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薛钰居然不肯,他舍不得将这种蛊种在你身上,舍不得你忍受万虫啃啮之苦——朕真理解不了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偏偏事情一和你搭上边,他就犯蠢,蠢得这样可怜。”
“他不要这噬心蛊,可朕要啊,朕觉得这可是一个好东西。有了这种蛊,谁还敢违背朕,忤逆朕?朕只后悔没早点知道,否则也不用忍辱负重这么多年!”他眉眼间有癫狂之色,理智几乎完全丧失了:“若是将这蛊种到父皇身上,朕早登基了!”
“这话又说回来,假如朕将这种蛊虫种到他和慕容桀身上,那岂不是朕让他们做什么,他们都会乖乖照做吗?朕让他们下跪他们就得下跪,朕让他们磕头他们就得磕头!这岂不是快意得很吗!”
说着却又叹了口气:“可惜啊……他们远在天边,朕是种不成这噬心蛊了!”面上却不见惋惜,反而看向赵嘉宁,笑意森森地道:“可朕却忽然想到,没关系,薛钰不在朕身边,可他的女人和孩子,却在朕的手上啊!朕想报复他,如今这不是现成的吗?”
赵嘉宁闻言心中警铃大作,攥被缩到床角:“你……你想干什么?”
慕容景慢慢地笑了,他分明是在笑,却透露出森然冷意,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干什么?朕说了这么久的噬心蛊,嘉宁,你说朕要干什么?”
赵嘉宁反应过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你……你想给我种蛊虫?”
“为什么不呢?”慕容景双手撑着床,慢慢向她爬进,形容愈发疯癫,不像个天子,倒像是个疯子:“朕想过了,这个孩子必须死,本来嘛,它就留不得,如今朕把它弄死,也能顺便报复一下薛钰,虽然以后多的是女人为他生孩子,可这毕竟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意义不一样。”
“何况既是他的亲生骨肉,所谓骨肉连心,说不定它死了,薛钰也能感受到痛苦,这样岂不是很痛快吗?”
赵嘉宁哆嗦着唇瓣,连连摇头道:“不……我不会伤害我的孩子的……你想杀了它,除非我死……你不是说我或许在将来的某一天,还能够派上用场吗?那我就不能死,我若是不死,就一定会拼死保护我的孩子!”
慕容景闻言笑容古怪,阴阴地道:“傻嘉宁,如今这事可由不得你了,一旦种下噬心蛊,你是生是死,就得全凭朕的心意,朕要你死,你自然活不了,可若朕要你生,你哪怕生不如死,也得给朕活着!”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红漆木蛊罐,打开后手指引着状如蛆虫一般的黑色蛊虫,缓缓地渡到赵嘉宁的手腕上,赵嘉宁惊恐不已,浑身发抖,拼命地挣扎,想将这蛊虫甩掉,可慕容景的力气实在太大了,扼着她的手腕,纹丝不动。
蛊虫到底还是慢慢地爬到了她的手腕上。
慕容景兴奋地盯着那只蛊虫,嘴里振振有词,似乎在念叨着什么赵嘉宁听不懂的巫蛊咒语。
手腕间忽然一阵剧痛,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咬了一口,赵嘉宁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可下一刻,想象中蛊虫入体的疼痛并没有随之传来,反而听到慕容景发出一声气急败坏的暴呵。
她胆战心惊地睁开了眼,这才发现刚才扭曲攀爬到她手腕上 的那只黑色蛊虫,正翻肚直挺挺地躺在她的手腕上,足须僵直,看上去已经死了。
赵嘉宁后来才知道,原来是蛊虫运输过程中保管不当,等到了慕容景手中,原本就是半死不活的了,之前他执意驱动蛊虫,反而加速了它的死亡。
这种蛊虫可遇不可求,死了这只,下只还不知去哪里寻,也因此,赵嘉宁逃过了一劫。
算盘落空的慕容景大为震怒,说是觉得赵嘉宁和她腹中的孩子晦气,不想她留在宫中,便索性将她迁到了宫外一处别院派人看守。
然而宫外再如何派人看守,守卫到底不比宫中,于是这就给了赵嘉宁一个出逃的机会。
第111章
赵嘉宁被发落至京郊行宫的一处别院, 这里从前是魏熙帝春狩歇脚的一处行宫,但如今年久失修,早已荒废了, 铜门环扣上结满了蛛网,匾歪斜着悬于梁上,仿佛随时都要砸下, 激起一地的灰尘飞扬。
赵嘉宁从底下经过时, 都疑心它会突然掉落砸到她身上。
若真是那样, 倒也算一了百了了。
行宫里如今只剩下几个太监, 自从她来到这里后,又拨了几个守卫看守。
能被发落到这里的宫妃,大都是失宠无势,太监们自然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他们说是奴才,可她如今连奴才也不如,自然也指望不是他们能够伺候她。
好在她并非孤身一人来此, 或许是慕容景尚有一丝良知未泯, 也或许是他知道赵嘉宁是个什么德行,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被安国公和薛钰养成了一个废物,若身边没人照料, 恐怕是不成的,便特许听雪随她一同前往。
她们住的地方一开门, 灰尘便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比当初的冷宫还不如,赵嘉宁虽然从来没有住过这样破败的地方, 但至少如今不在宫里,她倒也还能苦中作乐。
可她发现听雪的情绪好像不太对。
她们花了一下午时间收拾了一番,勉强能够入住。
这期间赵嘉宁一直留神门口的换防,并塞了一锭金子给太监,打听到守卫统共六人,四个时辰一换。
原来才不过六个人而已……赵嘉宁在心中暗暗有了计较。
只不过要想成事,必须要有听雪帮忙,她该怎么说服她呢?
