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她勾住段思成的手臂,小声在他耳边撒娇似的说:“你不是说要带我去你公司玩的吗?别耽搁了, 一会儿他们都要下班了。”
段思成没法,只得依着她。
安乔目送着跑车飞驰而去, 良久良久,才终于收回目光。
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时间。
已经快下午三点了。
安乔一拍脑袋,低喃了一声“糟糕”,赶紧朝地铁站跑去。
……
今天下午她要去福利院做义工。
记得上一次去的时候,她和院长阿姨约好每周日都会过去帮忙。
结果后来临时被拉进调查组追查黑鹰的案子,警局学校两头跑,实在抽不出时间。
眼下警局那边暂时不需要她帮忙,她也终于有空能够履行承诺。sscc
窄窄的巷道尽头,是福利院破落的大门。
孩子们大约是这世上最天真无邪的存在了,即使过着最清贫的日子,仿佛也能从中寻找到快乐。
无忧无虑的笑闹声中,渐渐日落西山。
安乔在院子边上的长椅上坐下来,与上了年纪的院长阿姨并肩坐在一起。
院长看看她,又看看孩子们,不知想到了什么,忍不住感叹:“现在很少有人还会注意到这么一间小小的福利院了。有了网络,大多数人的视野被拉得太长,他们能看到西部的孩子条件艰苦,能看到非洲的人们食不果腹,却看不到这些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的生命。他们想着要为那些人捐钱捐物,可是那里不是一样呢?这里的孩子又能比那些人幸福多少?”
安乔没答话。
其实她可以想象。
像是他们这样的福利院几乎得不到太多的社会捐助,而政|府拨款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他们甚至养不起太多的孩子,每多一张嘴,或许就代表着其他的孩子们可能要少吃两口饭。
院长感叹完,转而看到安乔怔忪的神色,以为是自己的话题太过沉重了些,连忙转移话题,笑着说:“要不进来看看?”
一栋三层的小楼,加上小楼前的院子,这就是这间福利院的全部了。
房间里面并不比外头看起来强到哪里去,然而却能看出他们在努力让这个“家”看起来尽可能地温馨一点。
安乔沿着大厅里的照片墙慢慢向前。
照片里大多都是孩子,偶尔还会有几张成年人与某个孩子和院长阿姨的合照。
大约是那个孩子被某个家庭领养之前留在福利院里最后的纪念。
然而安乔走着走着,忽然眼神一定,惊讶地在一张照片前停下了脚步。
“陆鹿”。
照片里的她看起来大约只有十七八岁,被簇拥在孩子们中间,与院长和其他社工站在一起。
她怎么会在这里?
“院长阿姨,她是?”
院长推推鼻梁上的老花镜,瞅了一眼,认了出来:“她啊,那个小女孩人很好,六七年前就开始定期给我们福利院捐钱,到现在还是会每个月过来。不过一直不肯告诉我们她的名字,只说她姓陆。”
安乔有些惊讶到不知道该说什么。
似乎每一次与陆鹿见面,都在颠覆着她对她的印象。
从一开始大方得体的大家闺秀,到后来一厢情愿追逐祁湛言的女人,再到后来对她下药和张狂地说现在那一切都属于她的“神经病”,每一次见陆鹿,安乔都有种仿佛又看到她新的一面的感觉。sscc
令人不敢轻视。
陆鹿不是柔弱无依的菟丝花,也不是风吹就散的蒲公英,她是支带刺的玫瑰,是越美丽越剧毒的罂粟花。
然而现在,福利院的老院长却告诉她,眼前这个女人是个善良的好心的不求回报的女人。
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老院长跟着在照片墙前站定,感叹着时光如梭,往事如白驹过隙。
“小陆几乎不提自己的事。只不过我也能看出来,她如果不是跟福利院有什么特殊的渊源,只怕也不会一坚持就是这么多年。她跟我提过一两句,说是自己是在美国那边的福利院长大的,后来终于被亲生家人找到,回到了S市来。”
安乔倏地扭头。
“亲生……?”
