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杀人?”
听着嬴政显然抓错了重点,她被气笑了, 长舒一口气,跟嬴政约法三章:“算了, 反正这件事情都赖蒙毅。我明天要抓蒙毅的小辫子, 王上你可不许护短啊!”
“行事有些冒失, 罚罚他让他长长记性也行。”嬴政坐在她身边, 嘱咐, “不过不要太过分了。”
“知道了啦,知道了啦。”江宁又感叹,“还没惩罚,就护上了。啧啧, 还真是听得新人笑, 不见旧人哭啊……”
话还没说完, 她的脑门就被嬴政弹了:“啊!好痛, 王上弹我脑门做什么?”
“把你脑子里奇奇怪怪的东西弹出去。”嬴政眄了她一眼。
江宁戳手指, 嘀咕:“王上你又欺负人。”
“谁让你总是说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日子无聊,总要自己排解喽。这几天常有亲族一直在我身边念叨着王孙。我的耳朵都要磨出茧子了。”她打了个哈欠, 眉头上扬,“话说回来,王上你真的没有有眼缘的女子吗?”
“没有。”
江宁心头一梗,不是,王上你要单身一辈子啊?你想单身倒没问题,但是能不能选一个接班人?总不能在大费周章后,又让刘老三把胜利果实给摘了吧!
“你这是什么表情?”
“我在想史书上会不会写我善妒?”她叹了口气,“我也太难了。王上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光荣下岗啊?”
本以为会得到楚系下岗,她也一起下岗的答案,却不想嬴政反问她:“当王后不好吗?”
“好是好。”她语气轻松,“但王后是王上的发妻,我只是友人,友人和发妻是不一样的。我也不好鸠占鹊巢太久,不是吗?”
她抬起头看向嬴政,却在目光落在对方的眼神后不禁一愣。那双眸子似乎如往日一般沉静,可仔细观察她又觉得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休息吧。明天还有很多事情呢。”
再看去,嬴政的眼中是一如往日的平静,就好像刚刚只是在光影的干扰下,她出现的错觉一样。
夜色深深,在一晚风走过,树叶的摩擦声与窗下的虫鸣声共同谱写出一章安魂曲。江宁面朝着墙壁,倚在枕头上,整个人沉浸在思绪中久久不能回神。
做王后不好吗?她又在心里默默地重复一遍嬴政的话,反复揣测对方的用意。
她能理解嬴政想要把自己放在眼皮底下的心思。一个知晓未来的人,在某种程度上拥有□□的能力。如果放任自己流落他国,那秦国也会有危险。
所以即使知道发生这件事的可能性很低,但作为一个帝王嬴政不会去拿秦国去赌,他只会掐死这个可能。
也就是说当自己身份暴露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她不能离嬴政太远,而且自己的行动轨迹也必须被嬴政知道。这是自己保命的前提,也是嬴政对自己放心的前提。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谁都不想玩心眼,但处在这个位置,他们又不得不去这么做。大概身不由己也是这个时代的主旋律。
可是——把自己留在身边似乎并不只有进入后宫这一条路吧。江宁心中又一次浮现出了困惑的情绪,嬴政是个聪明人,而且自小就见过后宫的争斗。他知道后宫会把人逼疯,为了更好地维持现状,他应该不会让自己进入后宫。
就算退一万步,嬴政决定让她困在后宫里,那也不应该用王后的位置跟她换。要知道先秦时期的王后含金量还是很足的,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可以干政。如果她是嬴政,才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位置交给一个不可揣测的变量。
无论怎么想,嬴政都不应该问出那句“做王后不好吗”,可是他偏偏问了这个问题。
理性告诉她,点到为止就好了,不要再深追了。可是心中总有一个声音催促着她去深挖,去找出在嬴政眼中呼之欲出的东西。
月光皎洁,落在人身上,投射出熟睡的人的轮廓。江宁看着嬴政落在墙上的影子,宽大的身影将自己的影子包裹严严实实的。
谁能想到,以前的小豆丁会成长成这副模样。像松柏一般坚韧不拔,像山峰一般深沉内敛,又像北极星一般永远明亮。
江宁盯着墙上的影子,她忽然觉得自己成了站在魔盒前的潘多拉。理智与好奇在心中反复拉扯,手在反复地放在魔盒上又拿了下来。
嬴政均匀的呼吸声在背后响起,衣服摩擦发出的窸窣声钻进了耳朵里,落在了心房,用着毛茸茸的触角踩过心房,留下一片麻麻的痒意。
离开?还是开启?疑问不断地被大脑翻出摆在眼前,好像没有一个答案,她便不得安宁一般。
江宁闭上眼睛,像一只把头藏在沙子里的鸵鸟,不断告诉自己无视这个问题,无视掉就好……
她想着明天的安排,想要把吵人的想法挤出大脑。安慰着自己说,等到天亮了就好了。可是在久久不见阳光后,她又开始怨恨黎明,埋怨它为何总在人们需要的时候来得这样迟!
