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感受到他的目光,萧纪与叶随君说完话,转头去看他,与他四目相对。两个男人目光相触,谁也没躲谁的,最后自然错开。
萧纪与叶随君说完了事情,在叶随君拍着胸脯说下头的事他做主后,便辞过出了房门。到外头他也没走几步,站在廊庑外的阶矶上站了一气。而后如他所料那般,封言之从屋里出来,到他面前,跟他说了句:“纪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第20章
大暴雨
借一步说话,便借到了房顶上。
此时夜色正是浓时,天空暗云密密,屋顶上盘旋过山间特有的阴湿凉风。没有月光,没有繁星缀天,周围目光所及皆是夜色。远处偶或挑了几盏灯,只闪着朦胧的光晕。
封言之与萧纪在屋脊上坐着,目光遥视远方的一抹昏黄光晕。还是封言之先开的口,问他:“你是真心想娶我师妹?”
萧纪胳膊搭着膝盖,回头看他一眼,随口一句,“你觉得呢?”
封言之不喜欢他这句反问,但也没表现出什么。他的视线落得很远,慢慢开口道:“若儿是师父从外头捡回来的,她到桃花谷那会儿有六岁,已经记事,所以师父就收了她做徒弟。”
萧纪看他讲起向若的过去,这就来了兴致,目光聚了聚,问:“她父母兄弟姐妹呢?”
封言之吸口气,低下头来,“听她说是荒年里饿死了,她命大些,凑合着活了下来。没了家人之后她就四处流浪,一直在街巷上乞讨,直到被师父捡回来,才有了我们这几个亲人。”
封言之说罢这话,转头看向萧纪,半晌又道:“你别瞧她成天没个正形,什么都不往心上放不往心里搁。其实,她的心思比谁都细。我们都希望她能找到自己的归宿,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庭,夫君疼爱,子女孝顺,过上寻常女人该有的日子。”
萧纪抿气,“可是,因为她的性子,桃花谷没人愿意娶她。”
封言之低低头,“既然你属意于她,又主动向师父提出要娶她为妻,便希望你这一生能好好待她。让她有个依靠,不必四处漂泊,不再各处流离。她再坚强肆意,也终归是个女孩子。她也需要有人疼爱,需要人呵护,需要人懂她的心思。”
封言之说完这些话,默坐了一气。话说罢了,站起了身来要走。然而他转身走两步,便听身后的萧纪又问了句:“你喜欢叶姑娘,还是喜欢若若?”
封言之步子一顿,微微回头,“没你想得那么庸俗。”
他们三个一起长大,岂能用那般庸俗的喜欢不喜欢去界定?
封言之下了屋顶,便只留萧纪一个人在屋脊上坐着。他眸光微暗,看向远处的灯火。忽而一阵风从耳边吹过去,那盏晕着昏黄灯光的火苗也灭了去。
原本他和向若的亲事就是做戏,他没想那么多。他之所以答应与向若演这场戏,一来她的威逼确实有效用。二来,他也不想在这桃花谷惹出什么是非,只希望养好伤探清虚实顺顺利利出去。感情上的事他原也没多想,可这会儿在这暗沉的夜色里细细品封言之的话,总觉得,有些东西好像是不可控地发生了。他竟真能体会到封言之话里的情感心思,觉得向若也该是被疼爱呵护的。
他眼睫微闪,思绪飘得甚远。想着这事儿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一时竟不知到底该怎么办了。后来便又想,怕这纠结只是他一个人的。那姓向的丫头,根本都不往心上放。这叫什么,这叫自作多情。
萧纪呼口气,自顾笑笑,也转身下了屋顶。打水回屋洗漱一番,自是歇下睡觉。
次日在鸟鸣狗吠声中起来,顶一脸山间凉爽的空气洗漱,心脾俱是沁得透凉。他动动手脚腰肢,运运体内气力,只觉又好了许多。吃罢早饭也不要向若陪了,与她说:“你且歇着,我自个儿各处逛逛去。”
向若狐疑地看他,也不大乐意跟着他,但在他走前嘱咐了一句:“别往女人堆里扎。”
萧纪回头,看着她站在门框里,手拉门鼻,便笑着问了句:“为什么?”
