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也怀抱着同样的心情,抱着方才归于鞘中的宝剑与我点头:“要一起走走吗?”
我自然是欣然应允。
因为今日的比试刚结束,所以身边来往的人着实算不上少,抬头眺望,还能看到航道里往来如流的星槎。身边的镜流欲言又止,似乎是不知道此时该说些什么。
其实只要稍作思考就知道她在顾虑什么,所以我抢在她之前开头:“输给你是我技不如人。嗯,怎么说呢?不必这样忧心,我不是那种会记着这种事情念念不忘的人。”
尽管从某种意义而言,这其实算是我顺风顺水的人生中第一次经历落败,但是离开了朱明地界,寰宇广阔,我早已经做好受到挫折的准备。
如果换一种说法,那就是:“或者说我很高兴,因为这让我遇见你。”
这样的喜悦并非仅仅是来源于见到这位之前素未蒙面的师姐,她大概还不知道我们之间有这层关系,我还要好好想想要怎么把这件事告诉她。
但是有关于开心的话是真心实意的,没有美化,也没有恭维,我想镜流大概也能够分辨出来。
因为她大抵也在喜悦。
正如我所想,身边走着的人点头。
我循着风吹来的方向朝她看过去,还见到镜流的手落在剑柄上不知道为什么摩挲,被她挽在脑后的马尾已经有些散乱,但是主人显然并没有把心思放在上面,于是便丝毫没有察觉。
被清风带着分起来的发丝纠缠在一起,本就不甚明显的渐变色彩几乎要被掩盖下去。
就在我打算提醒她的时候,手腕突然被撰住。
是镜流的动作。
她先我一步走在前面,只给我留下色彩迷蒙的发尾。
在作出决定之前,我就已经先一步跟上镜流,任由她带着我朝前,不知去往何方。
头顶是快速略过的星槎,接到两旁林立着许多没有见过的牌匾,长街就像是没有尽头,直到华灯亮起。
她的脚步终于稍微放缓一些,我也跟着放慢脚步。
她似乎终于想好要说什么,回头看向我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称赞:“你的剑术很厉害。”
我摇摇头:“不如你。”
她似乎是笑了一声,因为我听到轻笑声,但是等我抬头时候镜流已经伸手遮掩住唇角的位置:“我以前的时候在朱明待过,那时候没见过你,这证明你的年龄一定比我小。”
我跟着点头。
确实是这样,应该是在镜流离开之后不久,我才拜在师父门下。
只是年龄小在这种时候并不是合适的借口,我不会止步于此,镜流也是。
我又想起比试时她辉宏的剑光,没忍住开口问她:“你的剑招中有许多我都未曾见过,是在战场中磨砺领悟到的吗?”
“你的也不差。”镜流是这样回答我的。
我们脚下行走的动作还未曾停下。镜流的话音也还没有停下:“剑招来源于各自的体悟,比起学习别人的,自己领会的才是最好、最适合自己的,这曾经是我师父教会给我的道理。”
我有些犹豫,但还是选择问镜流:“她很严厉吗?”
她似乎在思考,半晌后终于给出答案:“她是很好的人,教会我如何握剑。”
看来师父的教徒方式从早先开始就如出一辙。
就像我记忆中那样,在战场上,身上的轻甲被自己的血液沾湿之后,她会站在身后告诉我:“没有用的不是剑,而是握剑的人。你要学会握紧手中的剑,你的剑,你用来保护自己、保护同伴、保护朱明的剑。”
行路时半悬的夕阳终于落下,在失去白日人造天幕的遮掩后,属于曜青的胎动之月露出峥嵘模样。
曜青武德充沛,从不畏惧那些各色的目光,至于妄图抢夺这样丰饶赐福的组织,但看如今依旧好好落在曜青云畔的月亮便能猜到他们的下场。
弥散着红色光芒的月亮高悬于夜空,就像镜流回头望过来时候那双红色的眼睛,其实还是有些许不同的,与之相比,镜流眼睛的色彩可能不止胜出一筹。
我好像听到镜流叫我名字的声音,于是挣扎着突然回神。
她不知何时已经带着我一起停下脚步。
被她敲响的门不知道何时已经打开,里面有个狐人推门,见到门外的镜流时候还好,但是等见到被镜流带过来的我,却表现出惊讶的神情,甚至非常快速地回头朝里面招呼:“快看,镜流居然带人回来了。”
在我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被镜流拉进去,紧接着就是一长串真挚的欢迎。
他们似乎是镜流的朋友。
镜流看起来对这样起哄的场面已经比较习惯,拉着我往里面走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的意味,看装潢这里似乎是一家饭店,但是在曜青人流量最高的时候怎么却在闭门谢客?
而且,什么叫镜流带人回来了?
