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日子太过无聊,她时常召见娘家下一辈的姑娘进宫陪伴,数这位六小姐傅烟最是得她的心,来的也最多。
赵洵遇见过几次,也算是相识。
傅烟行了一礼,道,“太子殿下放心,烟儿不会说出去的。”
“嗯。”赵洵抬了一下手,示意她起身,然后便从她身侧绕过去,继续往前走。
走了半晌,停步回头,傅烟还在他身后一丈远的地方跟着。
他拧眉,看着她。
傅烟屈膝道:“我送太子殿下到有人的地方便回去。”
她在担心,他若是晕倒在地,无人发现。
而他却是故意挑没人的小路在走。
赵洵没有再说话,转过身继续往前走,下一个路口,便拐向了一条两侧站有侍卫的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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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时辰后,承天殿。
皇帝从床上起来,由大太监扶着走进了处理公事的书房。
他已经很久没能从床上起来了,这次虽然走的缓慢,却容光焕发,精神非常好,太监宫女们都以为皇帝这是要大好了,连连道喜。
其实这是丹药的作用,燃尽最后一丝生命力,强行催动身体,也算是回光返照。
皇帝在书房中写下了传位诏书和为太子赵洵和淮南萧霁月的赐婚圣旨。
两份圣旨盖上玉玺之后,朝中几位重臣也已经到了承天殿。
传位诏书不稀奇,毕竟太子是皇帝的唯一子嗣,继承大统,顺理成章,就算没有诏书,也不影响他登基。
令大家震惊的是那份赐婚圣旨,人人都猜不透,皇帝为什么给太子安排了这样一个女人。
如果是三个月之前,他们也不觉得有何不妥,而这道旨意下在萧霁月带兵剿匪名扬天下的时候,就不得不让人多想几分了。
三月初九,萧霁月被赐封太子妃的消息,在圣旨还未出皇宫的情况下,已经先行昭告天下。
云京城大小挂榜处,都贴了诰示。
消息像长了翅膀的飞鸟一样,快速地向四面八方传播出去,萧霁月的名字前边,被强硬的钉上了皇家的“赵”字。
三月初十,前往淮南宣旨的天使队伍,从武安门出发,一路挂旗敲锣,向东南而去。
数日后,各地相继收到了这条消息。
朔北。
孟延礼风一般地卷进了风淅园,直接往后院书房钻去,嘴中大叫道:“出事了,老二,出事了,你媳妇儿没了。”
房门被撞开,里面空空如也,并没有孟泽深。
“节帅。”青潭急匆匆跑过来,回道,“二公子不在府中。”
孟延礼气得直接跳起来,叫道:“去哪里了?这种时候怎么能不在,媳妇儿都被抢走了,真是急死我了。”
“小的也不知道,今日早上公子收到一个消息,脸色立刻变了,行礼都没收拾,带着寒竹就走了,说是要出一趟远门。”
孟延礼一巴掌呼在青潭背上,骂道:“你怎么当差的,公子去了哪里,都不知道。”
“小的知错。”
“知错有什么用,知不知道是什么消息?”孟延礼急得在书房门前跺脚,“我们老孟家养大的宝,竟然要被姓赵的截胡,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
青潭努力想了想,回道:“我听寒竹说了一嘴,好像是跟太子的赐婚有关。”
“哈哈。”孟延礼仰天大笑,“行,好小子,终于知道急了,有我当年的风范,咱们先把人抢回来再说,管他什么圣旨,没有人一切都白搭。”
“啊?”青潭茫然地看向孟延礼,小声道,“公子不会抢人的。”
“你懂什么,迂腐。”他又在青潭背上拍了一掌,大笑道,“这不是抢人,是抢媳妇儿,快点收拾收拾风淅园,你们主母要回来了。”
他一转头,看见躺在秋千上晒太阳的小狐狸,走过去,捏着后颈,一把提起来,笑道:“连你都被扔下了,看来是挺着急的,哈哈。”
小狐狸生气得很,龇牙咧嘴地伸着爪子,往孟延礼脸上挠。
孟延礼笑着往外伸了伸胳膊,距离更远了,小狐狸挠了两下,知道没用,直接卸了力气,任由他提在手上,一动不动,只拿眼白瞥他,充满了蔑视。
“哟,小家伙你这是要成精啊。”他另一只手在小狐狸身上摸了一把,笑道,“养的不错,溜光水滑。”
“吱吱吱。”小狐狸对着他叫个不停,一看那表情就是在骂人。
孟延礼将它扔回秋千上,批评道:“就是脾气不太好。你这样出门,容易挨揍,知道吗?也就本帅宽宏大量,不与你个小畜生计较。”
