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傻了?”嬴政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江宁转过头看向嬴政, 纠结之中又有些纳闷,不是你怎么这么淡定啊?难道这就是天下共主的气度?
“忘掉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不然谁也救不了你。”嬴政看向她语气平静,“今晚好好休息吧。”
江宁呆呆地哦了一声, 跟着嬴政回到了太子行宫。
等到半夜的时候, 她猛然从榻上坐了起来。等等!小陛下是早就知道了赵姬和吕不韦的事情了?
她倒抽一口凉气, 忍不住惊呼, 那就是说小陛下对母亲的情史知道得一清二楚, 甚至想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妈耶,不愧是始皇帝, 还真是有海一般的胸襟。
一个晚上接连受到两轮惊吓,导致江宁一晚上都没睡着。早上一照铜镜,她便自嘲道,嚯,谁家大熊猫跑出来了。
在用珍珠粉盖住了眼底的青黑后,江宁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便去服侍赵姬了。然而她刚给赵姬梳完头,致命问题就砸了过来。
“你昨夜去哪儿了?”
江宁心里一咯噔,稍作思考后便实话实说道:“仆昨夜去采花瓣,想做些花糕给太子补身体。”
赵姬笑了笑:“果真如此,我还以为是手底下的人看错了呢。”
这一说,便让江宁惊出一身冷汗,好险,自己刚才要是撒谎了的话,肯定会被赵姬寻个由头杀了。
“那你在花园里可遇到什么新鲜事?”赵姬这个问题正中七寸。
江宁不知道赵姬和吕不韦到底知道多少,让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真话还是假话。我不会真的要命不久矣吧……
“母亲。”小陛下神兵天降,一下子解了她的围。
赵姬看向嬴政询问:“怎么了政儿?”
“宁做的花糕甚是美味,特地拿来与母亲共享。”嬴政让身后的宫人将糕点摆放在食案上,“母亲尝尝是否合乎口味。”
“你有心了。”江宁搀扶着赵姬坐在食案前。接着帮忙布置糕点。
嬴政状似无意道:“昨晚孩儿和宁一起采集花瓣。月下观花格外美丽,孩儿想着此景应与母亲一起观赏。”
一番话下来,主客换位,心虚的人变成了赵姬。她下意识地蜷缩手指,脸色微变道:“居丧期间禁玩乐。你身为太子更应以身作则,切勿因小失大。”
“是。孩儿知错了。”嬴政看似在道歉,实则是在给江宁提醒,“日后不会再从小事上惹母亲忧心了。”
江宁听到暗示,立刻不小心刮到了瓷杯。她连忙下跪求饶:“王后恕罪,王后恕罪,仆不是故意的。”
赵姬本就心烦,又被江宁来这么一下子,更是闹心。脾气一上来,就要让人打江宁板子。好在嬴政求情,她才躲过了一劫。不过还好,最终目的达到了,那就是江宁不得再入王后行宫伺候。
死里逃生的江宁在心里松了口气心道,危机解除。不愧是金大腿,就是靠谱。
在太子行宫的楼上,沉默不语的嬴政才嘱咐道:“日后尽量待在我身边,少跟母亲和吕不韦单独见面。”
江宁自然知道赵姬和吕不韦的疑心不会就此打消,要是不想莫名其妙的死掉,那就只能寸步不离地跟着嬴政。让他时刻罩着自己。
这倒没什么,反正她当跟屁虫已经很习惯了。只要能活命,其他的都不是事。
只不过——江宁看向正在眺望远方的小陛下,他的身影隐没在阴影中,那是春光触及不到的地方。看着平静的神情,她却感觉到小陛下的内心中有一场绵绵不断的阴雨。
她虽然无法感同身受,但明白小陛下的感受。相依为命的母亲背着自己有了情人,无论怎么劝自己接受,心里都难以释怀。
江宁顺着嬴政的目光看到了万顷碧绿,隐约间还能听到耕牛的叫声。田园生活的平静与惬意扑面而来。对了,她灵光乍现叫了一声太子。
在对方错愕的表情中,拉着对方的手奔跑起来。组玉佩短促清脆的声响,回荡在整座行宫中,引得旁人纷纷侧目。
等到江宁将人带到地方的时候,嬴政疑惑道:“你带我到这里作甚?”
