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说。”罗绮云皱眉道,“大家都知道,兰台公子还没有娶妻,连订亲都没有。”
连玉点点头,道:“是没有娶妻啊,只纳了一院子的小妾。”
罗绮云叹了口气,垂头丧气道:“没想到天下的乌鸦真是一般黑。跟你爹长得一样好看,竟然也跟你爹一样花心。”
“你说什么?”连玉问道。
罗绮云一惊,想到,不能说她们家不好,说了可能又要疯,立马改口道:“我说,看来你表哥不太适合我。没事,天下美男千千万万,这个不行,还有下一个。”
“我还没见过朔北的孟二公子呢,听说他比兰台公子更好看。”
“等到了池州,让我爹爹修书一封给孟节帅,送我去朔北联姻也不错。”
连玉假笑道:“那祝你好运。”
心道,这人脑子确实有问题,除了男人什么也装不下。
岭南这地方,对朔北来说连一个铜板的联姻价值都没有。
山高水远的,打起仗来,是能支援粮草还是兵马?最多帮着吆喝两声。
更何况她爹罗天雄的这个节度使,能不能坐稳两年还不一定。
连玉打了个呼哨,黑风怪撒着欢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飞霜的坐骑。
两人翻身上马走了。
罗绮云在后面,一边追,一边喊道:“你们走了,我怎么办?”
连玉拉停马儿,拧眉道:“什么你怎么办?”
“那群人再回来了,我怎么办?我们一起走吧?”罗绮云道。
连玉:“不行。”
罗绮云的脑子终于聪明了一次:“我出钱,你不是喜欢钱吗?我给你钱,你们跟我一起走,保护我。”
连玉轻蔑地瞥了她一眼,哼道:“你不是没有钱了吗?”
“现在没有,等到了池州,见到我爹爹,就有了。”罗绮云抓住连玉的衣摆急道。
“出多少?”
“五千两。”罗绮云伸出一只,张开五个手指头保证,“只要到了池州,一个铜板都不会少的,我爹有钱。”
连玉沉思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可以。让你的人把这些尸体先埋了。”
罗绮云松了一口气,把拽着连玉衣摆的手收了回来。
连玉将手中那些金银珠宝交给飞霜,自己骑马走到孟泽深旁边,把护送罗绮云的事情说了一下。
孟泽深点头同意。
过了这一段路,后边都是官道。罗家车队,与他们的路线本就是一样的,顺道护送一下,举手之劳而已。
连玉压低声音问道:“表哥,兰台公子是谁?”
孟泽深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你真正的表哥,沈兰台。”
“啊?什么叫我真正的表哥?我的表哥只有你一个。”连玉撅嘴不满。
孟泽深见了,哼笑道:“沈兰台,蓉城侯府这一代子弟中最出色的人物,不出意外就是未来的蓉城侯。”
“芝兰玉树,清俊风流,一杆银枪尽得沈家真传。据说,现在沈家除了老侯爷,已无人是其对手。十四岁入战场,银枪横扫吐蕃诸部,威震西南。人称玉面银枪少将军。”
“怎么样?这个表哥好不好?是不是你喜欢的?”
连玉嘻嘻笑道:“是有点厉害。不过我心里的表哥只有你一个,你就是这天下最好的表哥,那沈兰台什么的,都得往后排。”
“你为什么要冒充沈兰台?”
孟泽深气道:“为了配合你。是谁说自己的爹是萧扶城的?”
连玉神神秘秘地凑近,低声说道:“我现在觉得萧扶城这个爹不好用,你看萧霁川都被人杀了,冒充他女儿,我会不会也被人误杀呀?等咱们赚了这五千两,就不再用了
吧。”
孟泽深皱眉道:“什么五千两?”
额,竟然说漏嘴,她真是越来越不谨慎了。
连玉懊恼地硬着头皮,嘟囔道:“就是罗绮云的护送费。我们也不能白保护她一路,是吧?表哥。”
孟泽深点头道:“说得有道理,分我一半,两千五。”
“唉?表哥……”连玉瞪大了眼睛。
“怎么,不行?”孟泽深的语气里是满满的威胁。
“行。”连玉咬着牙根嗯哼道。
一张小脸却已经皱成了一个白面包子,心中恨恨,到嘴的肉竟然又要吐出来一半,糟心。
第59章 我想得美呀
三日后, 池州城,清风楼。
二楼,一处靠窗的雅室中, 坐着一位青衣公子和一个红衣小姑娘。
小姑娘头上梳了无数的小辫子, 辫中夹着红丝带, 又坠了数个做工精巧的小小银铃铛,随着她起身转头,铃铛便发出一阵清泠泠悦耳动听的声音。
雅室中的桌上,密密叠叠, 摆了七八样点心。
青衣公子在慢条斯理地沏茶, 小姑娘一颗一颗吃着点心。
她也不挑嘴, 每个碟子吃一块, 轮完一遍之后,又从第一个碟子开始吃。
对面的公子把沏好的茶推过来, 她便喝一杯茶, 再接着吃。
小小的一个人儿,那肚子却仿佛是个无底洞一般,对面的公子似习以为常, 并未阻拦。
这二人, 正是已抵达池州的连玉和孟泽深。
连玉手中捏着一块碧虾水晶糕, 嘀咕道:“罗绮云怎么还没来?她不会想赖账吧?”