话落,人已经又如一股风卷走了。
让怒起而上的小狐狸,扑了个空。
出了风淅园的孟延礼,叫来孟铜,吩咐道:“找几个好手,出门一趟,截住去往淮南的宣旨队伍,将圣旨带回来,不要暴露身份。”
“是,节帅。”孟铜领了命令,转身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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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南道,蓉城侯府。
老侯爷一拍桌子,怒气冲冲道:“荒谬,简直是荒谬,沈家不与皇室结亲,这是太祖定下的规矩,现在是连祖宗规矩都不顾了,看着阿月能干,就想扒拉到他们自己的碗里去。也不看看那个病秧子,配不配得上阿月,土匪,强盗。”
“祖父,虽然我也不支持阿月嫁给太子,但是,阿月她不姓沈,那条太祖的规矩,在她身上不适用。”沈兰台说道。
老侯爷顿了一顿,他这才想起来阿月姓萧,嘴里又开始骂萧扶城个废物,转身看到沈兰台,抓起桌子上的一本书册就劈头盖脸地砸了过去,骂道:“你还在这里说风凉话,要是你早点把阿月娶回来,能有这出事。”
沈兰台:“祖父,阿月的婚事,不是我们可以左右的,要阿月自己愿意才行。”
“呵,忽悠谁呢,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你心里那点东西,以为我看不出来。”老侯爷怒瞪着他,“你要是想娶阿月,早就行动了,至于拖拖拉拉到现在也没个结果?从小到大,天天念叨,你那个热乎劲,早把阿月追回来了。自从阿月死里逃生,回来以后,你就对她就冷冷淡淡的,能娶回来才怪。”
“行了,现在好了,被云京那个病秧子插了空。”
“啪”的一声,窗子被从外面拽开,一个脑袋伸进来,嘻嘻笑道:“祖父,你骂五哥也没用啊,阿月表妹根本就不想嫁给他。”
“阿月不想嫁给他,那不就是他的问题。”老侯爷看向站在窗外的沈兰止,喝道,“你胡搅蛮缠什么,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一天天的没个正形。”
“唉,祖父,您可真是不讲道理。”沈兰止摇头叹息道,“脾气这么火爆,是要不得的,要不得的,老年人就要戒骄戒躁,好好保养身体。”
“还不都是被你们这些不肖子孙气的,你少在我眼前乱晃,我身体就好了。”
“谁?娶谁?是阿月表姑姑吗?”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少年,爬上窗子,探了半个身子进去,笑道,“曾祖,我娶,我来娶,九叔说,阿月表姑长得可好看了,咱们整个蓉城都没有那么好看的姑娘。”
第174章 劫杀
“娶什么娶, 你才几岁,不好好读书练武,整日里就知道跟你九叔瞎混。”老侯爷狠狠瞪了小少年一眼, 转而瞥向沈兰止, 骂道:“你再带着府里的孩子瞎胡闹, 我就给你剃了头发,送去出家。”
沈兰止手指缠住一缕乌发,一脸惊讶道:“祖父,您真是越来越狠心了, 欺负完五哥, 又要欺负我, 给您当孙子, 真是不容易。”
他故作神伤地垂眸,对着沈兰台眨一眨眼睛, 同时踢了一脚挂在窗子上的小少年, “那我就不在这里碍您的眼了。”
话音刚落,窗子“啪”的一声关上,人已经消失在窗外。
“砰——”
小少年却被他一脚踹进了房内, 扑在桌子上。
少年抬起头, 与满目怒火的老侯爷四目相对, 尴尬地笑一笑,立刻猴子一般地跳了起来,在屋里人动手之前,如一道风般蹿了出去, 带起一桌子的公文散落满地。
“九叔, 你害我。”
少年尖利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声音越来越小, 很快消失不见。
沈兰台俯身捡起地上的公文,分类排序,放回桌案之上,劝慰道:“祖父,不用心急,有人不会让圣旨到淮南。”
被气了一肚子的老侯爷,看向一脸从容的沈兰台,有了不靠谱的沈兰止做对比,觉得老五顺眼多了,压下满腔火气,问道:“有人?谁?”
沈兰台淡然自若道:“以我对孟泽深的了解,他不会让阿月嫁给太子。”
“朔北孟家的老二?”
