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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现在这个占据了李奚身体的东西，真的是神？那神为什么要她的命，她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李窈自认自己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于是她将脸埋在枕头上，长长叹了一口气。
何君君迷迷糊糊呢喃了一声，翻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李窈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她睁着眼睛看屋顶上摇晃的光斑，眉头不自觉拧起。
屋外是轻微的水流声，闭上眼睛静听许久，李窈浮躁的心慢慢落下去，睡眠缓缓爬上李窈的眉心，眼前忽然闪过两年前后山中李奚错愕的脸，李窈迷迷糊糊睁开眼，屋顶上的光斑摇晃了两下，有些刺眼。
这是哪儿来的光斑？李窈思维有些迟钝。
她侧身看去，房间的窗户没关严实，一缕月光自缝隙处倾泻，将房间一线照亮，也照亮了洗漱架上的铜盆。
铜盆中盛满了水，被月光一照，一块耀眼的光斑就映在了房顶上。
李窈合上眼，繁杂的思绪慢慢远去，意识沉入了黑甜的梦乡。
梦中正是初春，春雨造访镜城，水汽在空气中弥漫，一切都湿漉漉的，各色的花还未开放，花苞上蒙了一层水雾，更显得娇嫩。
李窈茫然的站在石桥上，听见桥下水流汹涌，河水咆哮着、奔腾着，飞溅的水滴甚至打湿了李窈的绣花鞋和裙角。
忽然时间像是加速流转，黑夜白日交替、斗转星移，李窈仍站在桥上，只看着眼前花开花谢、人去不回，不知道瞬间过去了多少年。
背后人潮忽至，惊呼声四起，李窈抬头，一道刺目的亮光划破黑夜，坠入了城西。
城西火光四起，人们惊慌逃窜，惨声痛呼。
“天火！这都是上天的惩罚！你们会有报应的。”有人站在墙头哈哈大笑，然后纵身一跃，摔成了一摊烂肉。
这又是何处？发生了什么？一阵熟悉的眩晕感袭来，然后是强烈的震荡感，李窈扶住额头，眉头紧皱。
“小姐，小姐？小姐你醒醒啊。”
李窈睁开眼，入目的是鹅黄色床帘，随后是一股沉沉的木香，她坐起来，一个脸颊圆润讨喜的梳着双丫髻的女孩一脸紧张的看着她。
“小姐，今日是祭典啊，您要去祭奠上跳舞祈福，快来不及了。”
“什么祭典？”
这房间中的陈设气味都如此熟悉，眼前的丫鬟她似乎没见过，但也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
“溲疏？”李窈试探性叫道，圆脸讨喜的丫鬟立马应了一声，伸手要扶李窈起床。
李窈躲开溲疏的搀扶，她掀开帘子走到梳妆镜前坐下，紧接着松了一口气。、
还好，镜子里还是她，眼睛鼻子嘴巴都是李窈自己的，只是……李窈仔细看了两眼，只是现在的她更漂亮了。
但是……她不是原本就长这样吗？她怎么会忽然觉得自己变漂亮了呢？
李窈疑惑的抚过眉眼，溲疏拧了帕子要给她洗脸，李窈闪躲着不肯，有人穿过院门连廊走近，倚在门口轻笑了一声。
“窈窈。”
听到这声音，李窈的心跳都停止了一瞬。
是谁？李窈按住胸口，感受到心脏如此有力的在掌心下跳动，一下一下的，擂鼓一般。
“怎么这么大了还这样任性。”女人笑的好看，眉眼中与李窈有几分相似，她缓步进来接过了溲疏手里的帕子，一点点给李窈擦脸。
“娘？”李窈瞳孔微缩，颤抖着喊出了那个字。
这是她的母亲，生她养她，还要杀她，甚至死了也记恨着她，变成鬼也想杀了她的人。
“嗳。”女人柔声应道，拉着李窈起来，接过一边为祭典准备的衣裳为李窈穿上。
“娘？”
李窈乖顺的被女人摆弄，眼中尚且带着不可置信和懵懂。
“嗳，怎么又叫我？这样大的人了，都能议亲嫁人了，还黏着娘。”女人嗔怪道。