向若一脸正经,“怕你回不来。”
“哦?”萧纪定定身子,“怕我被别人勾引了去?”
向若自然地摇摇头,“那倒不是,原本那些姑娘都是喜欢我的,我怕你都给勾引走了,我反倒没趣。”
萧纪:“……”
萧纪下山后就去桃花谷四处看了看,哪里是种桃树的,哪一片是栽山茶的,哪一片又是植桑养蚕的,都往心里记了记。最终也没听向若走前的嘱托,仍是往女人堆里去了。被人递一小杌子按在桃花地里坐着,然后围了紧实。
女人们把他留住,自问他许多闲话,什么哪里人士,以前是干什么的,又问可有婚约之类。在听说他看上了向若要娶向若的时候,人惊得那都托着下巴,惊罢了那说的话却又是——
“咱们若若是好姑娘,你得对她好啊。”
“你真是慧眼识珠啊,看上若若这么好的姑娘,咱们谷里的人都瞎啦。”
“你若是亏待咱们若若,那我们整个谷里的姑娘都不会放过你哒!”
得,都是一群护短的人,并没有为美貌失去理智。
萧纪不敢有别的话,自是句句点头答应。答应得大伙儿都满意了,顺着话又问了许多关于向若的事情。他对她毕竟了解不多,这会儿便是知道得越多越想知道得更多一些。从小到大的事情细问了一遍,听了许多逗趣的事儿,笑得嘴角都生出僵感。
向若小时候被叶随君炼药毒得半死不活都不是什么稀奇事,萧纪倒是对另一件记得印象深些。她们说什么,说向若喜欢的是叶明珠。怨就怨在投错了胎,生成了一个女儿身,不能得偿所愿娶珠珠儿做媳妇。她若是男儿身的,那和珠珠儿正好是郎才女貌。再说,她要是男儿身,谷里的姑娘也都得扑着要嫁给她,才不会像那些男人一样眼拙。
萧纪记着这话,晚上洗漱罢看到向若一个人在院子里傻坐,便出屋笑着坐去她旁边的椅子上,开口就说:“没想到,你们桃花谷民风这么开放。”
向若乜他,不知道他指的什么,自开口问:“哪里开放?”
萧纪清清嗓子,小声道:“听说你喜欢你的小师妹,怨恨自己投错了胎,不能娶她……”
向若听他这么说,脸色一变,伸手就要扇他,却被他抬手截住,又问:“难道不是?”
向若把手从他手心里抽出来,大声一句:“当然不是啊,我是女的好吗?”
萧纪看着她,忽想起昨儿晚上房顶上封言之说话的样子,便略显认真地又问了句:“那你喜欢谁?你的大师兄?”
