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陆母,她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安乔在他心中,一直是坚强的,她与大多数女孩子不同, 过早地经历过很多本不属于她那个年纪该经历该承受的黑暗与艰辛, 柔弱的外表下,她其实有着一颗比很多人更坚硬的心。
可她还是哭了。
祁湛言印象中,安乔只在他面前哭过两次。
一次是今天,一次是他们确立关系的那一晚。
小时候的陆鹿更不用说, 是个天生心大,还有点没心没肺的鬼精灵, 别说哭了,她不把别人整哭就算好了。
长大后的她即使没有了过去的记忆,依然活得鲜活又阳光。
她天生是适合笑的。
而祁湛言也看不得她哭,她一哭他就心痛得不行。
所以刚才一看见她的表情,他几乎是想也没想,就将她拉进空置的办公室里。
“我是想努力忍住不哭的。”安乔将脸颊靠在祁湛言的胸膛上,泪水已经控制不住地滑落下来,沾湿了他的衣襟。
面对祁湛言,她不想忍了,于是放任眼泪掉下来,尽情地宣泄。
“可是忍不住,我看见妈妈那个失魂落魄的样子我就忍不住。”
安乔一直以为自己挺坚强的。
之前就算得知了陆振辉的真面目,她心中也没有太大的感情起伏,更多的只是一种如同局外人一般的冷静。
她当时脑子里想的甚至是该如何抓住陆振辉,冷静得近乎冷酷。
“你先回家休息一下吧,这里交给我。”祁湛言低头在她眼角吻了吻,最后轻柔的吻落在她的双唇。
自从知道陆鹿的身世,他就一直在怀疑会有这么一天,他担心安乔会承受不住。
幸而她表现得已经比他想象中要坚强许多了。
“好。”这一次,安乔没逞强,柔顺地点点头,“那我先回去了。”
……
跟着安乔一起回家的,还有那只砸得她喘不过来气的胖狗。
祁母将它养得实在是好,肉墩墩胖乎乎,还一脸傻白甜的天真无邪,安乔要走的时候,祁湛言只不过随口问了它一句“要不要跟她回家住?”,小家伙好像听懂了似的,立刻跳起来屁颠屁颠跟她跑了。
一连串流畅的动作行云流水,转眼一人一狗就不见了,看得叶茵茵目瞪口呆。
祁湛言这厢忙得脱不开身,只能目送他们离开。
有乐乐跟着也好,小家伙是个开心果,至少能帮安乔解解闷换个心情。
安乔回了家,给乐乐扔了块大骨头,看它在客厅的地板上一边晒太阳,一边美滋滋地啃骨头,心情似乎真的有点轻松了。
像是一阵雷阵雨过去,虽然依然阴沉沉的,可终究不再是浓云密布,电闪雷鸣。
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她忽然拿起手机给赵芸晴打了个电话。
研究生时期课比较少,赵芸晴这两天都没课,就干脆回家住。
她家距离月亮城小区不远,十几分钟后,门铃便响了起来。
安乔给她开了门。
赵芸晴一眼就注意到安乔的脸色不太对,惊讶地问了句:“你怎么了?”
