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半个月过去,九月底,胥章的信又寄过来了,问她,说好的去三川河看他呢?
他在信的末尾,用委屈巴巴的语气写道:你再不来,月亮肯定又瘦了。
木玄玑捧着脸,看着他的信,又望了眼窗外的月亮,明明月亮还胖着呢。
同样的月光之下,木家寨族学里的年轻人们,每个人脖子上都挂着一个文昌符,睡觉都在背课文,祈祷自己学业有所成。
十月二十一号,大家期待了快一年的消息终于见报了:恢复高考!
云霄山上的木家寨,云霄山下的青苍大队,以及更远一些的公社、县城,一时间都沸腾起来。
城里的应届生、往届生,本地学生、下乡知青,兴高采烈地上街游行庆祝,去书店、废旧品回收站找课本。
木家的年轻人和青苍大队的知青们不缺书籍,最是稳得住。
庄青埋头在办公室学习,暗暗给自己打气,十年都过来了,还有一个半月就考试了,再坚持坚持!
他可以的!
第64章
木玄玑终究是没有去三川河水电站, 她一直在家里守着,给族人充当咨询师。
族人们来找她唠叨,她连卦都不用起, 她坐那儿听他们说话就行, 主要是起到一个安慰和缓解焦虑的作用。
依照木玄玑的性子, 肯定是忍不了多久, 好在也就一个半月了, 木玄玑耐着性子等到十月中旬,要参加高考的族人们都下山了, 她才能过两天清静日子。
知道师父一直憋着呢, 这几天,连木简这个调皮捣蛋的都不敢去打扰师父, 整天都在寨子里玩儿, 连吃饭也是在族学食堂吃, 只有晚上睡觉才回去,就怕哪里惹到师父了。
十二月下旬, 高考考完第二天胥章和高云雷回山上了,三川河水电站已经完工交付使用, 他们这次能休息好长时间。
高云雷一回到寨子里就跟人聊开了:“好家伙, 昨天我跟胥章到县城的时候他们刚考完,县城里到处都是学生,热闹得跟过年一样。”
“看到咱们木家的孩子了吗?”
“路过县政府的时候看到木晓了,她跟林梅家大儿子魏青霄一块儿,好像跟同学去县政府找什么人。”
“看见我家石头没有?”
“那倒是没看到。”
林梅的老娘哎呀一声:“臭小子考完试也不回家, 也不知道他们考得怎么样。”
高云雷哈哈一笑:“提前准备大半年, 肖老师他们教的好,肯定差不了。”
“小高说得对, 是该好好谢谢肖老师他们,这段时间肖老师他们忙得家里都顾不上,听李师傅说吃饭都是随意吃几口,等孩子们回来,咱们且要给老师们办个大宴。”
自从参加高考的学生下山后,肖从公他们就歇下来了,这会儿他捧着他的老茶壶和坐在矮板凳上和大伙儿闲聊,听到说要办大宴,他高兴道:“那给咱们弄个杀猪饭吧,咱们吃了杀猪饭再走。”
“那就定在元旦吧,你们元旦后再走。”
“那咱们要赶紧通知山下的林宽,叫他赶紧把在县城的孩子们都叫回来,给他们老师办宴席,他们不得来出力?”
高云雷见状赶紧凑过去:“大娘,到时候做一个酸辣肘子吧,我爱吃。”
“想吃肘子是吧,小事情,到时候杀猪你来帮忙刮毛。”
“那您瞧好了吧,我现在刮毛技术老好了。前些日子三川河水电站竣工,庆功大会上杀猪都是我去帮忙刮的猪毛。”
“你们那水电站都竣工啦,修得怎么样,发电多不多?”
“比青龙水电站发电量稍微大一点,不过他们那儿人多,当地还有钢铁厂,用电量也大。”
“明年你们要去哪儿修水电站呐?”
“明年啊,估计要歇一歇,听安排吧。”
胥章和木玄玑正在说话,也说到明年的安排,胥章说明年暂时不做项目。
“那你明年做什么?”
“万红你还记得这个人吗?好几年前我刚回来的时候在青龙水电站工作,他是主要负责人。”
“我记得,怎么了?”
“他现在在北京工作,主管水利工程相关工作。现在水利工程比较缺人,上面决定要多培养这方面的人才,为大型水利工程做准备。”
现如今国内能做总工的专家里面,论实践知识胥章不是最强,但是要说成系统的理论知识,除了他再没有别人。
胥章:“他们安排我和高云雷去南京华东水利学院当老师,顺便还要兼职翻译,尽量多翻译编写一些国外的先进水利工程建设相关书籍。”
“那你以后不做工程了?”
