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松从她身后走了出来,身姿挺拔,眉眼端肃。
十八岁的少年,经过三年军中锤炼,站在那里宛如一柄出鞘钢枪,锋锐无比,气势凌然。
“属下在。”
萧霁月看着众人,笑道:“柏松接任寿州军使,暂代寿州刺史,以后你们归他管,明白了吗?”
几人眼神乱瞟了瞟左右,见并没有人出头反对,立刻老实回道:“属下明白,一切听从柏刺史命令。”
萧霁月:“何都尉,通知所有士兵到校场接受检阅。”
何达领命,带着众人出了大帐。
“小姐,属下看这个何达不老实,不如杀了省心。”萧雀收拢了表情,立刻换了一张柔和谄媚的脸看着萧霁月,像极了一条听话的大狗,但说出来的话却是一股佞臣的味道。
萧霁月瞥了他一眼,道:“我是要用人,杀两只鸡,儆一儆猴就行了,连猴都杀了,我用谁去,用你一个人?”
“小姐英明。”萧雀一脸崇拜。
一刻钟后,营中士兵集结完毕,何达来请了他们去校场。
萧霁月吩咐人,将门口作乱的士兵全部绑了,也带到校场去。
校场很宽阔,北面有一处木头搭建起来的平台,萧霁月被请上了平台入座,柏松和萧雀也跟了上去。
平台下,上万士兵整整齐齐站在场中,等待着新上任的长官视察。
萧霁月将整个场面交给柏松和何达去处理,自己只坐在一边看着。
何达先向士兵们介绍了柏松将接任军使,后又对柏松介绍了军中的情况。
等何达介绍完之后,就是柏松的训话时间。
这一套流程,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他都非常清楚,毕竟在优良的朔北军中呆过那么久,早已经耳濡目染,刻在了骨血里。
最后,柏松提出有不服气的可以向他挑战,他来者不拒。
台下一阵细细簌簌,士兵们交头接耳,都有点兴奋,想看看新任长官有几斤几两。
不多时,就有士兵走了出来,向柏松提出挑战。
柏松从平台上跳了下去,与那一名士兵一起上了演武台。
其他士兵也散了队形,围在演武台外嚎叫呐喊,兴奋异常,竟是把军中换将这么一场大风波给忘了个干净。
刚刚一交手,懂门道的就看出来了,那士兵完全不是柏松的对手,一招就能将他踹下场去,但柏松还是很给面子的,与他在手中走了五招,才将其打落下去。
场外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接着又有士兵上场挑战,柏松还是在五招之后,将人挑下场。
如此过了三个之后,大部分士兵才恍然大悟,新长官根本就不止这个水平,人家控制走五招,是在给对手留颜面。
接着又上了七八个人,还是没有人能从他手下走到第七招。
众士兵看向柏松的眼神之中,明显多了敬佩。就连一直露着一张和气笑脸的何达,脸色也凝重了起来,知道这个新上峰并不是好惹的角色。
这时,铁勇忽然被大家推了出来,人群开始大声地呼喊:“铁勇!铁勇!”
铁勇其实是寿州大营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得了一个校尉的职位。
但是由于他脑回路过于清奇,经常与别人对接不上,闹出不少乱子,所以不管他多么勇武,也就只是一个校尉,还是一个待遇奇差,被边缘化的校尉。
到了这种时刻,大家倒把他想起来了,根本不管人家想不想上,直接连推带搡地将人推了出来。
“俺,俺不想……”
他们哪里知道铁勇心里的苦啊!
