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童收了小费,笑容更真诚了, 目送他们进了会所内,小步跑去另一侧泊车。
他们甫一进门, 两排迎宾小姐和先生立即躬身整齐划一,中气十足道:“欢迎光临!”
周惟深和保镖的脚步稍滞了一滞。
大多数会所都要求氛围优雅, 静谧,注重保护客人隐私,这样声势浩大的会所还是第一次见。
一位穿着旗袍的迎宾走上前来为他们带路。
进门仪式印象深刻,不了解是否是文化差异,周惟深不耻下问:“那样打招呼,是你们的企业文化还是所有的国内会所都这样?”
迎宾挂着职业微笑回答道:“这是贵宾的待遇,我们的企业文化是要带给客人宾至如归的享受。”
这叫宾至如归?
周惟深不予置评。
见他不开口了,知道他心情有些不虞,阿龙出声打破沉默,问迎宾:“你们这里都有些什么项目?”
“我们这里主要有娱乐,休闲和康体项目,只要您有需要,我们可以为您量身定制专属的休闲顾问和环境。”
迎宾边走边说,到了电梯边,先刷卡,她抬手示意两位先进。
项目倒是很完备。周惟深去年便听周晏川说他投资的俱乐部开业了,他事务繁忙,也未能出席开业礼,原以为他这个集吃喝玩乐于一体的废人弟弟只是玩票,没想到周晏川还弄得很有些架式。
会所选址在江南路,与鹿海市最繁荣的香榭街一线之隔,单侧透明的胶囊观光电梯,两侧大理石岩板,细节精致。轿厢平稳而迅速地上升,车水马龙与玻璃幕墙高楼大厦都能尽收眼底。
鹿海市已经是他在国内待得最多的地方,但周惟深对这座城市却说不上很熟悉,过去也并无太多的归属感,最熟悉的路不过是从机场到周家的那一线。
这座城市日新月异地发展着,从大片的职工楼,不断被推倒重建,一层一层地叠加,一座座高架桥,楼宇大厦拔地而起。十几年前路上随处可见骑自行车拎着菜篮赶着下班买菜的工厂工人,后来随处可见席地而坐的建筑工人,如今只见步伐匆匆的年轻人,人潮拥拥挤挤拥进高楼,又挤挤攘攘汇集进地铁。
他偶尔对普通人的生活也很感兴趣,不是现在年轻人公司、地铁、家三点一线的单调生活,是过去一个大院里住着同一个工厂的工人,小孩们聚堆玩耍,谁家有什么事在院里吆喝一声的那样平常生活。他也只在七八十年代的纪录片中看过那样的画面,不过消遣一眼而过,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电梯到了,走神的思绪也收拢回心。门开的瞬间,站在门外的人收了脚步,拉着推车赶紧退后一步。
推车上摆着一张塑料桶,桶里盛着凌乱收起的鲜花,拉车的人赶忙说了一句:“不好意思。”
迎宾眉头皱起,又松开眉宇,先示意客人先出梯门。
她侧头对着领口的小对讲机道:“二十六层的垃圾是怎么回事,今天谁收的?”
里面传出两声:“收到收到,领班,我问问后勤。”
小姑娘拘束地拽着推车并直了身,抬头道:“不好意思,我是花店来布置今天的会场的,这些是多余的花,不是垃圾。”
领班没理她,先和周惟深道歉道:“实在不好意思,这是我们工作失误,我们工作人员是有专门的货梯的,这里电梯是贵宾通道,需要刷卡才能进入,她是走错了。”
“我认识她,让她从这下去吧。”周惟深淡淡说。
来这地方消遣的都是非富即贵的豪流,赵小研都没敢主动认,怕给对方拉低身份,听到对方先替她解围,她才感激地看过去,“谢谢周先生。”
领班微愣,没想到一个小花店店员也会认识这样的大老板,态度马上变了,抬手按住了梯门,对赵小研道:“你进吧,我给你刷卡。”
“谢谢啊。”
赵小研推着笨重的推车往电梯里进,阿龙顺手帮她推了一把。
车轮转向轴有些锈了,不太推得动,推拉都费劲的推车在男人手里就像玩具般轻易转向进了电梯里,他的手臂斜插在她两臂之间,赵小研拱了下肩胛骨,侧目偷偷看向他。
男人修长的手指戴着合适的白手套,肩背挺拔,满身正气,看着像退伍军人。赵小研心跳漏了一拍,轻声道:“谢谢。”
“不客气。”他微一点头,语气和他老板如出一辙冷淡。
赵小研仓促别开眼,按了一层。
电梯门合拢时,她只看到了男人大步跟上老板的背影。
领班的问话传到了前台。
周晏川听说他哥今天下午要来他的会所,推了几个狐朋狗友的牌局直奔会所来,一进大堂就听到前台在说:“二十六层今天是谁收拾的?”
