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一个晟哥哥,又这般做作,洛宁心中有些恼怒,杨晟真这时候不是应该陪着叫他晟哥哥的未婚妻吗?何至于都来这里给她添堵!
“无事,等会儿我去与二哥说,她向来疼爱于我。”杨嘉萱温声安慰着她,视线落在旁边不知所措的女子身上,颇觉得眼烦。
“来人,将她带出来,送到大太太的芷梅院等候发落。”杨嘉萱抬起手向后轻挥,一众丫鬟婆子匆匆过来要带走洛宁。
“八妹妹,我知你一向不喜我,可为何非要这般咄咄逼人?洛宁只是照着二表兄的吩咐来扶光院拿他的摹本过来练字……这……”洛宁心中慌乱,脸颊也憋得通红,“这是……二表兄早就与我说好的……我没有偷东西!”
王绘青暗自用帕子缠绕着葱白的指节,听着洛宁的话,她的脸色愈发难看,韩洛宁方才说的每一句话,无疑不是在打她的脸。可为了在杨家萱面前保持形象,王绘青只能从容无意地笑着。
“洛宁妹妹,你别担心,只是去芷梅院请示一下郑伯母,毕竟二表哥书房里的东西可不一般,若是有什么重要的丢了,那才不好呢。”王绘青眉眼带笑得看着被婆子死死摁住的洛宁,心中一时有些无措。
她倒要看看,在这事上,杨晟真会怎么决定。方才她可是听到了,这里面动静可不小,甚至还有什么东西叮叮当当地响声。找书可不是这种声音。
杨晟真虽说要娶她,可他身边留着这样一个心思不纯的表姑娘,到底也是个变数。不如以此为由,借郑氏的手将她驱逐出府,到时候再发卖了,也算眼不见为净。
“你放开我!”洛宁一时气急,慌忙间也顾不得礼仪,朝着那婆子的手上就咬了一口。
呼天唤地地喊娘声从身后传来,洛宁想起前不久砚池还在院子里,她拼了命地对着那边喊砚池,可依旧没有人应声。至于眼前那愈来愈近的婆子的身影,她的胳膊顿时被人束缚住。
“小蹄子!”方才被咬的那婆子挤着眼睛甩手打了洛宁一巴掌,殷红的指痕顿时出现在她脸上。洛宁猛然一惊,转过脸看着杨嘉萱和王绘青那得意的笑脸,一时明白了过来,这两人根本就是存心来整她的。
若是被带到芷梅院,万一中途要搜身该如何是好。那样的话她的坠子……
“放肆!”洛宁怒瞪着那婆子,“我是府上的表姑娘,二太太的侄女,你一个奴婢竟敢打我!”
“哼,表姑娘,你可别忘了,如今的杨府做主的是大房和三房,我连五姑娘都打过,你一个表姑娘又算的上什么东西!”
这是三太太王氏身边的婆子!洛宁暗自咬紧牙关,王氏也出手了,看来最后不是大房容不下她,而是三房,三房要将自己的侄女嫁过来,那她这个二房的表姑娘,自然是最碍眼的!
“走吧。”杨嘉萱面无表情地对那婆子下着命令,洛宁方才挣扎地浑身无力,一时有些气馁,被人拖着步子带到去了芷梅院。
撑着一粉一紫油纸伞的两个少女慢悠悠地走在前面,两个婆子架着洛宁的胳膊,也不打伞,风雪就这样狠狠地灌进她的眼眸里。
不一会儿,纷纷的落雪铺满她的青丝长发,洛宁感觉自己的鼻尖一直在源源不断地吸着冷气。
她绝不能去芷梅院,好不容易得了坠子,若是去芷梅院给搜了出来,她和知韫哥哥就没有活路了!
“等等~”洛宁虚弱得唤着身边的婆子,“我……我好难受啊!”
