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么冷吗?”嬴政看着缩成一团的江宁,面露疑惑,宫中有地龙,再怎么冷也不至于如此吧。他询问:“要不要交给太医给你瞧瞧?”
“不用了。”江宁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回答,“大概是天生的体寒吧。”她又道:“正好你回来了,我煮了八宝粥,一起吃吧。”
“我看你到秦国来就是为了吃。”嬴政无奈道。
要说江宁到秦国的这几年,除了制作新东西巩固嬴政的地位,做的最多的就是升级厨具,还有调理食材。让秦国菜的味道提升了一个水平。
“民以食为天,当然是吃喝更重要一些。”江宁打开锅盖,米香味顿时弥散在整间屋子里。
“你的脑子里装的都是歪理邪说吧。”嬴政忍不住吐槽。
江宁嘿嘿一笑,把盛好的八宝粥放到嬴政的手里。她很清楚,嬴政在这个时间应该陪着赵姬用膳。突然回来,情绪也不太对,她猜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但对方没有要说的意思,她也就不问了。
“吕不韦来找母亲,母亲便打发我回来了。”轻飘飘的一句话,说出了令人寒心的事实。
江宁顿了顿,看向嬴政。对方脸上火光越是明亮,便越是让人觉得他心情低落。是了,在相依为命的母亲的心里,自己不再是重要的。这种落差大抵会让人很难受。
这种时候,她这个没经历过这种事情的人,也不好出言安慰。于是她沉默地坐在嬴政旁边,拍一拍这个瘦弱少年的肩膀告诉他,他不是孤身一人,如果有需要的话,她这个朋友会挺身而出帮他的。
“原来兄长你还在啊。”成蟜来得正好,他像动物一样微微探出头,脆脆的童声撞碎了室内的忧伤沉寂。
成蟜?他到这里做什么?江宁疑惑。被韩姬折磨过后,她莫名地对相关人员有些抵触。
在感受到殿内的气氛后,他眨了眨眼睛疑惑:“发什么了吗?”
嬴政摇头:“无事。你怎么来了?”
听到嬴政问话,成蟜转眼就忘了自己的问题。他晃了晃手里的食盒笑道:“祖母宫里的刚做好的牛乳糕,特地来给兄长送来。”
成蟜本就长得白净,如今笑起来,眼睛眯起来像一对小月牙,显得尤为可爱。让人想起了邯郸城里的小陛下,也是这般粉琢玉器惹人怜爱。
看着两兄弟的相处模式,江宁纳闷,之前不还一个像受惊的兔子见人就跑,一个冷冷淡淡地不亲近。所以现在是冰释前嫌了?
好像也不对,他们两个的争斗说到底只是外戚集团的争斗,与他们个人意愿倒没有太大关系。
瞧着坐在炉前取暖的兄弟二人,江宁想起两个人的遭遇,不禁唏嘘。明明应该是被父母捧在手心的年纪,却不约而同地遭遇各种人生逆境。她不禁感叹,当真是可怜。
“我听说新农具都出自宁姊之手,宁姊好厉害啊。”成蟜眨着大眼睛,求知若渴道,“宁姊宁姊,你快告诉我那个独轮车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冷不丁被人问到要害上,江宁猝不及防大脑一片空白,顺嘴把诸葛亮的大名说了出来。她见势不妙赶紧补了一句此人是隔壁村的,她不太熟。逃荒后就更不知所踪了,所以放弃吧,你们找不到他的。
成蟜有些失落,嬴政帮忙解围:“宁的家乡受了兵祸,很多故人都不在了。”
“宁姊别伤心,成蟜不是故意的。”
听着成蟜的道歉,江宁本来还抵触的心情变得诡异起来,这孩子真是王宫里长大的?也太好骗了吧。她甚至还有些良心痛。为了缓解尴尬,她带着嬴政和成蟜堆雪人去了。
灰扑扑的天空落下了更大的雪花,纷纷扬扬的。不一会儿就覆盖了整座咸阳城,银装素裹的,远远望去仿佛一处仙境。
一开春,咸阳城里变得热闹了起来。农人们推着独轮车出城务农,商贾们入城谈生意,一时间城内外变得拥挤了起来。
一个背着行囊的老者同身边的老友感叹:“高兄,我竟不知咸阳已然是这番模样了。”
老友却道:“别说你了。连我都不认得了。也不知道卫林那小子跑哪去了,不是说好了来接我们的吗?”
就在这时一年轻人从人堆中挤了出来,气喘吁吁道:“老师,先生我来了。公务繁多,有失远迎还请师长先生恕罪。”
老者戳了戳来人的头:“好小子,倒也学会打官腔了。”
“不敢不敢,老师先生入宫吧。太子已经等候多时了。”年轻人讨好道。
第32章
这已经是江宁做错的第三个了。她百思不得其解, 明明外形都一样,怎么就动不起来呢?