胥章笑道:“还是要的,我跟他们说好了,我只带一届学生。这一届学生毕业后我还是要回归工作。只有理论没有实践,不好。”
“南京呐,挺远的。”
胥章积极邀请她:“听说南京很美,有很多很漂亮的园林,你跟我去住一住?”
“学校还会给你分配园子住?”
“学校不分配,我可以自己买。”
前几年时局如此,他不好动作太大,如今高考都恢复了,下放的人都平反了,各方面都在恢复,他买一座园林也没什么。
木玄玑轻笑:“我都忘了,你们胥家的家底有多厚。”
“不说家里的家底,这几年单位给我发的工资和补贴我都没怎么花,也是一笔不小的钱,估计再添一些应该够买一个小园子,到时候落到你的名下。”
木玄玑似笑非笑地看他:“都给我?”
“都给你,不仅买的房子,我的资产和工资收入都给你。”胥章往前一步,两人靠得更近:“我爷爷奶奶很公平,我哥开公司做投资的收入里也有我的一半,全都给你。”
木玄玑轻轻推开他:“我不缺。”
“知道你不缺,但是我想给你。”
木玄玑翘起的嘴角根本放不下来,她指着天色:“时间不早了。”
“那我做饭去,你想吃什么。”说着就撸起袖子。
“看着做吧。”
胥章自觉去厨房,木玄玑施施然跟上。当木玄玑坐到灶台前,胥章赶她:“用不着你,我一个人就能搞好。”
“我觉得冷,想烤火。”
胥章默默把火引燃,灶台里架好干柴,等火燃烧起来才让她坐:“烤火吧。”
木玄玑理所当然地坐下烤火,看他做饭。
晚饭做到一半,木怀玉、木婉、江川牵着木简回来,木怀玉惊讶:“今晚上福宝烧火做饭呐。”
木玄玑扬起下巴嗯了一声。
木婉笑道:“娘您还真信了,我看她最多就是个监工。”
木简这个小机灵鬼一下说破:“胥叔叔做饭,师父监工。”
一家人都笑了起来,木婉拉开女儿:“你出去,你穿这一身长裙就不适合在这里坐着,别让溅起来的火星子烧坏了你的裙子,好歹是三婆婆给你精心绣好的。”
木玄玑站起身,木怀玉打量孙女这一身裙子:“三婆绣花可真好,年轻一辈里再没有谁比得上三婆。”
“可惜哟,三婆年纪大了,今天还在说呢,明年她老人家就封针了,以后就不绣花了。”
三婆宠爱木玄玑,以前每年都会给她做一两身衣裳,木玄玑满十八岁身高不长了,这些年给她做了十几身,春夏秋冬的衣裳裙子都有,都是木玄玑喜欢的老样式。
“三婆也没说彻底不做了,她说等到咱们家福宝结婚的时候,婚服必须她领着人做。”
他们木家族长结婚的婚服无论是布料还是花样都跟外面不一样,不能交给外面的人做,都是木家族人亲手做好。
木婉看她娘一眼,对闺女说:“三婆说她年轻时候一直准备着给你奶奶做婚服,谁知道你奶奶不结婚就有了我,三婆现在还遗憾着呢,她说她是咱们族里手艺最好的人,都没轮上给族长做婚服。”
木怀玉无所谓地摆摆手:“那个婚服有啥好做的,我看跟祠堂里供奉的巫袍差不多。”
胥章不经意地看向福宝,他没见过木家的巫袍是什么样,也不知道福宝穿出来是什么样。
木怀玉严肃地对胥章道:“话都说到这儿了,有一件事我要先说。”
“木奶奶您说。”
“虽然你跟福宝还没到谈婚论嫁这一步,但是木家的婚俗你应该心里有数吧。”
“我知道,和福宝结婚要在木家寨办,以后,我们如果有孩子,也要姓木。”胥章笑道:“您放心,我已经跟我家里人说过了,爷爷奶奶和爸妈他们都没意见。”
胥章,木玄玑,两人对视。
几秒后,胥章最先挪开眼睛。
木玄玑笑了笑,转身出去:“木简,跟我过来。”
“哦。”
过了好一会儿,厨房里的几人听到木简叫唤:“师父,我想玩,不想学新阵法!”
“什么,你再说一遍?一个阵法你学了大半年,下半年你玩了多久了?”
木简:“……”
木怀玉,木婉母女俩笑了一下,这个福宝,就知道欺负木简。
木简也觉得自己被欺负了,元旦,族人都回来提前办杀猪宴,好多人呀,好热闹呀,他被师父压在家里学习阵法。
哼,讨厌,葛关都去看杀猪了,就他不能去。
呜呜,我的命好苦呀!
