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保姆照顾她的起居,有月嫂照顾宝宝的衣食住行,还有护理师、营养师、催乳师轮番上阵。
尽管如此,顾宥缦还是在第八天凌晨,屡次被孩子哭醒后开始神经衰弱。
周惟深其实醒得比她还快,他就睡在她旁边陪护床上,孩子的小床摆在他们中间。孩子哭的第一声,周惟深就醒了,按开夜灯俯身来看宝宝。
顾宥缦神经一直紧绷着,才有点睡意就听到了宝宝“嘤嘤”的呼唤声,她用手挡了挡眼睛,又撑起身靠着床头坐起来,面容憔悴。
看她也醒了,周惟深安抚道:“老婆,你睡,我去泡奶粉。”
已经醒了,躺下也睡不着了。她靠着床头说:“宝宝给我吧,我抱会儿。”
周惟深抱起宝宝,放在她胳膊之间。
小襁褓包着的奶团子,喝不到奶就吸手指,发现没什么味道,便又“”地扯开嗓子哭了起来。
顾宥缦现在一听到“”的声音就感觉像脑子后边被人拧了一把发条,紧得发疼。
“哦哦,西西乖。”
在她掀开衣摆想喂奶,孩子先凭着本能吮.吸上来后她才反应过来,这动作已经不经她思考,是她本能的哺乳行为。
她愣了一会儿,低头看着宝宝喝奶。
周惟深拿着奶瓶走来,就看见她先喂上了,他轻声道:“老婆,我带宝宝出去喂奶,你睡吧。”
顾宥缦闭了闭眼睛,低低地打了个哈欠,“她快睡了,等她先睡吧。”
他侧身,坐在了她床侧,替她捋了捋长发,看见她眼下的淡淡淤青,心疼道:“老婆,宝宝晚上还是交给月嫂带吧,这样下去不行,你身体要先垮了。”
说来简单,做来却又很难。
就好像是一种原始的母性,晚上如果没有听到孩子的声音、感觉到孩子的存在,她也没办法睡着,满脑子都是孩子哭了没,被子捂着了没,连入睡都没法做到。
她没说话。
理智上她清楚把孩子交给月嫂和护理师肯定没问题,本能却又让她不放心将孩子交给任何人。情与理之间的拉扯让她神经绷得发胀发疼。
她往下靠了靠,靠进了他怀里。
周惟深每天醒得比她早,睡得比她晚,还要跟着护理师上课学怎么帮助妈妈做产后恢复和照顾宝宝,那支只签合同的笔已经在笔记本上写下了密密麻麻的产后知识。
“老公。”
周惟深替她拉着被子,也掩唇低低打了个哈欠,“嗯?”
她说:“你也辛苦了。”
沉默了一会儿,他道:“缦缦,我没有你十分之一的辛苦。”
他时常觉得自己在这一大群人之中无所事事,所有人好像都默认丈夫只是生育一环中的名誉成分,得让他主动问了才有人告诉他能帮着做些什么。
丈夫也本应学习着参与进生育这件事,可社会都约定俗成默认男人作壁上观即可,生孩子好似只是女人的事,有些知识甚至还要避讳着丈夫,这实在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丈夫对妻子的身体都要回避,何必还要生育?生孩子这件事岂不是本身就“伤风败俗”了?
他这些疑惑没有人能解,因为一切都是社会已心照不宣的“约定俗成”。
孩子已经睡了,没派上用途的奶瓶也微冷了。
他轻手轻脚地将孩子抱回婴儿床,确认被子闷不着口鼻,这才准备回床。
顾宥缦拉下了衣摆,向他伸出了手。
周惟深转回身来,摸了摸她额头道:“睡吧,我看着你睡。”
“你不上来睡吗?”她掖着被角问。
“护理师说,现在不能同床。”他一板一眼坚持着。
顾宥缦眨了眨眼,问他:“你说的同床,和人家说的同床,不是一个意思吧?”
“不就是不能一起睡吗?护理师说有细菌,对伤口恢复不好。”
顾宥缦先忍着笑,实在忍不住,闷闷地笑了,眼泪都沁出来了,“我又不是剖腹产,十天半个月动弹不了,人家说的同床是那个那个,不是这个这个。”她拍了拍枕头。
周惟深懂了,郁闷道:“我又不是禽兽,怎么会那个那个。”
他躺进了被子里。
顾宥缦将头枕在他小腹上,是这几天里久违地感觉到了心安,她笑着说:“人家会这样说当然是见多了禽兽......”
话还没说完,声音越来越轻,她已然睡着了。
第五十九章
顾宥缦睁开眼睛的时候, 周惟深还没醒。
她探出身去看宝宝,发现婴儿床上已经空了。她心里猛地漏了一拍,赶忙推醒周惟深, “惟深, 惟深。”
“嗯?”他睁开眼睛,努力看向她。
“宝宝呢?”她问。
瞌睡虫顿时散了, 他扭过头去看婴儿床,看见了一张空床。
周惟深坐起身,脑子醒了, 理智也醒了, 他轻拍了下额头道:“没事,应该是阿姨抱出去喂奶了。”
顾宥缦坐向床侧, 穿了件外套,匆匆起身走向门外。
婴儿室, 护理师正在给宝宝做按摩操, 抓起两个小手举起又放下。
看见宝宝, 顾宥缦提起的心落下了。
见她起了, 月嫂一边收拾着衣物边哄着宝宝道:“西西, 妈妈起来了,喔, 看妈妈在哪里?”