李窈看着她，女人杏眼琼鼻，面上挂着温和纵容的笑，看李窈的眼神像是在看着自己的爱人，爱怜温柔、情意绵绵。
女人身上的衣裳层层叠叠、花纹繁复，李窈一打眼看上去，只觉得她衣摆处的绣花都在扭曲爬行，可定睛一看，花纹却还是花纹，一点没动。
“娘，您今日怎么穿了这身衣裳，不适合您。”李窈道。
女人脸上笑容未变，头也不抬回答李窈，“你昨日还夸我穿这身好看呢，怎么今日就改口了。”
我昨日夸过吗？李窈陷入茫然，她想不起来，一点也想不起来。
穿戴完毕，李窈上了马车，马车颠簸，缓缓向城外去了。
“我这是去干什么？”李窈问。
“去参加祭典啊。”溲疏坐在身边道，“小姐，您可是神女，你这次去是要向上苍献舞，祈求风调雨顺的。”
我是神女？李窈内心有点抗拒这个名头，脸都皱到了一起。
“我不会跳舞，”李窈说，但想想其实她也不是全然不会，她在上课的时候学了几招，倒是可以把学到的剑招当做舞姿糊弄糊弄人，“我只会舞剑。”
溲疏的目光诡异，“小姐您说什么呢？您可是整个桐城舞姿最美的人。”
不对，不对，李窈想，有哪里不对。
“窈窈，到了。”
“娘。”李窈应了一声，与溲疏下了马车。
她一步踏出，忽然出现在了高高的祭祀台上。
脚下是奔腾的濉河，面前是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的人，他们目光殷切，看着李窈，而女人和王青等人就站在距离祭祀台最近的地方，他们看着李窈，满脸的骄傲自豪。
乐声起了，李窈动也不动。
“你怎么不跳呢？这孩子。”女人叹息一声，下一刻已经出现在李窈身边，女人和溲疏一左一右夹着李窈，控制住李窈的手脚，要让她摆出优美的姿势。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李窈听见有人轻声叹息。
家庭和睦、生活富足、受人景仰、样样出色，这就是她想要的吗？
李窈困惑着，肢体慢慢被女人和溲疏移动，僵硬的如同一个木偶人。
不对，太不对了。
“我在祈求什么？”李窈问他们。
“你在祈求你要变成世上最幸福的人，家人朋友环绕，财富无数。”
“不，不对。”
“你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桐城变成人间桃源。”
“不，不对。”
“你……”
“我祈求人世安稳和平，裂隙合拢，妖魔消失。”李窈先一步说道。
假的，这都是假的。
妖魔残忍的杀害了李窈的朋友，还有那么多无辜的人，而李窈甚至还没有复仇。
她身上还背着那么多人的仇恨，她不愿意留在这美梦中无知无觉的死去。
李窈闭上眼，运转灵力挣开一左一右的桎梏，眼中含泪。
她睁开眼，祭祀台前的观众正化作飞灰被风吹散，脚下的祭祀台倒塌，女人惊恐的伸手去拉李窈，李窈也忍不住向着女人伸出手。
“窈窈，你这是怎么了？快拉娘上去，你不想和娘在一起了吗？”女人问，祭祀台断在李窈面前，而她倾身拉住了不断下坠的女人。
李窈仔细端详着女人的脸，她是这样的生动，看向她的眼里甚至带着慈爱，此时的女人不是记忆中疯疯癫癫要杀她的样子，而是一个真正的母亲，李窈想要的母亲。
女人的脸忽然卡顿了一下，闪烁着露出另一张熟悉的面容，是李夫人的样子；随后李窈松开了手，女人瞪大的眼睛里全是怨毒和痛恨。
“你怎么不去死！”
她临死前还是将最大的恶意给了李窈。
而李窈闭上眼，再睁开，月色依旧如水，光斑微微抖动，身边何君君还在熟睡，无知无觉。
难怪女人穿着不合身的衣裳，李窈本来也没见过女人穿这样正式的服装，她穿着的，是李夫人的衣服。
李夫人总在李采薇参与祭典的那天穿这身衣服，她就那样站在祭祀台下，他们一家三口满脸骄傲自豪的看着李采薇，而李窈就像是角落里阴暗的老鼠，躲在一边眼巴巴看着李采薇在祭典上绽放光芒。
李窈失笑，没想到快三年过去了，她成长了那么多，却还在梦里渴望着成为李采薇。
真是……
李窈轻手轻脚起身，拖着下巴站在窗边，眺望流水迢迢、夜色深深。
其实要是她现在的生活真是一场梦，那也不错，李窈想。
第87章 镜城4
第二日一早李窈和何君君就出了门。