正问着,对讲机里有嘈嘈杂杂地传来一声:“没事了,有个人推着推车下来了,安排个人在一楼接,先别带客人来一号电梯。”
闻言,周晏川倒是领着几个人径直走向了一号电梯。
电梯门一开,一个推车径直怼了出来,周晏川抬手去挡,本就不稳的花桶撞向扶手,又“哐”一声响,倒向了一侧。
赵小研惊得大喊了一声,周晏川小腿被直直撞上,疼得一下弯下了腰。
“我的花......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没事吧,哎,没事没事,谢谢,我来收拾。”
赵小研手忙脚乱,一下想扶桶,一下又看到车撞到了人,一下又见有人主动替她拾起了散乱的花,赶忙道谢,最后还是将重点落在了被她撞到的人身上。
穿着玫红色暗纹衬衫和新中式对襟上衣的男子一看就非富即贵,她吓都吓死了,“实在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周晏川掀开裤腿看了眼小腿,赵小研手足无措,慌乱之下看到推车高度在他脚踝上一点,拉开他袜子就往下看了一眼,这一下撞得还真不轻,撞出了一道凹痕和红迹。
她脑子里就三个字,我要完。
周晏川都被她惊了一下,心道这姑娘怎么这么虎,认识他吗,就拽着他袜口往下扒?
赵小研蹲着身,缓慢地往上看,硬着头皮道:“对不起啊,我带你去医院吧。”
“不用了,下次注意,你是哪个部门的?”周晏川收了下脚。
员工已经在打小报告了,和领班道:“张姐,张姐,从一号电梯下来的人推的车撞到老板了,你快过来吧。”
领班收到这条消息,两眼一黑,脑子里只有一句:我完了。
“我,我是花店来布置会场的,不是这里员工。”赵小研找补,慌乱中又赶紧解释,“真的对不起,我对这里不熟,不知道这里电梯分客梯和货梯,走错了电梯,是一位客人让我从这里下来的,不关其他人的事。”
“你叫什么?”周晏川问。
“我叫赵小研,是Alika花店的员工,这是我们花店的名片,您如果有任何不舒服,可以打这个上面的电话联系我,我一定陪您去医院。”
赵小研心里怀着点小侥幸,希望人家这么大老板就不要和她计较了,谁知道对方还真的接过了她递出的名片,点了点下面的号码问:“这是你的电话?”
“上面的是我们店座机的,下面的就是我的。”她垂头丧气道。
看了眼地址,还在香榭街,周晏川饶有兴趣问:“你开的花店?”
赵小研摇头,“不是,我就是个打工的。”
“嗯,收下了,你回去吧。”周晏川将名片揣进了兜里。
赵小研又道歉了几句,收拾了满地倒出的花,正要走,男人伸手从中抽了一朵花,向她举了举道:“就当赔礼了,不介意吧?”
她稍呆了一下,摇摇头,“没关系。”
男人扬起唇角笑了笑,垂着的指尖随意把玩着那支玫瑰,绕过她,带着一帮人进了电梯。
电梯门合上了,笔挺的站姿霎时破防,周晏川“嘶”了一声,还是没忍住低头自己看了眼伤口。
“老板,要不要给您叫医生?”身边人问。
周晏川揉了揉痛处,呲牙咧嘴道:“叫医生去我办公室等我,疼死老子了。”
电梯到了二十六层,他挥手道:“你们去楼上办公室等我,我待会上来。”
他一瘸一拐地走出了电梯,朝着他哥预约的一号包厢走去。
走了几步一照反光镜发现好像瘸错腿了,又赶紧换了只腿继续装瘸。
花店,杜成霜拿着记账的本子正盘点货物,见赵小研进来了,先招呼道:“小研,那边忙完了?”
“老板。”没顾上歇一口气,赵小研纠结了一路,将推车放在门边,犹豫道,“我觉得我还是得说。”
“嗯?说什么?”
“……我今天在会所看到周先生了。”
“哪个周先生?”杜成霜随口问。
“就是…宥缦姐的丈夫,我见过他的,我今天在银座会所看见他了。”
杜成霜反应了一下,忽地调子都拔了起来,“你看见宥缦她男人去会所了?他是一个人还是带了别的女人?”
见她瞪大了眼睛,赵小研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她放低了声音,嘀咕:“看着只带了一个男的和一个迎宾小姐,也可能是去谈生意的吧。”
“他工作都在国外,他在国内会所谈哪门子的生意?要死,要死,宥缦这才刚出月子呢!”杜成霜将账本一放,找了块布擦了下手,道,“今天敢喝花酒,明天就能玩女人了,不行这事我必须得和宥缦说。”
第六十二章
满月礼一结束, 顾宥缦抱着宝宝回了家,那些琳琅满目的礼物她都没收拾走,只带回了一个月嫂。
接到杜成霜打来的电话时, 孩子在睡午觉, 顾宥缦也正在书房处理前段时间落下的工作。
新生儿觉多,一天至少也要睡十六七个小时, 连带着她也总是犯困。她盯着电脑,打着哈欠,一瞥眼看到了亮屏的手机。
她惫懒地接通了电话, “喂, 成霜――”
杜成霜先问她:“你在干嘛呢?”
“我在弄一些工作,”以为她是又心血来潮想叫她出去玩了, 顾宥缦唉声叹气,“霜儿, 下个月吧, 下个月我陪你去逛街。”
“行了, 知道你最近忙, 不是和你说这个事。”杜成霜埋怨了一句, 又道,“我问你, 你男人呢?”
