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腿长,步幅又快,她要一刻不停歇的快步向前才能赶上他。明明是出来玩,这么急干什么?
而就在刚刚腿脚紧跟着迈出时,她感受到了身下的一股热流与潮湿。
“对,我就赖在这不走了,你要走自己走。”陈婧都懒得跟他讲话,直接转身离开。
陈岩看着她往回走,也没有去追。她这么大的人了,不会真幼稚到再回咖啡馆去坐着。果然,人有三急,她朝着厕所的方向走去了。
周卓倒是不意外那个陌生男人走了,看到旁边这位还在接着吃薯条,倒是乐了,“这么喜欢吃薯条吗?”
“还行,就有点饿。”
“你怎么也学人说还行了。”想起这茬,周卓不厚道地背地吐槽了句,“那人也真是,太不礼貌了,挺傲慢的。”
的确,很傲慢。
吃多了薯条也油腻,许嘉茗拿了张纸巾擦了手,听着他背后说认识人的坏话也不太好,“我认识他。”
乍一听,周卓都没反应过来这句话,重复了遍,“你认识他?”
“对啊。”
“那你俩怎么不说话?你刚刚也不跟我说。”
“不是说话了吗?”
“那也叫说话?”
“所以我说是认识,认识就是不熟。”
周卓一脸狐疑的看着她,“你怎么认识他的?”
许嘉茗想了想,还是说了,“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嘛,我帮人遛狗,狗就是他家的。”
周卓想起了这回事,是上一次打电话时跟他讲的,还记起了她说了一句给钱多,“你说给钱多,是多少?”
见他彻底没了轻松的神情,还这样严肃的看着她,她都有些后悔,不该多嘴跟他讲。
“一次一百刀。”
“一百刀?”
周卓很震惊,对遛狗来说,这个钱实在是给的太多了。
“你怎么找到这份兼职的?怎么跟他认识的,详细告诉我。”
他职业病发作,她也头疼,只能如实讲了,跳过了去要钱的那一段,末了还补充了一句,“我问对方要的是现金,不会留下证据的。而且人家也不需要我去了。”
“你又不要交税,现金才彻底没证据了。”
周卓推敲着整件事,毫无逻辑可言,就是个巧合,也不像是别有用心。想起刚刚那个男人,也与她一副不熟的样子。如果表现的熟络,才值得怀疑。
但他看着她,一时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很聪明,赚到一小笔就克制着不再去;她也很单纯,就这么傻乎乎地给人去遛狗了。一百刀,对于遛狗来说很贵。可对曾经的她来说,可以不放在眼里。
对很多人来说,钱权富贵,即使遥不可及,也要努力与掌握这些的人靠得更近些。这没什么,人总要向上走。
周卓却希望现在的她,离这些人与事都远一些。比如那个男人,背景不简单,而且还不是长居于此。
“反正我也不去了啊。”许嘉茗还是为陈岩解释了句,“他看上去不像是坏人。”
“你什么时候会给人看相了?”
“但人家的确不可能为了这么点钱来坑我啊。”
“不是这点钱的问题,我是在担心……”周卓组织了语言,“在这个关键时刻,我怕有人来利用你。”
许叔叔的事一点都不小,只是现在暂时没了消息,像是风平浪静而已。许叔叔也只有嘉茗一个女儿。
许嘉茗想驳斥他说不可能,你想多了。什么都不知道,你就不要乱猜。
但她却什么都没说,眼睛极力聚焦地看着面前的薯条,手攥着沾了油腻的纸巾。
一个人时,可以不跟任何人交流这件事,接收着极其有限的信息,骗着自己,只要等待就好了。
他这一句话背后的分量,她根本无法去细想。
忍过了一阵强烈的冲动后,看着逐渐冷掉的、在纸袋上留下点点油印的薯条,她沉默而听话地点了头。
周卓怕多说了,以后她有事也不会同他讲,“嘉茗,我没有干涉你交朋友。”
“我跟他不是朋友。”
不想在这个不愉快的问题上纠缠,许嘉茗朝他笑了下,“我会更小心点的。时间不早了,不知道回去路上会不会塞车,要不我们先走吧?”
“行,那我们走吧。”
在咖啡馆呆了大半天,到底是山上,出来时还挺冷,冷到她不想开口讲一句话。
而走到一半,周卓才意识到头盔没拿,难怪感觉手里少了什么。
“我回去拿,你就在这等我啊。”
“好。”
抬头看去,是一座座的雪山,连接雪山与脚下高地的,是一片云海。不远处是成片的针叶林,在其中,人只是很渺小的存在。
独自站在外面等待,寒冷之中,脸上一热,许嘉茗才反应过来,从口袋中取暖的手拿了出来,擦掉了眼泪。
她对自己说过,不会在家之外的地方哭,可现在一个人,她没有能忍住。
已经一个月了,她根本不敢去想,爸爸呆在里面,会被怎样对待。
再好的风景,再安全的地方,于她而言,都是用来将她困住的。在雪山之上,却想起了第一次同爸爸坐飞机来加拿大时,她在飞机上睡了一觉,醒来时爸爸还在坐着看书。见她睡眼惺忪,爸爸看了眼时间,跟她说,接着睡吧,还有四个小时呢。
在那个密闭的空间里,她睁眼看着头顶的小灯,想的是,好远啊,以后回家都得坐这么长时间的飞机吗?
