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海送佛送到西,把他们送到公社,给他们买了回程的车票,给每个人还准备了些路上的吃食,给每人塞了钱。
“就当我借你们的,回头你们再还给我。”
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坐车上又哭了一场:“魏书记,好人呐。”
谢荣的家就在新南市,算住得近的,他笑着跟大家说:“多好的卖人情机会,本来我想把你们都拉到我家去住,到时候给你们每人买点特产带回老家,好叫你们记我的情,没想到让魏海抢了我的机会。”
大伙儿哄堂大笑,纷纷骂谢荣鸡贼。
“怪不得王教授之前经常说你这个老小子心眼儿多,适合搞行政工作。”
“人家魏海跟你一比呀,真是实诚人。”
“没错,不怕跟你们说,我老张没有下放之前在党委工作,什么高官子女,军政二代,下面爬上来的寒门子弟,我见得多了。魏书记这种好人,要没有人提拔,难出头啊。不过他这样的人如果出头,他下面的人日子肯定好过。”
以前刀没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不觉得,这刀落到自己身上时,求神拜佛都希望自己能落到个稍好的下场,就想上面管他们的是魏海这样的人。
在养猪场的时候大家都是难兄难弟,以前的辉煌事迹,多提一句那都是往自己身上捅刀子,现在不一样了,都愿意敞开心扉多说两句。
“咱们哥几个都是相处十年的老兄弟了,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木家呀,虽然有林长年在,对了,还有个县委书记林小琴,能耐人儿真不算多,还是要多培养人才才行。”
“老谢,我算是沾了你的光才去了青苍大队,咱们中你和林长年关系最亲近,你帮我们给他带句话,以后木家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管开口。”
说话的这人以前是新南市最大一个工厂的厂长,那个工厂原来是他家的,后来公私合营后他继续在厂里当厂长。后来闹起来了,要划分阶级成分,那些看不惯他占着厂长位置的人就把他搞了下来。
他笑道:“不是自夸,我这人别的不行,搞钱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木家要往上走,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这话没有说得太明白,不过在场的都是老江湖,大家都心里有数。
谢荣轻咳一声:“你回去后也别太张扬,他们要给你分工作你就先做着。既然教育都开始改革了,怎么知道经济不会改革?你好好养着身体,以后说不定还有大机会。”
“确实该好好养养身体,在养猪场咱们白天劳动,天黑就睡觉,除了喂喂猪之外也没什么可操心的,每天都过得舒坦极了。这回去之后指不定有多少糟心事,我可不能气坏身体。”
照他这一说,在养猪场的日子都算是舒心的好日子,谢荣乐不可支:“行吧,咱们都在新南市,以后兄弟几个多照应着。”
一起落过难的兄弟,情谊不是普通人能比的。
谢荣他们走后,林梅笑着叹道:“族长以前最不喜欢外面的人去木家寨,现在为了家族能多个朋友多条路,都愿意外面的人去木家寨过年了。”
林梅也不是当初的林梅了,这些年也历练出来了,族长的意思她一看就懂了。
魏海给自己倒了杯水:“也正常,王教授、谢所长他们经营了不知道多少代了,代代都有能人,背后的人脉深着呢。他们愿意关键时候给咱们一点指点,咱们能少走好多弯路。”
比如那个田政,别看当初他跟林长年一起去贫困县支援,人家有了政绩后一步步往上升,现在已经是副省长了。
田政拉了林长年一把,七零年的时候林长年去了省教育局当副局长,今年已经是局长了。
“你看小琴,小琴当县委书记已经十年了,这十年庆丰县发展得如何县里的百姓最清楚,可惜呀,一直没有升迁的机会。”
一个萝卜一个坑,有时候好不容易出来一个坑,刚瞧见就没了。这都是人脉啊!
林梅不懂里面的门道,她只关心自己家的事:“今年你要去县里?决定好了?”
