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辞晚的视线这才移到卓亦身旁的曾晔身上。少年身上的光芒太过耀眼,令他周遭的一切都黯然失色,连曾晔也不例外。
“嗯。”苏辞晚轻点了下头。
“那待会儿节目结束了我们去给班长献花吧?”汪雨珊瞥了眼座位旁的捧花。
”啊?“苏辞晚面露犹豫。
“可……这不是别人给你的花吗?”
“借花献佛嘛,万一没人给班长送,他岂不是挺可怜的。”
汪雨珊敢想敢做,等朗诵节目谢幕,立刻拉着苏辞晚的手,抱着花去了后台。
苏辞晚跟着她在穿着各种演出服的人群中穿梭,格外不自在。很快,她们就看到了曾晔,还有他身旁的刘娜和卓亦。
“冷死我了,卓亦,能借你的外套穿一下吗?”
刘娜只穿着单薄的白衬衣和百褶裙,整个人冻得瑟瑟发抖。她故意没带自己的羽绒服来,就是希望卓亦能借她衣服穿。
然而,清俊的少年只是淡漠地掀了掀眼皮。
“那儿有床毯子,你可以将就一下。”
刘娜余光瞥过去,顿时额角一抽。那哪里是床毯子,分明是一卷旧窗帘!她怎么可能把窗帘披身上!
“你穿我的吧。”
曾晔把自己的羽绒服递了过来。
刘娜冻得鼻涕都快出来了,她无奈地瞥了卓亦一眼,感激地接过曾晔的羽绒服。
“班长,今天在台上很帅哦。”
汪雨珊笑眯眯地捧着花走了过来。
曾晔看到她身后的苏辞晚,眼前一亮。
“你们怎么来了?”
“来给你送花。”汪雨珊又看向他身旁的卓亦,语气带笑,“卓大帅哥也在啊。”
卓亦勾了勾嘴角,算是跟她打过招呼,目光又落在了她身后的苏辞晚脸上。
她是专门来看曾晔的吗?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他心底便隐隐有些烦躁。
汪雨珊在这种场合如鱼得水,苏辞晚却不知该说什么,只是默默站在一边,等着他们聊完。
“苏辞晚。”
刘娜的声音忽然响在耳边。
苏辞晚疑惑地抬头,对上了一张甜美的笑脸。
“你为什么没继续参加我们的朗诵节目啊?还挺可惜的呢。”
苏辞晚勉强笑了笑,“家里有事。”
“什么事啊?我听说你请了半个月的假。”
苏辞晚并不想在这种人来人往的场合谈论自己的家事,可刘娜一脸好奇地睁着大眼睛,仿佛听不到答案就誓不罢休。
“别人的事你管这么多干什么。”
卓亦冷冽的声音忽地响起。
刘娜一怔,有些错愕地看向卓亦。
卓亦扫了苏辞晚一眼,很快收回目光,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带,”我要换衣服,先走了。“
苏辞晚看着那个背影,心底微微一动。
他刚才……是在替自己解围吗?
隔天的课上完,便迎来了元旦假期。对于这个难得的假期,苏辞晚表现得远没有其他人兴奋,等教室里的人都快走空了,她才站起身,不急不缓地收拾书包。
另一边,卓亦已经背着单肩包出了教室。他看着走廊最尽头的那间教室,正要抬脚往那边走,耳边突地响起一个声音。
“小亦。”
卓亦脊背一僵,发现竟是孙霞来了学校。
他脚步一顿,略显戒备地盯着她:“你来干什么?”
他还没这么大的面子,需要孙霞亲自来接他。
“你爷爷生病了,我想早点接你回去看看他。”
卓亦听到这话就笑了,“还用跟上次一样的理由,您不腻吗?”