昨日在客栈中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但是时间不等人，敌人说不定正在暗中蛰伏，随时准备伤害更多人。
他们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在他们眼皮底下发生。
修士们分别去找了那些失踪的人的家人沟通, 想要从他们那里得到一些线索。
“是这儿吗？”何君君手里提着街上买的糕点，嘴里叼着热气腾腾的包子，向着一扇隐在胡同深处的努努嘴。
“是这儿。”李窈凑上去，院子里有脚步声，还有轻轻的呢喃声。
“石头，石头……”
李窈抬手敲了敲门，“有人在吗？”
“哎！谁啊。等会儿。”妇人拧干手里的衣裳，匆匆往竹竿上一搭, 赶来开门。
“两位仙长？”妇人挡在门口，有些惊讶。
“大娘, 我们今日特地来找你的。”何君君将买的东西塞到妇人手里，热情的往院子里面走。
“这……”妇人有些错愕, 试图拦住何君君，何君君却转头眼巴巴看着她, “大娘, 我们思来想去, 昨日实在是做的不对，我还把苑娘弄哭了，这次我们是来赔罪的。”
妇人有点踌躇，纠结半晌, 还是将两人请进了家中。
“屋中简陋，仙长们可千万别嫌弃, 请喝茶。”妇人端了茶水上来，李窈轻抿了一口, 陈茶泛着一个涩味，茶叶梗飘在上面，口感并不好。
“大娘，家中就只有您和苑娘吗？”何君君好奇的探头四处打量。
这屋舍的确很陈旧了，但收拾的十分干净，四面栽了常见的花草，厨房的瓦片稀疏，依稀可以透进天光，要是下雨，恐怕会漏雨进来。
“是啊。”大娘看着站在院子里的苑娘，轻微叹息了一声，“家中很久没有客人了。”
“大娘，我们此次前来，其实是有正事要做的。”李窈放下茶盏，面色略微严肃，“想必您也知道，前些天镜城中有人无故失踪，我们正是来调查这件事的。”
“可这事不是解决了吗？”妇人问。
“我们也希望如此，最先来镜城的一队人马在解决这件事后消失了，怎么也联系不上，宗门这才派遣了我们前来调查真相。”
妇人面露震惊之色，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急忙道：“苑娘不是什么妖魔。”
“我们当然知道，只是事情尚且不明了，我们还需要调查，我和君君从来没见过苑娘这样的人，我们想，或许这其中存在什么联系呢，这才冒昧前来。”
“您方便和我们说一说关于苑娘的事情吗？”
妇人沉默了一会儿，又看看院中无知无觉的苑娘，皱着眉头，像是在极力回忆些什么。
“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妇人是十三年前来到镜城的，那时她二十五岁，家乡闹了饥荒，听闻镜城地界极好，风调雨顺，便与其他同乡结伴一路向北。
他们从南方来，正被镜城四面的山拦住了，他们带的干粮已经不多了，一部分人选择了绕路从东西两边进入镜城地界，而她与另外几个人选择了翻越山岭，更快的到镜城。
他们秋天从家乡出发，到镜城的时候已经是深冬了，鹅毛大雪不停地飘，一脚踩下去，厚厚的积雪能盖过他们的膝盖。
这是好东西啊，妇人想，瑞雪兆丰年，早听说镜城土地肥沃物产丰富，果真，这大雪就是来年丰收的预兆。
几人进了山，山中一切都被白雪覆盖，他们最初只需要不停地向上走，翻过这座山就能看见镜城。
后来天黑了，雪也停了，一轮硕大的月亮挂在天上，将一切照的银白。
妇人浑身都冻僵了，她的鞋袜和裤筒早就被积雪浸湿，湿重无比，挪动起来一下一下笨拙得很。
妇人埋头一直向上走，耳边全是“嘎吱嘎吱”的踩雪声。
很快就到了，当时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她光明的未来就在眼前了，只需要翻过这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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