向若听他说出这话来,知道动手没用,便只白她一眼,很是无语地说了句:“我喜欢的是你。”
萧纪听她这么说,嘴角不自禁染出一些笑,看着她道:“这么巧,我也喜欢你。”
向若原本那是叱他的话,谁知被他这么一说,倒有些显得像调-情了。她有些耳根发烫,觉得这人真是一天不骚就浑身不自在。她要抬脚踹他,还没抬起来,忽听得一声清嗓子的声音。
向若和萧纪转头去看,原是叶随君背着手到了他俩面前。叶随君刚好也就看到了他们两个“调-情”的那一段,这会儿却端得正经。向若和萧纪都起身行礼,不知他不在屋里看书怎么跑出来了,便站着听他吩咐。
不过稍等了一气,叶随君就开了口说:“看你们感情这么好,为师也就放心了。今儿为师找了王瞎子,给你们合了日子。五月二十,和珠珠儿言之一起,一天把喜事给办了,也省得为师再操办一场。还有半月,你们且都准备准备。”
这事情如预料那般发展,也就无所谓哪一月哪一日,向若和萧纪都应下。萧纪想着半月后出谷,恰恰好。而向若心底忽而有些低落,想到的是,到时候开口跟叶随君和叶明珠以及封言之说她要走,她们会不会舍不得。
她在那种稍微的低落的情绪里还有回过神来,叶随君已经背手又回了自己房里。萧纪捕捉上向若脸上那一丝不寻常的情绪,又不自觉想起昨儿晚上封言之跟他说的话。他也是不由自主的,忽伸手把向若的手牵进手里,捏在手心里。
向若本来兀自正有些伤感,忽被他抓了手,这就立马回了神。她可不觉得萧纪这是在安慰她,忽抓起萧纪的手把他往背上一拉,使力就要给她一个过肩摔。哪知萧纪反应比她的动作快,现时他的身型和武功气力方面也都占优势,只轻松反手一拉,转过她的身子,顺势把她抱起往肩上一扛,就这么扛屋里去了。
向若被他扛起来的时候还有些发愣,想着奶奶的,又栽了。萧纪把她扛进屋里,到床边直接往床上一放,整个人就虚压着俯到了她身上,看着她说:“都快成亲了,连手都不让碰?”
向若曲起腿,顶在两人之间,隔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盯着他道:“叫你老实些,否则等我得了解药,有你后悔的一天。”
“哦?”萧纪也看着她,“那这么说,我得在给你解药之前,彻底把你征服了?”
向若脸一黑,眯眯眸子,“你敢睡老子,老子让你断子绝孙!”
萧纪看着她,抬手在她脸蛋旁侧抚蹭下来,停到她下巴上。说实话,他确实很想睡她。这是身体的原始欲-望,也有心里的情感冲动。但这两者加起来,还没到让他丧失理智的地步。他便这么看了她一阵,便起身放开了她。
向若跟着他起来,嘴上继续说:“别忘了这是在桃花谷,凭你一个人,是打不过我师父和师兄的。只要我说出你的身份,并说你给我下毒,你必死无疑。你不想死,我跟你一起死也不是什么值得的事。所以,你还是老老实实的,陪我演场戏,把解药给我,然后顺顺利利出谷。”
事情就是向若说的这么回事,听她说得条理明晰的,萧纪回头看着她,忽问了句:“咱们相处不短时日了,真的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向若掀起眼皮看他,操着吊儿郎当的语气道:“什么感觉?想跟你睡觉的感觉吗?”
萧纪有些气结,看着她气了一阵,然后忽然揽过她的腰,把她抱进了自己怀里。两个人面孔相对,鼻尖轻触,眼睑睫毛都放大在彼此眼前。
萧纪盯着她的眼睛,呼吸霎时间变得很是灼热,伸手攥起她的手往自己胸口上放,低声问她:“有没有感觉?”
向若脸颊两侧飞起绯红,手掌下是萧纪快速的心跳。她是人啊,这样还没有感觉那还是人吗?她要把手缩回去,萧纪却一把又给握紧了,另只手仍揽着她的腰,还是低声道:“告诉我,有没有感觉?”
