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撑着头,看向她,嘴角微微勾起:“狡猾的狐狸。”
江宁指着自己,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我?狐狸?王上你看错了吧!比起你们我可不要太纯良了!
“谁知道呢?”嬴政抽出一本折子,冲着她说道,“有劳王后代笔了。”
看到折子的那一刻,她的头顿时大了,救命,她最讨厌写字了!
她刚准备开溜,就被嬴政抓了回来。
“不是说帮忙分忧的吗?做人可不能食言而肥。”
江宁:“……”我这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正当她准备争辩的时候,子婴像一发小炮弹一样,嗖的一下扑在嬴政的怀里,一脸兴奋道:“伯父!”
嬴政为了扶住子婴,松开了她的手腕,江宁呼了口气,得救了。
“怎么到这里了?乳母呢?”
乳母急匆匆地走进屋,跪在地上,诚惶诚恐地请罪:“王上王后恕罪。”
“无事。这个年岁的小孩子最是活泼好动,看不住也是正常。子婴想来是想念王上,所以着急了些。倒也不关你的事情。”江宁在宽慰乳母后,便让人下去了。
乳母一脸感激地看着江宁,慢慢地退了出去。
“你这个小坏蛋,”她伸出手点了点小家伙的鼻尖,“瞅把你乳母吓的。”
子婴是个小人精,握住了她的手,讨好地笑了起来。
“古灵精怪的,倒也是像极了你阿父。”江宁伸出手抄起了小家伙掂了掂,“让我瞧瞧长了多少?”
被人举高高后,子婴顿时笑着拍起了手。
“飞飞,子婴飞飞!”
不过她的力气有限,撑了一会儿就觉得力气不够,但子婴自然是没玩够,眨巴着眼睛望着嬴政,想让对方举高高。
“这可不行。”她点了点子婴的小脑门,“伯父受伤了,不能举高高了,不然会痛痛的。”
“吹吹,吹吹就痛了!”
“我们子婴真贴心啊,”江宁自然也不想小家伙扫兴,刚想把人抱了起来在屋子里到处走走,结果老天便给她派来了一个助手。
她看着进屋的蒙毅,笑眯眯对他说:“说起来子婴的君子六艺将来是蒙大人负责吧。”
蒙毅:“啊?”
片刻后,蒙毅小心翼翼地托举着子婴,动作僵硬,仿佛两只胳膊是刚装上的一样。她想过会很好笑,但没想到会这么好笑,笑得她肚子都疼。
她抹了抹眼泪,移开视线试图平复心情,却发现嬴政正在注视着她。眸如日光下的湖水,泛着柔和的波光,令人心神摇曳。
江宁微微一怔,他从刚才到现在一直用着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吗?
第116章
金色的光落入室内, 使得屋内焕然一新。
嬴政悄悄地将目光从书本上移开,趴在他身上熟睡的子婴,红扑扑的小脸上还残留着未退的笑意, 想来是今天玩得很是尽兴。不过, 就是辛苦蒙毅了。
他的目光又慢慢地移向了对面。宁端坐在书案前,神色专注地撰写文稿。深色的笔杆随着细腻白皙的手游动, 留下娟秀的字迹, 墨香从字迹上逸出。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的目光, 她抬起头,明亮的眸子疑惑地望向他。
“怎么了?”江宁压低声音,怕惊到熟睡的子婴。
他收回了目光, 淡淡道:“只是觉得你的忙大概都是自己找出来的。”
“嗯?为什么这么说?”江宁闻言放下了笔,一手托腮, 发簪上小蝴蝶一摇一摇的, 显得她更加俏皮。
“一说要修直道, 便从修直道联想到无数事情, 没日没夜地准备出一摞附录。”他反问对方, “你说这不是自己找出的活计?”
听了他的话,江宁嘟起了嘴,看起来有些不满。
“这可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事做。”他听到江宁说道,“这是作为工程发起人必须思考到的事情。我老家那边有一个比较粗俗的说法, 叫做不能管杀不管埋。刺客为了稳定局势会拖延时间逃跑, 都知道把尸体藏起来。更何况我们现在是为了请活人协助我们完成计划的第一步, 这可比刺客藏尸体繁琐多了。”
嬴政被江宁的说法吸引了。协助这个词语他倒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把它用在君民之间。
“商君所言, 君民乃是相对的。强民弱国, 弱民强国。我非君王,难以断定其正确与否。但我知晓君民之间依旧存有纽带, 亦知道人的容忍有度。倘若矛盾已经尖锐到不可化解,那么联系的纽带就被断裂,王朝便要面对惊涛骇浪的局面。”
“我知道王上有能力压住这个局面,但能有风平浪静地度过,又为什么激起惊涛骇浪呢?有应对内耗的精力和时间倒不如去做些更有用的事情。”
江宁耸着肩膀反问他:“王上你说呢?”