“不好意思, 今天起得晚了一点。”她抬手将松散的头发挽了个低丸子头。
“不妨事,你要多休息才恢复得好, 白天有我和小叶看着。”月嫂笑道。
“辛苦你们了。”她客气一声。
护理师专心帮宝宝做操,顾宥缦也走上前看。
真是让人好气又好笑, 在他们手上稍重一下都哇哇哭的宝宝,在人家手上怎么折腾都没脾气。
周惟深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见人都到了,他问:“宝宝什么时候醒的?”
月嫂有些难为情,毕竟一大早来就撞见小夫妻挤在一张床上睡觉,维持着平和笑容道:“我们八点进来的,没打扰你们休息吧?”
“没有,昨晚宝宝起来吃了几次夜奶,我和缦缦没怎么睡好,起晚了点。”他解释一句。
“没关系的,先生,太太,你们现在吃早餐吗?我去叫厨房送早餐来。”
周惟深交代:“清淡点,不用太多。”
“好。”月嫂收拾完了宝宝昨天洗净的衣服,走出去叫早餐。
顾宥缦站到了宝宝的小躺椅旁,低着头看宝宝的小表情。
“妈妈伸出一根手指来,让宝宝攥一攥。”护理师说。
顾宥缦跟着照做,伸出一根食指放进宝宝的手心里,宝宝本能握住,攥得很紧,轻易还不容易抽出来。
护理师笑道:“宝宝真有劲儿,真棒。”
玩了一会儿,宝宝困了,“嗯喃嗯喃”地哭了起来。
护理师抱起宝宝,放在小床上,调整着宝宝侧躺的睡姿,轻拍着宝宝臀部,不过几分钟,哭声就停了,宝宝安然地睡着了。
客厅有张小婴儿床,三侧帷幔搭着半遮光,方便大人观察孩子状态。
护理师说白天不用刻意制造太过静谧的睡眠环境,让宝宝适应正常分贝休息环境,这样才不至于以后一点轻微响动就会惊醒。
小夫妻俩先去洗漱了,走出来时早餐已经摆上了桌。
月嫂在守着宝宝,护理师收拾了东西正要出去,轻声和顾宥缦道:“太太,等一下记得过来做调理。”
“好的,我马上。”
“不着急,我先去护理室等你。”
月子中心的餐食都很营养,水煮南瓜,蜜糕和汤,还有切好的水果。
顾宥缦不想吃蜜糕,掐了一小块尝了个味,只吃了一小碗蛋羹和几口蔬菜还有水果就饱了,剩下的都递给了周惟深解决。
吃过早餐就去做护理,回来还能再睡一个小时,接着就能吃午餐,吃完午餐溜达一会儿就睡午觉,然后上课,吃饭,睡觉,日复一日。
有专业人士指导,还有丈夫二十四小时陪护,只要自己喂夜奶,她的状况已经好过很多产后一边要坐月子一边还要带宝宝的妈妈了。
不过仅仅如此,她已经白天和晚上颠倒了,白天怎么睡都睡不醒,晚上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惊醒,精神衰弱得严重。
这样适应了小一个月,在孩子即将满月的前一天,周家准备了满月酒,一家人热热闹闹地来接他们回家了。
三月初,春已至。
春寒料峭,凉气未褪,顾宥缦裹了厚厚的上衣,戴上帽子围巾,在家人照料下严严实实地上了回家的车。
婴儿篮是周惟深拎上车的。
这小家伙才将要满月,已经记得住爸爸妈妈的味道了。
起初月嫂和护理师都能哄着宝宝睡,二十天的时候,两个圆溜溜的小眼珠开始到处找爸爸妈妈,一定要爸爸妈妈抱着才不哭,否则就扯开了嗓子干嚎。
车门自动合上,没了风,周惟深才将遮住宝宝的罩篮掀开。
白嫩的小脸一露出来,两只小眼珠子就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他纳罕道:“西西怎么这么安静,我还以为她睡着了。”
顾宥缦倾身过来看,宝宝的小眼珠子往上一斜,又看向了她。
“真像个玩具。”她忍不住说。
周惟深抬头看她一眼,附和道:“嗯,我们生的玩具。”
顾宥缦抬手锤了他一下,又忍不住笑。
日子过得太快,一眨眼宝宝都快满月了,可她和周惟深还时常对自己为人父母定位认知不清晰,实在不靠谱。
“西西,要不要妈妈抱啊?”她伸出了手臂。
她话音刚落,好像听懂了似的,宝宝先看她,立刻闭着眼睛又“”地哭起来了。
一听这个声音就知道是饿了。
保镖阿龙从另一侧进了驾驶室,往后看一眼,提醒道:“先生,夫人,还是系一下安全带吧。”
前车先发动了,是周惟深父母的车,他们紧随其后。
宝宝约莫是饿了,仍然在不安地挣扎着哭着。
顾宥缦实在听不得宝宝的哭声,解开安全带道:“惟深,你抱一下宝宝,我来喂她。”
车身前后的隔层缓缓升起。顾宥缦艰难解开厚重的衣物,将宝宝抱在怀里,喂上了奶。
嘴巴堵上了,哭声总算歇停了。
周惟深倾身过来看宝宝。她睁了一会儿眼睛,喝了两口就有点儿醉奶了,迷迷瞪瞪地闭上了眼,小手抓了抓,动作越来越慢,就在顾宥缦以为她睡着了,想将她放下的时候,她又突然地吸了两口。
周惟深伸手将她衣服拉了拉,又问:“老婆,冷不冷?”