向若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睫毛和眼睛,灼热的鼻息扑在她脸上,特属于他的味道在她鼻尖周围越来越浓郁,让她脑子一阵阵发晕。她的手抓在他的腰间,想着要不要直接回答他的话。但在下一刻想到他是宁王萧纪的时候,念头就被打消了。
她忽一把推开萧纪,麻利地从床上跳下来,几步蹦到门上,回头道一句:“以后跟我保持三步以上的距离,不要靠近我。”王八蛋,天天撩她。
向若说完这话就跑了,还是去叶明珠的房里。这会儿叶明珠刚好梳洗过,正忙着擦头,并没有瞧出她有什么不同。不过与往日一样,说些闲话,等头发干得差不多,便上床睡觉。向若也没有跟她说萧纪的事情,自己被人弄得面红耳赤这事儿,终归说不出口。
而向若这一晚上都睡得不踏实,只觉得萧纪这人留在身边越久越麻烦,说不准哪一天自己就真被他睡了。她又不会跟他回王府,这便宜自然不能给他白占。她算日子,还有半个月成亲,萧纪说过成亲当晚会给他解药,向若想想,到时就解脱了。等出了桃花谷,一定要跟这人分道扬镳,离这人远远的,一辈子不相见才好。
另一边的萧纪呢,也没多少睡意,人从他床上跑了以后,他就心里烦躁得厉害。想着自己怎么就不淡定了,他可是出了名的散漫之人,对什么都显得不是很上心,鲜少有动情绪的时候。便是朝中军队发生大事,也都能从容处之。这会儿却在这小事上定不住了,实在是让他不能舒坦。
这一夜两人各有各的心思,睡一半醒一半,到第二天,却又如同达成了默契一般,两人都离彼此远远儿的。而后一连接下来几天,都是这个样子。两人碰了面寒暄两句是有的,正经的话却基本没说过。萧纪大约又找回了一贯有的心境,开始在桃花谷探虚实。
而向若呢,面上虽避着萧纪,但该关注的东西也没松懈。她一直都知道萧纪的身份,也就自然知道萧纪到了桃花谷会做什么。只是他的愿望最后必然会落空,所以向若并不紧张罢了。
这一日萧纪仍在谷里各处探看,谷里四处没有他所想要的东西,便走得远了些,进了山里,入了山洞。火折子点的火把,照过大小三五个山洞,都是乱石尘土,也没有他想象里会有的东西。
在他举着火把出最后一个山洞的时候,便瞧见向若抱着双臂靠在洞口石壁上,朝他看了一眼,开口问他:“找着你想要的东西了?”
萧纪手里的火把火苗腾腾,在向若这样心思通透的人面前,假话也不必说去。他往外又走两步,去到向若面前站定,说了句:“什么也没有。”
向若直起身子,不再靠着石壁,“那是外头人胡乱传的,说桃花谷遍地金银,满山宝贝。也不动脑子想想,桃花谷的人守着这么些宝贝,会不入世?这些东西花不出去,那就不是宝贝。这里什么都没有,大家吃的是自己栽种的粮食蔬菜,穿的是自己织的布匹麻料。”
萧纪在桃花谷探寻这么几日,也早发现了这个事实。大概就是桃花谷较为神秘,外头才会有那么多谣传。既都是谣传,他本来心里对桃花谷抱有的期望,也就从心里给掐了。
他看看向若,忽开口说了句与之无关的话,他说:“不躲着我了?”
向若愣一下,而后耸耸肩膀,转身便要走。却还没走出两步呢,忽被萧纪一把拽了回去。她刚要说话,便听萧纪看着南边儿说了句:“下雨了。”
她刚要说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却是话还没出口,便瞧见南边儿的乌云压了回来,豆大的雨点砸在脚面上,“轰”的一声山洞的洞口就被大雨包了圆。
萧纪拉着向若避到山洞了里,动作还算利索,只有袍面和向若的裙面湿了一点雨。向若这便呆看着洞外的雨势发呆,道了句:“这什么鬼天气?”
萧纪也看着洞外的大雨,道了句:“确实有点突然。”
这雨来得突然且大,走是走不掉的。向若松口气,在山洞里找了个石头块掸了掸坐下来,便托腮看着外头的大雨,想着等雨停了再走。这时节山里的暴雨,都是来得快去得快,下不了多长时间。只是和萧纪被困在一起,让她有些不自在。
萧纪呢,把还没灭的火把插在一个洞眼儿里,让山洞里照有一丝光亮。插好了,也过来向若这边坐下,挨在她身边。坐定了理开袍面,转头看她。
向若却不看他,往旁边挪了挪身子,想避开他些。这石头本就不大,挪也挪不到哪去,偏萧纪还跟着她挪。
最后把她挤到一头石壁上,用身子困死了她,然后看着她说:“这山洞就这么大,你还想往哪去?”
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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