“嗯。”沈兰台点点头。
老侯爷捻着胡子,深思片刻,吃肉来腾旭裙死二儿贰捂九以斯柒,每天更新po文海废文清水文朔北的孟延礼野心勃勃,他是想通过孟泽深控制萧霁月攫取淮南。
一旦淮南和朔北联手,两方夹击之下,控制住河南河北,将指日可待,到时候对于他们沈家来说,将是一大劲敌,绝对不能让孟家染指淮南。
“萧扶城那个废物,是不是还不知道阿月这些年的经历?”
“从目前的情况和信息推测,他应该是还不知道。”沈兰台回道。
老侯爷忽然笑了笑,吩咐道:“安排人将阿月这几年的经历透露给萧扶城,着重讲一下她与朔北孟家的关系,暗示孟延礼想通过孟泽深和阿月的关系,谋取淮南。”
沈兰台道:“祖父是想斩断阿月与孟家的联系?”
“她与孟家的联系我们斩不断,但是却可以斩断朔北与淮南,萧扶城一向自诩文人雅士,在同辈人之中是佼佼者,最看不上孟延礼这个莽夫。他绝对不会将整个淮南拱手送给孟家,以后过着低孟延礼一头的日子。”
“淮南现在真正的掌权者应该是阿月。”沈兰台道。
“无妨,想要促成一件事情很难,但是破坏一件事情却容易得很。”老侯爷哼笑道,“萧扶城有的是办法让孟延礼滚一边去,这个你不用操心,按我说的办就行,注意隐蔽,不要让阿月发现消息是我们传出去的。”
“是,祖父。”沈兰台应道。
“嗯,再派一队人出去,全力拦截圣旨。”老侯爷瞥了眼桌案上的公文,接着吩咐道,“将圣旨带回来,带不回来就烧掉,绝对不要让它落到别人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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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道,江都城,衙署议事大厅。
如今七小姐被册封为太子妃的消息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众人一入大厅,就是对着萧扶城连声恭贺。
萧扶城摆摆手,笑道:“圣旨到了再贺。”
他脸上的笑容如以往一般儒雅温和,众人丝毫看不出,他对这件事的态度。
乱世的皇后不好当,但是别人当不得,他们淮南的七小姐却当得。
以太子的孱弱,登基以后,萧霁月掌握皇权,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七小姐以名正言顺的方式,走向天下至尊的高位,他们这些淮南系的官员都能跟着鸡犬升天。
于他们而言,这确实是一个好消息。
诸事议定之后,萧扶城离开衙署,回到萧府,站在院中,看着琢玉园的方向,出神良久。
皇帝要不行了。
这种心情,他感受过。权力散手之时,突然发现无人接替的惶然。
皇帝现在也是这般感受吧。
一阵微风吹过,花香扑面而来,树上檐下,鸟鸣啁啾。
浓浓暖阳下,万物疯长,一片生机勃勃,但是府里很静,没有春日宴,没有赏花会,空荡荡的,像是只剩下了一座壳子。
姚姨娘从花木扶疏处,莲步款款走来,身后跟着的绿衣小丫鬟手中提着一个食盒,仿佛已经跟身旁的绿树融为一体,而姚姨娘成为这满院子里唯一鲜活的物,不,鲜活的人。
待到她走的近了,萧扶城开口问道:“孩子们呢?”
姚姨娘怔了怔,回道:“七小姐出征了啊,节帅忘了吗?”
“其他几个呢?”萧扶城又问。
“五小姐在院子里学女红,八小姐在念书,九公子和十公子跟着七小姐走了。”姚姨娘微微看向萧扶城的眼睛,不知道他怎么突然问起来这些。
“老五是不是到嫁人的年纪了?”
“是。”姚姨娘谨慎回道,“五小姐似乎想多留两年。”
“哦,他想留就留吧。”萧扶城从丫鬟手中拿过食盒,看向姚姨娘道,“你回去吧。”转身自己拎着食盒进了书房。
这个春天,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春天。
如此风雨飘摇的时期,就让她们在府中多过两年平静的日子吧,萧扶城想。
他坐在屋中的锦榻上,打开食盒,将里面的参汤端出来,缓缓喝尽。
唤了心腹进来,吩咐道:“安排一队人去劫了传旨的天使队伍,天使一个不留,将圣旨悄悄带回来。”
“是。”心腹领命出去后,坐在屋子里整理公文的幕僚单愁雨,问道,“此事,节帅可要知会七小姐一声?”
“不用。圣旨在手,咱们就进可攻,退可守。”萧扶城淡淡道。
单愁雨道:“只要传旨天使没到淮南,咱们就可以拖延,不用将七小姐嫁过去。有了圣旨,以后需要的话,拿出来,七小姐就是正统身份,敌人都是乱臣贼子。皇上这是给七小姐送了一道护身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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