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易晴余光上挑,看到隐藏在墙壁一角的监控,细细思量起来。
现在是在他们参观期间,不止桉贤一高在意自己名声,长烟一中亦然。
如果后来没有发生那个网友的事情,这件事和孙老师就没有太大关系,他只需要把今天在课堂上发生的事情上报就好。
所有的责任全部都在桉贤一高。
可现在一来,他们在课堂上睡觉以及扰乱课堂的事情反而无足轻重了,毕竟被当着“外人”狠狠“指责”的,是长烟一中的老师。
而“指责”他的,是长烟一中自己的学生。
这是更加严重的丑闻。
当自身出现问题时,长烟一中的面子将会大受影响。
那么引起这件事的孙老师,应当会被处罚。
所以他现在是在做准备为自己推脱责任?
辛易晴心里一动,更觉毛骨悚然。
如果孙老师要他们两个那么说,那对于自己,要求可能会更高,因为她也犯了“藐视课堂”这一罪名。
把柄被人抓在手中,他会不会让自己做“伪证”都不好说。
这时,辛易晴的桌子被人敲响,孙老师带笑的声音响起来:“辛易晴对吧,你和我出来一下。”
第60章 露出马脚
像是为了堵死辛易晴后路, 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孙老师话刚说完就转身信步走出教室。
辛易晴看他背影,竟然没有发现一丝慌张, 仿佛这件事儿压根不值得他担忧一样。
这与辛易晴刚才的一番思量大为不符。
恍惚间她都以为, 是自己太过自以为是了。
长烟一中名气远比桉贤一高大。
或许对于他们来说,前来参观的桉贤一高,不过就是不知道在哪的山沟沟里面的一所垃圾学校。他们要来,他们就摆出主人架势,客气又疏离地接待。
但其实, 桉贤一高根本就不值得长烟一中上心在意。
辛易晴知道这想法不太能立得住。
首先, 在社会传播度与信服度这两方面, 桉贤一高是他们那儿最好的高中。
其次, 假如桉贤一高真的是个什么都不是的垃圾学校,那对长烟一中不是就更加不会产生任何影响了吗?他们不想因为他们来参观这件事情操心费事,大可以直接拒绝刘范林当初的主动交涉, 没必要当时同意现在却一副满不在意的态度。
可辛易晴想不出别的理由了。
不然要怎么解释孙老师的不以为然呢?
总不可能是他原本的性格就是这么无所谓吧?
虽然他讲课时给人的感觉让辛易晴认为他是一个对什么都无所谓的人, 但他让他们滚出去这件事、以及曾星野指责了他以后他的反应, 又让辛易晴不这么想了。
所以辛易晴最后决定, 还是对孙老师这时候的轻松模样持怀疑态度——认为他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是在强装镇定, 其实内心早就慌得不行了。
知道自己注定逃不过, 辛易晴就没再想怎么把事情躲过去。等到孙老师走到门口的时候,她把脖子往衣领下缩了缩, 做出含胸耷背的模样,假装自己是个没主见好拿捏、性格内向的人,起身跟了出去, 想要根据情况随机应变。
“校规看了吗?”孙老师看她出来,问。
辛易晴表情迟疑, 不确定地看了他一眼,接着垂下眼睛,害怕地摇了摇头。
“怕我啊?”孙老师轻轻笑了一声,听上去还意外地有点温柔。他问辛易晴:“刚才不是胆子挺大的么?站起来跟我吼的厉害气势去哪了?”
辛易晴心想刚才我不是没想装吗?早知道有现在的事情,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跟你吼,早早地就开始装样子了好么……
她后退了一步,猛地弯下腰鞠了一躬,瑟缩着低声道:“对不起老师,我刚才是太害怕了才那样的。”
“太害怕不是应该赶紧抱着书走出去吗?”孙老师并未相信,反而饶有兴致地开始分析:“可你没有,刚才在教室里的时候也不像现在这么软骨头。”
“我记得你看着曾星野看了挺久的,就在他辱骂我的那段时间。”孙老师问:“你那时候在想什么?”
