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法祛除这些底色,所以也戒不掉沈宗庭。只能深深地把他埋在心底。
今天的场合太过特殊。为什么总是勾扯着她,逼着她想起过往?
就不能不想起?永远不要想起?
让她继续装成一个正常人,正常地走下去,不好吗?
她无声地流着眼泪,魏卓君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走掉了。
五分钟后。
原本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酒会大厅,忽然静寂了一瞬。宾客们都朝中庭望去。
一个身穿黑色燕尾服的男人,款款穿过挑高的中庭,随着他的脚步,清淡的木质香水气息若隐若现地盈散出来。
男人身姿挺拔英俊,黑发背梳,露出锋利的鬓角,眉骨深邃,鼻梁高挺,薄唇浅浅勾着,带一抹疏离的笑容,不是沈宗庭又是谁?
大厅里静寂了一瞬,很快又响起亲切交谈的低语,他们和他打招呼。
本次酒会的组办方京北魏家的三公子,殷切地迎了上去,为沈宗庭一一介绍本次赴会的重要宾客。
酒会从来不止是酒会,局从来都不止是局,这场酒会,又是一场资源和人脉的相互置换。
“早就听说沈先生是最会驾驭燕尾服的男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一位明艳精致的女人,梳着大波浪和红唇,对沈宗庭妩媚一笑。
沈宗庭听闻后,目光微倾,在女人脸上短暂停留了一瞬,唇角淡淡勾起,似乎是作为对她的回应。
男人漫不经心又疏离的目光,实在是太具诱惑力,女人只是被他眼尾一扫,竟然有些面颊发烫。
她笑了笑,柔声和他交谈,聊着京地的景致风物,比较着京地和港地天气、饮食等多方面的不同,一边观察着沈宗庭的反应。
沈宗庭谈不上热络,他只淡淡垂着眼眸,唇角平直,有一尾没一尾地听着,就已经让女人心如春花绽放。
“难得啊,沈先生和柳小姐第一次见面,就相谈甚欢。”
“可不嘛,他们往这儿一站,可不就是一对儿璧人,郎才女貌。”
有侍者端着托盘穿梭在人群中,为主人们端来红酒。柳家也是京地屈指一数的豪门世家,柳小姐素来用鼻孔看人的,今儿难得她对这位沈先生有爱慕之心,人人都看得出来。在猩红酒液的助兴下,宾客们头脑放松,殷勤地当起了“助攻”。
他们不知道的是,一句“璧人”,一句“郎才女貌”,在沈宗庭这儿无比刺耳。
璧人?
郎才女貌?
除了他的期期,谁还能和他成一对璧人?
除了他的期期,他看不见别的女人的“貌”。
他眉尾轻皱,修长手指轻轻转动中指指根的戒圈。只是一个不动声色的动作,却让周围空气气压陡然间低了下去,还想要开口“助攻”的宾客,忽然觉得如芒在背,大气不敢出。
随着沈宗庭的动作,他们将目光落在沈宗庭的手上。
修长挺拔、骨节分明的手迸着青筋,中指指根处套着一枚戒圈。
一枚明晃晃的结婚戒指。
在这场子上玩得转的人,那个不是人精中的人精?沈宗庭的暗示太过明显,场面因此静寂了一瞬,像是沸腾的煮锅忽然停火。
低气压压得人人喘不过气,方才热络的聊天氛围冷了下来,就连柳小姐腮上的红晕都收敛了几分。
在这关头,没有一人敢捋沈宗庭的虎须,只有一人是例外。那便是京北魏家的魏二公子,出了名的享乐王。
两瓶红酒下肚,魏二公子面上泛着猪肝般的红色,拨开人群,大着舌头对沈宗庭道:
“Joseph,你可真是够长情的。你那女大学生,有什么不能忘记的?这世上女人多的是。我看是你手底下人不会办事儿。”
“全京城难道还有比我会玩的?对着她的照片我给你找一个,别说一个,两个三个都行,管保叫你满意。眼睛,鼻子,嘴巴,身材,就算长得不像,也能整出像的来。”
这话一出,又是全场寂静。
魏二公子的话,字字句句钻进沈宗庭耳中。他轻笑一声,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冷厉,淡声。
“她是她,别人是别人,不一样。”
这几年,不是没有人打过这方面的主意,以为他单纯喜欢身形高挑、气质清冷的女大学生,自以为投其所好,找来了不少气质相似的女孩,朝他门前送。
可是,对沈宗庭来说,又有谁会像他的期期?那些被带到他眼前的女大学生,他看都懒得看一眼。
他的期期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存在,不会有人像她的。
沈宗庭话音不大,却足够淡漠疏离,也足够掷地有声。
人群静寂了一瞬,魏二公子被人带了下来,人群默契地谈起了别的话题。
孟佳期站在远离人群的位置,隐隐约约听到沈宗庭这句话,似挟着强劲的风和刀锋,拂向人面门,深深地,被她听到心底去。
所以,为什么总有一些话,是要等到分开时才听到?人一定等到分开时,才知道自己有多不舍得对方吗?