不知上天是否是听到了她的祷告,外面的吵闹声驱赶了她的焦躁。
在她起身时,嬴政也坐了起来。他掀开了床幔,冷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吵吵闹闹的。”
守在外面的人听到了嬴政的声音,立刻打开了门,王贲走进屋行礼道:“王上王后,燕太子的住处失火了。”
一下子,江宁脑海中的胡思乱想全部烟消云散,她满脸震惊地走下床榻,难以置信道:“好端端的,怎么起了火?燕太子如何?”
王贲摇头:“回王后的话,臣不清楚。巡防的人赶去的时候,已经是火势冲天了。”
“那是如何发现的?”
“回王后的话,是城楼上的兵卒发现了城中有火光通知了巡防的人,等到过去了才知道是燕太子的府邸。”
嬴政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摆驾,寡人要亲自去看看。”
“火势危险,王上——”
王贲还欲再劝,结果被嬴政一个去字堵住了。于是只能向江宁求救,希望她能劝住嬴政。
旁人也许不懂,但江宁很清楚,在秦国的吞并计划中,燕国是排在末尾的。所以这个时候必须笼络好燕国免得平生事端,可现在燕太子的住处失火,不难让人怀疑是有人为了故意挑唆秦燕两国纷争的计谋。
所以嬴政必须去,他必须从行为上表露出他对燕国的友好。这样才能安抚燕国的情绪,免得对方再次联合列国进行合纵。虽然江宁知道在史料中没有,但现在已经跟历史上的有所不同,故而她不能下断言。
再者,嬴政和燕丹到底是好友,而燕丹在赵国对他多有照顾,又在内斗中帮了他一次,现在对方生死不明,嬴政怎么样也不会安心的坐在宫中等消息。
“我也去。”她对着王贲说,“到底是故交,我也想亲眼看着他平安出来。”
王贲了然,不再反对,立刻叫人去准备了。
等到两人赶到现场的时候,一股热浪袭来,抬眼间便是火光冲天。在人声鼎沸中能听到有人在指挥救援。
咸阳令从远处跑来,一张脸满是汗水,他抹了把脸。
“王上,王后。”
嬴政抬了抬手示意他不必做这些虚礼:“现在情况如何?可知晓是怎么引起的大火?”
“从几个逃出来的家仆嘴里得知,应该是天气干燥,老鼠碰到了油灯,所以才着了起来。下官已经极力救援,但火势太大,实在难以控制。”
江宁看了一眼风向,有些担心火星落在平民的屋舍中又引起火灾,她问:“咸阳令可通知城中黔首,让他们当心火星飞到自己家中?”
“王后放心已经去了。”
听到这里,江宁才松了口气。她环顾四周,看着脚下的青石板,突然灵光乍现:“咸阳令这里是不是有一块用来清洗街道的水闸?”
当年她在做城市清洁的时候,参考了以前去过的旅游景点,利用地势高低,让人做了一套清洗地面的装置,只需要移开对应的石块,河水就会蔓延到街道冲走污垢。
“有一块!”咸阳令眼睛一亮,“王后睿智。臣这就叫人开水闸,拆门槛!”
开闸放水,拆了门槛后,涌出的河水慢慢地流进了火灾现场,熄灭了院子中央的火。不过要熄灭燃烧在建筑上的火势还需要人力,但对比刚才的手无足措,现在已经好了很多。
她转过头看向嬴政,正欲说什么,却发现对方抿着嘴似乎有些不安。
“怎么了?”
“你觉得,油灯会引起这么大的火吗?”
被嬴政这么一问,江宁也察觉到了蹊跷之处。油灯着火,也不至于烧成这副样子吧。难道是——有人刻意为之!