魏海点点头:“去吧。”
林小琴在县委书记的位置上十年了,他在公社书记的位置上也十年了,可以往上动一动了。照林长年说的,现在是好时机。
“咱们儿子青霄明年下半年要去县里读高一,姑娘读初中。到时候咱们全家都去县里,还是住一块儿不分开。”
“那怎么行,我要去了,家里谁挣工分?”
“放心,我有工资,咱们一家饿不着。”
魏海把自己的打算说给老婆听:“等去县里工作几年应该会给咱们家分房子,没有分房子之前咱们就住在草药街,跟木昭他们当邻居。”
“我的工资肯定够咱们一家吃喝,另外咱们家这些年也存了些钱,足够孩子们读书,以后上大学也够了。大学毕业后他们自己找工作挣钱养活自己,咱们更不用替他们操心。”
“可以读大学了?长年那儿有新消息了?”林梅惊喜道。
魏海摇了摇头:“长年今年都没回来过,我哪里知道。今天给谢所长他们办平反的手续,我听他们说的,好像说教育改革的事情上面很重视,都猜测可能要恢复大学。”
“要是真恢复了的话那可就太好了,咱们家青霄赶上好时候了。”
“总之,你别太操心,就算考大学不成,青霄高中毕业后也能找个工厂上班,日子不会过差了。”
林梅想了想:“好吧,听你的,咱们年后进城!”
魏海年后进城,公社书记估计是副书记接管,如今的公社副书记也是木家人,交接的事情好办。
还有几天就是腊月了,社员们都闲着呢,经常见到一群妇女一边砍柴火一边聚在一起说闲话。公社的人事变动他们大概知道,不过他们关心的重点不在这上面,反正公社里也没啥新鲜事,他们关注的还是平反回城的那些人。
“养猪场的人平时也不下山,除了经常去养猪场送东西的人,咱们大伙儿都见不到人,今天一下山呀,我看他们精神头也好,穿的衣服打着补丁也干干净净,他们在养猪场过得不错嘛。”
“肯定过得不差,要不然也不会一下山就去魏海家道谢。”
“哎哟,人这一辈子真是说不清楚哦,原本都是当官的人,一下跌得那么惨,现在人家熬过去了,以后又是大官了,跟咱们这些泥腿子大不一样了。”
“要我说,还是魏海有远见。把人照顾得好,以后有需要帮忙的时候人家会不帮?”
“魏海还是聪明。”
有人故意道:“是魏海聪明还是林梅娘家聪明?”
几个女人哈哈大笑,魏海靠媳妇一家提携大家都知道,时不时拿出来说笑还挺有意思。
女人们也就是随口闲聊,知青们把这事儿放在心里了。
“庄老师,咱们能不能集体去找魏书记帮帮忙,问问看,回城是不是有什么新政策了?”
“下放的人都回城了,咱们这些支援乡村建设的知青难道还不能回城?”
“对嘛,庄老师你领个头,咱们去问问。”
回城如果有新政策早就传开了,根本等不到他们去打听。庄青看大伙儿一眼,他知道他们的意思,这是想走木家的路子了。
“这两年回城的路子其实已经放开许多了,你们别太急,总会有回去的一天。”
一个女知青绷不住,绝望地哭泣:“等等等,我等了多少年了还等?我都快三十岁了,再等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旁人赶忙安慰她,劝来劝去,想到自己也觉得心酸,忍不住哭了起来。
知青点里女知青哭声一片,男知青蹲在院子里发愁。
庄青犹豫了一下:“我知道有个消息,但是不知道真假,你们要不要听一下。”
“什么消息?你先说来听听。”
“咱们进屋说。”
院子里几个男知青愣了一下,什么话还要进屋说?
庄青进屋,最后一个进屋的人关上门:“搞得这么神神秘秘,有什么内部消息?”
“我先说,这个消息我也不知道真假,如果我说错了你们不能怪我。”
“庄老师你就说吧,我们都已经这样了,还能更差不成。”
“应该不会更差。”
庄青把他在学校里听到的消息告诉他们:“或许会恢复高考。”
那个哭得眼睛都红了的女知青都忘记哭了:“你怎么知道的?”