孙霞没笑,她的目光有些悲悯地看着卓亦,从随身的挎包里掏出了一本病历。
“你信不信我无所谓,自己看。”
看到病历封面上是老头子的名字,卓亦一怔,急忙翻开了病历。
里面订着厚厚一打医学影像的检查单,卓亦看不懂那些图,只能飞快地去看最后面的诊断。
恶性肿瘤,这四个格外刺眼的字映入他的视野。
“桐城这边的医院不行,只能用药物保守治疗,做不了切除手术。有些癌细胞已经开始转移了,我正在联系省会医院那边的专家,年前就把你爷爷转过去。”
孙霞语气平淡。她在医院见惯了生老病死,面对亲人生病也是第一时间思考最佳的治疗方案,并不允许自己伤春悲秋。
卓亦攥着那个厚厚的病历本,只觉一阵眩晕。
”这个病……能治好吗?“
“50% 的可能吧。就算手术成功预后也不一定好。”孙霞转身往外走,“你爷爷毕竟快八十的人了。”
卓亦跟在后面,看到她发间隐约的白丝,胸口一痛。
“那之后谁照顾爷爷?”
“我跟医院申请了去省会那边进修,你舅舅有套空房子可以给我住。老爷子我自己照顾。”
卓亦沉默几秒,问:“我是不是也要转学?”
孙霞侧过脸,没什么表情,“你想一个人待在桐城,我也没意见,随你。”
**
元旦三天假,苏辞晚除了去薛小米家吃了顿饭,便哪儿也没去,在家打扫卫生,写作业。经过前段时间的努力,她落后的课程已经全都补上了。现在正要预习新课。
回到学校,她感觉生活也没什么不同。她很少再想起奶奶的脸,那场葬礼的记忆也变得格外遥远,仿佛发生在另一个时空。
或许那些亲戚说得对,她就是这么一个心肠冷硬的人。
这天的晚修,苏辞晚在写语文试卷。前面的题她做得很快,草草浏览一遍就开始写答案,到了作文时,她笔尖却是一顿。
这次作文的题目,是写最重要的亲人。
突如其来的,一股难言的悲伤攫住了苏辞晚的心脏。她感到胸口的血液瞬间凝固了一般,鼻尖也格外酸涩。
啪嗒,一滴眼泪毫无预兆地掉在了试卷上。
苏辞晚迅速用袖子抹了下眼角,快速起身,走到讲台。
“老师,我不舒服,要去一下厕所。”
苏辞晚虽然神情平静,但苍白的脸色不容她怀疑,语文老师连忙点头,“没事吧?要不要我找个同学陪你?”
“不用。谢谢老师。”
苏辞晚低着头,快步出了教室。
她感觉胸口那个空洞越来越大,仿佛要将她撕裂一般,她穿过长廊,漫无目的地跑到了一个僻静的树林,再也压抑不住那强烈的痛楚,蹲在地上,痛哭出声。
不远处,一点橙色的火光轻轻晃动。
指尖的烟灼烧到了皮肤,卓亦才陡然清醒,掐灭了手里的烟。
他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苏辞晚,也没想到,她原来还沉浸在亲人去世的阴影中。
他跟她,何其相似。
卓亦定定地看着那个背影,等苏辞晚的哭声平息,他斟酌着,正要向前一步,却看到一个颀长的身影出现在了前方。
“苏辞晚,你……还好吗?”
听到曾晔的声音,苏辞晚猛地一惊,迅速擦了擦脸上的眼泪。
“抱歉,语文老师担心你,所以让我过来看看。”
曾晔在她身边坐下,语调轻柔,“你想哭就哭吧,没关系的。”
第33章
苏辞晚眼眶仍是红的, 睫毛上挂着泪珠,将坠未坠。
也许是方才痛哭过一场,此刻她的悲伤平复许多,面对曾晔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我……没事了。”
曾晔见她穿着单薄, 皱了皱眉, 把自己身上厚厚的羽绒服脱下来, 不由分说地披在她肩上。
“地上冷,你用我衣服垫着坐, 会好一点。”
苏辞晚拒绝的话都到了嘴边,看着曾晔真诚的脸, 想到他这么冷的天出来找自己,终是没有说出口。
“谢谢。”
苏辞晚又在坡上坐了一会儿, 等那些情绪彻底归于平静,她站起身, 轻呼了口气。
“班长,今天麻烦你了, 我们回去吧。”
“嗯。”
曾晔温和地笑笑,跟在她后面。
树林深处, 卓亦指尖的烟已经燃尽,他雕像一般立在原地,静静地看着那两个并肩而行的身影。
**
期末考如期而至。
苏辞晚发挥平稳, 考了全班第五名。领完素质报告册, 她刚出办公室,就看到一个熟悉的娇小身影。
“小米?”
