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武萱萱问:“主任觉得我们什么是想法?”
“我们并没有表达出自己的任何想法,孙不言刚才的话,只是一个问句而已。”武萱萱笑了笑,态度很好地说:“我们只是想从主任那里寻求一个答案,一个有关于“体育老师会不会对那样的孙不言道歉”的答案,仅此而已。”
刘范林:“……”
辛易晴看着武萱萱,心想原来电视剧里面的“有人周身会发光”这事情是真的啊!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件事呢?
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心里的话都已经被人说出来了!这是多么值得开心的一件事啊!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她现在就要对武萱萱高唱一首《征服》!
突然,武萱萱扯了一下她的胳膊,辛易晴被动地来到她身边,很快明白过来武萱萱的意思是要让她说。
犹豫了一下,辛易晴在心里权衡利弊。
可还没等她往深处想,心里的那股气不知怎么就涨起来了,辛易晴胆子突然就大了起来。
有什么大不了的?!
只要我不顶撞范进,好声好气地和他说话,他就没有理由开除我。只要不开除我,别的都好说。
不就是一万字的检讨吗,大不了写就是了!
反正他没办法开除我。
因为确定了这一件事,辛易晴本来就莫名其妙变大的胆子又膨胀了一倍。她掐着嗓子,用很轻很细的声音,问:“那主任您为什么对我们有这么大的敌意呢?”
她话音落下,几乎没人关注她说了什么,全都被她“矫揉造作”的声音膈应得一激灵,包括辛易晴自己。
刘范林年过半百,什么都见过了,过去那么多年的人生里没有哪一秒钟会想到,自己到了这个年纪,竟然还能碰到像是被聊斋里面的鬼附身的学生。
关键这“鬼”还没有稀奇古怪地描眉画眼……
范进觉得自己可能到死都想不明白,他好好的一个学生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呢?她那看着那么清爽干净的一张脸是怎么发出这么……让人没话说的声音的呢?
张了张嘴,他颤声道:“好好说话,别吓人。”
辛易晴:“……”
她就是想装得乖一点,真没想到自己夹起来能这么恶心人。
很快调整过来,辛易晴把刚才那句话重复一遍:“主任您为什么对我们有这么大的敌意呢?”
“我们只是做了一个情景假设,模拟出来了那时候可能会出现的一种情形。这不是我们上课时候老师们也经常会用的一种讲课方式吗?”辛易晴不解道:“您不回答那个问题,反而巧妙地转变了话题,到底是您真的认为是我们太过偏激,还是您知道体育老师在那种情况下不会向孙不言道歉?”
刘范林:“……”
要不你还是别好好说话了,这还不如吓人一点呢。
“但无论是哪一种,我都觉得这是不应该出现在您一个年级主任身上的事情。”辛易晴说:“假如是前者,您那么轻易地就认为是我们太过偏激,是不是有点太不信任您的学生了?当然,调皮捣蛋的学生的确不在少数,可我们几个,在学校里应该一直都挺老实的。据我所知,我们几个人中没人被开过违纪单。”
刘利好默默地往后退了两步,退到所有人身后。
这个举动,在他那曾经很是让他骄傲的身高面前无济于事。他的头顶依旧很突出,范进无声无息地看了过去。
后知后觉的辛易晴:“……”
管他穿的什么鞋,今天她非得踩一脚再说!!!
她假意咳了两声,面不改色地假装无事发生,继续道:“倘若是后者,那就更不应该了。您一边说着让孙不言向体育老师道歉,一边又认为体育老师不应该向孙不言道歉,还悄悄地转移了话题,让孙不言认为自己错上加错……这是不是又是另一种不合适呢?可这两件事情,归根到底是一个性质,对吧?”
“让我们点评的是您,让家长们体验学生的生活这个方案也是您通过的,那暂时给家长们担任体委的体育老师自然也是‘学生’,我们点评他们不是很合理吗?如果那样是不对的,那体育老师平时的做法自然也是错的,可您非但没有认为那样是错,还怪我们太偏激。”辛易晴停顿下来,须臾后小声嘀咕:“您怎么还区别对待呢?”