晚间要就寝时,听雪帮她整理好被褥,转身正要去隔壁厢房,赵嘉宁忽然从背后叫住了她:“听雪,等等……”
听雪闻言停下了脚步,转身看了赵嘉宁一眼,淡淡道:“选侍还有什么吩咐?”
赵嘉宁温声道:“什么吩不吩咐的,你我之间,哪来这么多规矩……我……我想送你样东西……”
说着拿过自己随带的包袱,打开后从里面拿出一个黄花梨金丝楠木首饰匣。
听雪抬了抬眼皮,她认得这个首饰匣,价值连城,是薛钰送给她的,里面装着的,也都是薛钰送给她的首饰,每一样都价值千金。
她面上神色不显,平静地看着赵嘉宁打开那个首饰匣,从里面挑挑拣拣,似乎觉得都差不多,便随意拿了一支金镶玉的发簪递给她:“喏,这个送你,喜欢么?”
听雪却并未接过,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赵嘉宁讪笑道:“怎么,不喜欢?”
她只得将东西收回,又低头在匣子里一阵扒拉,最后选出了一个玉镯,伸手递给她,唯恐她又不要,因而煞有其事地介绍道:“你可不要小瞧了这个玉镯,这可是上好的羊脂白玉,最贵的和田玉品种,稀罕的很,可值钱了,比方才那个金镶玉簪子还值钱,你真不要?”
听雪这才伸手接过。
她低头把玩着那只玉镯,晶莹剔透,细腻柔和,质地纯、水头足,呈脂白色,在烛光下散发着淡淡的光晕,果然是上好的羊脂白玉。
她牵动了一下唇角:“选侍有什么吩咐,便直接说吧。”
意图被这样直接戳穿,赵嘉宁面上有些挂不住,她咳嗽了一声道:“听雪,我知道你一直希望我留在宫中争宠,可你如今也看到了,陛下变得疯疯癫癫,对我也是不比从前,这宫里,我实在待不下去了。”
“如今我更是被发落到这里,倒比冷宫还要更冷些!既来了这里,哪里还有回去的可能?”
她说着抬头环顾四周,连连叹气道:“你看看这里,破败萧索,连窗户纸都破了洞,这是能住人的地方吗?这春夏还好些,等到了冬日,冷风刮进来,我们还不得冻死?外头那帮太监你今日也看到了,对我们这般冷待,冬日里能不能给我们炭火也还说不准呢!”
“所以啊,这里我们是万万不能久待的,听雪,我们得逃出去,我想过了,我虽然不能离开这里半步,可你能啊,你说要为我出去置办些东西,我们使些银子,他们会放行的,这样,你三天两头就出去,出去得多了,他们以为穿你的衣裳,作你的打扮的,都是你。”
“——我这么说,你能听明白么?只要让他们形成固有的印象,我就能扮作你的样子蒙混出去了!”
“当然,我不是要丢下你独自逃跑,我是要带着我们一起逃出去。我帮你想好了,他们每隔四个时辰轮换一次,只要我在上一班出去,你在下一班出去,两班是不同的守卫,这样他们就不会发现我们其实都出去了,这样一来,你也可以同样混出来。”
她说完后目光殷切地看向听雪。
听雪垂眸敛下神色,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你送我这个,就是想我帮你这个忙?”
