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私下里叫人去看过,没有在商濯的宫殿身边见到什么女子。
没见到人,不代表没有这个人。
此次寻人,皇帝便察觉出了端倪。
“父皇眼明心亮,儿臣不该隐瞒。”他嘴上说不该隐瞒,面上没有半点愧疚之意。
之前皇后说的皇帝不信,眼下却有几分信了,他的面色微微收敛,“男欢女爱的确容易令人沉沦,你也该把控好自己。”
他共有五个儿子,其中太子和商濯的性子最像他,太子纵然出挑,有时却也太过于优柔寡断,凡成大事者,岂能妇人之仁?
商濯做事狠厉,行事果敢,不需要人费力指点,凡事皆能周全,皇帝最看重他。不过,没有表过态,他历来对几个儿子一视同仁,以免影响朝中纲纪。
眼明心亮的人自然能够看得出来皇帝的偏爱,面子上放了商濯去从军随武,外放了去,实则是历练。
真正坐上帝位的人,谁能不经历一场厮杀。
商濯战无不胜,人称汴安战神,魏人一战,他败得惨烈,皇帝面上训斥,收了他的兵权,没过多久,便让他操办了秋闱的事,着手于朝野,刘家那些蠢笨还在散播谣言,说商濯失了圣心。
皇后看不透彻,一心拉拢着沈家,她的急功近利,皇帝之所以不管,也是为了在暗中推波助澜。
“父皇教训得是。”商濯回道,声音无波无澜,皇帝停顿看了他好一会。
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想想又作了罢,商濯行事尚且有分寸,若是控不住,再出手就是。
皇帝话锋一转,再道前番,“刘家的事情务必清查干净,不留一个余孽。”
“儿臣明白。”商濯颔首。
“前头魏人饱受瘟疫折磨,症状与你在永州明安镇所救治的村民,症状一致,看来前番你领军所中埋伏,并非来自魏人。”
前端商濯战败,所说之事,皇帝心中存有疑云,特派人去求证,背地里挖出不少东西。
“你的人奔赴阵前,朕也能放心些。”皇帝松了一口气。“此间内忧外患,若是魏人再控制不住,四方流民起义,朕将腹背受敌。”
“父皇福泽深远,断不会如此。”
瞧着商濯,又听他说出来的话,心中稍安,良久,皇帝道,“待找出那名女子,带来御前,朕瞧瞧是何等模样。”竟然引得他心动,铁树开花。
“她粗野蛮,唯恐惊扰了父皇。”皇帝有一瞬的错愕,没有想到,商濯竟然拒绝了。
“怎么,你怕朕会对她动手?”
“儿臣不敢。”原先皇后想将迟滢送给皇帝的事情他还没有忘记。
虽说蛮女可恶至极,欺瞒他,就该千刀万剐,
可他不想有过多的人看到她,知道她。
话说的是不敢,话里可是敢得很,真要不敢,他定然会改口。
皇帝瞧着他,好一会才道,“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切忌,不要出格。”
皇帝最后又叮嘱了一句,商濯点头了,瞧着面不改色,纵然皇帝阅人无数,也看不穿他的意思。
“......”
帝王不喜颜色,这是好事,若轻易人看出喜怒,那才不好。
阿滢这些日子躲得很好,倒是没出事,日子过得十分松散趣味。
从灵珠的口中,外面的消息她一应知道,太子的丧礼可算是办完了,送了各朝的使臣出去,场面好不热闹,宫女们得了不少的赏钱。
阿滢盘着腿坐在软塌上,跟着宫女们打双陆,边打边说着话,旁边放着各样的瓜果糕点,时不时吃一两块。
商瑞派来的宫女颇合她的心意,旁的不说,商濯派来的涣月天天盯着她,拘束着,这不让做,那也不让做,一不合规矩,二不成条理。
阿滢手气可好了,赢了不少银钱,她大方得紧,刻意输了好一些回去,丫鬟们都喜欢大方的主子,越发跟她贴近。
“姑娘知道吗,今儿奴婢外出听到了一件趣事。”
阿滢问什么趣事,宫女凑过来压低声音道,“听说吐蕃的王子看上了公主,朝陛下求娶呢。”
“淳安公主?”阿滢惊诧。
“是啊。”
“公主应下了吗?”旁边不能去前殿门伺候的宫女问道。
“没有。”
“为何?”