“他今天不在家, 你要过来玩吗,可以啊。”
“玩什么玩, 顾宥缦,你心真大啊, 你知道你那个便宜老公去哪了吗?”
她声量掷地有声,顾宥缦都被震得拿开了点手机, “什么去哪了,出门了呀,我又没问。”
杜成霜真是服气她这心大程度了,“小研撞见他了,你知道在哪撞见的吗?”
她心里打了个突,想不出周惟深会去的地方,面上声色不动,“在哪啊?”
“会所!银座会所!”
无论国内国外,会所和俱乐部都不是什么很好的场所。
好像提起的锤子重敲在绷紧的皮质鼓面上,懵了一下,她还是笑笑,道:“可能是去见朋友了吧。”
见她若无其事,杜成霜也泄了气,“行,你有成算就行,反正我就是和你说一声。”
周惟深的朋友......
她唯一知道的就是方济药业的总裁何宓。
她咬了下嘴唇,道:“他可能去见何宓了,他们是朋友。”
提起这个名字,杜成霜一顿,轻描淡写转开了话题,“行,昨天满月礼你也辛苦了,好好休息吧。”
发凉的手脚渐渐回温,昨天宝宝的满月礼才结束,顾宥缦不信周惟深会在外面乱来,最可能的是被朋友叫过去碰面了。
会所也不尽都是荒唐的,生意人总要出入各色各样的场所,一个圈层有一个圈层的阶级圈子,像他们这个圈层的很多人都喜欢在会所里办酒会和舞会。
想过这些,她心里本该落下了,可她却更难受了。如果只是朋友聚会,为什么不和她说一声缘由?
顾宥缦孕期都没有放下工作,就是不想生完孩子后彻底和社会脱节,只能在家中做个全职太太,每天围着孩子和丈夫转,天地一隅。
她有努力在捡回工作,可无法回避的事实就是怀孕的确影响了她的工作。她是个摄影师,她的职业生命就在于手中的镜头和眼前的风景,如今她的镜头只对向孩子和丈夫,每天睁眼她脑子里想的就是宝宝。
现在他也觉得除了家事以外,其他的事没什么好对她说的了吗?
顾宥缦生气又心口漏风。
孩子哭了,嚎啕声从婴儿房传到了她耳边,顾宥缦停下手中的工作,推开椅子起身,走进房间里抱起了孩子。
小小的孩子哪懂得什么道理,她现在每天一大半时间在睡觉,另一半的时间在哭和喝奶。
哭声无孔不入地钻进耳中,脑中,一声不停,她抱着孩子轻拍着后背,颠着哄着,“喔,喔,妈妈在,不哭了。”
宝宝挥舞着小手小脚,即便抱起来了也不停歇,觉得她头疼。
不知道别人家的宝宝是不是这样的,月嫂都说他们家西西比其他的宝宝都难哄,是个“高需求”宝宝。
顾不上再去调奶粉,她一只手抱着宝宝,另一只手解开衣襟,坐在床头给宝宝喂奶。
宝宝哭得好委屈,大颗大颗地眼泪往下滚,眼睛和下巴都哭成了皱巴巴的一团,面对喂到嘴边的“食粮”,她大口大口吃了两口,没几分钟又别开了头,小手推着她,张开嘴又“哇哇”地哭了起来。
“西西不饿啊,是不是想起来玩了?”顾宥缦将宝宝放在大腿上,扣上了扣子,又抱起来继续哄。
听到了宝宝的哭声,月嫂从房间外进来了,手里拿着调好的奶瓶,道:“太太,我来抱,您去工作吧。”
“她应该不饿,我刚刚喂了奶她不喝。”顾宥缦将孩子交到了月嫂手上。
月嫂接过孩子,奇怪道:“不应该呀,这样哭就是饿了呀。”
她将奶瓶放一旁,抱着宝宝趴在胳膊肘上,先给宝宝拍了拍嗝,怕宝宝是不舒服。
哭声停了一分钟,“”声又开始了,月嫂又抱起了孩子,坐在小沙发上,将温热的牛奶喂到了孩子嘴边,叼住了奶嘴,是熟悉的温度和口感,她熟稔地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月嫂抬头笑道:“您看,还是饿了的。”
正在系扣子的顾宥缦将最后一粒扣子扣进扣眼里,后知后觉地想到,宝宝好像只是不喝她的奶了。
她不想将不好的情绪表现在宝宝面前,道:“你喂吧,我去工作了。”
走出了卧室,她坐回电脑桌前,好半天都没有按下鼠标键。
十来分钟后,月嫂抱着宝宝出来了,道:“西西,妈妈在这里,爸爸呢?我们去找找爸爸好不好?”
顾宥缦忽地鼻腔一酸,她抿住了唇。
月嫂道:“太太,我抱着宝宝去厅里走一走,不打扰您工作。”
“好。”她回答尽力平和,控制着情绪。
月嫂抱着宝宝走出了房门,去了外面走走。
50/76 首页 上一页 48 49 50 51 52 5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