“公社初中高中那边你们也知道,大部分老师都是木家从城里弄来的,有几个还是教育局的人,他们消息灵通,我听他们说从去年开始教育系统就在改革,去年年底没有改成,今年闹了一年,说还是要改。”
庄青本来觉得恢复高考的事情不太靠谱,但是看到下放人员都回城了,庄青又觉得这事儿应该靠谱。
“你们不知道,山上养猪场的那个谢所长,他原来是新南市教育局局长。木家的那个林长年原来是谢所长一手提拔起来的,谢所长官复原职,还不能说明原因吗?”
除了谢所长,下放到长宁公社的人员,大多是教育系统的人,他们都回去了,说明教育系统改革真的有谱。
“真的有可能恢复高考吗?”
庄青顶着大家期待的眼神,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相信他们吧。”
那个女知青也不哭了,她积极起来:“如果真要恢复高考,咱们是不是要提前准备起来?”
“对,我下放之前刚刚初中毕业,高中知识我都没学过,怎么去参加高考?”
“咱们赶紧买书!”
“大家也别闲着,请假去县里看看,把能买到的书都买回来,买不到的写信给家里,叫爸妈买了书给寄来。”
有个北京来的知青说:“我家有个亲戚的邻居在教育系统工作,我写信回去托我家亲戚打听打听情况。”
“我家也有亲戚,我写信回去叫我爸妈去问问。”
只是一个微弱的希望,都不知道是真是假,只是抓着这点希望就能迸发出极强的生命力,好像又能继续坚持下去。
知青点内的事情魏海不知道,但是看这些知青们的动作就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魏海把知青们的事情说给媳妇儿听,林梅感叹道:“这些孩子也不容易,长年那边如果有消息,你就跟他们说一声吧,希望他们能考上大学,早日回家。”
易地而处,要是她的儿子女儿在城里长大,小小年纪就离开家到乡下干农活好多年,她肯定受不了。
“等着吧,还有一个月就过年了,长年也该回来了。”
林长年年底工作忙得很,他作为省教育局的局长去北京开会,主要是为了征求关于教育改革的意见,以及确定改革的大概章程。
从去年提出教育改革开始,这都一年多了,总算把工作往前推进了一步,林长年心里那叫一个高兴啊,把自己准备了一年多的改革章程递交上去,上面领导见了高兴,专门给他安排了半个小时的讲话时间。
林长年没想到还有这个机会,林长年一口答应,在讲话中他提出解放思想、尊重人才、促进社会发展进步的总纲领,围绕这个纲领详细说明了改进教育系统、恢复高考人才选拔机制等一整套章程。
林长年讲话完毕之后,获得了全场最热烈的掌声。
在座的同志都是教育系统的老同志,职位最低都是省教育局的二把手,这些人都认可自己的提法,林长年欣喜万分,感觉这次应该能成。
坐在最后一排的两位老领导私下交流。
“这是木家出来的那个?”
“嗯,是云霄山木家的那个。现如今,木家最出息的也就是他了。”
“小伙子挺好,确实是个搞教育的好料子。”
“听说他还在新南市教育局的时候,那会儿学校闹成一团,他觉得这事儿影响学生学习,就去省城找田家的那个孩子帮忙,结果被人堵在屋里差点被抓。”
“哈哈,挺好,心性也不错。”
“木家嘛,跟其他家培养出来的孩子心性好得多。”
木家玄学传家,即使不懂玄学的族人也相信报应,知道要积功德。用现实一点的话来讲,这样的人做人做事都有底线,比那些不择手段的人要靠得住。
“他这个局长当多久了?”
“七零年调到南江省教育局任副局长,今年才转正。”
“时间还短。”
“嗯,资历不够,还要历练历练。”
林长年这个会议一开就是半个月,走的时候林长年得到内部消息,说是明年要再办一个科学与教育工作者的座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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