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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哥，”姜颂压抑地说，“当初是我对不起你……”
“别说那些。”沈则随垂了垂眼，“没什么对不起的。”
在危机来临的那一刻，人类的本能会让驾驶员下意识去保护自己。
这不算是什么秘密。
无可指摘的举动，但当初确实谁都没能过得去心理上的那一道坎。
就连现在的沈则随，此刻面容上的平静，也多多少少掺了几分刻意。
沈则随深知自己心中的那一片晦暗而见不得光的幽处，并不愿让别人察觉。
姜颂一个大老爷们，生生红了眼眶，用手背抹了好几次眼睛。
沈则随转开话题，不想要再提起往事，“约了几点的位置？”
“六点整，”林清铭连忙应声，顿了顿，又问：“念初也一起去吗？”
“我就不去了。”
始终安静着的宋念初终于出声，说，“和朋友有约。”
她本来没准备在沈则随家里留这么久，只是过来拿上回落在沈则随家里的游戏机。
没想到一进门，她便察觉到了玄关处的异样。
往常沈则随家门边总会停着一架空置的轮椅，今天却空空荡荡。
于是宋念初就随口问了一句。
沈则随本来还不太愿意告诉她，神态有些不自然。
还是被宋念初那双写满了“说好了有事不瞒着我”的眼眸一盯，这才说出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被偷走的轮椅，他腿上的伤。
宋念初听着都觉得快疼死了，担心他的伤口没有处理好，引发感染，想要看看他的腿。
沈则随却一直回避着。
在林清铭来之前，两人之间的气氛其实有些僵。
一个委屈巴巴地念着“你明明答应过我”，另一个神色紧绷，压抑地回“这件事不一样”。
现在有外人在，情绪都得压下去。宋念初跟林清铭说话，没看沈则随，“你们去吃什么？”
林清铭没意识到背地里的暗潮涌动，还给她推荐：“去吃烧烤，小学旁边的那家，特别好吃。”
“烧烤？”宋念初轻轻拧了一下眉头，“他现在不能吃。”
林清铭：“啊？”
他一脸懵逼，下意识转头去看沈则随。
男人侧着眸，正在看沙发上的女孩，眉眼似乎染上了几分无奈。
“你们能不能去吃点营养的、清淡的，”
宋念初反过来给他推荐，“楼下不有家鱼片粥很有名吗？”
林清铭：“……？”
他实在太茫然了，视线来回在宋念初和沈则随之间打转，最后忍不住出声：“随哥……”
林清铭的视线太明显，沈则随终于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嗯。”他默了默，稍稍颔首，“那就去吃鱼片粥吧。”
林清铭：“……？？？”
他眼睛睁大，震惊地瞪着沈则随，情绪都在脸上写得明明白白——什么情况，你就让她这样管你？
好哥们之间难得重聚，喝粥有什么乐趣，当然要一起撸串、喝啤酒、回忆往事，才能算得上过瘾。
林清铭下意识扭头看姜颂：“哥们儿……”
他本想寻求援助，脑袋转到一半，又转了回去。
这人压根靠不上，就算沈则随现在说咱们不出门了干脆一起喝西北风当晚餐吧，姜颂恐怕也会一口答应下来。
林清铭心中凌乱着，见沈则随转动轮椅过来，退回去开了门，心中还在琢磨。
——说不准随哥只是随口敷衍一下。
轮椅转至门边，林清铭企图向沈则随递眼神，建立起心电感应。
男人却压根没有注意到他。
女孩留在了客厅里，没有跟出来。
沈则随的轮椅停在那里，沉默半晌，终于还是偏过头。
“别生气了，”
沙发上的人鼓着脸颊抱着臂，他心尖仿若有顽固的坚冰慢慢融化。
沈则随无可奈何地开口，轻轻叹息，“再给我一些时间。”
宋念初抬起眼眸。
她生气本就生不长，见沈则随服了软，便也飞快地软化下来。
“……好啦。”她小声说，冲他挥挥手，“你去吃饭吧。”
在一旁的林清铭：“……？？？”
他倏然看向沈则随，眼睛这回真真切切地瞪成了铜铃。
第69章
宋念初提到的那家粥铺在松城小有名气, 不像许多餐厅一样靠着在网络上宣传才变得火爆，全依着老饕之间口口相传。
