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是吧,弟妹?”
赵嘉宁哆嗦着唇瓣,摇头搭配:“疯子……你真是个疯子……你为了杀我,竟要让车夫陪我一同丧命……他可是无辜的……”
“那又如何?”慕容桀嗤笑了一声,并不以为意:“他死后,我自会厚待他的家人,能为我死,也是他的荣光。”
说完转头看了佩心一眼,淡淡道:“行了,我们就送她到这——之后的黄泉路,倒实在不便相陪,下去吧。”
佩心颔首,恭顺地道了声“是。”
两人作势就要下车。
赵嘉宁预感到慕容桀是真的决意置她于死地,要将她丢弃在这儿,只要他们一下车,车夫就会带着她继续驶进狼山岭,届时她和车夫必会葬身狼腹,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不,不要……她还不想死,更不想被狼群啃咬吞食,那该有多疼啊……她最怕疼了!
一瞬间灭顶的恐惧席卷全身,她踉跄着起身,手指仓惶地抓住慕容桀的袍角:“不,你别走,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死了,薛钰不会放过你的!”
“我虽留下了那封书信,可薛钰必定知道,光凭我一人,是断断不能逃出去的!便是我在书信上按照你的指使暗指有佩瑶帮我,可我说了谎,假的又如何作真,薛钰只要找到佩瑶,一问便知了!你是瞒不了他的,所以……趁事情还没发生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你快点带我回去,我可以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
她想她真是疯了,居然求慕容桀带她回薛钰身边,可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她真的不想死在这里,天知道她有多后悔轻信慕容桀,导致她如今陷入这样的绝境:“我后悔了,你带我回去吧,回去薛钰身边,好不好……”
慕容桀眸光暗了下来,冷嗤道:“赵嘉宁,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我费了这么多心思才把你弄出来,你说我会不会再送你回去?”
“至于佩瑶会不会把我给供出来,这点你尽可放心……”他唇角噙了丝冷寒笑意,慢条斯理地道:“我早说过了,死人,是不会有机会开口的。”
赵嘉宁惊恐地睁大了美眸:“你……你杀了她?”
“尚未,不过,快了。”他弯起唇角,修长的手指拂开她垂落在胸前的乌发,若有似无地轻抚过她的脸侧。
美人娇靥含泣,娇躯轻颤,其实是很惹人怜爱的。
恍惚中他的语气竟罕见地流露出几分温柔,于是愈发显现出一种悚人的诡异:“我早说过,黄泉路上,决不会让你一个人孤零零地上路。”
赵嘉宁害怕得连牙关都在打颤,眼前这个人,比她想象得还要可怕千倍百倍——佩瑶那样一心为他做事,可他竟然杀了她!
然而她此时已经没有心思再追究佩瑶的死活,更没有办法为她讨回公道——她连自身都难保了。
她想她方才真是昏了头了,居然乞求慕容桀将她送回去,可诚如他所言,他费了那么多心思才把她弄出来,怎么可能再把她送回去?
他恨毒了她缠着薛钰,认定是她狐媚迷惑他,误了他的正事。
自然绝不会送她回去。
不回去也没什么,她本来就不愿回去,只是方才口不择言,不知怎么,竟以为只能二选一,如今看来,两条分明都是死路。
她跪在慕容桀的面前,手指仍是攥着他的衣摆,事到如今,为了保全性命,也只能低三下四地乞求他。
哪怕很可能只是徒劳无功,可她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殿下,你……你放过我好不好……我和你说到底,也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你不是想让我离开薛钰么,我答应你,今后绝不再出现在他面前……您何必……何必赶尽杀绝呢?”