嬴政捡起一个小模型,明知故问:“又失败了?”
“……不要戳人伤疤, 太子。”江宁按着太阳穴心道, 脚踩打谷机到底怎么做啊?
看着江宁头疼的样子,嬴政分给她一块桃花酥, 说道:“一会儿净城令进宫述职, 你要不要问问他?”
“问净城令?”江宁疑惑, 难道净城令是个木匠懂得这些?
“他师承墨家,应该精通机关器物。”嬴政看了她一眼,“与其在这里跟自己做劲儿, 不如跟别人交流一番,说不定就想出来了。况且你不常说‘术业有专攻’, 卫林虽然没见过但多少能帮到你吧。”
江宁心道, 我当然想找墨家人帮忙, 但是又不知他们在哪。等等!你是怎么知道卫林是墨家人的?
“自然是夏祖母告诉我的。”嬴政习以为常地回答。
啊, 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江宁咋舌, 不过夏太后为什么要告诉小陛下卫林的底细。不对,应该是说夏太后怎么知道卫林的底细。难道——卫林是夏太后的人!
她猛地抬头看向嬴政,只见对方正在阅读朝臣的奏表,一脸平静完全不像刚透露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按道理说夏太后做失败者, 应该像当年的魏外戚一样, 在朝堂上彻底消失。可是她的人却悄悄出现了, 而且小陛下还知道, 那是不是就代表华阳太后也知道了……
意识到这点的江宁倒抽一口凉气心道, 她就说嬴政带夏太后见嬴异人,之后又去拜访华阳太后是有目的的。看样子两位太后要一明一暗地夹击吕不韦了。既然如此, 宗室要做什么?总不能站在外面看戏吧。
但看着嬴政胸有成竹的样子,江宁放弃了思考。得了,大腿既然心里有数,她就别瞎操心了安心躺平吧。
约莫半刻钟后,净城令卫林来了。嬴政问完政务后,将江宁做的小模型交给卫林:“我听闻卫卿乃墨家子弟,顾想询问卫卿按东西为何按着踏板,却不能让里面的滚筒转动。”
卫林虽困惑却也认真地摆弄起来。
江宁观察着卫林的表情很是紧张,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一种拿作业给老师检查的感觉。
“卫卿可看出问题所在?”
卫林解释:“大概是少了一个齿轮的缘故。此物可还有多余?”
江宁将剩下的两个交给卫林。对方鼓捣了一会儿,打谷机的模型便能动了。卫林说道:“其实臣觉得锁链有些多余,应该用两个齿轮就可以了。”
“……”江宁面色一窘,妈呀记错了,而且连坐三个她都没意识到问题,丢死人了。
“臣能问此物是用来做什么的吗?”
嬴政瞧了一眼江宁回答;“据说是用来打谷的。”
江宁整理表情,去外面抓了把狗尾巴草放到模型里,将其放入模型中模拟打谷。
卫林眼睛一亮,很是感兴趣。最后还想请嬴政赏他一个,让他拿给师长看看。
师长?墨家的大佬?江宁有些好奇。
“早听闻高先生大名,慕名已久。不知可否代为引荐?”嬴政方向书简,语气真诚。
江宁本以为卫林会为难,毕竟秦墨思想分歧很大,据说分离时很不体面。墨家的大佬应该不愿意跟秦国高层打交道吧。结果没想到对方欣然同意了。江宁眨眨眼睛,怎么两家没分?
“高先生是当年留在秦国的墨家人,他主张以技为重。跟主家起冲突,最后被驱逐。”嬴政歪着头,“我说你也是奇怪,像是知道很多东西又像是不知道。”
江宁:“……”我难道要说我通读古今吗?
好在嬴政只是吐槽没有追问,要不然她还真不知道怎么糊弄过去。毕竟穿越时空这种事情现代人都不信,更何况是古人。万一被当成高级祭品祭天了,那就完了。
几天后,卫林的老师带着友人许青入咸阳了。这两位见到嬴政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瞧瞧秦国的新农具和新肥料。在听说秦国准备继续研究新农具和农作物的时候,更是不用嬴政开口挽留,两人就主动留下来帮忙研究。
术业有专攻四个字不是随便说说的,虽然两人没见过近现代的农作物和农具,但只要江宁稍微提示,他们很快就能理解原理并开始动手操作。
自打春季以来,秦国陆续出现了水车、水碾坊、风谷车等等农用设施。只是农作物生长不比农具见效快,很多时候她和许青要根据已有的情况一步步摸索。
正在做笔记的江宁搓了搓酸涩眼睛,早知道我把《齐民要术》也一起背了。
一旦忙碌起来,就会感觉时间过得飞快。农事刚处理完,嬴政就要登基了。江宁作为嬴政的心腹女官,自然也要监督内府事宜以免出错。忙到起飞的江宁在内心呐喊,她怎么觉得自己越来越忙了?说好的躺平呢!