辛易晴简直要惊呆了,他那时候正被自己的学生指责,都生气成那个鬼样子了,竟然还能一边发飙一边关注整个班级!
这眼睛比摄像头还要厉害了吧!
“我什么都没想,我当时是……看呆了。”辛易晴努力地扮演一个合格的“软骨头”,弱声道:“我胆子小,最害怕别人起冲突,那时候吓得不行,什么都没想。”
“哦,吓得不行?”
因为低着头,辛易晴看不到孙老师的脸,没办法从他的眼神和表情读取信息。他的语气又始终如一,辛易晴也得不到任何有效反馈。
只是她莫名有种感觉,她没那么容易在孙老师面前混过去。
“你被什么吓到的?”果然,孙老师随后就问:“是他辱骂孙老师时候的癫疯模样……还是我被气疯了以后让他滚出去的大声教育?”
辛易晴在这荆棘满地前路未卜的时刻,有了一个十分神奇的发现。
论起说话的艺术,这位孙老师,比王海高明得不止一点。假如有七个等级的话,这个孙老师,绝对是在金字塔尖站着的人。
而王海,撑死了是六级。就这还是辛易晴因为裙带关系给他走的后门,不然他绝对是长久性驻足最低级的存在。
刘范林也是。
孙老师话里话外,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学生和他的矛盾,他不管原因,直接认定是学生辱骂老师。对于自己碰上这件事之后的反应,他给自己冠上“被气疯”的前提条件,又声明自己的话是在“教育”学生。
总而言之,他是一点错都没有的。
但如果是王海或者刘范林,他们绝对想不到这么说。
难道这就是一流高中的一流老师的一流水平?
辛易晴内心嗤之以鼻,表面却还是保持唯唯诺诺的模样含糊其辞:“是……是这样。”
孙老师不好糊弄,不依不饶地追问:“是哪样?”
辛易晴忍住自己想骂人的心情,在心里很没有出息很欺软怕硬也很不讲道理地,把拉自己过来参观学习的刘范林,以他识人不清盲目跟风为中心主题,狠狠骂了一顿。
然后面对孙老师,她继续装傻,一边在心里骂自己表里不一,一边继续闪烁言语:“就是,老师说的那样。”
孙老师了然道:“那就是两者都有。”
辛易晴:“……”
爱咋咋吧,反正我就在这里待三天,过了三天我就跑,从此江湖不见,我才不管你们什么纷纷扰扰。
“那个学生,确实不懂事。而且吧,或许是最近学习压力太大,他精神状态像是出问题了一样。”说到这里孙老师忽然停顿,遗憾地叹了口气,然后装作不甚在意地给辛易晴一一列举证据:“你看到了吧,他自己都邋里邋遢的不讲卫生,整个人从头到脚哪里有一点清爽学生的样子?”
他耐心地娓娓道来,还适时停顿给出思考时间。
……也或许是在等辛易晴的反馈。
猛地想通这一点的辛易晴:“……”
虽然他这里说的是实话,但辛易晴直觉还是不太合适。
不过,为了不生事端少惹麻烦,辛易晴思考过后,违心地点了点头。
孙老师接着道:“平时走在路上,见到老师他也不打招呼。上课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一天天的都不知道在干嘛。”
辛易晴不忿地想,就你们那个制度,学生在路上竟然还是能有机会“走”的吗?
做什么春秋大美梦?!