刘范林:“……”
那天在王海办公室的时候,这姑娘不是两句话没说完就哭了吗?怎么现在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孙不言崇拜地看向辛易晴,眸中闪动着熠熠的光芒。吴晗一脸兴奋,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大陆,激动得不时抬手左摇右摆,活脱脱一个猴子。
刘利好安静地站在最后方,紧紧攥着那个哨子,很有想要再吹一次的冲动。但他到底是没有缺心眼到那种程度,想起自己拖的几次后腿,他抬起左脚,默默地踩了自己的右脚。
武萱萱看着辛易晴露出一个无声微笑,表情似乎有一点如释重负的轻松,只是那点轻松顷刻就消失,像是从没有过。
其余一众学生和家长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全都好奇地悄悄看向操场中间的位置。
学生们还要更奇怪一点,毕竟今天的跑操又是只跑了一圈就停下,这种情况真的很少见。以前体育老师巴不得他们多跑几圈,因为几个班级没跑好而导致全年级一起受罚的事还历历在目。
然而今天这种情况,操场上却无比平静,没有任何人要发飙的迹象,唯有头顶天空格外阴沉,让人不由压力倍增,心情跌宕。
辛易晴也不是很想写检讨,看范进似乎只是沉默,并没有要骂她的意思,辛易晴主动认错,“我刚才的话可能确实有些过分,我向您道歉。”
顿了顿,她抬起头,看着刘范林诚恳地说:“可我还是觉得,我们不需要道歉,我们也没有过于偏激的想法。”
刘范林还是很平静,他也奇怪自己竟然并不生气,反而还生出一丝欣慰。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会轻易认错。当然,他也不认为自己有错。
这么多年哪个学校不是这样过来的?大家都是一样的,那就不需要考虑对错,大家都不可能有错。
或许这群学生让他看到了事情不一样的角度,这是他欣慰的地方,但也仅此而已了。
“你说的有道理。”刘范林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也没有说是不是要道歉的事情,只是直接说:“进入下一流程,点评吧,你们先来,然后是家长。”
他看上去并没有生气,可长久以来总是阴沉的脸还是让他带给别人许多压力。
辛易晴刚刚大着胆子说了一通,现在也平静下来,又回到了不敢发表意见的状态。
一种诡异又不应该存在于他们之间的默契悄然产生。
这几个学生好像突然间就知道了,这件事情应该到此为止了。
在刘范林难以分辨情绪的态度中,这天清晨的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至于他们说的那些话,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也没有人再提起。
第40章 不要放弃
因为这出插曲, 辛易晴几人点评的时候内心也并不安稳。
从他们口中说出来的话,差不多都是昨天说过的那些,只是今天语气柔和了许多, 像是在和大家聊天一样。
到了家长点评的时候, 几人提心吊胆起来。
结果家长们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着调侃了一下原来也不只是他们做得不好,孩子们也有这样的。然后,他们把原因归结到是这个跑操模式可能不太人性化上面。
最后,他们着重表扬了一下学生们喊口号时候的朝气蓬勃, 说:“本来还以为这事情很简单, 可真等到自己要喊了, 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儿。要喊出这些话, 就已经很难了,想要大声地喊出来,更难。在这件事上面, 孩子们都是我们的榜样。”
截然不同的两种点评方式让辛易晴几人不由汗颜。
不管是什么缘故, 他们昨天闹的那一出, 在某种意义上都相当于把家长们的脸按在地上摩擦。今天虽然没有那么过激, 可也是在挑刺没错。
如今身份对调, 家长们却对他们只有褒扬。
这很难不让他们感动。
但是也会疑惑不解。