“谁让你现在是我的心腹呢。”嬴政头也不抬地说道,“你不辛苦谁辛苦呢?”
江宁:“……”
“宁姊辛苦了,快喝点萩水吧。”成蟜宛如一个贴心小棉袄一样。
江宁看了看面前乖巧的成蟜,又看了看嬴政,顿时萌生出一种沧桑感,我那跟成蟜弟弟一样可爱的元春弟弟哪去了?眼前的小陛下太不可爱了……
登基大典奉常的安排下开始了,庄严肃穆的乐律因为暗流涌动,变成了宣战号角。江宁她垂眸看着赵姬和嬴政的衣摆心道,真不知道相依为命的母子为什么会走向那样的结局。
十月乃秦国岁首,且去岁丰收,又逢新王登基。三喜临门,故庆典格外隆重。等到江宁回去的时候,群星璀璨。她活动着自己酸痛的关节,小声嘀咕:“最讨厌加班了。”
走着走着,江宁想起一件事。嬴政小时候换地方休息会睡不着,长大了以后虽然有所改善,但容易惊醒。所以她会在搬到新地方的时候点好安神香,这几天太忙了忘记在寝殿里焚香了。
嘶,我得去看看。睡觉可是除了吃饭之外的第二大事。这么想着,江宁便加快了脚步向寝殿赶过去。
还没等她进屋,就看到嬴政坐在长廊上看星星。在见到她后,倒也不惊讶,语气稀松平常:“你忙完了。”
江宁:“……”好吧。确实没睡着。她放下宫灯跪坐在一旁,问道:“怎么不进屋去?夜深露重,当心受凉生病,要吃药的。”
“我又不是成蟜,又不怕吃药。”嬴政双手撑在身后,姿态随意,“况且今天一天板得我难受,趁着四下无人放松放松。”
“我看你是想东想西睡不着。”江宁随意了一点,像一个普通朋友一样吐槽。
嬴政也不反驳,倒是默认了江宁的话。
“你看到帝星了吗?王上。”江宁忽然问道。
“你会观察天时星象?”嬴政颇为惊讶地看着她。
“我才不会呢。我只是知道他们的位置。至于推演运势,还是交给太史们做吧。”江宁看向星空,伸出手指着天空,“向北看去会有七颗非常亮的星星,他们能组成一个勺子。在勺口向上的位置最亮的那颗星星就是帝星了。”
看着在群星中依旧脱颖而出的紫微星,江宁感叹道:“帝星高悬,群星璀璨。秦之前途,一片光明。”
过了一会儿,嬴政的声音飘过来:“你还说自己不会观星。”
“你要是相信的话也行。”江宁冲着嬴政笑了一下。
嬴政轻笑一下:“你要学周公解梦?”
“别了。我可没有周公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江宁站了起来拍了拍衣袖,伸出手,“好了,已经很晚了。该去睡觉了。明天早上还要早起呢,王上。”
嬴政拉住江宁的手,站了起来,坦诚道:“我睡不着。要不你唱歌?”
“啊?”江宁难以置信地看着嬴政,“王上你是在难为我吗?我不会的。”
“不会吗?在邯郸的时候你不是还唱过《关雎》?”
“……”又被人掀老底的江宁,“王上你不能这么任性。”
“谁让我是王呢。”嬴政嘴角一扬,难得露出一个生动的笑容。
江宁也没办法推辞了,叹了口气后,唱起了《萚兮》。
无丝竹乐律,唯有清风相伴,悠扬柔软的女声徘徊在室内。冷清与孤寂随着风被隔绝在屋外,被一阵秋风吹去了远方。
在这平静安顺的夜晚,韩王安却怎么也睡不着。他在书房中来回踱步,强秦威逼,让他一颗心被扯成了八瓣。
如今被秋叶的沙沙声一吵更是暴躁,他怒道:“吵死了!你们都是死人吗!”
宫人们被韩王安这么一喊,顿时跪下地。其中一人更是不小心打翻了瓷杯,水溅了韩王安一身,那宫人连忙求饶。
可是韩王安却盯着流水不作声响,过了许久他忽然兴奋道:“对,没错。快去叫郑国来,说寡人有事与他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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