后方传来动静,前面的踏雪声也戛然而止,杨嘉萱不悦地转过脸来,抿着唇蹙眉看向她。
“洛宁妹妹,这是怎么了?”王绘青温笑着,假情假意得过来关怀问候。
“我来了月事,可否容我去出恭。若是玷污了大太太……”洛宁面色凝重。虚弱得喘着气息,“啊……好疼啊……唔……”
“哈哈,洛宁妹妹不是在耍什么花招吧,怎么早不来晚不来,是不是想着等会儿又咬了婆子逃走啊?”王绘青审视地眸子扫向她,不屑一顾。
“我没有……啊!”洛宁俯身佝偻着脊背,疼痛使她面色都苍白了几分,“好疼啊……”
“若是你想向晟哥哥告状,我告诉你,无用的。”王绘青凑近她的耳畔,低声笑着同她说道,“不属于你的东西,永远都不要痴心妄想。”
“让她过去吧。”杨嘉萱撑着伞从对面过来,见洛宁确实面色沉重,一时心生恻隐,“差不多就行了,莫要弄出人命。”她提醒着王绘青,不耐烦的扫了一眼状况不佳的洛宁。
得了八姑娘的话,婆子听话的带她过去。
果然,出了扶光院前的夹道,视线一时变得宽敞明亮起来,到底是因着脸面两个婆子也不敢再紧紧桎梏着她,只是跟在她的身后寸步不离。
洛宁继续俯着身子难耐的行走,见前面的园子又几处人影,余光瞥向后面紧逼的婆子。洛宁咬了咬牙,瞬间放开步子,迅速地向人前跑。
两个婆子和跟在后面的杨嘉萱和王绘青见状,也迅速追上去。
王绘青埋汰地瞪了杨嘉萱一眼,“都怪你,萱妹妹,那丫头心眼忒多,我都说了不让她去的。哎呀!”
杨嘉萱闷闷回应,“现在还是想想若是事情闹大了该怎么说吧,是你要我陪你来扶光院的。”
“表妹,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杨嘉萱没有理会她,王绘青恨恨地咬牙,连油纸伞也顾不上了,迎着风雪去追韩洛宁。
洛宁提着裙子,时不时回望后面的婆子,踩着清脆的雪跑得飞快。洁白的雪将四周映得明亮异常,洛宁只紧紧盯着不远处的几道高瘦地身影,拼了命也要向那处跑。
谁知,还没跑出这方庭院,她一时不慎竟撞到了前方的物什上。
后来,除了刹那间剧烈的疼痛和腥红的血气,她便再也没了知觉。
寒风凛冽,血珠顺着女子瘦削的下颌一滴一滴蔓延进莹白的雪地上。这边的动静彻底惊动了院子里的人,宋珏和杨禹真并着一些才子停住了步子,朝这边看来。
杨嘉萱快步冲到那边,张罗着婆子将人抬起来赶紧去找大夫。
王绘青立在假山旁,拢起美貌抿着唇瓣,心中愤恨。杨嘉萱怎么这样蠢,这么赶着上去,不是相当于主动承认了吗?方才韩洛宁摔了就摔了,最好死在外面。她醒来了指认自己又如何,一个表姑娘,没权没势,谁还能信她不成。
碍于杨嘉萱都过去了,王绘青忸忸怩怩地过去,帮着她招呼着人。
“妹妹,这是怎么了?”杨禹真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的妹妹,下意识地走过来看看。
“我们也不知道,我和萱妹妹走到这边来,就见到一个女子躺在这没了知觉。”王绘青见状,抢先一步挡在杨嘉萱身前,“我和萱妹妹怕出了人命,就过来看看。”
“哎,没曾想,竟然是洛宁妹妹。”王绘青捏着帕子掩着脸庞,声音都带着哭腔。
杨嘉萱没有说话,只是复杂得看了她一眼。
“那确实是人命要紧,赶紧将人送到凌清阁。”杨禹真看着那边的同伴,也不好耽误太久。
宋珏立在人群中,暗自打量着对面的女子,他眸色渐深,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只是大致扫了眼地上躺着的浑身是血的女子,旋即转身随众人离去。
