪就委屈求饶,让你也没了脾气。
她果然只挣扎了一下就放弃,微微凑近一点,在他身后向他确定道:“你真的不会看?”
“嗯。”他头也不回。
她不放心,继续问:“骗人怎么办。”
“你是小狗。”
“…………”
十分钟后。
沈既白回头,果然看见她手里捏着棉签,正以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碰到膝盖的龟速,慢慢地往伤口上探过去,一张脸皱得像个包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做一场生死攸关的精密手术。
“江弥,你不会以为拖到医务室下班你就不用涂药了吧。”
她如惊弓之鸟,从跟棉签战斗的注意力里回神,“你不是说你不会看吗。”
“你说你会自己涂,你做到了没。”
“……涂了。”她咽了咽口水,在他的视线下弱弱补充,“一点点也算。”
“怕疼还不安分点。”他的语气已经带上一点无奈。
她能说会道,最会倒打一耙,把自己说得很委屈,“我这还不是为了给你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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