说完,把水晶糕一把塞入口中,又站起身来,趴在窗口的栏杆处向外张望:“岭南四处民不聊生, 这府城池州之地倒是繁华。”
“集了一道之地的供养, 自然繁华。”孟泽深啜了一口杯中茶,淡淡道。
“表哥, 朔州城比之这里如何?”连玉歪过头来看着他。
“繁华盛之,风貌不同。朔北民风尚武。”他掀起眼皮,瞟了连玉一眼,“可能比较适合你。”
连玉笑嘻嘻地从栏杆处扑了回来,急道:“那咱们从崖州回来,直接回朔州?”
“不回。”孟泽深放下手中的杯子,淡然一笑,“带你去见一位故人。”
“嗯?去哪里,见谁?”连玉一脸好奇。
“等见了,自然就知道了。无需多问。”他看了一眼已经空盘了的水晶糕,问道,“要不要再加一份?”
“不了。”连玉摇摇头,又追问道,“我现在就想知道,快点告诉我嘛。”
孟泽深只是轻轻摇了一下头,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笑了一下,不再吭声,垂首继续摆弄那些沏茶的器具。
他好像总是有很多的耐心,摆弄侍奉这些风雅之物。
“你不会要把我卖了吧?”连玉哼哼着不满道。
“担心被卖了,你还要跟着我?”他依然垂着头,声音听上去低沉了两分,“还不赶快跑,我可没拦着。”
“嘿嘿,这么好的表哥,世间独一无二,我才不舍得走呢。”连玉谄媚道,“我这么聪明伶俐又可爱,表哥怎么可能舍得卖。我要一辈子都跟着表哥。”
孟泽深抬头看了她一眼,并未说话,而是清清淡淡地“哼”了一声。
又过了一刻钟,连玉等罗绮云,等得实在心烦,从腰间的荷包里一顿乱摸,摸到一块坚硬的,有棱有角的东西。
掏出来一看,是之前从壮汉车队里偷来的那块铁矿石。
她把铁矿石放在桌上,用手指戳着,细细磋磨研究着玩。
那一块棕色的小石头,被她戳得在桌子上打着转,发出嗞啦啦的声音。
两根如玉般的修长手指忽然伸过来,从她指下捏走了这块小石头。
孟泽深拿至眼前,仔细端详一阵,又拿出一只空茶杯,把它放进杯中,浇入茶水,淡绿色的清茶渐渐没过棕色小石。
待完全浸过,复又拿出来,用绢帕擦了擦,端详片刻,开口道:“品质很高。”
连玉拿起刚才盛放水晶糕的空盘子放在两人之间,用两色糕点摆了两条路线,指着其中一条,问道:“他们走向是西南,那这些铁矿石是运送到哪里去的?”
“而且听他们的谈话,这可不是一时一趟的事,应该已经挺久了,说不好,四五年的时间都有。”
“这么大宗的铁矿石,还做得这么隐蔽,是用来炼兵器,屯兵之用吧?”
孟泽深把小石头放回桌上,沉思片刻,开口道:“西南方向有一处码头,往西可通剑南,往南过黔中边界,再入江南。这条水路激流湍涌,非常危险,行往船只甚少。不过,做这种下道的买卖,选这条路也有可能。那铁矿石的去处,就很难推测,沿途转陆运以后,去到哪里都有可能。”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不入水道,走陆地,绕山而过入南诏。”
连玉疑惑道:“南诏?”
