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定去下一个目的地的行程只能调整到明天。
他们在最近的一个村子就地落脚,一下车,呕吐声此起彼伏,简直堪比上刑。
队里有中医,拿着针灸先给自己扎了两针,又给每人扎了两针,才勉强止了这股“晕车之风”。
美国,纽约。
当地时间上午十点。
周惟深手掌撑着额角,勉力按了按。
助理收了签好字的合同,道:“BOSS,下午和Charles的会面需要取消吗?”
“照常进行。”
“但是您......”
面对他不容置喙的目光,助理将后续的话咽回去。
酒店门重新合上,周惟深撑着桌面的手一紧,俯身干呕了几声。
什么也没能吐出来,去了医院也检查不出问题,只能归因于水土不服。
他拧开矿泉水含了一口漱了漱,又吐进垃圾桶里。
他疲累靠倒在椅背处,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十点,国内也已经晚上十一点了。
想到她可能还没休息,他先发了条消息问:宝贝,睡了吗?
顾宥缦趴在床头,正吐得昏天黑地,听到了手机“叮”一声,她摸过床头手机,看了眼消息,是周惟深。
她勉强直起身,抽了两张纸擦了擦嘴,打字回道:还没有。
下一秒,那边的视频电话就过来了。
顾宥缦吓一跳,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她调整了光线,靠着床头接通了电话。视频两头,一明一暗,两个人都如出一辙地“葛优躺”,顾宥缦“噗嗤”一下笑了,她问他:“你今天不用工作吗?”
“忙得差不多了,下周一开盘,十月我会休个短假。”
顾宥缦瞪圆了眼睛,“你十月就休假啊?”
“嗯,不好吗?”
“十月我还在广疆呢,我本来想陪你出去玩的,这怎么办?”她皱起了眉头。
周惟深早有打算,他道:“我还没有去过广疆,过几天我来找你。”
“不好找,”顾宥缦吐槽道,“我现在的这个位置没有直达的航班和火车,开车都开了几天几夜,而且大后天我们就要去塔尔沙漠了。”
盯着她撅着下巴认真思考的可爱模样看了一会儿,周惟深心都融化了,他不甚在意这些麻烦,“不用担心。有定位就能找到。”
顾宥缦弯了下唇,调侃他:“你是哆啦A梦,有任意门吗?”
“哆啦A梦?”
“你连哆啦A梦都不知道啊?就是一个蓝色的机器猫,卡通动漫。”顾宥缦比划出一个圆形。
机器猫?
周惟深摇了摇头。
顾宥缦不由同情,“你童年连机器猫都没有,那你小时候都看什么啊?”
他思考片刻,回答道:“ Tom and Jerry,Disney,Digmon。”
猫和老鼠,迪士尼,宝可梦……
那和她童年也差不多嘛,说到猫和老鼠,她又想起最近网购的东西,她颇有兴致地分享道:“我最近看到有一块地毯,就是汤姆猫被压扁在楼梯上那个,特别可爱,我买了一块放家里,还有那个卡通系列的杯子,我觉得小朋友一定喜欢……”
看她手舞足蹈的模样,周惟深心口一片暖意,笑着附和她。
直到说得有些累了,她掩唇打了个哈欠,泪眼婆娑。
周惟深温声说:“困了吗?睡觉吧。”
顾宥缦缩进了被子里,将手机放在枕头缝隙中间,和镜头那边的周惟深面面相觑。
看着她躺下了,他又柔声道:“乖,闭眼睛。”
她捂着被子又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睫,可怜又可爱地往被子下缩了缩。
眯了没一会儿,她脑子里混混沌沌又想着周惟深说要来找她的话,一下又清醒了,她睁开眼睛,看见他正闭眼合目捏着鼻梁。
看他怪累的,她闷声道:“惟深。”
听见她的说话声,他又放下了手,复又看向她,“嗯?”
“你好不容易有休假的时间,别来找我了,好好休息,我这边条件特别简陋,大家都折腾得够呛了,你别来吃这个苦了。”
他说:“跟你在一起,怎么能算吃苦?”
顾宥缦抿唇笑了,“油嘴滑舌。”
“你今天身体怎么样,有不舒服吗?”
他每天都问这个问题。
顾宥缦摇了摇头,为了不让他担心,她故作如常道:“我可好了,没有晕车,也没有什么不舒服,我们今天住在一个小村庄里,白天还能听到赶羊的声音,空气很好,风景也好,其实还是很舒服的。”
她温柔笑着,眉眼弯弯。
他伸手,轻轻抚了抚屏幕上她的面容,“那就好。”
“你呢?”她也问他。
周惟深道:“我也很好,不要挂记我。”
怎么可能不挂念呢,每当想他的时候,她就摸摸肚子,想到他的一部分血脉也在她的身体里,她那思念便稍有宽慰。
明明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因为共育的生命而成为最亲密的家人。
她伸手往下轻轻抚了抚肚子,现在躺着小腹微隆起的幅度更明显了,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但她并不害怕,因为有孩子在陪伴着她。
“惟深。”她轻轻软软地叫他的名字,对上他询问的目光,她很小声地说,“爸爸辛苦了,我和宝宝都很想你。”
爸爸?