“还好,开了空调,车里不冷。”
“待会回去,你先睡一会儿,宝宝我看着。”
顾宥缦打了个小哈欠,点了点头。
其实也没有做什么,但就是觉得很累,好像生育这件事一并带走了母亲的精气神,生完后依然很虚。
车上有先生和夫人,还有小小姐,阿龙把车开得格外地慢且稳,观察后视镜时见有辆车紧跟在后,他稍稍提了点速,在他变了车道后,后车却又不紧不慢地跟了上来。
他眉头微皱,马上要到红绿灯路口了,他打了左转的转向灯,后车没有变道,他再次转到左转道。
左转的绿灯亮了,车辆左转,开向了支路。
他再看后视镜,发现后面的车也跟着左转了。
今日不同往常,安全第一。他按捺着想把对方别停的心,只是稳稳地往前开着。
转过一条长长的绿化带,车又拐回了主路。
大概是也发现自己被“发现”了。
后车欲盖弥彰地放慢车速,往后隐了几个车位。
为防意外,阿龙还是扬声又喊了一声:“先生,夫人,安全带要系好。”
他跟了周惟深有些年头了,一开口,周惟深就听出了他的潜台词。怕顾宥缦惊慌,他道:“缦缦,宝宝应该睡着了,放婴儿篮里来吧。”
顾宥缦缓缓抱开了宝宝,拉了下衣服,轻手轻脚地将宝宝放在了篮子里。周惟深为宝宝裹上毯子,拉上了罩子。
他回头向后看了一眼,面色凝重。
顾宥缦系好了衣服扣子,一抬头,对上他微笑安抚的神情。
隔着宝宝,他向她伸出了手,顾宥缦将手指搭在他掌心之中。
她忽然想起他们第一次“约会”,那天回家时,他在车里牵了她的手,生涩,紧张。
随着宝宝的出生,好像有什么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她正想开口笑他怎么当爸爸了还要牵手手,突然一阵猛烈推背感,她惊得叫了一声,安全带牢牢系住了她,他们的胳膊又牢牢地卡住了婴儿篮,宝宝却吓醒了,“哇哇”大哭了起来。
车停下了,阿龙语气凝重道:“老板,后车追尾了。”
两人松开了手,顾宥缦都没顾得上被勒疼的本就涨奶敏感的胸部,她拉开了罩子,解开安全带先抱起了惊醒的宝宝。
她心疼得紧,抱着宝宝又低头亲了亲她脸颊,哄道:“喔喔,妈妈在,不怕不怕。”
司机门开了,阿龙先下车去看被撞的情况。
周惟深也解开了安全带,先俯身过来看母女俩,“老婆,还好吗,撞到哪没有?”
顾宥缦摇了摇头,哄着吓哭的宝宝,又忧心地看向周惟深,道:“你去看看什么情况,要是不严重就算了,先回家吧。”
“好。”周惟深推门下了车。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顾宥缦现在没空计较追尾,宝宝惊惶哭得她心都要碎了。
她掀起襁褓,摸了摸宝宝眉心到额头一线,柔声哄着:“呼噜呼噜毛,吓不着。”
周惟深和阿龙一同下了车去看情况。
从后车下来了两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大着嗓子道:“不好意思啊兄弟,刚刚接电话走神了,你看怎么赔,咱们私了行吗?”
听着对方不是鹿海市的口音。
阿龙观察了下情况,他们保险杠被撞凹了点,后车引擎盖倒是撞凹进去个大坑。
周惟深和阿龙打了个眼神,读懂了他的意思,阿龙冷面道:“等交警来处理吧。”
顾宥缦在车上等了一会儿,好不容易将宝宝安抚好了,她回身后看,只见几个男人还在说什么。
她叹了口气。
没一会儿,周惟深父母的车又开回来了,听说他们的车被撞了,木苒芬吓都吓死了,迎上来就问:“宝宝吓着了没有?”
“刚刚吓一跳,哄好了。”顾宥缦说。
“真是的,来来来,奶奶抱。”
木苒芬接过孩子,心疼地抱上了车。
她本来想再看看这边情况的,周惟深说这边的事情他来处理,让她先坐父母车回家。
见她不放心,送她上车前,他又摸了摸她额头,道:“没事,我马上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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