想起方才慕容桀对她做出的少有暧,/昧之举,恍惚想到,是不是天下间的男子都好色,饶是薛钰从前再如何清心寡欲,冰清玉洁,如今对她不也欲罢不能?何况是有那样多女人的慕容桀,自然对美色更加难以抗拒。
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强忍着不适,将他当做薛钰,也同样用讨好薛钰的方式向他献媚,脸颊往他手掌送,轻轻蹭了蹭他的掌心,红唇微启,那截嫣红的舌尖半含在口中,要探不探,仿佛在引人品尝。
美眸泛上雾气,眼睫湿漉漉地望着她,在摇曳的光影下,有一种惊人的妩媚与娇态:“殿下,求您……求您怜惜……”
暗示的意味不言而喻。
慕容桀挑眉,慢慢眯起了眸子。
第158章
慕容桀发出一记意味不明的轻笑, 俯身手指轻抬起她的下颌,打量了片刻,“啧”了一声道:“真是我见尤怜啊。”
“要不是你实在非死不可, 我瞧着都有些心动了。可惜……”他眸光倏地冷了下来,手上猛地使了力,逼近她道:“可惜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世外桃源, 我又怎么把你藏纳得万无一失, 确保薛钰再也找不到呢, 所以, 你实在非死不可。”
说完猛地起身,将衣袍下摆从她手中抽离,转身径直下了马车。
佩心也跟着下了车,临走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跪伏在地上,泣泪涟涟、面色惨白的赵嘉宁,眼神充满了怜悯与不忍,却终究无可奈何。
随着二人先后下车, 车门被人从外面关上落了锁。
关门带起的风吹熄了马车上的灯火。
赵嘉宁陷入了一片绝望的漆黑之中。
她连忙踉跄地起身, 慌乱地撩开车帘, 趴靠在车窗前,死死地盯着慕容桀的背影。
她想叫喊出声,却发现嗓子一瞬间像是失了声, 怎么都开不了口。
可前方的慕容桀却像是有感应一般,忽然停下了脚步, 回头看了她一眼。
隔着浓稠的夜色,他脸上的神情已经不可分辨了, 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似乎是牵扯了一下唇角。
含着嘲弄笑意的嗓音却被夜风幽幽地送至她的耳畔:“死到临头了, 倒也不妨再多说几句,毕竟相识一场,总不好让你死得不明不白,做了个糊涂鬼。”
“你也别怪我,要怪就怪你实在是太蠢了,怎么旁人说什么都信,却独独不信薛钰,便蠢到这个地步,活该被骗,又怪得了谁呢?”
赵嘉宁一颗心忽然突突跳得厉害,她预感到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会是她根本不敢听的,然而夜风灌入她的口鼻,她冷得打了个寒颤。还是听到自己的干涩的声音颤巍巍地响起:“你……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呵,”慕容桀极短促地笑了一声:“你说什么意思?”
“芸汐的事,从头到尾,都是我一手策划,薛钰为什么虐杀她?是,他是生性凉薄、手段残忍,可你要说他滥杀无辜,却是从没有过的。”
“蠢货,他虐杀芸汐,不过是为了保护你啊。”
“不用点手段,怎么问出东西,又怎么为你出气?”
“他不过是剜了芸汐一双眼睛,可你的芸汐姐姐却差点要了你的性命。”
“可就算这样,你还是要护着她,为此不惜在众人面前掌掴薛钰,让他那样难堪。这不是蠢是什么?“
他的语气骤然变得急促,显然是正处在盛怒之下:“呵,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打他?你也配?”
“你自私薄情,愚蠢不堪,空有皮囊,却败絮其中,是个十足十的草包,从头到脚,根本没有一处配得上他。”
“他合该配得上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我也自会为他找到这样一位美丽高贵、品貌如一的女子来做他的良配,至于你,葬身狼腹才是你最好的归宿。”
“不,不……”赵嘉宁凄厉喊道:“你不能这样对我,薛钰救过你的性命,你这样看重他,那也应该顾及我肚子里的孩子,那是他的骨血!”
慕容桀冷笑道:“他的骨血?只怕,是慕容景的孽种才对。”
“好了赵嘉宁,安息吧,我自会找人帮你照顾薛钰,你还记得草原上的那个托雅公主吧?天真善良、美丽高贵,她很喜欢他,你不珍惜的人,自然有人帮你珍惜。”
“只要她嫁给了薛钰,蒙古就会成为我最忠心的盟友,届时薛钰也会有真心待他的妻子,和聪明可爱的儿女,至于你,你不是一向巴不得离他远远的么,如今落得如今的下场,即将与他天人永隔,此生不复相见,也算是求仁得仁了。这样不是皆大欢喜么。”
他说完冷笑了一声,带着佩心慢慢地踱步走远了。
马车缓慢驶动,是车夫继续带着她向狼山岭驶进。
赵嘉宁手脚冰冷,寒意自内而外散发出来,她哆嗦着,蜷缩在马车的角落瑟瑟发抖,她知道这次大概真的是完了。
既已成定局,她该做的挣扎努力也全都做了,虽然徒劳无功,但也不算愧对自己。
反正已经是死路一条,无可更改了,整个人反倒陷于一种趋于麻木的平静。
她只是后悔,后悔不该轻信慕容桀。
他们慕容氏满门,根本没有一个好东西!