看到她出现在一中校园,苏辞晚很是惊讶。
薛小米俏皮地冲她一笑, “我爸也来了,在校门口等呢。你寒假先去我家住吧, 等姨妈姨夫回来再回老家。”
奶奶去世后,关心她最多的就是姨妈和姨夫,偶尔还会来学校给她送水果和零食。苏辞晚知道他们是怕自己一个人孤单。
苏辞晚点点头,又想到什么,”可我东西还在家……“
“这还不简单,我们先送你回家,你带上衣服和作业再去我家。”
薛小米是独生女,从小到大玩伴都不多,苏辞晚既是她的表姐,也是跟她兴趣爱好相投的朋友,一放假总爱缠着她。
两人挽着手,一起往楼梯间走,经过一班时,苏辞晚下意识往里看了一眼。
卓亦的书桌空空如也。
苏辞晚一时有些怅然。
他这么早就走了吗?不知道这个寒假,她还有没有机会再遇见他……
此时,临湖的一片别墅区里。
滴滴的喇叭声从窗外传来。
卓亦刚推开窗,便听到了舅舅的声音:“小亦,你收拾完没有?要帮忙吗?”
“不用,我收完了。”
卓亦关上窗,又把行李箱盖上,落锁,推到门口。他转过身,视线落在空荡荡的书桌上唯一剩下的红发小人上。
冬日的阳光照进室内,将那颗橙色的篮球染成了金橘色。一如那个夏日的黄昏。
卓亦眼底划过许多复杂的情绪,最终,他走到桌前,把小人重新放回透明亚克力盒子,收进了书柜最下面的抽屉。
做完这一切,他拉上窗帘,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住了十七年的卧室,轻轻带上房门。
**
高二的寒假格外短暂。
初八便开学了,重新回到校园,那种逼近高三的紧张感更加强烈。开学的班会课上,周波简单讲了几句,便直接开始上新课。
课间,苏辞晚去办公室抱新到的语文练习册。刚进去,就听到语文老师诧异的声音。
“不是吧,卓亦转学了?”
苏辞晚脚步一顿,整个人僵在原地。
随即,她听到孔维无比遗憾的声音。
“是啊,他爷爷生病了,要去省会做手术。他妈妈也要过去照顾老人,干脆就把他转到师大附中了。”
”师大附中?我天,那可是咱们省最好的高中。他去了那儿清北肯定稳了。“
孔维冷哼一声:“说得好像他待在咱们这儿考不上清北一样。”
语文老师轻笑:“我看你是舍不得这么好的苗子吧,都开始酸师大附中了。”
“附中不就是仗着自己生源好嘛,至于教学水平,还真不一定强到哪儿去……”
后面他们又说了些什么,苏辞晚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她僵硬地抱走语文老师桌上的练习册,恍恍惚惚地走到了一班门口。
她扫过每一个座位,每一个人的面孔,都没找到卓亦的身影。
肩膀忽地被轻拍了一下。
刹那间,她心底涌起无限希望,迫不及待地转过头,看到的却是杨星宇的脸。
“你……要找谁吗?”
她抱着练习册在走廊上站了这么久,杨星宇早注意到了。
“是不是找卓亦?”杨星宇语气不忍,“你可能还没听说,他已经转学了,去了省会。”
苏辞晚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
“我听说了,不过我不是来找他的。孔老师让你们班的课代表去拿练习册,我帮他带个话而已。”
“哦哦,我帮你叫课代表。”
杨星宇连忙进教室喊人,然而等他出来,长廊上女孩清瘦的身影已消失不见。
那一整天,苏辞晚什么课都没听进去。
吃完晚饭,她去了图书馆,坐在她最常坐的那个角落,怔怔地出神。
她仿佛还能看到转角的落地书柜旁,高挑俊美的少年席地而坐,修长的手指翻动着书页。连阳光也格外偏爱他的发丝,总是将他乌黑的发尾染成浅栗色。
她又想起自己和他为数不多的那些交集,发现最遗憾的竟是运动会那天,她痛经晕了过去,根本不记得被他抱在怀里是什么感受。
那是她离他最近的时刻。
如果那一天可以重来……
如果,在他生日那天,她送出礼物的时候,再勇敢一点,表明自己的心意,会不会现在就不这么遗憾?
可惜,没有人的十七岁可以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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