我被镜流推着坐下,然后听她跟朋友们介绍着:“这是我新交的朋友。”
“欢迎。”我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紧接着她从身后将杯子递给我,然后又递过来一坛酒:“镜流,你不用这么强调,我们不会吃了她。”
我转头去看她,是开门时候的那个狐人,她抖了抖自己的耳朵,还悄悄朝我眨眼,最后在掌心落在我肩上之后留下一句话便快速退后。
“这可是镜流第一次带人回来哦!”
我顺着她的话音去看已经在身边坐下的镜流,她朝我点点头,然后接过另外两坛酒放在桌面上:“毕竟以前没有机会。”
刚才还站在我身后的人已经在另一个位置坐下,她似乎并不意外得到这样的回答,还在我再次看过去的时候跟我比噤声的姿势,然后示意我去看镜流。
身边的人向我做出解释:“这是我在罗浮的……朋友,他们大多与我一样在云骑军中任职。至于性格的话,你现在应该已经见到了。”
我点点头,然后又扫视了一遍坐在桌旁的诸位,他们看起来似乎对我相当好奇。
至少我现在知道了,关于镜流在罗浮人缘看起来还不错这件事,跟她比起来,我好像不止在剑意上差了一筹。
至少我没有这么多朋友,在曜青与我一起举杯共饮。
摇摇头将这样不适宜的想法甩在脑后,我跟着在座诸位一起笑起来,毕竟现在可不是想这种事情的时候。
桌上摆着的酒坛被推往几个已经稍微起身的人面前,其中就包括镜流,她在倒酒的时候似乎意识到什么,然后低头看向我这里:“你应该已经成年了吧?”
由于仙舟本地人都是长生种的缘故,在成年一词就与普通短生种划出界限。对于仙舟人而言,过了两百岁才能算作是成年。
虽然并不会因为这样的问题感到苦恼,但我还是发出疑问:“我看起来像是没有成年的样子吗?”
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问题,无论是在成年之前,还是在成年之后的现在。
镜流应该是听到我的话了,只是这次没有应声,与此同时,她手里的动作却没有跟着停下。
酒杯擦着分不清材质的桌面被推到我面前,其中乘着的酒液在惯力作用促使下撞着杯壁飞溅起来,随后又再度落回去。
震荡的液体表面只能看到来回荡漾时倒映的色彩,寻不到我低头看自己时想要见到的场景。
嶙峋的水面中找不到本该留在里面属于我的倒影。
镜流离开朱明至今应该还没有两百年,她不知道我们之间还有一段未曾浮出水面的关系,所以才会有此一问。
我有些遗憾,稍微歪头的功夫,就见到镜流已经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她手里的杯子,晃动的水面几乎瞬间就被冻结成冰霜,然后在下一次敲击之后被震碎融化在酒液中。
这样的举动,……意外让人觉得有些可爱。
“你也可以试试,别有一番风味。”她的话突然停住,然后又道,“不过这样可能会破坏酒原本的味道。”
我刚想点头表示知晓,就听到不远处传来的男声:“你们两个说什么悄悄话呢。”
围在桌边的人半数已经站起身相互碰杯,镜流于是拉着我一起站起来,觥筹交错时杯壁不知已经第几次被撞响,趁着饮酒的空挡,我又看向身旁的人。
趁着举起杯子的动作,镜流还趁机会与我比了个噤声的姿势,我跟着她一起举起酒杯,然后轻轻碰撞在一起。
她在罗浮应该生活的很好,有许多这样相处不错的朋友。
“庆祝你今天夺得胜利。”我笑着看她:“希望在这次的比试中,你每一次都能赢。”
我的比试已经结束,之后两天是另外四个人之间的比试,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所以我们才有机会再今天共同举杯小酌。
这算是我第一次与朋友一起喝酒,唔,毕竟我二百岁的生辰还没过去太久,总归是一次颇为新奇的体验。尤其是在看到桌旁东倒西歪那些人的时候,他们似乎喝多了,还有人抱着酒坛不知道在哭什么。
就在我犹豫要怎么处理面前这幅场景时候,镜流就已经开始摇头,是指不要管吗?
回头有看了一眼桌面的功夫,镜流已经站在朝上的阶梯上面,看样子是在等我。
最上面似乎是天台,从这里还能看到街上未熄的灯火。异样的月光与各色的灯光映照在一起,衬得镜流漂亮的银发都多了几分旖旎色彩。
她在回头看我:“刚认识我就带你过来,是不是有些冒昧?”