只是他们最后还是没能去成。
店中装修得古色古香，青瓦砖、红灯笼, 进门前还要迈过一道高槛。
这也就算了, 林清铭和姜颂两个大男人在，稍稍帮个忙, 那道槛便也能跨过去。
可一楼已经客满, 只有二楼还有空桌。
上楼的楼梯也刻意仿了古时候的样式，是凹凸不平又窄小的石阶。林清铭进店看了一眼, 转身出来时摇摇头：“算了算了。”
“人太多了, 没位置。”林清铭道, “我们换家店。”
沈则随侧眸, 往店中瞥了一眼。
他沉默颔首。
拥有着“美食之乡”这个名号的城市很多, 松城也是其中之一。
没去成粥铺, 烧烤店也被排除, 大街上仍有许多值得一吃的美食。
最后去了家私房菜, 环境安静，人少。是沈则随大学期间开的店面, 他也是头一次来。
这样很好, 不用面对那些对他仍有印象的老板。
几人在桌边坐下，沈则随一侧, 姜颂一侧。轮椅占的位置有些大，林清铭坐在了姜颂旁边。
他们三个人以前一起吃过很多次饭, 却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
林清铭小心翼翼地调动气氛，姜颂始终紧张忐忑, 而沈则随眉眼淡淡，看似温和内敛。
简单的寒暄过后, 空气陷入片刻沉寂。包间中只有他们三人，便将这份沉寂照得更为明显。
“随哥，”林清铭找话聊，想起出门后就憋着没问的问题，终于还是开口，“你和宋念初……”
姜颂也侧眸看来，找机会加入话题：“那是你的女朋友吗？”
“嗯，”沈则随答得沉静：“在一起了。”
林清铭倒吸了一口气，挺震惊：“上次我问你，你还说没那回事，让我别多想！”
那时候心中确实考虑得多。
不想拖着她，不想成为她的拖累，不想让她沾上他这么一个污点。
沈则随沉默稍许，还没说话，便听林清铭又道：“——上次我跟宋念初聊天，说起这事，她也没什么反应。”
“你们俩怎么回事，不想公开啊？”
服务生进来上茶，沈则随稍怔，“说起什么事？”
“就是你们俩谈没谈恋爱，”
林清铭一整天都没怎么喝过水，捧起茶杯喝了一口，道：“你上次不是跟我说你们不是那回事嘛，我跟念初提了，她也没说什么。”
他碎碎念：“两个人都瞒得挺好，‘不是那么回事’，怎么突然就在一起了……”
点好了的菜上了两道，沈则随出着神，指尖不经意间捏紧了筷。
她从未跟他说起这件事。
更没有问过他，为什么要在别人之前，否认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
姜颂站起身，用小碗盛汤。
一碗热汤被置于沈则随面前，他回过神来，道了声谢谢。
“随哥和嫂子真是般配，”
姜颂状若自然地坐回去，险些没坐到椅子上，连忙调了调身形，“林清铭还跟我说你们只是普通邻居，一点眼光都没有。”
“他们一直瞒着我，我怎么能想得到——哎，姜颂，你盛汤怎么不盛我的那份？”
姜颂看过去，习惯性地与林清铭拌嘴：“哥们儿，你自己没手吗？”
这话一落，姜颂下一刹便看见林清铭脸色一变，开始对他挤眉弄眼。
他愣了一下，还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紧接着脑海中掠过什么，下意识看向沈则随。
浓汤冒着薄薄热气，笼着沈则随的眉眼。他垂眼喝汤，似是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
姜颂心中瞬间提起的那口气这才松了下来。
话题被打开，他们慢慢聊起了其他事。
沈则随不太喜欢谈起从前的时光，只是垂眸动筷，安静地倾听。
当姜颂提起十二月的游戏交流会时，沈则随终于抬眸。
“是在什么时候？”
姜颂反应得很快：“十二月一号，随哥你想去吗？”
“你想去的话，我回去找人给你做个通行证。很快，过几天就能拿来给你。”
“嗯，”沈则随坦然道，“麻烦你了。”
这样的开发者大会，往年也举办过许多回。
它的商业性质其实较淡，更像是一场社交活动。
了解业界发展进度、认识同行、扩展关系网。
