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不会与兄长有关?
沈兰一肚子疑问,但心底确实对那人充满感激。
不管他是什么人,他对她暂时应该没有恶意,否则也不会出手救她。
沈兰又想到萧瑞,那溪水不深,可也不是淹不死人。
萧瑞若是淹死了,此事恐怕就闹大了。
正忐忑时,听到外面锦书的声音传来,“林妈妈,我家姑娘回来了吗?”
“我没见到姑娘……”
沈兰从屋里走出,已恢复镇定模样,“锦书,我已回来了。”
“姑娘,您怎么没等我?”锦书幽怨地迎上来。
“天太黑了,我一个人在那里呆着有点害怕,便先回来了。”沈兰扯了个谎。
锦书好像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小声地道:“姑娘您急着回来,可错过了一场好戏。”
“怎么?”
“我从醉花厅回来时,见大公子从桃花潭里爬出来,他喝醉了酒,竟掉到水里去了。”锦书看好戏一般的偷偷在那里看了好一会儿,想到萧瑞那般欺负梅绫,又见他今日这样,心里别提多痛快了。
沈兰却笑不出来,想到自己刚才竟被萧瑞碰了身子,她浑身难受得很,便让锦书差粗使丫鬟烧了水来沐浴。
锦书一进屋里来便见到了沈兰那件被撕扯坏了的衣裳,“姑娘,这衣服怎么这样了?”
“晚些你拿去烧了,别让人看见。”
锦书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姑娘,您不会被……”
“别问那么多了。”沈兰根本不想回忆刚才的事。
看着这破碎的衣裳,锦书眼眶一红,不禁为自家姑娘觉得委屈,她这才明白萧瑞为何会跌到水里去。
自家姑娘在她心中如明月一般皎洁,却在侯府之中受这等委屈。
沐浴的水送来,沈兰入了浴桶,锦书看到她白皙如羊脂般的纤背后竟磕出好几片的青紫来,眼泪一下子滚了下来。
“姑娘。”
“锦书,此事决不可让任何人知道。”沈兰嘱咐她。
“奴婢知道。”锦书哽咽着为沈兰轻轻擦拭伤口,想到自家姑娘在家中被捧如宝珠一般,如今爹娘兄长俱已不在,连个能为她做主的人都没有,心里越发难受。
“明日你出府一趟,去药铺里买些蒙汗药来,此事也别让人知道。”
锦书知道沈兰买蒙汗药是打算防身之用,她应下,“姑娘放心,奴婢明日去药铺,把能防身的药都买些来,咱们多备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沈兰这才安心,防身之物她早就该多准备些,以前是她疏忽了。
她暗暗握紧拳头,同样的事,决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江寒秋影雁初飞,九月九日重阳节。
重阳登高驱灾避邪,对上京世家来说,这是个极重要的节日,尤其是后院之中的女眷,这是她们一年之中少有的能出门的好日子。
侯府女眷两日前便已准备前往白云山登高事宜,越是老人,便越是看重这个,再加之老太太近来身子不太好,大太太特意差人备了抬人的轿辇,准备将老太太一路抬上去,驱驱病灾。
沈兰自也要一起去的,她与三位姑娘同坐一辆马车,侯府一行不到辰时,便已出了东城门,前往白云山。
几日过去,沈兰每日都带着一帕子的蒙汗药,但再也没见过萧瑞。
萧瑞似乎也并未对别人提起过那日之事,也许他醉酒已记不清了。
三位姑娘都已一年没有出过侯府,如今出门,满脸都是兴奋之色,尤其是萧莺,“白云寺有里有不少武僧,到那儿我就可以看武僧练武了,你们知道吗,以前京畿虞县山匪横行,是白云寺的方丈带着武僧将那些山匪抓了起来,保护了虞县百姓,实在是太厉害了。”
萧贞调侃道:“这话你已不知说了多少次了,你自己不腻,我们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
萧莺哼了哼,“贞姐姐根本不懂我。”
约莫到巳时,他们到了白云山山脚下,除了老太太、大太太、大奶奶、三位姑娘与沈兰之外,大大小小的丫鬟婆子、护卫小厮,抬轿下人,林林总总加起来有一百多人。
老太太乘着轿子,大太太身体还很健朗,领头在前面走着,大奶奶楚惠、沈兰与三位姑娘都蒙着面纱跟在后面。
她们都是娇弱女子,脚程实在是慢,约莫到了半山腰,除了萧莺之外,几位姑娘都不行了,大太太也出了一身汗,她们到了一旁的亭子里休息。
锦书拿了水袋与糕点来给沈兰,其他的丫鬟也各自给自家主子拿了东西水和吃食补充体力。
她们正休息着,忽然听得下面的山路传来几个男子的欢笑声。
“凤凋碧柳愁云淡,露染黄花笑靥深。我不喜欢你们那些酸溜溜的悲秋诗,仿佛一吟起秋日便要伤感起来,四季之中我独爱秋,秋高气爽,天高云淡,最是出行的好时节。”①这声音,竟然是二公子萧珏。
“二爷身为侯府公子,金雕玉砌倚红偎翠,自没有伤春悲秋的道理,我看还是这菊花酒更适合你。”
萧珏似饮了一口酒,开怀笑了起来。
此刻他们那一行人也出现在沈兰等人的眼中,二公子萧珏一下子便认出了亭子这边是侯府众人,他暂别了众人,忙来向老太太与大太太行礼。
“祖母,母亲。”
因在外面,他未行跪礼,但依旧恭敬行了一揖礼。
大太太瞪了他一眼,“你明知今日我等来白云山登高,怎还带着外男来此?”