还未等她说话,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嬴政向她扑来,一只手推着她的肩膀,一只手护着她的腰,带着她一起摔在地上。一时间水花四溅。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刺客,她才从变故中回过神。也是在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是被嬴政护紧紧地护在怀里。抬眸间,是彼此愣怔的模样。
她的目光落在了嬴政受伤的手臂上。
“为什么?”为王者,不是应该保证自己的安全吗?
嬴政像是听到了自己的画外音,望着她,一字一句地回答:“我不知道。只是第一时间想到了,就那样做了。”
在长久的凝视后,她好像听到了盒子裂开的声响。
第114章
月光慢慢地爬上了屋檐, 沿着窗户的缝隙溜进室内,被烛光熏烤成暖色。然而室内压抑的气氛并没有因为这一束光而发生改变,华阳太后坐在主位, 一张脸阴沉得可怖。
而仆从一个个寒蝉若禁, 恨不得踮起脚走路,生怕华阳太后的怒火落在他们的身上。
“愚蠢!糊涂!”
华阳太后将刚刚摆放好的茶水扫落在地, 茶杯登时摔得粉身碎骨, 碎裂的茶盏飞到了江宁的脚边, 飞溅的茶水打湿了她的裙摆。而她只是垂下眼眸,轻声说着太后息怒。
“息怒?你让我怎么息怒!”华阳太后锋利的目光落在身上,仿佛要从她的剜下一块血肉一般, “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有多凶险?倘若王上出了意外,秦国要怎么办!”
她低着头接受华阳太后的训斥。
“王上无子嗣, 倘若真的有三长两短, 你我还能坐在这里说话吗?”华阳太后恨铁不成钢, “我原以为你是一个聪明的, 没想到也是愚蠢糊涂!那你要知道我们的底气是楚系给你的, 若是没了他们,你我就是他人手中随意拿捏的稻草!”
“太后教训的是,孙媳记下了。”
华阳太后冷冰冰地说道:“若是再有下次,这个王后你还是退位让贤吧。不要以为我们非你不可, 楚系中有的是人想要王后这个位置!”
她再次恭顺地附和华阳太后的话。
华阳太后叹了口气, 在打个巴掌后, 又给了她一颗甜枣:“你是王上喜欢的, 我也不愿意惹得王上恼怒, 所以你要好好听话才是。”
“是,孙媳记下了。”
华阳太后仿佛慈爱的长辈一样, 嘱咐:“你们也要抓紧时间了,一个国家不能没有继承人。”
对方明明只是轻轻地拍在她的小腹,她却被激出了一身冷汗。华阳太后的话听似正常,但在细细揣测后,其深意令人不寒而栗。
“太后,王后安。王上有请。”
寺人的声音打破了诡异的气氛。见华阳太后的注意力被寺人吸引,江宁才松了口气。
一进寝宫便能嗅到药草和血腥味,虽然不重,但她心情依旧沉重。倘若嬴政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她恐怕是不能够原谅自己的。
她的目光越过华阳太后落在嬴政身上,对方神色平静,仿佛从来没经历刚才的刺杀一样。在太医检查伤口之余,还能同华阳太后分析这次变故。
纱布上沾着血迹,在烛火下红得透亮,让人触目惊心。那些冰冷,濡湿的记忆又一次浮现在脑海中。
月光惨白,衬得钉在地上的匕首寒光冷冽。若非躲得及时,那把匕首就会刺穿她脖颈,她后怕地抚上自己脖颈,脑子里满是自己鲜血飞溅的模样。地上的积水打湿了裙摆,被风一吹,让人不禁打了个哆嗦。
“你没事吧?”
熟悉的嗓音,唤回了她游离在外的魂魄。抬眸间,才发现自己被嬴政护在怀中。另一人的温度驱散了直面死亡的恐惧,让失温的躯体渐渐回暖。
月光下,红艳艳的血格外显眼。一滴滴地落下,好像落在了地上,又好像落在了自己的心里。江宁忽然觉得自己的嗓子发紧,一句话要挣扎好久才能说出口。
“为什么?”
王的安危关乎社稷稳定,秦国正在关键时刻,更不能出任何差错。可你为什么要冒险救我?她想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嬴政垂下眼眸,让人看不清他的眼中的情绪,过了好久,如风一般清淡的声音才缓缓响在她的耳畔。
“我不知道。只是第一时间想到,也就那样做了。”
一刹那,长风过境,揉碎了水中的月。她的心好像被某种情绪占据,厚重而又沉重,让她无力招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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