而且,她觉得31班的学生,一个个都还挺精神的,哪有人像是没睡醒。
要是他们那都算是“没睡醒”,那她自己有些时候的情况,八成就得归属到“睡死睡昏”那一类了……
“还有今天,你看看他对我说话的语气,哪有学生这么和老师说话的?这合适吗?反正我是没带过这样的学生。”
辛易晴盯着自己的鞋尖,心说我也没见过这样的学生。
说句不好听的,也是她不敢往那方面深想的,辛易晴都怕他不想活了。
她感觉悲哀起来,什么话都不想再说。
孙老师仍旧在平淡地同她诉说曾星野的诸多“罪状”,辛易晴却陷入自己不敢深想的那件事中,被恐惧笼罩,被阴影覆盖,渐渐焦虑不安起来。
这时,孙老师终于列举完了曾星野全部“罪状”,不着痕迹却又很顺理成章地和辛易晴说:“今天的事情,我真是意外极了。而且我的教育对他好像也没有起任何作用,我真是不知道还要怎么办才好了。”
辛易晴因为担忧正烦躁着,一忍再忍才强迫自己配合着他“嗯”了一声。
孙老师不动声色地说:“你们主任如果问起来,你就这么告诉他就可以了。”
辛易晴:“……”
呵呵。
马脚终于露出来了。
所以你也不是不在意,可能心里还挺着急,但又不得不一点点地和我说那么多关于曾星野的事情。
因为你想让我把这些告诉刘范林,这样就可以先入为主,更加让人确定问题主要出在曾星野身上,而不是你身上。
然后你就欢天喜地地变成没事儿人了。
辛易晴心里的快乐小人转瞬间变成暴躁小人,一个个扎起马步摩拳擦掌,满脸煞气蠢蠢欲动,像是只要她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打破次元壁杀气腾腾地冲出来。
辛易晴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本来应该按照他说的这些话告诉刘范林就好。
哪怕这些话她不知道真假,但只要她在和刘范林说之前,提前加上“这些话都是我从孙老师那里听说的”,她就不算说谎。
至于刘范林会如何判断,那就是刘范林的事情了。
这是对她来说,最简单最直接最方便也是最不会惹麻烦的一种选择。
她想象中的“需要做伪证”这件事也没有发生。
不会再有比这更好的情况了。
但辛易晴情绪上的排斥与拒绝让她无法这么做。
她现在的心情,和穿越过来那天,站在领导面前的心情很像。
只是这里没有桌子,又或者她没有在孙老师面前停留足够久的时间,也或许是因为现在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她需要考虑的因素更多……
总之她这次没有那么莽撞,甚至还保留了许多理智,知道自己不能随心所欲。
但辛易晴也实在不想就这么糊弄过去——不能随意所欲发泄郁气,让她又多出许多郁闷憋屈。
她甚至疯狂地大胆起来,想让孙老师惹上麻烦。
不是因为曾星野,也不是因为别的谁。
单纯只是辛易晴看不惯他的自功自大,还有她忘不了的那五截粉笔头。
也或许还有其它辛易晴短时间内没有注意到的一些原因。
总之,辛易晴在这一刻,不是很想当简单又快乐的辛易晴了。
她想当辛·钮祜禄·瓜尔佳氏·宜修·易晴。
又想到祺贵人太过脆皮,做事情也是雷声大雨点小,辛易晴决定还是把“瓜尔佳氏”这个头衔摘掉,只当“辛·钮祜禄·宜修·易晴”就好。
反正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更能把皇帝气死。
再说了,孙老师算个毛线的皇帝!
他连皇帝身边的太监都不算!
她就不信了,有了这两个人的加持,她还能啥也干不了?
第61章 意外爆雷
辛易晴思定过后, 决定将“性格内向”进行到底,装傻着问:“怎么告诉他?”
孙老师明显一愣,须臾后才反应过来, 嘴角僵硬地抿起来, 半垂着眼睛去看辛易晴,眸光中满是不信任。
辛易晴装作没看到,求知若渴地继续道:“对不起老师,我脑子太笨了,没有听懂您说什么。”
孙老师立刻微笑一下, 随和地把刚才那一段话重新轻言细语说了一遍。
辛易晴露出苦恼的神色, 对于他的话仍旧“一知半解”, 她惭愧地说:“对不起老师, 要不然您还是亲自和我们主任说吧,或者带他去看监控呢。”
孙老师表情严肃起来,微愠道:“你到底是真的脑子缺根筋有毛病, 还是在故意和我作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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