不知道沈宗庭是否知道,她也在这里呢?
有侍者用托盘托来红酒,盛放在高脚杯中。
孟佳期对侍者道谢,拿起一杯。
人活得太清醒总是不好的,此刻她不想活得那么清醒,太清醒了,那些记忆就往脑袋里钻,像虫子一样噬咬她,咬得她钻心剜骨般疼痛。
“孟小姐你悠着点,今天让你来这儿不是来喝酒的。”Wendy走到她身旁,拍了拍她肩膀,劝说她。
“没关系...我还好。”
“酒会提供了客房服务,如果你醉了,可以让侍者扶你去休息。”
Wendy好奇又惊异地看着眼前的女孩。
她和孟佳期打了足足有两三个月的交道,在这个过程中,她对孟佳期的印象是强大、稳定、专业。不论剧组在服装方面提出任何要求,有些要求算得上吹毛求疵,这位女设计师总能找到最佳的解决途径,带领她的团地,合作和协调,为剧组提供令人满意的服务。
她从不带着情绪工作,就好像已经戒掉了情绪。
原来,孟佳期也会有这样接近失控的一面吗?
她又是为何,如此失控呢?
明明来到酒会时,一切正常。
Wendy好奇心旺盛,却也知道探究太多是不礼貌的行为,当即从包中摸出两张房卡,将其中一张塞进孟佳期挎包的夹层。
孟佳期点点头,真诚地和她道谢。
“谢谢你,Wendy。”
她的笑容惨淡得让人心疼,明明唇角是上扬的,可是眼睛里却蓄满了悲伤。
也只有酒,能将这悲伤暂时麻痹三分。
两杯酒下肚,她意志模糊,酒意漫上脑袋,昏昏沉沉,冷白的脸颊泛起玫瑰般的红晕。
明眼人都看得出,她喝醉了。
孟佳期不是不知道,她不应该在这个节骨眼喝醉——在酒会上喝醉,其实很失礼。尤其是,她还是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服装设计师,在场的所有人,都有可能成为她未来的客户,她不应当让客户看到她如此不体面的时刻。
可是,曾经勇敢如她,也会有怯懦的时候啊。
心被剖开成两半,一半逼迫自己去面对鲜血淋漓的过去,另一半却在催眠她,不断地告诉她,过去就是过去,不要记得,向前走,珍稀眼下平稳的生活,不要再一次陷入到情与爱的纷扰当中。
不行,不能这样。
她使劲掐着自己掌心,让自己停下来,不能用酒精麻痹自己。
阳台的风很凉,吹在她裸露的肩头,让她白得发光的肌肤泛起粒粒象牙白似的小疙瘩。
她将酒杯放回去,深呼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决意去客房好好休息。
唯一让她庆幸的是,沈宗庭是这场酒会的焦点,不论他走到哪里,都有一群宾客围绕着他,层层阻隔他的视线。
只要她足够小心,她是可以不被沈宗庭发现的。
她可不想被他看到如此失态的时刻。
“这位小姐,你是不是喝醉了?我扶你下去休息,可好?”
这时,身旁一个低沉的男音响起。
孟佳期极力睁着美目,看清楚眼前是一位穿着藏蓝色西服的男士,想来也是参与酒会的众多公子哥之一。
很明显,她引起了这位男士的兴趣。
“不必。”孟佳期冷声拒绝,一面挥手,想叫侍者过来。
“我送你就好。”男士轻笑一声,特意将嗓音逼出颗粒感,想将手放上她浑圆白皙的香肩。
下一秒,他的手腕被人拧住,拨向一旁。
穿藏蓝西装的公子哥一声闷哼,手腕骤然的疼痛让他面部表情扭曲。
“别碰她。”
沈宗庭冷冷的声音响起。他一只手握住这人的手腕,如拧小鸡般拧了下来,颀长挺拔的身躯却已站入两人中央,隔绝两人,是一个完完全全的、保护孟佳期的姿势。
第86章 缓和
沈宗庭居然过来了?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她?