擦掉的眼泪又不争气的流下,许嘉茗厌恶在外面哭泣这样软弱的行为,可她却一时难以自控。
怕周卓很快就赶过来,她边往前走边擦眼泪。她不能被他看到,要在他来之前,停止哭泣,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泪水蒙住了眼睛,没有纸巾,衣服都是防水的,她只能粗暴地用手背去抹掉眼泪。却在低着头向前走时,不小心撞到了路人,她向对方说了sorry后,就抬起头看着路向前走。
吸了鼻涕,不可以再哭了,最后一次擦掉眼泪,眼前由模糊变得清晰后,许嘉茗却看到前面的那个男人在看着自己。他就站在那,像是一直在看着。
许嘉茗想挤出个笑容,向他打个招呼。说真巧,又遇到了。
但看着他的面无表情,她倒是觉得喘了一口气。不熟的人,见到了他人的难过,无视不是残忍,而是给对方保留颜面。
见到了认识的人,哪里还会再哭。
脚一步步地踩在雪地上,走近时,许嘉茗还是朝他笑了下,就当打了招呼,接着向前走去。
她却在经过他身边时,听到他问了句,你还好吗?
陈岩站在原地等陈婧,他算不上耐心好,但也不会去催她。她刚刚的表情,显然是生气了。
这冰天雪地的,他也不担心她会乱跑。他太了解她了,她从不折腾自己来为难别人。现实的很,连生气都要当作筹码来置换,往往是他的钱包遭殃。
他却在等待的间隙,看到了刚刚道别的那对情侣。刚入视线,那个男人就忽然离开,往回走去,而她站着没动。
陈岩接着低头看手机,然而山上的信号太糟糕了,微信消息都收不过来,看着在一直旋转的圈,他忽然没了耐心,将手机收回了口袋中。
而原本站着的她,开始向前走。他原以为她只是闲逛着走,直到看到她第二次用手去揉眼睛。
陈岩从没有见到一个女人这样哭过,一边往前走,一边在掉着眼泪,再匆匆抹去。不是嚎啕大哭,没有情绪奔溃,就是很安静的掉眼泪。
她低了头,像是有些控制不住,双手都用去擦眼泪。隔着不近,他却觉得,她连哭声都没有发出过。
走在她前面的一个人放缓了脚步,而她毫无意外地撞上了,听见她说了sorry。
当她再次抬起头,他看到她的脸时,却莫名想到了某一年冬天在山里,独自滑雪至无人之境时,偶遇的一头鹿。
动物的眼神是无比纯真的,可在自己的家园中看到了误入的人类时,带着些许的慌乱跑开了。那时他觉得有些可惜,惊扰了一头鹿。
她的眼神是那样的悲伤。
也毫无意外,看到他之后,她迅速隐藏了真实情绪,切换到了应对外人的行为模式中。还朝他客套的笑了下,也没有说话。
他应该当作没看到,同样报以一笑。
但当她要从自己身边走过时,陈岩不知为何,却还是开口问了她。
“挺好的。”
许嘉茗才察觉到了自己说话有鼻音,下意识咳了声当清嗓,但也不想再说什么。
她的鼻尖有点红,若是细看,才能发现眼角处的眼泪没擦干,他身上没有纸巾,也没有提醒她,“冷吗?”
“不冷。”
“鱼丸很好,这么冷的天,还要出去遛两回。偶尔陪它玩一次飞盘,它跟疯了似的。”
还以为他要作出一副关心的姿态,她真的很烦这样,却没想到,他跟她讲的是鱼丸。最后一句,简直是对鱼丸充满了嫌弃。
“我以前遛完它,都会陪它玩飞盘的。”许嘉茗抬头看了他,“你就不能多陪它玩一会吗?”
刚刚还哭,现在就来给他下达指令了,没有能不能的回答,他指出了一点,“它之前没有这个习惯的。”
这还怪她增加了遛狗的工作量?不过她还真有点想鱼丸,虽然心里一直记仇,有了主人,它立刻就把她给忘了。
“你真忍心不陪它玩它最爱的玩具吗?”
“没什么忍不忍心的,养狗,是你给它制定规则,而不是相反。”
许嘉茗没自己养过狗,不知道他说的对不对,但还是觉得他可真心硬,“那也该适时给它点奖励吧。”
陈岩笑了,“它最喜欢你给它买的飞盘。”
“真的吗?”许嘉茗倒是惊讶了,那还是她精挑细选的一个。
“当然。”陈岩看着她的一脸惊喜,仿佛与刚刚边哭边走的她,是两个灵魂,“这么喜欢狗,为什么自己不养?”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养过狗?”