“母亲,这些皆是太子府的同僚,是他们提议到白云山来,孩儿自没有阻拦的道理。”
“你去吧,我们等你们走远了再往上去。”听到这些人是太子府的同僚,大太太摆了摆手,让他离开。
自己的宝贝儿子,她自不会耽误他与朝中士子的交往。
萧珏恭敬了告了退,路过三位姑娘这里时,暗暗对她们眨了眨眼,仿佛在示意什么,萧莺回了他一个白眼。
倒是萧贞,往萧珏那些同僚的方向多看了两眼,羞涩地低下了头。
第15章 相会
直至午时,定远侯府众女眷方才到了山上的白云寺,老太太与大太太带着她们一一拜过佛堂,在接引僧人的带领下到了后面的禅房用午斋。
“你们寺中的武僧都是什么时候练武?”萧莺趁旁人不注意,问了个路边的小和尚。
“卯时二刻至辰时二刻。”
“这么早?”萧莺失落,看来她是看不到武僧练武了,不由兴致大减。
白云寺为她们准备了五间厢房,老太太、大太太、大奶奶与沈兰各一间,三位姑娘各一间,倒不是委屈她们,而是寺中的厢房并没有那么多。
沈兰用过午斋后,带着锦书在寺院后面散散气,她不由观察着周围的一切,自那日被不知什么人救了之后,她便养成了观察四周的习惯,但到今日,她再也没觉察出什么来。
些许那个人,真的只是个过路的,不忍见她受辱,故而相助。
正思索着,忽而听到下面传来小声的说话声,她下意识地看去,却发现那巨大的青石狻猊像后面,竟有一对男女。
男子的相貌看得清楚,女子却只能看到一个背影,但沈兰还是认出了她,是萧贞。
“是贞姑娘。”锦书亦认了出来,小声地道。
“莫声张。”沈兰连忙低声斥她,拉着她到一边躲了起来。
萧贞在男子面前拿着帕子抹泪,“容姐姐死了,真没想到事情竟会变成这样,没有人知道真相,所有人都以为沈公子是见色起意的登徒浪子,只有你我知道他不是,可又什么都不能说。”
沈兰听到这话,心中猛然被震。
沈公子?难道是兄长?
“沈公子也已经为容姑娘殉情而死了。”男子道。
“若是被发现,我们不会像他们一样吧。”萧贞悲伤不已。
男子忙道:“不,贞儿,在我心中你如明月,没有成婚之前,我绝不会越雷池半步,我重你爱你,只等明年春闱我考中进士,便去侯府提亲。我俞家虽非上京世家,但先辈在朝中也颇有名望,只要我中了贡生,想来你父亲是会愿意将你许配给我的。”
他们在下面亲昵言语,沈兰细细听着,但却再没有听到关于那位沈公子的消息。
直到他们恋恋不舍得分开,消失在了此处,沈兰才从角落里走出来。
“姑娘,他们说的那位沈公子不会是……”
“不,不可能是兄长。”沈兰断然打断了锦书的猜测。
容雅是因被欺辱而羞愤而死,不管其中有什么内情,兄长也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她的兄长,是一个温文尔雅性格谦和又极其冷静的男子,更何况家中还有母亲与自己,兄长怎么可能会对她们不管不顾而殉情自杀呢?
她强行让自己不去想锦书的猜测,可越不让自己想,便越忍不住想。
容雅是吏部尚书兼太学院学政容山之女,若……她的事真的与兄长有关,为保容家清誉,容家定然会将此事压下,就算有人知道其中内情,也不会再说出口,尤其是太学诸生、朝中士子,他们又怎会去招惹这位主持科考可以决定他们每个人命运的尚书大人?
可陆言又是怎么回事?他与此事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她不能这样想,兄长不会做出这种事来,她这样想简直是在侮辱兄长,她怎么对得起兄长这么多年对她的疼爱……
“姑娘,要不咱们去问问贞姑娘。”锦书提议道。
“不,先不要声张。”
沈兰逃避了。
接下来整整一天,沈兰都心神恍惚。
回到侯府时,她和三位姑娘回住处时看到了萧瑞,萧瑞独自一人在园中堆砌的小山上的亭子里,身形颇有些萧瑟。
萧莺叹了口气,“自从大哥被撤了职,总觉得他像变了一个人,怪让人心疼的。”
“是不是因为梅姨娘?梅姨娘走了,大哥哥一定很想她。”萧怜天真地说道。
一旁,萧贞的眸中更是流露出心疼与担忧的神色来。
沈兰看着她们,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萧瑞这样的衣冠禽兽,在自家姐妹面前,又怎得不是温文儒雅?