“是啊,不光是帮我,也是帮你自己。”
“帮我自己?呵,好个帮我自己!”听雪猛地抬起了头,目光直直地望向她,带着浓烈的不甘和恼恨,多日来的积怨终于在这一刻爆发:“赵嘉宁,我实在受够了!”
“我原以为陛下喜欢你,凭你的身段和样貌,一定能够固宠,到时候宠冠后宫,风头无两,那是何等的风光!我只要尽心服侍你,等到你飞上枝头那时,我也一定能够跟着沾光,届时就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可如今呢?我跟着你,帮你出谋划策,对你不离不弃,我又得到了什么?我什么都没得到!却落到了这般田地!”
“倘若当初我不曾服侍你,我如今高低也是个掌事宫女了,就算没有泼天的富贵,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赵嘉宁,你扪心自问,你对得起我吗!要不是你意志不够坚定,在陛下和慕容景之间摇摆不定,说是要离薛钰远远地,可真见了他,又被迷得晕头转向,和他……怀了他的孽种,以致于东窗事发,被陛下厌弃——若不是如此,我们会这么惨吗!”
“亏我之前在发现你怀了薛钰的孽种后,仍心存侥幸,也是不忍心看你被陛下重罚,想着帮你一把,说不定能蒙混过关……若是我当初心狠一点,跑去陛下跟前揭发你,如今又何至于跟着你来这里受苦……”
“也是来了这里,我终于彻底心死了,也是命里该当如此,我这辈子注定与富贵无缘……可要想活下去,心中总要有个盼头。”
“我于是告诉自己,陛下当初总归是喜欢过你的,我在东宫伺候了多年,已经很久没见到他对一名女子如此感兴趣了,你又还年轻貌美,说不定他有一日想起你,将你再接回宫中也未可知啊,到那个时候,我不就也能脱离苦海了……”
“这是我心中最后的念想了!”她眼圈泛红,语带哽咽,猛地伸出食指指向赵嘉宁,痛斥道:“可是你,如今连我最后一点念想也要掐灭,赵嘉宁,你何其残忍!”
赵嘉宁再没料到她这一番话说出口后,听雪的反应会如此的激烈,一时也有些无措,见她哭了,便连忙先安慰她道:“你……你别哭啊,我……对不起,是我不好……”
她这不安慰还好,一安慰,听雪倒哭得愈发厉害了。
赵嘉宁见状头痛不已,叹了口气道:“听雪你听我说,不是我掐断你的念想,实在是你这个念想它根本不可能实现嘛,我哪里还有出人头地的一天呢,你都不知道,慕容景他恨我恨得要死,巴不得杀了我泄愤呢,如今还留我一条性命,无非是觉得我还对他有点用处……”
“所以仔细想来,我们如今还活着,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呃,吵架?也已经算不幸中的万幸了,做人嘛,也应该懂得知足才对。”
“我知道你觉得委屈,跟了我这么久,什么好处都没捞着,反而要陪我在这里受罪……我心里也过意不去……”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开心地道:“这样吧,我那些珍宝首饰,我留下一两件,余下的全都送给你,好不好?你不是喜欢财宝,想要富贵吗?我那些东西,件件价值连城,你到时候变卖了,就有享不尽的富贵了。”
听雪闻言渐渐止住了抽泣,看着赵嘉宁,定定地道:“那我要你所有的珍宝。”又指着她的头饰和衣服道:“还有你的发簪,你的耳坠,你的衣服,全都要给我!”
“这……”赵嘉宁一时有些犹豫,但为了逃出这里,一咬牙,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话音刚落,她就将那个首饰匣交到了听雪手上。
听雪抚着那个精美的首饰匣,眼里放着精光,喃喃道:“我有钱了……我有数不尽的钱了……薛钰送你的那些价值连城的首饰,如今全都是我的了……哈哈哈,那些蠢女人喜欢男人,为了薛钰要死要活,我却只喜欢钱!”
说着竟放声大笑起来,又倏尔收了笑意,指着赵嘉宁道:“还有你身上的衣服首饰,全都脱下来、摘下来给我!”
赵嘉宁一怔,连忙点头答应,一边动手去脱:“哦哦,我这就给你。”
两人便换了衣服,为了戴上赵嘉宁的头饰,她还特地梳了赵嘉宁的发髻。
她举着镜子,坐在床边梳妆完毕,转头刚要跟赵嘉宁说些什么,无意间却瞥见赵嘉宁放在床尾的包袱仍有些鼓囊,似乎还留有东西!
她一下子红了眼,指着赵嘉宁道:“好啊你,我答应帮你逃走可是担了天大的风险,你居然还对我藏着掖着,你最值钱的东西还没给我是不是?你敢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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