她们经过之前的几次催眠治疗,关系早已经不像一开始的单纯教授和学生的关系。
安乔很喜欢赵芸晴的性格,低调不张扬,但是内心很有主见与想法,最重要的是她心思很纯净。
不是说赵芸晴没有复杂的心思,而是她愿意用最真诚最纯粹的态度去对待所有人。
在这一点上,她其实跟安乔有点像。
由于学的是心理学,见识过太多太多人性的复杂和阴暗,安乔会不由自主地喜欢干净透明的东西,就比如一颗干净剔透的心。
而赵芸晴也很喜欢安乔。
她觉得安乔是个知识面极广,经历很丰富的女人,有锋芒却不张扬,保留着一颗女孩子的温柔纯粹、平易近人的心,令她忍不住心生亲近。
有时候女孩子间的喜欢,真的是直觉上的感应。
本来心理治疗的基本要求,就是心理治疗师与患者要有心灵上的沟通,简单来说就是需要共情。
所以这些天来,安乔跟她说了很多当年的事情。
看着赵芸晴在对面沙发上坐下来,安乔自己之前在祁湛言怀里时的心情说了出来。
她看着凌月的时候,会心痛,会想哭,可是想到陆振辉,却只剩下冷静与麻木。
这种情绪上的反应是最直观的心理状态。
“这可能是潜意识中的排斥?”赵芸晴猜测。
安乔没点头也没摇头。
半晌,说:“也或许是当年绑架案发生的时候,我可能就已经知道黑鹰就是陆振辉了吧。”
可惜的是,她全部都忘记了。
赵芸晴看看她:“难道你是想今天再进行一次催眠吗?”
她们不是没有尝试过恢复绑架案时期的记忆,而是每次都失败了。
安乔平静地看着自己交握的手,说:“我觉得这次会成功。”
她就是有这样的直觉。
她的记忆一直是阶段性恢复的。
随着现实中接触到越多的真相,慢慢地她能够回想起来的记忆也就越多。
就像最初她与祁湛言重逢,她在催眠治疗中,第一个想起来的也是祁湛言。
慢慢地,随着她与过去接触得越来越深,她能想起来的也就越多。
除了那段绑架案,除了她刚到美国的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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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现在,她知道了黑鹰的身份,知道了陆鹿的身份。
所以她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她能想起一切!
……
果不其然。
这一次被催眠之后,安乔看到的景象远比之前想起的那些要黑暗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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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甚至才刚踏进这样的情境中,就本能地感觉到不适。
四周是茫茫大雨,雷电交加。
校车停靠在山区,车上全部是惊魂未定的同学。
她正被一群哆哆嗦嗦的同班同学护在身后。
熟悉而陌生的女班主任,当着所有同学的面,当着那两个劫匪的面,手指一指,指向了她。
“还有她。”
三个字响起的同时,天上刚好有一道闪电砸下来,照亮了所有人苍白脸颊的同时,也令安乔看清了那两个劫匪。
其中一个就是武达龙。
很快,被挑出来的七个人就被推进了面包车。
其他六个人面色灰败,只能本能地蹲下来,抱住膝盖。
更有软弱些的女孩子嘤嘤哭起来,直接被吓破了胆。
之后经历的一切,就跟段思成之前说的一样,几乎丝毫不差。
但是在最后,终于多了一段记忆——
继他们逃跑被抓回去,段思成被父亲带走之后,小黑屋里就只剩下安乔一个人。
到了半夜,那些人以为她已经睡着了,却恰好被安乔听到了他们与黑鹰的对话。
武达龙对黑鹰说,敲诈勒索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段有为给了他们一大笔钱,其他人逃跑了警察恐怕很快会查到这里来,他们必须要赶紧转移。
他问黑鹰,剩下的那个女孩子怎么处理?
然后,她听到了黑鹰的声音。
“处理掉。”
声线中充满了冰冷与残酷。
黑暗中的安乔呼吸一窒,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她怎么可能认不出那声音!
是陆振辉的声音!是她爸爸的声音啊!