他刚庆幸那夜叉小姐不留在这里,心里美滋滋,接着又被人推出来去锤新刺史。
他万一打得气血上头,将新刺史锤了下去,怎么办?岂不是又要前路渺茫了。
不,他想拒绝。
“别磨蹭了,快点上来。”柏松站在台上含笑看着他。
完了,长官发话,退路也被堵死了,这时候再拒绝,好像一样也会把人给得罪了,现在只能硬着头皮上。
铁勇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收着点,收着点,挨点打没有关系,不能再得罪长官,要好好表现,好升官发财娶媳妇。
只是开打之后,没过几招他就被激发出了血性,热血上头,将刚才所做的心理暗示忘了个一干二净。
铁勇长得人高马大,身上肌肉虬结,一双肉拳舞得虎虎生风,向柏松锤去。
柏松借着身姿灵巧,躲闪挪移,两人连续走了几十招,柏松忽然转到铁勇身后,一掌将他拍了下去。
人群中再次响起热烈的欢呼声,他们看向演武台上的柏松,已是满满的佩服和骄傲,新长官是个手下有真本事的,让人服气。
柏松伸开手,虚空里往下按了一按,安抚住士兵们高涨的情绪,跳下演武台,回到最开始的阅兵平台上。
何达命人再次整好队形,士兵们整齐划一地在台下站好。
萧霁月起身走上前来,看着被绑着押在一侧的作乱士兵,沉声道:“该赏的赏,该罚的也要罚。”
“你们犯上作乱,违反军规,每人罚二十军棍,立即执行。”
立刻有士兵上前,将他们带去了刑房。
比起死了的那几人,这二十军棍的惩罚算是非常轻了,众人也没有反抗,温顺地跟着押送的士兵。
结束之后,萧霁月命何达带一小队人马,去寿州城中报信。
她与手下人,换了寿州军的衣服和马,伪装在队伍之中。
一行三十余人,快马疾驰向着寿州城去。
待到城门之前,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何达举着火把,大声叩门:“寿州军右都尉何达,有急事禀报魏副使,请开城门。”
“城门已关,有事明日再来。”大门没有开,城墙之上,有人举着一盏油灯,向下喊道。
“这位兄弟,请代为通传一声,事情与萧七小姐有关,非常紧急,误了,怕是寿州难保。”
上边静默了片刻,那人终于说了句:“你们先等着。”
然后一点如豆灯光,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一刻钟后,副使魏豹出现在城墙之上,手中举着一个燃烧旺盛的火把,喝问道:“何都尉,什么事情这么急,连明日都等不来了。”
他眉头紧蹙,心下不安。
本来计划事成之后是陈亮过来报信的,怎么来的是何达?
何达听到魏豹的声音,沉痛道:“头儿,出大事了,营里的兄弟们与萧七小姐起了冲突,动了刀剑,打起来了,死了很多人。”
“有人误伤了七小姐,七小姐身受重伤,被她带来的人护着逃了出去,扬言要回去调兵灭了我们寿州军。”
“兄弟们去追,没有追上,让他们跑了。”
“咱们寿州军要大祸临头,营里的弟兄们乱了起来,不少人要趁着江都军还没来先逃。”
“属下能力有限,实在是控制不住局面,只能来求副使快点回营,主持大局。”
魏豹心中咯噔一下,一瞬间有些慌乱。
他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一步,只要把人赶走就行,怎么能打起来呢,打起来也没什么,怎么能将萧七给伤了。
这下不是把萧扶城给得罪狠了,往后还能怎么办?
他现在必须回去,寿州军就是他的筹码。
有寿州军在手,他不管是跟萧扶城谈判,还是彻底翻脸投靠河南道,都有筹码可以上谈判桌。
若是寿州军散了,他一个光杆将军,就什么也不是了,谁也不会将他看在眼里,别说荣华富贵,小命都不一定能保得住。
魏豹在心里大骂,何达这个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却忘了自己私下里搞的那些事情,并没有知会过何达。
何达这人圆滑得很,做事情又要讲一些“歪理邪说”的原则,很多不光彩的事情,他根本不接,所以不算是魏豹的自己人。
但想将他搞下去也很难做到,好在他不揽事也不惹事,只混自己的日子,放在那里倒是也让人放心。
他着急忙慌地走这一趟,也说得过去。
如果寿州军没了,他这个都尉也就没了。在萧扶城眼里可分不了这么细,都是寿州军的将官,说不定一样也要被追杀。
想了那么多,魏豹对何达的防备之心越来越弱,已经觉得他跟自己,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魏豹带上左都尉金显和城中的亲兵,在黑夜之中打开了城门,手举火把,驰骋而出。
第123章 入城
何达立刻带人跟上, 坠在魏豹的队伍后边,向着军营方向奔驰。
奔出大约二里地,萧霁月等人, 忽然拍马疾驰, 从两侧追了上去, 将魏豹一行人夹持在中间。
魏豹忽觉身侧有一骑,与自己并行,侧头看去,刚要出声呵斥, 那人却先发出了一声轻笑。
一声清凌凌的女人的笑声, 带着轻蔑, 带着嘲讽, 带着鄙夷。
“魏副使,这么急, 是赶着去投胎吗?”