“像你这么惯着的,肯定没养过。”
心里不服,但没经验就没有发言权,她也不能说什么,“我住的公寓有点小,不太能养狗。”
虽是愉快地讨论着鱼丸,但许嘉茗也知道对方的警戒心也没低,不会像寻常人那样随口说一句,下次来跟狗狗一起玩。这很正常,跟狗玩,就是要进入别人家的意思,再想念鱼丸,她也有分寸,不会主动说去陪它玩飞盘。
第14章
“对了,它为什么叫鱼丸啊?”
“我妹妹取的,她喜欢吃咖喱鱼丸。”陈岩看到了她身后不远处的人,正四处张望着找她,看到他时,眼神忽而变得警戒,快步向这里走来,他提醒了她,“你朋友来了。”
“嘉茗,你怎么在这?”周卓拿了头盔就匆匆赶来,“不是让你站着等我吗?”
“站着冷,我想走一走。”
许嘉茗有些尴尬,被他看到自己哭,这又被看到自己随口就扯出个谎,够丢脸的了。
就算只是陌生人,周卓也不会当着人面视若无睹,对方这样没礼貌,他还是有基本的礼仪风度的,向他打了声招呼,“还没走吗?”
听他喊了她的名字,她这人界限分明。
陈岩不知这人怎么忽然变了个态度,但他不需要关心为什么,“嗯。”
这才反应过来他妹妹不在这,许嘉茗问了句,“你在等你妹妹吗?”
“对。”
估计是身旁周卓没有了刚才在咖啡店里的友好,见他也惜字如金,没了刚才闲聊时的放松,许嘉茗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卓催了她,“走吧,赶紧下山去吃火锅。”
“嗯。”
周卓向对面这人笑了下,“那我们先走了。”
许嘉茗见他跟她点了头,以为他不准备说什么,却在要离开时,听到了他的道别。
“再见,Chloe。”
周卓也没等她说话,就带着她走了。
两人径直往缆车的方向走去,许嘉茗却觉得心里有种莫名的不舒服,没忍住责怪了周卓,“你这么急干什么?”
周卓寻思着我也没走得急啊,“不是你说冷吗?
这句回答,她也无言可对。
看着没话说的她,周卓多问了句,“到底怎么了?”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有种做错事、却不敢承认的感觉。
就该这样直接下山,周卓说的对,不要再跟这种背景复杂的人有什么联系。她没有做错什么,与人打交道也表现得很礼貌。
但她却被那一声「Chloe」喊得很心虚。
同学之间,都是英文名相称,跟中国朋友玩时,有时也习惯了喊对方简单好称呼的英文名。在这里,叫自己嘉茗的人反而很少。呆得再久,偶尔也会恍惚,这个很常见的英文名跟我有什么关系,只是一个代号而已。
他告诉自己的是中文名,而她却用一个英文名应付了他,很不真诚。
许嘉茗忽然停住了脚步,“你等我一下。”
周卓见她转了身,“嘉茗,你要干什么?”
她看着他,“你就等我一下,好不好?”
见她走了回头路,向着那个男人的方向走去,周卓内心却忽然有种颓然无力的感觉。
有些人,有些事,是旁人无法阻挡的。
许嘉茗走到陈岩身后时,他正在低头看手机,想喊他一声,正纠结着叫他什么时,就发现他已经率先回了头,手机同时被他塞到了口袋里,转过头时还带了防备的姿态。真不知这人怎么警觉性这么高。
陈岩回头时就下意识扫了眼她身后,那人离他们有一段距离。收回视线时,顺便观察了周围的人,大多是全副的滑雪装备,三三两两的走着。
他再看向她时,才发现她走的有点急,还有些喘。
他不知道她忽然来有什么目的,“有事吗?”
小跑着过来的许嘉茗没察觉到他的冷淡,有点不好意思地开了口,“我叫许嘉茗,嘉宾的嘉,草字头的茗。你的yan,是哪个yan?”
她特地过来就是为了告诉他名字?陈岩还是回答了,“岩石的岩。”
“陈岩。”她不由的念出了他的名字,想起上一次是他主动替他妹妹道了歉,这一次又主动跟她打了招呼,估计是跑过来的一时冲动,她不那么理智地表达了自己的友好,“要不要加个联系方式?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去帮忙遛鱼丸。”
说完才意识到了自己这句话的歧义,她连忙补充了句,“我不需要报酬的。”
陈岩不明白她的动机,她的男朋友显然是一副不悦的样子,而她却跑回来要与他加联系方式,理由是来帮他遛狗。
她需要兼职收入,却说不要报酬。
“李姨已经找了人遛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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