“吐蕃虽说比不上我们越朝,在外邦里却相当不错了,吐蕃的王子一表人才,广负盛名呢。”
阿滢吃着糕点听宫女闲聊,她不知具体的情由,那吐蕃的王子她是听过一些,人的样貌的确不错,但宅子里不怎么干净,莫临关有吐蕃的人往来,她常常见到下面的人给他搜罗美妾。
商珠虽说是娇蛮,没什么脑子,一身的脾气,她的样貌生得极好,难怪被看上了。
“公主死活不依,在皇后的椒房殿中哭了好久,这会子听说都没出来。”
“陛下历来疼惜公主,想必会顺从她的意罢?”
“那可不一定,听御前伺候的公公说,陛下似乎有意和吐蕃联姻,巩固势力。”
“也是啊,吐蕃实力不俗,魏人屡次来犯,若是跟吐蕃的人结了亲事,那...助力可不一般了。”
阿滢不曾说话,就听着宫女们讲,她以为宫女们什么都不知道,天晓得,她们的消息才是最灵通的,无论什么都知道。
尤其是后宫的事,什么鸡毛蒜皮都一清二楚,哪位贵人跟哪位贵人争风吃醋,打碎了什么盏,说了什么话,又争料子,诸如此类...
阿滢听得目瞪口呆,她在皇后殿里待了那么久,什么风声都没听见,来了三殿下的长信殿,宫里的事基本都摸清了。
只是商瑞和商濯的关系,她始终不得而知。
玩了一会子双陆,外头传殿下来了,宫女们急急忙忙站起来,收拾小几上的残局和阿滢还在发愣,一旁的灵珠把她给拽了起来,给她拍去手上的糕点渍,整理裙摆。
商瑞进殿,见到一袭绿色绣玉莲褙子下面穿浅色绿裙的少女低头发着愣,他走近了,旁边的人行礼请安,她才慢了一些,“殿下安好。”
她松松挽了一个发髻,别着一支碧玉的簪子,碧玉温润通透,却胜不过她的肤色嫩白,鼻尖挺俏,樱唇点点。
阿滢久久商瑞说话,他就站在那定定瞧着她,看得人心里有些发虚,她还以为是她有何处不妥,低头再看,伸手摸了摸发髻,想问问一旁的灵珠可有何处不妥当,别过脸一看,灵珠也跟着人出去了。
“殿下此来,有何事?”阿滢问。
上次之后,商瑞许久不曾露面,灵珠说他要在法华殿主持事宜,不得空,再者商濯的人追查,商瑞若是频繁回来,定然会露出马脚。
商瑞回神垂眼,随后一笑。“这些日子忙碌不曾来看姑娘,姑娘住得可还舒意?”
“殿下心仁,做事滴水不漏,长信宫没有欠缺的地方,住得很是舒意,民女心存感激,日后一定报答,只是...”
商瑞把佛经放在圆桌上,示意阿滢坐下说话,灵珠很来进来送茶。
阿滢没喝,她语气略急问道,“可是二殿下的人已经撤走了,我能够出去了?”她的眉梢带着喜悦,语气悦然,整张小脸皆是灵动。
“二哥的人没有撤走。”不但没有撤走,搜查的人越来越多,查得无比仔细,大有把皇宫翻过来的架势。
迟滢的重要性,非同一般,朝中的人一直参奏弹劾,他始终不撤人手,这样的情况从未有过。
“这还要多久啊?”少女方才还灵动的眉眼,此刻愁云密布。
“姑娘再耐心等些时日。”商瑞安慰她。
阿滢也知道急不来,点了点头,“嗯。”
“这些时日劳烦三殿下帮忙,不知我可有何处能够帮衬殿下?”她的目光看向一旁的佛经,听灵珠说三殿下每日都要抄录经书,抄经书烦闷,阿滢心想替他一替。
她的话还没有说尽,商瑞已经明白了她,“姑娘想帮我?”
“我的字迹拙劣,不知可否?”阿滢眨巴眼。
“姑娘的字迹小巧娟秀,并不拙劣,只是...”商瑞的话顿了一顿。
阿滢不大明白,“只是什么?”