洛宁手中握着坠子,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拼命了往前跑。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跑,只是脚底的冰冷激得她不敢久留。周遭的皑皑白雪覆着高耸墙头,正迅速往后退去。
洛宁心慌如麻,翻飞的衣袂随着她的动作翩翩起舞。她不停地跑,可眼前还是堵着一扇扇耸立的高墙,一个弯接着一个弯,只是地上的雪越来越厚,渐渐没过她的大腿,洛宁再也跑不动了。
她重重喘着粗气,周遭浸润着厚厚的白雪,她的衣衫也不翼而飞。冷冽的寒意一点点侵透肌肤,再没入骨髓,洛宁下意识想喊叫,可怎么也发不出声来。
冰雪渐渐没过她的视线,眼底最后的景象只剩那阴沉光影下耸立着的青瓦白墙。
“救命!”她死死抓着身下的褥子。突然坐起身来。双眸大睁,目光无神地看向前方。额前渗出了一层层薄汗。
听到动静,洛宁紧绷着下颌,颤抖着的身子向那处望去。这一动却扯到了额上的伤口,疼得她眼眸含泪,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人只是神色凝重地走过来,坐在她身边深深地看着她。
“知韫哥哥,你的坠子。”洛宁看到是他,渐渐安下心来,从里衣的怀中拿出那颗墨玉坠子,塞到他的手中。
穆广元就由着她一番动静,却并未说话。只是仍向刚刚那样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手心儿里的坠子依旧是温热的,带着她的体温。穆广元却莫名觉得烫手。
见他还是神色肃穆,依旧不苟言笑,洛宁眼眶里的泪珠也在忍不住的打转。
是不是因为上回杨晟真在门外说的那些话,知韫哥哥还是心中介意的。介意她与杨晟真不清不楚,介意她被迫沦为旁人的玩物。
她过去听过典妻①,穷人家为了活命,常常将自己的妻子典给富贵人家十年八载,替那贵人生儿育女,抒怀解闷。之后到了期限再送回来……
可那典妻的命运也是极惨的,期限结束后归家,约莫是夫嫌子恨……
“知韫哥哥那天我和他真的没有――”洛宁还未说完,只感受到浓厚的男子气息尽数包围过来。
知韫哥哥平日里没有熏香的习惯,他身上总是散发着一股清香的草药味儿。
她被人紧紧抱着,下颌点在他的肩膀上。洛宁只觉得鼻尖更酸了,也抱着他低声啜泣起来。
“珍儿,我不该让你去拿坠子的,对不起。”他闭上眼眸,贪婪的感受着怀里的温热。生怕一不留神,这瞬美好就荡然无存。此处是凌清阁的厢房,目前只有他一人在此为她诊治。
近日事事不顺,在宫里被太子的人识破,险些在圣人面前失了分寸。那日若不是司礼监的干爹替他说着话,恐怕他早已脑袋搬了家。圣人疑心太重,他扮做三方士也属实不易。
潜伏杨氏已有两年,如今看着自己的计划正一点点实现,他岂能掉以轻心。顾孟云倒台了,杨凌还会远吗?他抱着洛宁,垂眸看着手心里的墨玉坠子,在心里冷冷笑着。
这坠子放杨晟真那里,真是讽刺,是天底下最大的讽刺!杨晟真拼了命要救顾孟云,而自己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他如愿!
“知韫哥哥,没事,珍儿早已将坠子换掉了,他不会看出来的。只是……”洛宁松开抱着他的手臂,抬手点了点额上覆着的白纱,泪汪汪地看向他,“知韫哥哥,珍儿额上会不会留疤?
情急之中,她也顾不得什么,只知道既然是杨嘉萱和王绘青刻意整她的计谋,那她就算逃了也没什么,难不成那两人无凭无据还真敢将自己抓回去?