胥章可怜他,给他端来一盘刚炸好的小酥肉:“先休息一下,一会儿再继续背。”
木简眼泪汪汪,胥叔叔真是好人,师父坏蛋!
胥章突然被夸奖了,他笑了笑,转身出去。
木玄玑:“刚才我都听到了。”
胥章笑道:“谁叫你压着他学习,小孩子都爱热闹,他又去不了,肯定心里不高兴。”
“算了,你去跟他说,叫他认真学到中午,下午我不管他。”
胥章瞥了眼微微推开的窗户,朗声道:“木简,听到你师父说的话了吗?”
“听到啦!”
木简吭哧吭哧吃了半盘小酥肉后就专心埋头背书。好耶,下午就可以出去玩啦。
中午开宴时,肖从公、蓝明月、范铎等老师被请到主桌坐。
“我提议啊,大家都给众位老师敬一杯。”
“好!”
“祝几位老师回城后工作顺利,幸福安康!”
肖从公笑道:“今天才元旦,大家伙儿这就开始拜年了吗?”
木晓领着族里年轻人过来:“都一起,咱们既感谢肖老师,又给肖老师提前拜年了。”
“来来来,干一杯!”
蓝明月酒量浅,喝了半杯酒脸就红了,眼睛水汪汪的:“木晓呀,你是好孩子,以后要继续努力啊,把你们木家的医术传下去。”
“蓝老师放心,肯定会的。”
木怀玉代表木家跟几个老师喝了一杯:“咱们都是自己人,不说外道话,以后你们有空啊,多来木家寨玩儿,房子我都给你们留着。”
“谢谢木族长多年来的关照。”
“你们客气了,咱们这是互相关照。”
木怀玉和木家族人真心感谢这些老师,第二天送他们走,给他们每一家都准备了平安符,各种年货准备了一大麻袋。
腊肉刚腌上,还没做好,不过留了老师们的地址,等到腊肉香肠做好了再给他们寄过去。
他们在木家寨住了十年,结婚生子,行李很多,不过这不是问题,一群身强力壮的学生热热闹闹地送他们下山去公社坐车,到了县里,把他们送上火车才算完。
高考完了木晓他们也没什么事儿,本来想亲自送老师们到家,肖从公等人连忙拒绝,忙说他们已经通知家里人了,等到站有人接他们,木晓他们才放弃送老师到家的决定。
木家年轻人朝气蓬勃,好似一点都不担心自己考不上大学。青苍大队的知青们心里害怕,害怕自己考不上,身边的人都回城了,只有自己被留下,那可怎么办。
心理素质差的,越想越心慌,睡觉时候忍不住哭泣,泪湿了枕巾。
庄青安慰大家:“本来就只有一个半月的准备时间,咱们比其他人准备的时间早,肯定比外面的人考的好。”
“学校录取是从上往下录取,我们不追求考满分,只要比别人分数高咱们就有机会。”
有个女知青抹眼泪:“我要是会英语就好了,如果有几十分英语加分,肯定能和别人拉开差距。”
“现在说这种话都晚了,没考之前谁也不知道会加试英语,等到知道要考英语的时候也晚了,根本来不及准备。”
有人不服气:“怎么没人知道,木家人不就知道。他们肯定是怕咱们比他们考得好,故意没告诉我们。”
庄青脸色沉下来:“别胡说,你没听他们说吗,木家族学里本来就教俄语和英语,木家的年轻人只要读过族学都会俄语和英语。”
都知道庄青说得有道理,但是这会儿心里焦急,忍不住想说什么发泄,随口就说出来,被庄青反驳后,他们就知道这话不该说。
也有人不听庄青的劝告:“怕什么,反正咱们要回城了,得罪了木家又能怎么样。”
“呵,没有大队和公社给你批的条子,你能走?”
众人顿时不说话了。虽然也能偷偷走,到底……唉,神呐,保佑我考上大学吧!
往年农闲的时候,云霄山下的知青们都会跟着当地社员上山去,要么打柴,要么捡山货,收获多了还能打包寄一些回老家给爸妈。
今年不一样了,知青们要么是在知青点等着,要么一天两趟地往公社跑,打听有没有自己的书信。
到了一月底,还没人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连最坐得住的庄青都紧张起来,他不会没考上吧。
马上就过年了,公社小学初中高中都放假了,老师们也都回去了,庄青找不到人打听,也只能跟大家一样,每天往公社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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