对萧贞、萧莺和萧怜来说,萧瑞不可谓不是个好哥哥。
这一瞬沈兰忽然觉得五雷轰顶,她只觉得脑袋里针扎似的疼,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亘长的梦,恍如将从自己出生起到兄长离开衡州府赶赴上京城前全部又经历了一遍。
兄长比她大了四岁,自她记事以来,兄长都是极有担当又温柔的男子。
他最是疼她,父亲初时不喜她读书,是兄长说,“女子无才便是德”都是唬人的瞎话,若是女子都不读书,怎有人写得出《女则》《女诫》《女孝经》来?他偷偷的教她读书,他说,我们兰娘将来定是衡州府第一个才女,转眼便能得一个女状元。
兄长最不喜男尊女卑的话,是他与她讲《易经》,讲天地阴阳的道理,他说女子为柔,男子为刚,柔能克刚,故而男子在外忙碌,女子则在家管制男子,外面是男子的手段,□□亦是女子的手段,这是天道的规律,并无尊卑上下之分。
他对爱情充满向往,他说若他爱上一个女子,必定珍她重她,世间女子如星,唯她与兰娘如明月。
沈兰笑他滑头,明月明明只有一颗。他说,正如她是他的明月,兰娘亦是他人的明月。
能说出这样话的兄长,怎么可能会做出那样的事来?
“姑娘,姑娘……”
耳边传来女子的啜泣声,沈兰从梦中醒来,幽幽然睁开了眸子,看到了床畔满脸泪痕的锦书。
看到沈兰醒来,锦书眼泪越发止不住,“姑娘您总算醒了,奴婢都担心死了,您要是出了什么事儿,奴婢可怎么活呀。”
“傻丫头,我哪会出什么事?”沈兰笑着安慰她。
“你都昏迷两个时辰了,大太太刚才请了钟大夫过来,说您是心情郁结又突然急火攻心才晕过去的,姑娘,您有什么事就跟奴婢说,奴婢绝不会往外说的,您别把什么事都憋在自己心里。”锦书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哽咽道。
沈兰起身帮她擦眼泪,“我真的没事了,我有些饿了,有没有吃的?”
“有,奴婢这就去拿。”锦书忙止了泪,起身便往外面去。
沈兰看着窗外,深深呼出了一口气,心口的郁结仿佛也消散也不少。
她的目光重又变得坚定起来。
兄长的事,她一定要彻查清楚。
就算萧贞与那个男子口中的人是兄长,她也相信兄长是清白的。
她是兄长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了,若是她都不相信他,这世上还有谁会相信他呢?
沈兰的心里越发坚定了。
次日,三位姑娘一早便来看她,沈兰已经全然好了。
萧贞心中还是担心她,“先生,您若是在侯府中过的不畅快尽管与我们讲,莫不是这落雪斋有人欺负了您?”
她知晓侯府中的人喜欢拜高踩低,她自己深尝其中苦涩。
可沈兰在侯府应当深受尊敬,不该如她这般。
“我真的没事,侯府中人对我极好,我只是有时想念母亲,未免伤感,但现在已经没事了。”沈兰道。
萧贞听到想念母亲,心里亦觉得与沈兰感同身受,她又何尝不想念母亲,可她母亲已经故去太久了,久到她都想不起她的模样来。
萧贞越发觉得自己与沈兰同命相怜。
用过午膳,沈兰到课堂与她们授课,课后沈兰让萧莺萧怜准备画《麻姑献寿图》的草本,她则把萧贞叫到了一旁的水厅里。
“贞姑娘,我有件事想要问你,此事你知我知,请不要再告诉其他人。”
“先生请说。”
“重阳节那日,我在白云寺见到你悄悄会见了一位男子。”
听到沈兰的话,萧贞惊慌起来,“先生,我……”
“我不是故意跟着你,只是偶然遇见,你莫慌张,我没有人告诉任何人。”沈兰连忙安慰她。
萧贞这才镇静下来,解释道:“我与他是真心相爱的,我们尊君子之礼,从未做过逾矩之事,他明年考中进士之后便会来娶我,他定能考中的,他才华横溢,亦是太子侍读。”
“我并不是想问你与他的事。”
萧贞这下不明白了,“那先生想问什么?”
“我那日听你们说,有一位沈公子,不知这位沈公子叫什么名字?”沈兰小心地问道。
沈公子?沈先生?萧贞好像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难道先生与那位沈公子……”
“我只是猜测,你们所说的沈公子可能是我的一位族亲。”沈兰并未承认她与兄长的关系。
萧贞道:“我不知道沈公子的名讳,对他也并不怎么了解,只是因为容姐姐才知道他们的事情。那是一年前的重阳节,容姐姐与我们一同去的白云寺,容姐姐说白云寺后山的姻缘树极其灵验,所以我们两个瞒着众人悄悄的去那里祈愿,结果遇到了沈公子与俞公子。容姐姐与热情开朗的沈公子一见钟情,而我喜欢上了温恭尔雅的俞公子,自那次我就再没见过沈公子了,但我知道容姐姐与沈公子又见过面,她每次来的时候都与我讲他们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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