若是游戏行业的新人想要入行、想要为他们的作品获得曝光度，也能通过这个途径来达成他们的目标。
这样的地方，如今的沈则随，其实并不愿意涉足。
他闭上眼睛，就能想象到那些带着好奇与窥探的目光，宛若烈火灼烧于肌肤之上。
但这是最快的方式。
饭吃到一半，林清铭还是没忍住，让人上了几瓶酒。
“喝什么酒？”姜颂还想阻止他，“你一会儿还要开车。”
林清铭随口说：“你不是在这儿吗。”
“……”姜颂神色一滞，朝他凑过去，声音不由自主地压低了些，“我不能开车。”
“你也不想开？”
林清铭在用开瓶器开酒瓶，随口应声：“那我等下找个代驾，这什么年代了，什么事都方便得很。”
他都这样说了，姜颂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实际上，等酒端上来了，喝得最起劲的也是姜颂。
包厢中灯光犹如鹅黄，昔日的好友一手握着酒瓶，一手撑着额头，面色通红，一声声地说“沈哥，我真对不起你”。
在沈则随的记忆里，姜颂的酒量其实并不算差。
但或许是太多情绪需要借助着酒力发泄，太多的话要等到喝醉了才能说出口。
沈则随安静地听着他说醉话。
本来没想喝酒，但到了最后，沈则随终究还是拿起了酒瓶，为自己斟满了一杯。
一杯之后又是一杯。
日落西沉，清月高悬。
沈则随回到家里，打开了暗着的灯。
网购买的新轮椅快要到了，他查看了当前位置，退出软件，点入微信。
【。：我到家了。】
宋念初大概还在外面，过了挺久才发来回复。
【糯米吃饭了吗：吃了什么呀？】
【。：私房菜，点得都挺清淡。】
【。：鱼片粥那家店人坐得太满。】
沈则随坐在床边，放下手机，脱下了假肢。
受过伤的腿一整天都被闷在硅胶里，发汗瘙痒，带着隐秘的细痛。
他进了浴室，洗澡、换药。今天喝得没有上次那般醉，或许是酒的种类不同，甚至越喝越觉得清醒。
从浴室中出来，沈则随靠在床上，垂着眼。
不知为何，他破天荒想要查看一回那些未读的微信信息。
高中时期的同学、大学时的朋友、还有认识的许许多多的其他人，
很多人最开始给他发的信息密集，后来频率慢慢降低，过节时的群发祝福也消失不见。
都只是彼此生活中的过客，又会多少人能够将一个杳无音信的人记得长久。
猫咪窝在他的身边，沈则随退出微信，开始一则一则地查看短信。
母亲在得知父亲要与她离婚之后，大概忙得焦头烂额，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次出现。
前几日她终于又发来短信，换了个未曾被拉黑的手机号码。
沈则随如往常般将她的信息略过。
有几则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沈则随点了进去。
【Hello你好，是沈则随吗？我是松城宠物庇护所的小沁姐，之前的手机被偷了，换了个Q/Q。】
【我们这个月要举办十周年活动！你回松城了吗，有没有意愿来参加一下我们的十周年呀？】
【PS：小锦哥他们也回来了！】
都是些从前很熟悉的名字。
毕业后离开松城，沈则随也有与他们联系。
当初建了一个志愿者的Q/Q小群，那个群聊，他也很久没有进去看过了。
沈则随退出短信界面，找到了那个与班群一样被他遗忘许久的群聊。
当初的那些志愿者大多已经离开，剩下的那些转战微信。
所以这个群也随之沉寂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十周年的活动让它短暂地热闹了一段日子，近期又再次陷入安静。
沈则随微微垂着眼，翻了几段记录，回去点开群相册。
这里记录着很多照片。
十周年的最新照片被加了进去，从前认识的那一群人重新聚集在了一起，缺了一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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