不可否认,他却很认同江宁的说法。金钱,兵力,应当用在刀刃上,而且内耗过后又是百废待兴,要想恢复又是一个非常长的周期。想当年自穆公之后秦国大乱内损严重,为人鱼肉,孝公花了多久才一雪前耻他最清楚不过了。
“当你确定这些能够阻止矛盾的发生?”
“矛盾会一直存在,但我们可以尽量减少矛盾所带来的影响。”江宁点着桌子,“毕竟这个世界上像我这样胸无大志,只想着吃饱喝足的人占多数。只要满足了我们这类人的需求,那么只会有小骚动,绝不会形成风雨飘摇之局势。毕竟谁会放着自己安稳日子不过,去跟那些人过朝不保夕的日子?趋利避害是我们的天性。”
对方眉眼弯弯的模样,像极了狡猾的狐狸。他的目光落在了江宁的附录上,所列的举措大部分关于民夫的衣食住行,以及工钱比例和奖惩措施;小部分的修道工具材料和线路选择。
“最近要陈兵赵国,人手不会太充足。你先跟高先生商量工具材料的事情,路线的话,先以通边境抵御胡人为重。”
“都听王上的。”
江宁冲着他嫣然一笑。
嬴政撑着头,瞧着摇着狐狸尾巴的江某人想了想,不过,寡人养的这只比起别人家的,未免太纯良了些。真担心她那天踩了兽夹被人抓住了狐狸尾巴……
外面响起风吹树叶的声音,目光落乡窗外,深绿色的叶子渐渐染上了金色的边缘,又被金色的吞没,随风飘去远方。光秃秃的树枝在日复一日的暴晒中变得酥脆,终于在一场大雪中,被继续压断坠落。
嬴政坐在暖炉前看着窗外的雪景心情平静。对他而言,三战三败换之后的猛虎下山之势,确实是一笔划算的买卖。只是他心中依旧有所担忧。
余光中李斯正向他快步走来,想来应是顿弱传信来了。
他抬起眼皮,缓声问道:“邯郸有事?”
“王上圣明。”李斯恭敬道,“顿弱传来消息,一切准备就绪。”
嬴政嗯了一声。
“不过——”李斯声有迟疑,最终还是说了出来,“臣思来想去,总是担心胡人趁火打劫。”
李斯所言正是嬴政所忧虑的,胡人畏惧李牧,如今知道了李牧被秦军牵制,未尝不会趁机夺取之前赵国得到的土地。到时候自己费力,却被胡人捡了个便宜,才是令人恼火的事情。
但是要怎么处理掉这个隐患呢?宁只知道中原列国的大致走向,对于外族的了解,恐怕还不如他知道得多。看起来要想一想法子了。
“王上?”
“让人留意胡人的情况,其余的等王将军的传信。”
“是。”
待李斯退下后,他便去找了江宁。还没进屋,便听到江宁和高尧如何以最省力的方式开山。最后他听到江宁不耐烦的声音:“要不把方士丢去得了,反正他们炼丹的时候经常爆炸,说不定炸一炸,就把山炸出条路了。”
听起来是无稽之谈,但高尧偏偏恍然大悟:“妙啊!我怎么没想到呢?老夫这就抓几个方士试试。”
嬴政:“……”说得我秦国好像贼寇窝一样。
在看到他之后,高尧很识趣地离开了,看着跃跃欲试的模样,大概是想去抓人去了。
“王上你怎么是这副表情?”江宁歪着头看着他。
他坐在了江宁的对面:“我什么表情?”
对方捏着下巴想了半天,想不出来什么合适的形容词,最后自暴自弃道:“我说不出来,不过跟以前不一样。”
说到这里,她双手托腮,歪着头看着自己:“不过王上要是有烦恼的话,可以跟我说说,虽然可能没办法解决,但说出来的话,烦恼就是被一分为二了,人也会轻松不少。”
“呵,你的口才渐长了。”
“都是王上教得好。”
嬴政喝了一口茶水,茶水甘甜似有雪的味道。他抬眸看向对面的人。
“雪水煮茶,别有意味嘛。”江宁转着笔,一副乐得逍遥的模样,“我这个爱好吃喝,自然也会研究吃喝了。王上觉得味道如何?”