这里是秦王移居到咸阳后开辟出的独属于秦王的私田,其生产出来的作物用于祭祀天地祖宗。只有在重大时刻这里才会忙碌起来,而其余的时间无人问津。
“插秧啊。”江宁理所当然道,“此时正值水稻插秧的季节,这些水稻收获后要拿去雍城祭祀祖先。既然是祭品,太子你亲手栽种岂不更显诚意?”
没等嬴政说话,她就把人打包丢进水田里了。
正在跟农人一起的管事的瞧见了江宁,连忙迎了上去:“女子怎么来了?”
“闲来无事,带着弟弟帮你们插秧。”江宁笑着问,“秧马好用吗?”
“好用好用,女子想的东西解决了我们不少麻烦。”管事的是个四五十岁的男人,皮肤黝黑,笑起来一脸褶子。
两人寒暄了一阵子后,便各自去干活了。
烈日炎炎,不一会儿额头上便冒出细密的汗珠。江宁直了直酸痛的腰,转过头看去,只见嬴政已经学得有模有样了。
一旁的农人打趣道:“你弟弟可比你学得快多了。”
“也没有摔进田里。”另一人插嘴打趣,“滚得像一个泥猴。”
“我那是第一次。我弟弟还在,给我留点面子吧。”回想起第一次进水田脚底一滑,摔了个人仰马翻的画面,江宁表示那绝对是她这辈子最不想回忆起来的事情之一。
“难怪你有一次回来衣服都变了,问你怎么了,你也不说。”嬴政默默补刀。
听着众人的哈哈大笑,江宁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她光辉伟岸的形象啊。不过看着嬴政稍霁的脸色,她松了口气,算了吧,看在他心情不好的份上,让他一次。
休息的时候,嬴政冲掉了手脚的淤泥,坐在江宁的旁边询问:“你跟他们很熟?”
“嗯,”江宁大方承认,“宫中上下产生的废弃物太多了,在家令的提醒下,我就把东西送到管事的这里做肥料了。”
“肥料?”
“嗯。耕种的时候,大家都会做肥料。我按照我们那里的方式把不用的东西和粪便稻草按照比例混在,经过发酵之后就变成肥料了。这个发酵是必不可少的部分,否则随便撒肥的话会让人生病的……”
江宁看着嬴政逐渐惊恐的表情,笑着解释:“放心吧太子,水稻还没有到喂肥的日子呢。”
嬴政这才松了口气。
“哎呀,那些东西已经发酵已经不臭了。”江宁指了指不远处类似土包的东西,“那个就是之后要用的肥料。算是变废为宝吧。”
“……总之,你不要乱碰。”嬴政如此说道。
“是是是,知道了。”江宁双手撑在长廊的木板,仰望蓝天,那些烦恼早就随着汗水滴进了土壤中,满心上下是说不出的通畅。
她侧过头看向嬴政,只见对方正用汗巾擦了擦汗,围绕在周身的阴霾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茂盛的生命力。
江宁眉头上扬,果然劳动包治百病。
两人坐在长廊上,一人拿着一个麦饼,感受着这里轻松快乐。
“你逗人开心的法子当真是简单粗暴。”嬴政评价。
江宁嘿嘿一笑;“管用不就好了。现在的心情好多了吧。”
嬴政斜眼看了一眼江宁,又将目光落在农人们的身上:“大概吧。至少想起来不会那么郁闷了。这次没有做秋蝉笼笼。”
“你长大了嘛,已经不能用哄小孩子的办法哄你了嘛。”江宁靠在柱子上,用手接着阳光。
嬴政咋舌:“明明没比我大几岁。”
“大一岁也是大,更何况我比你大三岁。”江宁笑嘻嘻道。
“那也是笨手笨脚的阿姊。”嬴政吐槽,“今天还不是要我救你。”
江宁打蛇上棍,立刻感谢嬴政仗义出手,不愧是她的好兄弟。
本以为会挨小陛下的一记白眼,结果却看到小陛下露出意味深长的神情。
江宁:“?”
第31章
秧马和改良的农家肥从宫中流出, 很快就在咸阳城中流行起来,进而辐射到全国。
不过因为农户不分时间场合地制作农家肥,导致咸阳城部分区域很有味道。朝臣们闹着要禁止这股歪风邪气, 惩治最开始使用农家肥的罪魁祸首。
江宁:“……”不带这样啊, 你们的城市卫生本来就不太好,怎么能把味道奇怪全推到农家肥上去?
庄宇哭丧着脸:“惩罚我倒是不在乎。只是这新的肥料好用得很, 制作也简单。若是被禁止了, 我们还拿什么种粮种菜?”