吴晗就说:“我觉得我爸都不像我爸了, 我没见过他这样,他这样总让我感觉接下来我有的是罪要受。”
孙不言附和:“我也是, 感觉下一秒他就得抽我。”
武萱萱:“可能他们就是拿我们当小孩,就算心里生气怪我们,也只是觉得那就是小孩子玩闹。时间过去了, 那个劲儿也就过去了。”
刘利好本来正低着头蹙眉思考,闻言扭头朝刘范林的方向看过去, 然后表情突然就变了。
辛易晴安静地注视着他们,发觉刘利好的动作后也跟着偏头看了一眼。
刘范林这时正背对着他们,一只胳膊抬起用手揉眼睛。他的背影有些微佝偻,头上发丝花白,随风而动,让他这个人看上去都有些柔弱了。
不过也是,本来这一辈子也活不了多久。
他这个年纪……
辛易晴突然感伤起来,回过头去看家长方队,在里面寻找李婉柠的身影。
距离隔得有些远,她只能凭借记忆找到李婉柠的人,却看不清楚她。
辛易晴不由自主地想往前走几步,却兀地听见一声哨响。
她循声回头,看见刘利好很严肃的脸。哨子从他口中离开,他对着辛易晴,手指朝下指了指自己的鞋子。
那里有着一个很是清晰的脚印。
辛易晴:“……”
刘利好无声开口,用嘴型示意:“别生气了。”
辛易晴笑了,也用嘴型回他:“有病。”
武萱萱突然而至,几步跨过来站到辛易晴面前,挡住了他们两人相接的视线。
恍惚之中,辛易晴看到刘利好转身离开,发神经一样蹦跳着去到刘范林身边,很没眼色地扯皮耍宝,然后被刘范林踹了一脚。但这也没让他长记性,他仍旧是我行我素地对着刘范林发神经,气得刘范林吹胡子瞪眼,追着他打,看上去好不滑稽。
周围体委在整队,陆陆续续地说着解散。
这天的跑操与以往都不同。
没有老师训话,没有跑够三圈,没有整体看的过眼的年级队伍,可也没有产生很激烈的冲突。
奇怪得都有些荒诞不经,细一思考却好像又合理至极。
高中的校园,最是朝气蓬勃、斗志昂扬。学生们不像是初中那样少年气盛,也不再有那时候的许多时间。想学习的奋发向上,不愿学的也努力收敛。
没有人刻意搞事儿,冲突好像本来就不应该发生。
可这种情况却很少见,他们总是会因为各种预料不到的事情挨到老师们批评。
以至于对于今天的平和,所有人都多多少少感到一丝诡异。
武萱萱拍了拍辛易晴的胳膊,问她:“还是那样想吗?”
辛易晴没反应过来,反问:“什么?”
武萱萱说:“我们的学习环境,并不是绝对的无法改变。范进也并非顽固不化,你看,他今天就说你的话是有道理的。”
辛易晴懂了,武萱萱是在针对那天下午她们在操场的对话劝她。
难怪她要把自己拽出来和范进对话。
那些话她自己也不是不懂,也不是不敢和范进说,她就只是为了让辛易晴亲口说出来,然后被支持。
辛易晴心里一暖。
“而且,我们现在这个环境只是不能让大部分人都学到那些课本外的东西。但小部分可以。”武萱萱说:“你以前就很清楚那些事了,我的话……我只是一直刻意忽略,不愿意往那方面想,可只要我主动改变,我也能很快想明白那些事理。”
“虽然经常说孙不言傻,但他也不是没脑子,最开始先让范进没话说的不就是他吗?”
“还有刘利好,他自己都说自己缺心眼,可是你看,这些事情他比谁都明白。”
“至于其他人,想明白过来也很容易。吴晗不就是在听了这些话后就改变想法了么。”
“所以晴儿,这些事情都是有变数的,它不是不能改变的。”武萱萱停顿了一下,说:“可你如果放弃了,等到高考结束,那就真的晚了。你知道学习有多难,到了那时候,哪怕是复读,也有可能无法挽回。”
她一边说着这些话,一边去看辛易晴的眼镜,辛易晴几次闪躲,都被她追着迎了上来。
她的视线像是有热度一般烧进辛易晴心里,连带着她说的那些话,一起烧进辛易晴心里。
辛易晴感动之余有无奈,也有痛苦。
武萱萱说的那些话,她不知道吗?
她一直都知道。
不然也不会在掉进沈鹤眠的“陷阱”以后就真地老老实实练字。
她那时候大可以一边口头应付沈鹤眠,一边继续吊儿郎当不当回事。
可她没有。
她一边在心里各种告诉自己她才不在意,借此暗示自己没有违背初衷,一再在心里强调她要躺平摆烂的决定不会更改,可她一直都很认真地对待“练字”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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