……
警局。
已经过了晚上九点,调查组的办公室依然灯火通明。
将那些陈年的尸体从乱葬岗中扒拉出来,是个大工程。
而事后将尸体与警局的失踪人口档案一一对应起来,对号入座,是个更大的工程。
毕竟有些案子年代太过久远,当初根本没有录入指纹或是DNA等可以鉴别身份的资料信息,这令警方的排查工作难度加大了不少。
安乔知道大家一忙起来就顾不上吃饭,捧着两大盒外卖打包盒进来,招呼大家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小王第一个凑上来,拿了块香喷喷的肉饼就啃了起来。
一边夸张地感叹道:“果然还是妹子知道心疼人,知道哥哥们饿肚子还特意带外卖来,好感动。”
“感动?感动就多吃点,吃饱了才好干活。”祁湛言正好从门外走进来,凉凉地看他一眼,“法医科那边同事人手不够,正好,你吃完了就过去帮忙。”
闻言,小王哀呼一声,连肉饼也顾不上吃了,扯着嗓子嚎:“头儿,不带这样的,你明明知道那边现在多少具腐烂的尸体,跟刨了法老的古墓似的,我哪敢去!”
可怜的小王连究竟哪里得罪了祁队都不知道,直接就被发配边疆去了。
安乔转过头偷笑。
很显然,就是那句抖机灵的“哥哥们”得罪他了啊。
祁湛言看着成熟又稳重,实际上会在很多奇怪的地方特别小心眼。
比如喜欢她只喊他一个人“哥”,就算是称呼陆潇,也拐弯抹角地让安乔直呼其名。
每每弄得安乔哭笑不得。
祁湛言没注意到安乔背过身去的表情,将事情跟老袁和猴子交代了一下之后,慢慢走到安乔的座位前。
习惯性地懒洋洋往她桌上一坐,面对着白板和白板前的安乔。
安乔回头看他一眼:“进展顺利吗?”
“顺利。”祁湛言淡淡说,“目前已经确定了其中几个人的身份,可以证实的确就是当年黑鹰拐走并贩卖的女人和小孩。”
即便他的语气淡定自若,安乔还是能够感觉到他似乎胸中绷着一股劲,还不敢卸下来。
她心有灵犀般地问:“但是?”
祁湛言深吸一口气,在其他人看不到的角度伸手轻轻牵住了安乔的手。
“我总觉哪里不太对劲。我们找到的证据很多,很充足,充足到足以定黑鹰的罪。但也仅此而已,那些证据还不能帮助我们锁定他的真实身份。目前为止我们只知道黑鹰是个高智商高危险性的罪犯,却始终没有弄清楚他究竟是谁,有什么样的身份背景。”
关于这一点,安乔觉得犯罪心理或许能够帮上忙。
可是,目前她得到的线索和信息太少了。
甚至,她还没想通其中几个关键的点。
祁湛言注意到她纠结的神色,侧眸扫过白板上的字,了然地问:“你觉得什么地方逻辑不通?”
“我想不通他为什么这么大费周章。”安乔说,“如果真的只是表面上看来的自首,他大可以直接走进警局里来,将自己这几十年来的一切罪行都供述出来。但是他却选择用这样的方式,将线索告诉我们,让警方去寻找证据。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祁湛言看向白板。
上面中英文夹杂,安乔从前习惯用英文,因此很多关键词都选择用英文记下来。
其中比较显眼的一个词是showing off。
炫耀。
后面打了一个问号。
这是安乔的一个猜测,但随即就被她自己否定了。
“不会是炫耀。从我之前对他早年间的作案手法分析来看,他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谨慎到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就绝对不会出手。就比如你们发现尸体的那个乱葬岗,连当地山民都不会进去,那一片区域不会有外人路过,近几十年内都不会被开发,是一个绝佳的抛尸地点。”
第59章
就好像一个习惯生活于黑暗的人, 主动走到了聚光灯下。
为什么?
因为渴望阳光吗?
即使这样的行为无异于飞蛾扑火?