江宁捏着下颌心道, 庄先生这话不错。这个时候又没有化肥,改良的农家肥算得上是唯一能用的肥料。若是被取缔了,总归影响产量。
这些人还真是长期脱离生产光知道吃了。她苦笑, 不过我也是五十步笑百步就是了。
“私田每一季都要向王上汇报菜蔬粮食产量。你将新肥的事情写清楚。把好处写清楚了,等到太子看了, 他会替你们想办法的。”嬴政在一旁提醒道。
庄宇倒是没被喜悦冲昏头脑:“太子年幼, 而且尚未继位……”
“哎呀, 有办法总比没办法好啊。”江宁打断了庄宇接下来的话, “你在折子上写一写针对现在城内情况的解决办法。比如说统一时间做挑粪, 不要在城内做肥料。太子一看高兴了,不就不会禁止了吗。”
“你说得对。我得试试。”
看着庄宇去忙了,两人也就不打扰离开了。
私田位置僻静,其附近多为小亭和长廊。植被茂密, 光影交错。上有莺啼, 下有水声, 倒也是有几分桃花源的感觉。
江宁歪着头问道:“太子你确定折子写上之后, 吕相会同意?”
“秦以耕战为立国之本。凡有利于农桑, 秦无不用之。只要庄宇把事情写清楚,又给出解决办法, 仲父不会不同意。”嬴政慢条斯理地说道。
“那吕相大概会亲自或者派人去私田里看一看,得让庄先生好好准备了。”江宁转过身,倒退着走,“既然诸位大人那么爱干净,那干脆借此机会彻底处理现场城内气味不好的问题。”
要知道江宁来到战国时期的第一天,就被臭味和灰尘扑了个满面,那味道她这辈子都忘不了。好在秦宫每天有人打扫清洁,又有熏香什么的,她才不至于被熏成一个嗅痴。
关于城市卫生问题她在想了好多次,但苦于没有机会。眼下机会送上门了,她肯定要抓住机会解决这个问题,争取一年内咸阳及周边地区干净,三年内整个秦国都变得干净!
嬴政欣然同意,他也不喜欢因为风向的缘故而闻到奇怪的味道。
于是,在嬴政默许下,秦国卫生建设悄无声息地开始了。
首先要解决的就是闹得沸沸扬扬的农家肥。由庄宇招募农人,在早晚两头挑粪,移到城外指定地点制作肥料。
至于其他时间,当然是把味道盖住了!正当众人对着自家敞口茅坑发愁时,一张新厕草图在民间流传起来,解决了众人的燃眉之急。关于肥料产量过多的问题,目前建议应用到开垦荒地或者远销他国。
其次是水污染问题。在众人得知粪便有用时,主要污染源已经被解决。对其余杂物进行废物利用,有用的回收利用,没用的烧了或者深埋。
最后是街道尘土飞扬的问题。暂时采用定时洒水的办法来解决。当然如果有闲钱的话,她要铺地砖。
一番操作下来,咸阳城干净了不少,空气中也没有怪怪的味道了。这让江宁感觉舒服了不少。
正在看书的嬴政瞧见她眉目含笑,忍不住问道:“就有这么开心?”
“不生活在臭水沟粪堆旁边当然开心了。”江宁一边托着腮,一边转笔,“不过要想保持下去,最好设立一个官署管理。太子觉得呢?”
“仲父已经跟朝臣商议过了。”嬴政轻描淡写道,“现下净城令应该已经到位了。”
江宁努努嘴,好吧,自己总是比这些老狐狸反应慢半拍。不过净城令是什么?战国时期有这个官职吗?
“仲父新设的官职。”嬴政合上书看向江宁,“用来管理咸阳城的卫生,品级不算高。”
江宁哦了一声,在心里琢磨起这个官职于党争的作用。但她觉得一个净城令评级不高,又不能左右政务,大抵不会有人来争这个位置。现任净城令大概只是被随手抓来凑数的人。
算了,不想了,目前来看威胁不到自己跟小陛下的安全。江宁放弃思考,我还是想想今晚吃什么吧。
临近正月,天气也越来越寒冷了。江宁裹着兽皮蹲在火炉前烤火,而炉子上的砂锅里还煮着八宝粥。
一股寒风涌入室内,江宁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转头看去,在茫茫雪色中站着一个嬴政。神色淡淡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静悄悄的宫室内,炉火烧得很旺,砂锅里发出咕噜咕的声响。
“阿啾——”冷热交替,江宁打了个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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