孟佳期怔了怔, 腰肢靠在阳台栏杆上,空气中,酒香夹杂着沈宗庭身上清淡冷冽的木质香水气息。
穿藏蓝西装的男士被保镖带了下去, 沈宗庭转过身,垂眸, 只见她两只手肘搭在缎花铁质栏杆上, 浑圆白皙的肩头耸起, 肤光莹莹,嫩得好似在发光。
她在人群中美得抓人眼球, 那种惊心动魄的清冷中掺杂着清泠泠的破碎感,美得让人一下忘记呼吸,也忘记了控制自己视线。
沈宗庭摘下黑色西装外套, 盖住她肩头, 也隔绝人的视线。
霎时间,孟佳期整个人都被这种清冽的木质香水气息所包围,这气息, 陌生又熟悉。她不明白, 怎么沈宗庭忽然就到了眼前。
明明这一刻不想见他的。
这一刻,她醉得太厉害了, 也太丢脸。
托在水晶防水台上的白嫩脚丫动了动, 孟佳期迈动步子想走开,腿却不听使唤。踉踉跄跄地, 8cm的防水台险些侧翻,脚踝着地。就在险些跌跤时, 沈宗庭一声低沉的“抱歉”落入她耳中, 倾下身,将她整个人抱起。
英俊高大的男人, 臂弯里挂着女人纤细的、跟腱修长的小腿,穿过红毯,径直朝大堂外走去。
与会宾客们面面相觑,万万想不到事态的发展变化竟是这般。
不是说这位沈先生向来高冷,意兴阑珊,仿佛这世上没有哪个女人能引起他的兴趣。
怎么会忽然将一件西装披在一位名不见经传的设计师肩头,还将她一把抱起,带走?
这两人难道认识?
素来神秘淡漠的沈宗庭,真像是忽然换了个人。
跟在沈宗庭身旁、同样身着黑色燕尾服,打着温莎领结的钱叔,早已对沈宗庭在孟小姐面前的失控行为见怪不怪,及时出来和魏家三公子解释了下。
“不好意思,我家少爷忽然有点事要处理,谢谢你们的款待。”
“没事,没事,您家少爷自便就是,酒会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多多体谅,也请钱先生多替我们美言几句。”
这场酒会就是特地为欢迎沈宗庭举办的,如今他提前离场,魏家也不敢说什么。
-
大堂外。
沈宗庭的黑色手工琴底皮鞋踏在金色的羊绒地毯上,静寂无声。早有侍者替他按开了通往顶层的电梯。
沈宗庭闪身进了电梯,步履平稳。
电梯门缓缓合上,将他们关闭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她清新而馥郁的玫瑰气息,和他清冽冷调的香气相互渗透,缠绕,密不可分。
“你放我下来...”孟佳期像被裹在西装里的一枝玫瑰,嗓音轻而软。
“...放你下来,让你摔跤吗?”沈宗庭嗓音低哑,垂眸看着怀中的女孩儿。时隔两月不见,她似乎比上一次相见时更瘦了,巴掌大的小脸,苍白得让人心疼,眼角红红的还洇着泪。
沈宗庭眼睫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怎么哭了?”他低声问。
她像是水做的,哭起来无声无息。眼泪一颗颗地掉下来,像凝结的天上星。
怀中人儿却没听到,脑袋软软地垂向一侧,好似和他嘟哝完那句话,就昏睡过去了。
...这么多年,酒量愣是没有一点长进。
他将她抱进酒店顶楼的总统套房,将她在床上安置好。
沈宗庭半跪在她足下,修长的手指握住她的鞋身,轻轻一脱,女孩十根嫩嫩的脚趾头泛着珍珠般的粉红光泽,显现出来。
他垂眸没有多看,将她的高跟鞋归置到一边。男人高大俊美的背影在套房顶灯的照射下,完美得恍如雕塑。
“好热。”她的嗓音轻而软。
“期期,知道我是谁吗?”沈宗庭蹙眉看着她。
“...不知道。”她声音里掺杂了微妙的赌气。
“明明酒量差,还喝这么多酒,就不怕随便来个人抱你抱走?”他低声训斥,嗓音里带了微不可察的喟叹。
他微凉的指尖触碰到她的脸颊,她脸颊发烫,忍不住惩罚性地捏了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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