只是不想自己这么倒霉,一头撞到了墙上。
“这不好说。”他眸色深沉,犹豫了一瞬,“珍儿,以后别在这样了,你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知韫哥哥,若是留疤了你会嫌弃珍儿吗?”她心中一紧,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眸发问。
他唇角扯出一丝微笑,只是如今他以穆广元这幅冷漠阴沉的模样示众,笑起来倒还真有些森然,令人生怕。
“珍儿把我当成何人了?”他替洛宁顺了顺凌乱的长发,安抚道,“不管怎样,你永远都是我的妻子。”
得了他的承诺,洛宁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眸,安心地看着他,“那坠子拿到了,我们什么时候走啊?我实在不愿意再待在这里了。”
只见他唇角的笑意瞬间消退了几分,只是默了几秒才开口,“珍儿,再等等。”
他说完,复而起身,背对着她不发一言。
“可……若是杨晟真到最后不肯放我走怎么办?”
脑海里瞬间划过那二人在一起温存相依的场景,以及那日躲在梁上在她门外听到的那一句句刺耳之言。袖中的指节紧紧攥紧,他如今竟有些后悔。
他不该利用她,让她接近杨晟真去达到自己的目的。那日杨晟真的一句句诉衷情话,无一不是在昭示着他,这是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珍儿,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对付他。”
第50章 夜吻
深灰色的道袍背着光, 洛宁看着他挺拔有力的背影,渐觉心下多了分安然来。
不过既然拿回了坠子,一时半会儿又走不了, 她还是不能将杨晟真和姑母彻底得罪。
那边扶光院内,杨晟真坐在书房里,捻着桌上的佛珠静默不语。
宋珏见状, 挑眉饶有兴趣地看了他一眼,复而漫不经心地喝着茶。
“她来扶光院做何?”他抬眸, 视线从手中的佛珠转向立在一旁的砚池身上。
“表姑娘说奉公子的命令来扶光院取几册摹本……”
杨晟真抿着唇,冷冷觑着他。奉他命令来取摹本, 最后却将他送与她的佛珠又还了回来, 这莫不是她的借口?怪不得与她一同去祠堂的路上, 她丝毫不问王绘青的事儿, 未曾想转头趁他不在她就将佛珠还了回来。
不过这又是另一码事, 扶光院却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能进来的。
“守卫不当, 自去领十板子。”他将佛珠远远掷到一旁,“王氏和嘉萱为何能在我这里为非作歹, 你却不知情?再加十板子。”
砚池的脸几乎都已经垂到了地上。他紧紧抿着唇, 竟然一句反驳的话语也发不出来。见过表姑娘后,他竟心烦意乱,直到去后罩院用冲了冷水澡后才回来。不曾想,却让人趁虚而入。
“看来你还真是对她上心啊!”宋珏眯着眼眸,紧紧盯着那串被掷向一旁,圈口变小了的佛珠,“竟然将自幼带在身上的佛珠都给了她。”
“她如今受伤了, 你不去看看?”宋珏放下茶盏,抱着双臂问道。
“不能去, 王氏做出这么一场戏,无疑是不信任我。”杨晟真一时心烦气乱。
“那我替你先去看看她?不然可就要便宜他人喽?”宋珏唇角扯出一丝调笑来,“凌清阁可不是有一位嘛。”
杨晟真旋即递给他一记眼刀,“事情办得如何了?此次若是能将那三方士驱逐出京,老师的事也算成功了一半。”
“何止是驱逐出京?他妖言惑众,迷惑今上,顾首辅呕心沥血推迟的新政,就因为这三方士的一次问天占卜,竟成就祸国殃民的大患。他毁坏了天下多少百姓的生计,不除掉他是万万不行的。”宋珏捏紧了杯子,神色愤然。
“只是我有一事不明,这三方士与王家,还有杨家究竟是怎样一种关系?从我在家中翻出的信件来看,他与杨家约莫是没有纠葛的。父亲和王次辅属实因党争利益而陷害老师,待我查出证据,便能拨乱反正救出老师。”
“子明,我发现,你无论怎样做,似乎都背上了一个不忠不孝的罪名。”他促狭地看着杨晟真,漆黑的眼眸里逐渐变得黯然失色。
身为顾孟云的得意门生,在恩师遇难时却不能在明处奔走相助。身为杨氏宗子,却要为了恩师将自己的父亲限于不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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