魏豹大惊, 中计了,何达那个狗东西竟然叛变……
下一刻,他的头颅已经飞了出去, 再也无法思考更多, 马儿还在继续往前奔驰, 驮着无头的尸身。
何达落在最后,勒缰停马,看着眼前一场无声的杀戮,身上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就这么一转眼的工夫, 白日里还意气风发, 要更进一步的魏豹和金显,就这样死了。
何达第一次切实的感受到, 通往权力的路都是用皑皑白骨铺成的。
稍有不慎,就是万丈深渊。
早晨还大权在握,晚上已是刀下亡魂。
幸亏他一向是根墙头的草,风往哪里吹,人往哪里倒,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
萧霁月调转马头,慢慢向何达停驻的位置走来。
暗夜之下,寒意森森。
何达心中一惊,这是要被卸磨杀驴?他右手悄悄离开缰绳,握上了腰畔的刀柄。
想到他们的武力之高,拼刀子,自己完全没有活下来的可能,脑子开始飞转。
眼看萧霁月的马越走越近,额头的冷汗顺着鬓角滴落,他抢先开口道:“我很有用!”
?
萧霁月道:“火把给我。”
何达定了定神,试探着将手中的火把递了出去。
萧霁月接过火把,调转马头,向另一个方向走去,没有再搭理惊魂未定的何达。
只见她将火把放低,贴近地面,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下一刻,何达就知道她是在找什么了,萧霁月的刀尖上挑起一颗人头,魏豹的人头。
她淡然自若地抓起来,用上面的头发,将人头系在了马鞍上。
何达才知,刚才只是虚惊一场。
战斗结束,萧雀带人收拾了战场,将尸体摞在马背上,用黄土掩盖了地上的血迹。
走的时候,现场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绝不会有人发现,这里刚刚经历过一场惨烈的厮杀。
一行人没有掉头去寿州城,而是继续前行,回了军营。
营中士兵见了这些昔日同袍的尸体,又见魏豹的头颅挂在萧霁月的马上,那一小部分心思浮动的,也不敢再有丝毫其他想法。
这一晚,众人宿在寿州军营之中。
翌日,上午。
萧霁月带着一行人,再次来到了寿州城。
这次由何达在前方领队,再加上魏豹没有出现,城门的士兵并没有阻拦,众人顺利进了城,直奔刺史府。
萧雀手中提着魏豹的头颅,一马当先,走在最前边,高声喊道:“杜敬意外离世,萧七小姐奉命接管寿州,魏豹意图阻拦,已被就地正法。”
萧霁月带着一行人,在后边缓缓走了进来。
刺史府中,众人停了手中的工作,惊疑不定地看着这浩浩荡荡一群人,不知如何是好。
他们一不知道杜敬已经死了,二不知道魏豹准备夺权,突然听到这么两个大消息,一群人都懵了。
萧雀手提人头,气势汹汹地走进正堂之中,一路上也没人敢出手阻拦。
连魏副使都被人提在手里了,他们这些虾兵蟹将,哪里有胆子上前。
长史廖广听了动静,从侧面办公的房室内,走了出来,还没来得及问话,就见萧雀将手中的人头,“哐当”一下按在刺史理事的桌案之上,面朝大堂门口。
廖广被这一下震得身体晃了晃,惊诧道:“这,这……”
他的话被萧雀直接打断,“通知府中所有官员,到大堂来议事。”
廖广给了堂内的差役一个眼色,差役立刻小跑着出去,通知众人。
廖广笑着问道:“这位爷是?”
萧雀并没有理会他,而是对着走进来的萧霁月,笑道:“小姐,请坐。”
萧霁月今日又换回了红色衣裙,美若天仙的女子,就那样施施然坐在了魏豹头颅后边的椅子上,连眉毛都没有蹙一下,仿佛那颗青白残破的人头,只是桌子上再普通不过的一个物件。
萧雀和柏松,两人挟刀立于她的两侧,虎视眈眈盯着堂中陆续进来的官员。
廖广在这一群人中,只看到了认识的何达。
他虽然与何达没什么来往,但也算有个点头之交的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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