然而那一刻她完全不敢那么认定,她只能祈祷着肯定是因为黑鹰与她爸爸的声音太像,她爸爸还在努力解救她。
随即,她听到武达龙粗哑的□□了一声,表示既然要处理掉,能不能让他先玩玩。
下一秒,就听见清脆的一声“啪”。
他似乎被黑鹰打了一巴掌。
黑鹰似乎改了主意,轻蔑地哼了哼,说:“玩她?你配吗?将她丢进明晚要出港的货船里,跟那群要偷渡的一起出去吧。”
安乔在海上飘荡了一个多月,中途晕船又生病,简直被折腾得不成人形。
幸好同船的一对中年夫妻很照顾她,才令她不至于死在船上。
船上除了船夫,大约还有四十几个偷渡客,都准备去美国打|黑工。
到了美国,他们都是黑户,永远见不得光,别说没有身份,连医院都进不去。
安乔实在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千方百计都要去。
等到了岸上,在被集体送进黑工厂之前,安乔趁机逃了。sscc
郊外荒凉,幸好得到路过的司机帮助,加上她英语流利,很快就搭便车从野外到了城里。
几经辗转后,她被好心人送进了福利院。
造化弄人。
因为在那里,她遇到了……陆鹿。
第63章
那个时候, 陆鹿还不叫陆鹿。
她自称叫Joe,福利院里的其他孩子喜欢用轻蔑的语气喊她Joe Doe。
福利院里长大的孩子都是没有姓的。
Joe Doe这个名字的意义不同,取自谐音的John Doe, 就是无名氏的意思。
早年间在美国, 种族歧视非常严重, 即便是在最卑微的福利院里,孩子们之中也能分出三六九等来。
黄种人的地位不比黑人强到哪里去。黑人间也自有小团体, 根本容不下异类。
陆鹿从小,就是在那群白人的欺压和黑人的漠视中长大的。
安乔的到来,仿佛令这个充斥着白人黑人的福利院里,终于出现了一个同类。
两个小姑娘同是黄种人,又年纪相仿,很快就熟悉起来。sscc
有人说,她们长得很像,就跟双胞胎似的。
除了陆鹿染着一头耀眼的蓝头发, 喜欢化着浓妆。
不仅仅是因为外国人看亚洲人大多都脸盲, 甚至连安乔自己都这么认为。即便不是一模一样,也是像的。
她当时根本没有想太多,只以为这是冥冥中的缘分。
但她们性格上完全是南辕北辙。
安乔从小接受的是良好的教育,有母亲和哥哥们的疼爱, 生性温柔善良, 颇有正义感。
而陆鹿则完全不同。
她是在孩童们的勾心斗角中长大的,从小过的是食不果腹日子,每天都得跟身材比她高大许多的孩子打架。
几乎没有不带伤的时候。
有时候安乔甚至怀疑,陆鹿的身体里根本没有温柔善良的基因, 总是像只暴躁又残忍的小母狮子。
只要有人敢欺负她,就会亮出锋利的爪子来, 杀一儆百。
而陆鹿的保护圈随着安乔的到来,慢慢从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
她将安乔纳入了羽翼下。
安乔不是没有想过逃跑回国,但是她没有门路,没有身份,甚至当初在船上,就有人警告过他们:“别想逃,我们在美国的势力有的是码头的眼线和警方的靠山。”
一年多的日子里,两个孩子互相扶持着,相依为命。
就像两个在大雪中迷失了方向的人,只能抱紧彼此取暖。
日复一日,总有大孩子来找他们的麻烦,陆鹿每天都要打架。
陆鹿的身手很好,赤手空拳对打总能占上风,偶尔也有打不过的时候,或是对方抄家伙的时候,那就比较惨了,脸上身上总是挂彩。
闲下来的时候,就听安乔给她讲自己从小长大的事。
讲母亲对她的好,讲陆潇跟她斗嘴,讲……讲得最多的,是祁湛言。
陆鹿没有故事,她的生活除了福利院就不剩什么了,所以每次安乔讲起她都听得津津有味,仿佛透过安乔的故事,令她也重新活了一遍。
这一次,她不是长在美国乡野的小太妹,而是个从小被悉心照料的千金小姐。
有家人,也有爱人。
陆鹿喜欢听,安乔也讲得认真又仔细。
通过讲述那一段段故事,她才能感受到那些恍如隔世般的温暖。一丝丝也好。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去,或许再也见不到家人了。
每每想到这里,她就会哭。
接下来,安乔想不起太多了。
似乎还有一些零碎的片段。
比如福利院附近野狗很多,而且凶猛会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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