“不会。”我摇头否认,“如果我像你一样有这么多朋友待在曜青,大概也会非常高兴地拉着你,将你介绍给他们认识。”
以此来表示,关于能够认识你我很高兴,并且想要给身边所有人宣告这件事。
我认识一个不错的朋友,如果不出意外,我们会是相性很好的挚友,并且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得以同行。
这是一件令人感到开心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新主线里面的镜流好漂亮,姐姐好美好疯我好爱呜呜呜
以及再次强调,文中剧情仅私设请勿代入游戏——
笔芯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故国有虞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蘅 20瓶;50407802 10瓶;我好虚 5瓶;故国有虞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月亮洒下的光辉忽黯,在片刻的寂静与黑暗之后,重新恢复了原本的光亮。我抬头向上望,见到高悬于曜青上空,外表通红的胎动之月。
往上是寻不到尽头的寂静天空,朝下是人声嘈杂的热闹街道,镜流的笑声就这样突兀在耳边响起。
我转头看向她,背对着护栏站立的人正抱着手臂:“你跟我不太一样。”
她似乎并不打算为这句突如其来的话做出解释,只是任由长风带着马尾朝外飘散,然后将手递过来:“我并没有太多的朋友……,我是指主动结交的朋友,你算第一个。我不希望为你造成困扰。”
其实没什么不一样的。
只是我并没有反驳镜流的话,然后将手递过去。
成为一座仙舟的剑首已经足够耀眼,身边自然而然便会聚集起朋友与拥趸,这次站在比试场上的众人大抵都是这样。
虽然曜青的月亮颜色邪异,洒满天幕的繁星却与无数落脚的星球无异,遥远悬挂在天边为脚踏实地的人指引着方向。
随着漆黑的天幕流转,繁星渐隐,新日吞吐白雾之际,便是新的比试即将开始。
昨夜醉倒的人早已经清醒过来,今日确实没有镜流的比试,但既然来了,自然也不会愿意错过这次任何一场决斗。
航道上不时有出入的星槎,但还是轻易就能看出来,人流在朝昨日的场地聚集。
在漫天的呼喊声中,今日的比试终于揭幕。
外行或许是在看热闹,内行就不一样了。
我抱着自己的剑鞘,看着场中已经开始交锋的两个人。若我站在他们对面,是他们今日的敌人,会与昨日面对镜流时一样,没有任何必胜的把握。
这是仙舟的底蕴。
后面的事情在我的记忆中没能留下太多印象,我只记得长达数日的演武让我收获颇多,剑意进境也一日千里。
镜流成功打入了那次演武的决赛,可惜略逊一筹,最后输给了华。
我们最后是在曜青的港口道别,身在不同仙舟的云骑中任职,难得的比试过后,自然要回到自己的岗位,这才是理所应当的发展。
如果不是后来那次仙舟联盟共同参与的讨伐丰饶战争,我与镜流的羁绊可能并不会如同现在这般深。
*
“您又在出神了。”
耳边突然响起景元的声音,一瞬间将我从名为回忆的旋涡中拖出来。
轻轻摇头将那些非要钻进脑袋里面的回忆甩开,我还稍微沉思了一会儿才回答他:“可能年纪大了,就忍不住回想过去?”
景元似乎是被我的话堵住,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四百岁在仙舟怎么都跟年龄大沾不上边。”
而且总爱回忆过去对长生种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在长久时间的冲刷下,能够回想起来的事情只会越来越少,只留下那些极端的情绪,然后引着人堕入魔阴身。
至于魔阴身,那是一种缠绕在长生种族群身上的怪病。
化外过客寿命不过百年,狐人寿终二三百年,持明族轮回往复,于是在仙舟上,只剩下仙舟本地人因为长久的寿命会受魔阴身困扰。
因为太过久远的生命会让长生种累积太多记忆,当这些记忆超过阈值,又或者是在大喜大悲时候,仙舟人极易堕入魔阴身。
堕入魔阴者,六尘颠倒,人伦尽散。
在病发时,医士会尽量帮忙压制这种怪病,但若是陷入不可逆的魔阴身,便会由十王司派出判官将人带走。
所以仙舟人只是理论上可以长生,事实上绝大多数人的寿命都止于八百岁。
现在想想,从我握剑起加入云骑至今也有三百年,怎么就不算是个老人呢?
可惜景元并不会轻易被我的话题带偏,他再次问出了方才没有得到回答的问题:“所以您打算什么时候回罗浮看看?”
于是我也没有再回避:“可能要再等个两三百年吧。”
等到什么时候丹枫化卵重生,我说不定会抽空再去罗浮看看。
比起连分手时候都无甚波澜的镜流,我与罗浮那位龙尊之间才真是一笔烂账。只是稍微提及便让人觉得糟心,所以还是不想了。
寻便目之所及处都没有找到可以丢垃圾的地方,我只能将手里染脏的帕子收起来:“之后我送你一箱新的。”
没有比我腰高太多的少年重新站到与我并肩而行的位置,似乎是因为得到了确切答案,景元没有继续追问刚才的问题。
不过他向来聪明,拿到这么一句话,估计过几日便能搞清楚我不想去罗浮的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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