对她这个称谓,周惟深先是无奈又宠溺地笑,他摘下了眼镜,却用手背碰了眼尾,掩掉那突如其来的一滴眼泪。
她只看到他的笑容,开心地抬上下颚,对着镜头轻轻“么”了一下,她说:“我睡觉了,晚安。”
他那边的镜头也拉近,隔空吻了吻她额头,声音低缓磁哑,“嗯,宝贝晚安,我看着你睡。”
明明吻没有实质,她仍脸色泛了红。
夜色静谧,虫鸣幽幽。
她一只手拉着被子,一只手摸着肚子,在他温柔注视的目光中,缓缓坠入了一片柔和绵软的梦境。
第四十七章
十月中旬, 出发到广疆的第三十天。
在进塔尔沙漠前,队伍里五台车,换了三台四驱房车和两台全地形越野车。沙漠行车颠簸, 房车重, 容易陷沙,两台越野车得轮番拉车。
越往沙漠地带走昼夜温差越大, 南方的秋装已经没了用场了,夜间温度骤降到零下摄氏度,所有人都换上了厚实的羽绒服。
虽然有当地人带路, 但说不准什么时候遇上极端天气无法顺利抵达下一个落脚地, 车里备了帐篷、睡袋、几十箱水和干粮,够小半个月的物资了。
最近这些天顾宥缦格外嗜睡, 睡得快,醒得慢。习惯了听车轮压过黄沙的沙沙声, 骤然没了白噪音, 还惊醒了。顾宥缦迷迷瞪瞪睁开眼, 拉起帘子往外一看, 发现有车陷在了沙里。
日落将至, 索性全员原地休息,司机们正协商着怎么拖车, 其他人已经扎起天幕燃起了篝火。
秋日的黄染满天际, 天色一点一点暗下来,橙黄的落日之上是深抑的靛蓝, 慢慢的,蓝又被厚重的紫覆盖。
沙漠一望无垠, 干燥无云,夜里散热极快, 空气渐渐冷却,一呼吸便能带出大量白气染雾玻璃。
她戴上毛线帽,穿上羽绒服和冲锋衣外套,裹上围巾走下车。
车门一开,一股凉飕飕的风卷着沙尘就扑面而来,她将围巾往上拉了拉,遮住口鼻。
保镖和生活助理围了上来,将毯子裹在她肩上,又将保温杯递了过来。
满头都是沙子,她摆了摆手拒绝:“谢谢,我暂时不喝水。”
烤好的羊肉散发烤焦油脂的浓郁香气,有人朝她喊道:“顾老师,起得正好,来吃纯天然BBQ了啊!”
风吹得天幕振响,她拉过折叠椅子,笑着接下了羊肉串。
她回头问助理和保镖,“你们吃吗?”
“您先吃,我们待会吃。”助理说。
顾宥缦将长签伸了伸,“我还没吃,你尝尝。”
见她善意分享,助理弯下腰伸手从签子上拨下一块肉,摘下口罩尝了一口,点头道:“嗯,好吃。”
每人分一块,剩半串,顾宥缦吃了几口肉就吃不下了,实打实的羊肉,不常吃的总会觉得有点儿腥臊味,她怕吃多了又要吐,拿保温杯喝了两口水,放下签子只弯腰躬身烤了烤火。
沙漠里没有网络信号,GPS倒是还能用。
她拿出手机看了看定位仪,她的位置倒是还显示,就是刷新不了,另一个点则始终还停在沙漠外沿。
抬头上看,天上有嗡嗡声,是有人在放无人机。
当地植物园的专家兼他们这一趟行程的导游,正操着一口“羊肉串味”的普通话吆喝着要司机们先吃了东西再拉车。
顾宥缦回头问旁边人:“那车陷多久了,怎么还没出来?”
“一个多小时了吧,导游都喊着不能骑刀锋,那二了吧唧的开上去就陷住了。”
她其实不太明白他们说的“骑刀锋”的意思,看那车陷的位置,大概是开上沙丘尖那一线?
专家叫不动那群犟种司机,扭头回来先顾饱自己肚子。
顾宥缦腾了腾椅子,给他让出位置,又问他:“苏老师,我们到哈塔绿洲还有多远?”