“嗯。”孟泽深说,“西南的云峰山脉是大周与南诏的一道屏障,山路奇险,难以通行,故此处既无城池也无守军。自古就有一些胆大的商人会从此处越境,淘换两地奇珍之物。”
“也不排除这些人熟悉地形,能把如此重量的铁矿石运往南诏。”
连玉盯着桌上那棕色的小石头看了片刻,忽然想起什么,手伸进腰间的荷包中又掏了掏,然后“叮”的一声将一块青铜令牌抛在了桌上。
那令牌在桌上跳了两跳,躺在了棕色小石头的旁边。
她用手指点点青铜令牌,又点点棕色铁矿石,说道:“这个,这个,再加上劫持罗绮云那些人,南诏也太活跃了吧?岭南道都快成他们家后花园了。”
“假若周颢跟南诏有勾结,卖铁矿石给他们,这样好像就都讲得通了。罗天雄断了他的财路,他请南诏人掳劫罗绮云,用来威胁罗天雄。”
“也有可能是南诏自己有了二心,弃了周颢,拿罗绮云威胁罗天雄继续跟他们合作。”
“唉,看来罗天雄是个女儿奴啊!不然这么多人都觉得罗绮云价值非凡?”
“希望我爹爹也是个疼我爱我,愿意一辈子保护我的深度女儿奴爹爹。”她说着,还双手合十,向天拜了拜,一
脸向往的样子。
孟泽深:“你想得有点多。”
“怎么?想想还不行了?梦想总是要有的,说不定就实现了呢。”连玉说,“罗绮云还梦想嫁和朔北的孟二公子联姻呢。”
孟泽深咳了一下,差点把口中的茶喷出来,叱道:“不要乱说。”
连玉挤眉弄眼一阵,笑道:“好,我不乱说。不过,你看你又不能娶亲,我以后也不想嫁人,不如我们一起周游天下吧。钱你来出,遇到打不过的人你来打。我陪着你,看遍天下美景。”
孟泽深冷然一笑,道:“你这么多余,为什么还要带着你?”
连玉哈哈笑道:“因为我想得美呀!”
“咚咚”雅室的门被敲响了两下,门外传来罗绮云的声音:“什么事情这么好笑,说来也让我听听。”
闻声,连玉立即伸手将桌子上的棕色铁矿石和青铜令牌摸走,收回荷包之中。
孟泽深瞥了一眼她的动作,见东西已经收好,才开口道:“请进。”
罗绮云推门,一阵香风扑鼻而来,迫得连玉直接打了两个喷嚏,孟泽深开了折扇挡在鼻间。
罗绮云在连玉身旁的座位兀自坐了下来,头上朵朵鲜艳至极的花朵,便轻而易举地落入连玉的视线之中。
她揉了揉鼻子,又打一个喷嚏,不满地哼哼道:“你这是弄的什么花?也太熏人了。”
“你是害怕哪个美男多看你一眼吗?还要臭气开道。”
罗绮云双手扶了扶头上的花冠,笑道:“你知道什么,这可是赤水族的族花九重香蕙,带着可以招桃花。”
“你确定,不是你被人骗了?”连玉嫌弃道。
罗奇云哼道:“怎么可能?我可是节度使的女儿,现在整个岭南道的小姐,数我最尊贵,她们怎么敢骗我。”
连玉伸手指指坐在对面的孟泽深,道:“你看看他,你再考虑考虑,到底是招桃花还是赶桃花。”
“你是不是刚来就觊觎别家小姐的未婚夫,被人家报复了?”
罗绮云看向对面,见孟泽深一直拿折扇半遮面,疑惑问道:“真的有这么难闻吗?”
孟泽深清了清嗓子,道:“嗯,还好。你们聊,我出去一趟,看看有什么新鲜果盘。”
话毕,人已起身出门而去。
连玉讥讽道:“你真是,没有脑子,难道连鼻子也没有吗?快点把钱交出了,然后带着这东西走。没看见我表哥都被你熏走了。”
“我不!”罗绮云鼓囊着腮,一脸的不服气。
连玉大惊:“什么?你想赖账?你是不是想尝尝我拳头的滋味。”
“谁要赖账了,我罗绮云行得正,坐得端,有得是钱,会赖你那三银二两。”她鼻子一皱,冷哼道,“抠死你算了。”
“你不抠,倒是先把钱拿出来啊。”连玉手指敲桌,冷冷盯着她,威胁意味十足。
那意思简直就是,再不交钱,就要敲你的脑袋。
“急什么,等一等,先让我把这糟心的东西取下来。”她转头朝门口唤道,“翠菊,进来。”
那个叫翠菊的丫鬟,打开门缓缓走进来,听着是让取下花冠,悄悄地舒了一口气,赶快手脚麻利地取了下来,问道:“小姐,那这花冠?”
“扔了,扔了。”罗绮云愤愤道,“等我回去再收拾姓叶的小蹄子。”
翠菊抱着花冠,连连应是,心满意足地走了。
跟着这样一位小姐,真是太不容易。她蠢,自己还不能表现的有脑子,真是人生多艰,这沟不艰,那坡艰,总有能让你体会艰难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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