本以为逃离龙潭,没想到又入虎穴。
为什么她的运气总是那么差!这一路上遇到的男人都不是良人,也就术赤王子,倒是个心地良善的,可她偏偏不喜欢他……
若是当初跟他留在了蒙古,便不会有今日之祸。只是如今说什么,都已经太迟了。
车夫已经带她驶上了狼山岭,之后又跳下马车解开马儿的套索,一挥鞭子,将它赶下了狼山岭。
赵嘉宁惨淡一笑,这匹马儿倒是能活命,可她却要死在这荒郊野岭,连带她腹中的孩子一起。
想到她未出世的孩子,眼眶酸涩,两行清泪到底落了下来。
那匹白驹通体雪白,身形高大,被松开缰绳后哒哒地跑回慕容桀的身边,看起来应该是他的爱驹。
慕容桀伸手抚摸白马的的鬃毛,忽然纵身跃上了马背,等稳住身形后,又拉过身旁的佩心,将她环在身前,一同策马离去。
赵嘉宁苦笑了一下,一颗心也随之彻底沉到了谷底。
四周的狼叫声此起彼伏,从一开始的隐隐呜咽到后来明目张胆地嗷呜长啸,伴随着夜风回荡在四周的漆黑夜色中,显得格外瘆人。
林中响起窸窣的动静,是狼爪踩踏着枯枝落叶缓缓前行,赵嘉宁看到密林中一双双泛着幽绿光芒的瞳仁,像是坟墓的萤萤鬼火,正以围拢之势,慢慢朝他们逼近。
忽然“哐当”一声,是锁掉落在地上发出的动静,车夫不知道何时绕到马车后方,木然地替她打开了车门。
赵嘉宁眼睫轻颤,纤弱的肩颈受惊似得瑟缩了一下。
就在刚刚,这扇车门隔绝了她的生机,可眼下它却又打开得那样不是时候——倘若车门紧闭,她虽然也终究逃不过一个死字,但至少能延长生机,也不至于落入狼口。
可它偏偏又被打开了,赵嘉宁悲凉地一笑,慕容桀还真是心细,人都走了,也不忘这一茬,看样子是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错漏,是要完完全全地掐断她的生机。
她深深地一闭眼,心底对他的恨意如藤蔓肆意攀爬生长。
她从来没样恨毒过一个人,倘若她今日大难不死,他日一定要慕容桀为他今日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然而这个前提终究不过是痴妄罢了——
她听到一声极为凄厉的惨叫,骤然间将她拉拽回绝望的当下。
——是车夫被狼群扑咬啃食,一口咬断了脖子,几条饿狼争相挂在他的身上,像是见了血的蚂蟥,愈发不肯撒手,只是贪婪地啃咬吞咽。
鲜血汨汨地往外冒,激溅至半空,他目眦欲裂,发出痛苦的哀嚎,倏地他抽搐了一下,眼睛瞪到最大,眼神却灰败下来。
紧跟着,他的整个身体垂直地往下倒,最后的一丝生息消也随之散在夜风中,真正是死不瞑目。
他倒下后狼群更加肆无忌惮地啃咬撕扯,脏腑肠子被牵扯出外,整个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残破不缺,直至露出森森白骨。
他的头颅却始终以扭曲的姿势朝向她,双眼圆瞪着,明明一派沉沉死气,却因狼群撕扯啃咬的动作不住地上下耸动,场面一时说不出的诡异可怖。
空气中充斥着浓烈的血腥气。
赵嘉宁何时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当即吓得面如白纸一般,胃里一阵翻墙倒海,想低头呕吐,却发现身子僵硬,是被吓得连动都不能动了。
她抽噎着一遍遍叫着薛钰的名字,身子不可自抑地颤抖……绝望地看着啃食完车夫的狼群,正缓慢地朝她逼近。
死亡的阴影笼罩下来,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紧紧地束缚其中,她快无法喘息了。
眼前一阵阵眩晕,她知道自己活不了了。
人之将死,或许都会走马观花地回顾自己的平生。
眼前浮光掠影,一幕幕浮现出过往的记忆。
有幼时将她抱在怀里、哼着童谣哄她入睡的母亲……可惜她去世得太早,残存在记忆中的面容早已模糊不清了,与她有关的回忆也少得可怜,可她永远在她心底占据着柔软的一角。
更多的是父亲与哥哥。
之后便是薛钰。
说来也可笑,她有时怕极了薛钰,却在父亲与哥哥死后,因他是她肚子里孩子的生身父亲,便把他当做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她怕他,巴不得离开他,却又早就变得十分依赖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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