男人比了下手势,粗着嗓子道:“四个小时。”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一个月已经坐车快给她坐懵了,她竟然觉得四个小时也不算远了。
周惟深几天前已经抵达广疆,但自从进入沙漠之后,顾宥缦就和他失联了。
夜色降临,随着冬日的侵袭,广疆的天也黑得更早了。九月刚到时,天黑时间还在晚上八点左右,现在才六点多,帐篷上和房车外就得挂上吊灯照明了。
入了夜,没手机玩,外边又冷,大伙就一块上车聊天打牌玩狼人杀。
玩几个小时,八点多,顾宥缦有点困了。见她打哈欠,盯着她把保健品吃了,助理也催促她去休息。她慢吞吞先进卫生间简单洗漱了一下,接着拉上隔帘,上床睡觉。
这天气太冷,没人再睡帐篷,车里沙发座椅平铺都是床,一辆房车里挤挤能睡七八个人,也不分什么男女,大家找个地倒头就睡,在沙漠里还有24小时热水的洗漱间、马桶和床,已经是顶级的享受了,别的也就不讲究了。
助理给她装了两个热水袋,水是每天循环用的,没有暖气,晚上勉强能暖暖手脚。
十点多,她睡得正沉了,隐隐听到车外有行车的声音。
她恍惚想着是半夜要出发了吗,又听见那车声停了。
对年轻人来说这个时间点还太早了,有的是人还没睡。
听见外面有几台车开过来的声音,都纷纷看了出去,有人举起手电筒朝外照了照,只见一辆越野车开道,后面跟着一辆小型越野房车。
车停在他们营地旁边,先从越野车上下来了一个中年男人,接着后一台车的门也开了,一个身量很高,穿着黑色冲锋衣,肩宽腿长的男人下了车。
在一片漆黑的沙漠中,他从明暗交界处走来,司机小跑着跑到了最近的一台房车门口敲门。
有人“卧槽”了一声,感慨道:“这是两台车穿沙子到这来了吗?技高人胆大啊。”
他们五台车都战战兢兢,生怕陷沙子里,这两台车开这么远,半路陷一台都够呛。
他们团队的导游下了车交涉,没一会儿,他们制片和总策划也下车了,顶着寒风和吃沙子的危险和男人握手交谈。
看制片那狗腿的样子,有人趴窗口瞅着,嘀咕说:“看着来头不小啊。”
过了会儿,制片带着人径直朝他们这台车来了。
车门开了,男人径直上了车。
一进车里,周惟深就闻到了一股复杂的异味。一辆车挤太多人,天冷又不好开窗,泡面味和燃油味还有一股发闷的淡淡霉味混合,待久了可能没感觉,一开车门还真能被冲一跟头。
制片跟在他后边也上了车,和众人介绍道:“这是我们这次纪录片的赞助商老板,周先生,大家欢迎一下。”
赞助商追到沙漠来了?这是什么样的职业精神?
大家伙儿还是很给面子的集体起立鼓了鼓掌。
周惟深环顾人群,没有看到想找的人,压了下手腕,他礼貌道:“谢谢大家欢迎,宥缦是在这辆车上吗?”
“顾老师已经睡了,在后边。”有人往后指了指。
睡了?
见有人想叫,周惟深竖起手指比了个噤声,朝后走去。
他慢慢拉开了一侧帘子,先看到一件羽绒服压在被子上,被窝鼓起一个大包,接着看见她大半张脸都在被子下,被子不厚,大概是有些冷,她蜷缩着手脚,戴着耳塞,眉头微皱着。
这么小的一张床,伸直腿都有些勉强,外头还闹哄哄的,她一个本该好好休息的孕妇在这舟车劳顿,连睡觉都是凑合,可她一路只和他说什么都好,半句难受都不曾说起。
他心里刺疼得像被针扎了一下。
周惟深伸手摸了摸她被子下面,里边倒还是热的,他稍稍松口气。
微凉的手指刮了刮她脸颊,他低声叫道:“缦缦。”
她是睡熟了,不是睡死了。
本来外面闹哄哄的她就有点儿半睡半醒的,脸被摸了一下,她霎时就惊醒了,猛地睁开了眼睛,却对视上了一双熟悉的眸子。
窗帘里的灯和车内尾灯都关了,他背着光,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和眉眼。
顾宥缦惊愣地看着他,一时以为自己身处梦中。
见她醒了,周惟深心疼地摸了摸她额头,“老婆,我们换台车睡。”
人醒了,脑子还是混沌的,她如坠梦中地问他:“你怎么来了?”
“刚到。乖,听话,起来把衣服穿上。”他拿起了她盖在被子上的外套,展开衣服,示意她伸手来穿。
为了省油,晚上车里都是不开空调的,被窝实在冷,她连里面的羊绒衫都没有脱,就这么将就睡着。
分不清到底是梦里还是现实,她仍是顺从地听他的,从被子里坐起,伸手让他替她穿上了外套。
见她还懵懵的,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周惟深忍不住笑了一下,弯腰给她拉上拉链。
他蹲下身去,又道:“来,把鞋穿上。”
顾宥缦伸出脚,看着他蹲在她身下给她拢上鞋子,系上鞋带。
突然冒出一个大老板,老板还是直冲着媳妇来的,伏小做低穿衣穿鞋,这可是接近无人区的沙漠,不是高楼大厦的市中心。其他人都看傻了,不敢发一言地坐在房车中部看着他俩。
周惟深扶了她一下,又替她拿了一些随身物品,接着对众人道:“你们换来这睡吧,我带她去另一台车。”
助理忙将围巾和毯子递上,有眼力见地说:“那周先生,我们就不跟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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