“二哥寻姑娘寻得紧,姑娘需要藏好了,即便是字迹也不能往外露,以免被人发现了。”
“太子殿下的丧礼虽说是结束了,法华殿来往的人依旧有许多,还是需要谨慎些。”商瑞道。
阿滢忙不迭点头,“是是是,我险些忘了这个茬。”
“姑娘且歇着罢,若是殿中太闷,那头的书,姑娘可自行查看。”阿滢早就打那边书架的主意了,到底是别人的地方,她不敢动,如今得了商瑞的首肯,阿滢自然却之不恭,笑着道,“多谢殿下。”
“以茶代酒,多谢。”她觉得一句话太过于轻薄,还端了茶,朝他扬起来。
商瑞不防她的动作挺快,笑着端起茶水朝阿滢撞盏,“姑娘不必客气。”
下属进宫殿禀告,正撞上商珠从商濯的书房哭哭啼啼捂着脸跑出去。
进了书房,只见商濯脸色沉沉,下属提心吊胆,说还没有阿滢的消息。
男人抬头看过来,皮笑肉不笑,一字一句问,“没消息?”
下属不敢吭声,只缓缓点头。
原以为找了那么久还是没有阿滢的下落,商濯会勃然大怒。
他一言不发,低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一会,男人直起身,“去把她之前的贴身丫鬟带过来。”
涣月以为又要被处罚了,带到书房的时候,腿都哆嗦了,阿滢不在的日子里宫殿处处死气沉沉,谁不提着脑袋伺候。
“前些时日,你跟在她身边,她接触过什么人,和谁说过话?”
迟滢纵然看了不少的书册,了解皇宫各处,他的人查得事无巨细,没有一处遗漏,即便是御花园假山,各处能藏身的狭窄处,他都派人一一看了,没有她的下落。
如此说来,定然是有人帮她了,单凭借她一个人如何能够躲过他的搜查。
涣月一一回顾,“姑娘往常没有什么人熟识,皇后娘娘殿里派过去的人,也不同姑娘讲话。”
她绞尽脑汁,思来想去,忽而灵光一闪,“姑娘之前爱去藏经阁,曾经在那里撞到过三殿下。”
商濯一顿,“接着说。”
“那日姑娘和您起了龃龉,哭得伤心,眼睛红肿不堪,三殿下见她可怜,便给了一瓶润眼的凝露。”
“姑娘并不想收,三殿下多说了一句,姑娘不好驳了面子,便让奴婢收下了,此后姑娘也没有提过三殿下,没有用过他给的润眼凝露,那瓶凝露还放在姑娘所居的宫殿中。”
商濯看向下属,后者带着涣月去将东西拿过来,他仔细看了,就是一瓶普通的凝露,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凝露在男人的大掌当中碎成齑粉,凝露滴在他的掌心,一股清润的药味弥漫开来,男人一脸寒意。
“......”
翌日,商瑞在法华殿诵经抄录经书,身侧的人凑到他的耳边,“殿下,二殿下来了。”
商瑞抬眼,“知道了。”
念完最后一段归心经,商瑞取下身上的佛珠和经书一并放好,站立到一旁,看着一身绛紫色衣袍的男人点燃了香,拜了三拜,插入香炉当中。
随后,男人转过来,看着他。
“二哥今日怎么有空过来?”商瑞淡声笑问。
男人不曾应话,面无表情瞧着他,那双眼睛深得让人无端害怕,商瑞身旁的近卫已经戒备起来了。
商濯的目光从商瑞的脸上平移到他身侧的人身上。
商瑞开口,“不得无礼。”他身后的人即刻应是,收了戒备。
“身旁的人失了礼数,二哥不要见怪。”
商濯脸上扬起嗤笑,“下人随主,你说是不是?”
商瑞面色一僵,“二哥言重了,臣弟如何敢对二哥不敬?弟弟心里是很敬重哥哥的,一直以来都是,不敢有半丝的逾慢。”
“哦?是吗。”商濯语调冷淡。
“是。”商瑞道,“弟弟爱戴兄长。”
“你我兄弟多年,不曾好生聚过,今日我有空处便去你宫殿坐坐?”
商瑞应答如流,“兄长肯临臣弟宫殿,臣弟很是欢迎。”
“如此,便走罢。”
商瑞在前面引路。
一路上,两人都不曾有过交谈。
到了宫殿门口,商濯脚步一停,径直往里看去,“你这里似乎增派了不少人手。”
面对男人的哑谜,商瑞语气平和应答道,“兄长帮着父皇日理万机,想是记错了罢,臣弟宫殿所用之人无一增减,还是原来的那些人,”
商濯的目光转到他的身上,看着他的眼睛。
“是吗,真的没有多了什么人吗?”
第43章
男人的目光漆黑如墨, 他的语调问得平和,周身却萦绕着一股凌厉,若是胆笑小的, 定然会生出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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