“别有风味。”他放下茶盏后,跟江宁说起了烦心事。
江宁闻言后倒是没有急着给出答案,而是捧着茶盏,过了许久才说道:“中原因为客观条件限制,还击胡人总有力不从心之感。其实按照经验来说,应该外寻盟友,对胡人进行夹击。”
嬴政自然江宁的说法是另一种合纵联合,但精力有限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少了一个能替他游说的大才。
江宁递给他一块糕点:“王上不要着急,总会有办法的。吃快点心吧。有人说烦恼的时候吃些甜食,心情会好起来的。”
他无奈:“论起乐观,我还是比不过你。”
对方闻言微微一笑,目光落向了外面,轻声说道:“船到桥头自然直嘛。等着春天到了,说不定就有解决办法了。”
虽然知道江宁是在哄她,不过他也确实期待起春天的到来。
许是江宁有出口成真的能力,说春天会有转机,结果转机就来了。约莫四五月的时候,他正在跟江宁对弈,结果郎中令来报,月氏的使者求见。
月氏这个名字他倒是听过,据说那里良马无数,美玉遍地,是一个富饶的国家。
不过,他们怎么会突然来访呢?总不能是江宁许愿许来的吧?但想到这里,他自己确实笑了一下,真是跟对方混久了,脑子里也会浮现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论调。
“王上?”郎中令试探地叫了嬴政一声。
他敛去笑意,询问:“对方前来所谓何事?”
“据传舍说,想与秦国通商。月氏的国王得到了秦国的丝绸瓷器很是喜欢,便派使者前来想用良马美玉换丝绸瓷器。”郎中令说道,“但依照臣之见,他们不仅仅是为了通商。”
“哦?何出此言?”
“臣听闯荡的商贾说过,胡人与月氏多有交恶,月氏对于胡人的骚扰苦不堪言。”
他顿了顿,还真的被宁说中?
“原来为客,见一见也不妨事。”
“臣这就安排。”
经过安排下,嬴政跟月氏使者在亭子中见了面。
刚一见面,他便被对方奇特的服饰吸引了。宽大的绣花长袍罩住了身体,衣领和袖子上绣着复杂的图案,头上则是用一块布包着,这是跟中原地带截然不同的打扮。
“见过秦王。”
随着怪异的腔调响起,他才注意到对方的外貌。眉眼大而深邃,胡须浓密。跟秦人很不一样。
“使者远道而来辛苦了,请坐。”
对方行了一个很奇怪的礼数以示感谢。在坐下后,又表达了自己对秦国的赞美:“我王是一个仰慕强大的人,他听人说东之强为秦国,故而派我前来寻找。我一路走来,发现秦国确实如传言一般,是个美丽而强大的国家。”
月氏使者是个很健谈的人,向嬴政讲述了月氏风土人情。不过说着说着,对方也便同他说起了结盟一事。正中下怀,嬴政高兴都来不及,怎么让煮熟的鸭子飞了呢?
于是两人就结盟一事聊了许久,双方都得到了满意的答复。临到末尾,月氏使者说道:“我听说这里结盟的要互通姻亲。为表诚意,我王愿意把他最宠爱的公主嫁于秦王。”
嬴政顿了顿,为了使利益联盟更加稳固,他应当答应下来。可是,他的心底发出了抗拒的声音。
不远处传来宁的声音,他循声望去。春风乍起,引得白雪纷飞。在飘落的花瓣中,一抹新绿格外引人注目,簪上蝶随着主人的动作飞舞在发髻中。
风动,幡动还是心动?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在春光中跳跃的背影在不知不觉中占据了他的视野,让他无暇再去看其他人……
或许早在很久很久以前,他的心便已经认定了,自己身边的位置,已经有了最合适的人选,其他人再怎么好,也不会比她更适合他了。
“秦王是担心月氏的公主不漂亮?”
他摇了摇头:“不。是寡人已有发妻。”
“那又如何?身为王,拥有许多美丽的妻子,不是很正常的吗?”月氏使者不解。
嬴政望向正在陪子婴玩闹的江宁,目光是说不尽的温柔,就连语气都不似刚才疏远矜贵。
“寡人有一把剑,它有一个剑鞘。人常说,剑鞘朴素,配不得剑之华美。常劝寡人再塑一鞘,配与宝剑。然,剑之一生,唯有一鞘。世间余下之鞘,无论其如何享誉盛名,都不比此鞘更合剑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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