祁湛言与安乔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
“头儿,这是现场附近找到的所有痕迹鉴定报告, 你看完签个字。”猴子起身将报告递过来。
祁湛言悄悄松开勾着她手指的手, 侧身面不改色地接过报告垂眸看。
从头到尾, 同在办公室里的人根本就没发现他们俩之间的小动作。
趁着祁湛言看报告的功夫,猴子往安乔身边一站。
面对面前密密麻麻写满的白板, 他看得有些眼花缭乱:“你们研究心理学的也太可怕了吧,这才多少线索,你就能洋洋洒洒分析出这么多?”
安乔耸肩:“显然还没有多到足以锁定黑鹰的真实身份。”
“或许,我们可以从另一个方向开始查起。”祁湛言在报告上签了名,递回给猴子。sscc
安乔看向他:“什么方向?”
“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我是如何在当年绑架案发生之后将……陆鹿救回来的吗?”
安乔飞快回忆起来,说:“你说你追查到了黑鹰与境外有资金往来。但是那条线索不是断了吗?”
刚说完,她立刻明白了祁湛言的言下之意。
祁湛言看她一眼, 起身慢慢走到她身边, 压低声音说:“但是,我们当年救回的根本不是你。你就不觉得蹊跷吗?她当年才几岁?如果她与黑鹰之间没有什么联系的话,她怎么可能做到这一切?”
安乔抬眸:“你想传讯陆鹿?”
祁湛言点头。
闻言,安乔抿唇思忖了下, 试探地说:“在传讯她之前, 我想要传讯另一个人。”
“谁?”
“段思成。”
“为什么?你认为他跟黑鹰还有别的联系?”
“那倒不是。”安乔将自己下午在学校门口撞见的那一幕告诉了祁湛言,“我总觉得他有点不对劲。你也知道,陆鹿她同是心理学专业,她也受过专门的催眠师培训。如果段思成跟她的男女朋友关系就是建立在被催眠的基础上呢?”
“陆鹿跟段思成那个公子哥儿在一起了?”一旁的熊乐刚忙完, 凑上来恰好听到最后一句,诧异道:“等等, 你是说,陆鹿催眠了段思成,才令他喜欢上她?催眠术有这么夸张?”
“相信我,的确可以。”安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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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湛言拧眉,以他对催眠的简单认识,催眠基本上来说就是不断地给对方以心理暗示来达到催眠的目的,但如果对方内心产生抗拒的话,其实很容易能够从催眠的状态中脱离出来。怎么可能真的存在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的情况?
熊乐好奇问道:“如果催眠让一个人自杀,或是裸奔,也可以做到?”
安乔淡定自若地冲熊乐一挑眉,说:“很简单,只要成功在对方的潜意识中塑造出一个情境,比如你手中拿着的一瓶安眠药其实只是一罐糖果。裸奔就更简单了,寻常情况下你当然不会当着别人脱衣服,但是如果塑造出了一个你在浴室准备洗澡的情境呢?”
只要足够顺理成章,自然不会产生抗拒的心理。
熊乐不自觉地抖了抖,爬了一手臂的鸡皮疙瘩,悄悄从安乔身边挪开了两步。
可怕,这个女人太可怕了。
不,应该说,会催眠的女人都太可怕了。
祁湛言看了眼手表时间,吩咐熊乐:“明天一早就通知段思成来警局一趟。”
……
依然在聆讯室内。
段思成好整以暇地坐在安乔对面。
鉴于上一次“愉快”的合作,段思成对安乔完全没有什么戒心。
“这一回还想问什么呢?我以为上一次你们已经问到了绑架案全部的线索。”
其实段思成自己也不记得上一次自己坐在这里曾说过什么。
安乔双手交叠放在桌上,她说:“不好意思,段先生,我们今天请你来不是想询问当年的绑架案细节,而是想问关于陆鹿的事情。”
“陆鹿?为什么要问她?”段思成不解,稍稍坐直了身体,“我知道她也跟当年的绑架案有关,甚至是当年最严重的一名受害者。可是,我已经将我知道的全部告诉你了,当年她后来究竟怎么样了,我完全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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