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执掌淮南这么多年,难道还不知道,手中无兵之时,玩的就是借力打力吗?”
她嫣然一笑:“等手中积累了足够的资本再下场,就晚了,等永远等不来最好的时机,最好的时机就是当下。”
萧扶城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认真了解过自己的这个女儿。
他们以为的娇娇儿,竟是搏击长空的苍鹰。
她玩弄权术的胆量,比之兄长,比之父亲,都更胜一筹。
萧扶城:“你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哪里来的自信能玩得过官场上那些老狐狸?”
萧霁月洒然一笑,道:“因为我不怕输。”
“我只有这一张皮,一身骨,比谁都输得起。”
萧扶城喝问道:“那萧家在你眼里又是什么?”
“我赢了,保萧家富贵荣华。”萧霁月道,“我输了,那萧家就自求多福吧!”
“所以,爹爹想保住萧家,就要想办法让我赢。”
萧扶城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手背上的青筋凸起。
他既不想被威胁,又没有办法拒绝,连续痛失两个儿子,已经让他没有了选择,只能能跟着萧霁月这个赌.徒走下去。
萧霁月起身看着他的手:“爹爹控制好江都,明日我要出发去拿下寿州。我想,爹爹是不会让我失望的。”
不等萧扶城回话,她已经转身离去。
说是商量,但强硬的态度,说出的话,俨然命令的口吻。
回到琢玉园中,萧雀领着几个士兵已经在院子里等着。
萧霁月走到正堂之中坐下,萧雀立刻带着几人跪了下去,齐声喊道:“恭迎小姐归来。”
“嗯,这些年过的好吗?”
萧雀顿了顿,道:“好,也不好。”
萧霁月俯视着他:“说说。”
在外面恶狼一般的萧雀,此时像一只大狗一样跪在萧霁月脚下,眼睛里满是懊恼:“好是,秦公公对我们很好;不好是,属下没能给公子和小姐报仇。”
身后一人忙解释道:“是秦公公不让我等去的,公公说,我等人微力轻,去了也是以卵击石,再起风波,可能还要连累更多无辜的人。”
“不准说!都是我们自己没用。”萧雀回头狠狠瞪了那人一眼。
萧霁月道:“秦公公说的对,你们要是去报仇,如今我回来,也见不到你们了。”
“小姐。”
萧霁月:“下去休息吧,明日与我一起去寿州。”
萧雀等人下去之后,萧霁月坐在廊下看天,天空中有雁群飞过,一排一排,队列很整齐。
飞霜从厨房要来了冰块,用细棉布裹着,轻轻贴在她肿胀的左脸上。
萧霁月喃喃道:“飞霜,你会不会觉得我下手太狠了?”
飞霜淡淡道:“会。”
萧霁月一怔,转头去看飞霜,敷在脸上的冰块包一下擦到鼻子上。
飞霜皱眉道:“不要乱动。”
“你说我太狠了。”萧霁月委屈道。
飞霜脸色不变,将她的头掰回去,重新把冰块包好,贴上她的脸颊,道:“是你自己说的。”
“我只是问你一下,你说会。”萧霁月控诉。
“哦,你是想听我说不会?”飞霜继续给她敷脸,对这个问题,很是不感兴趣,敷衍道,“那我现在说不会。”
“小姐,六小姐求见。”一个小丫鬟走过来禀报。
“她有什么事?”
小丫鬟微垂着头,小心回道:“六小姐说,给小姐送药。”
萧霁月道:“让她进来吧。”
飞霜收了正在敷着的冰块,萧霁月将摘下来的红色面纱重新戴了回去。
不多时,小丫鬟领着一个娇俏柔美的女子走了过来,正是六小姐萧清艾。
她走到廊下对着萧霁月行了一礼,唤道:“七妹,安好。”
从善如流,完全没有觉得自己一个当姐姐的给妹妹行礼有什么不妥。
萧霁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开口道:“六姐好。”又对小丫鬟吩咐一句,“给六小姐搬个锦凳来。”
萧清艾紧绷着声音回道:“不用了,我一会儿就走,不给七妹添麻烦了。”
不知道是萧霁月今日的行为把她吓住了,还是做不惯这种讨好人的事情,她整个人看上去都绷得很紧,像是随时都要断了一般。
萧霁月随意道:“六姐不需要,那就算了吧。”
萧清艾拿出一个天青色的瓷瓶,说道:“这是雪玉膏,消肿去痛效果特很好。”
萧霁月眼睛瞟了瞟那瓶子。
萧清艾急切解释道:“真的,睡前涂上,明日起床,你脸上的伤就消失的一干二净了。”
她突然一滞,觉得自己说的太直白,怕犯了萧霁月的忌讳,毕竟被打了耳光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又紧张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就,就是说一下它真的很好用。”
萧霁月倒是对她的话,毫不在意,伸手直接将那瓷瓶拿了过来,道:“谢谢六姐,这东西很贵吧?”
萧清艾一怔,没想到萧霁月会问出这么一句来,心中打鼓了两下,定了定神,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不,不用谢,我也是借花献佛,不是我的东西。”
萧霁月用询问的眼神看过来。
萧清艾霎时红了脸,小声道:“我没有这个,是让丫鬟去四姐院子里要的。不过你放心,这个是新的。”
“她有三瓶,这个是从库房取的。”
萧霁月纤眉微挑,问道:“那六姐是想求什么?后悔了,不想嫁去江南道了?”
“不是,不是。”萧清艾急忙摆手。
萧霁月定定地看着她,不再说话。
萧清艾红着脸道:“我就是来看看七妹,药已经送到了,我就先回去了。”
“嗯。”萧霁月淡淡应了一声。
第120章 出发
萧霁月看着萧清艾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眼神幽幽,嘴角勾出一抹轻笑,萧府后院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藏在深闺的小姐, 见了今日那么一场血腥屠杀, 没有被吓得惊魂不定, 还能想着送药膏来讨好她,隐隐有拜山头的意思。
重点是这药膏还不是她自己的,四姐一死,她就能干脆利落的拿了她的东西来拜山。
有眼色, 有谋断, 有胆量, 是个可塑之才。
江南道一行, 还真是非她莫属,若不是因为萧霁陵的关系, 怕是轮不到萧清芍这个蠢货。
飞霜从萧霁月手中取了药瓶, 要给她涂药。
萧霁月摆了摆手:“等晚上再涂。”
飞霜不解地看着她。
萧霁月道:“一会儿还要见个人,涂了药带着面纱不舒服。”
现在不仅江都城的局面要稳住,寿州军要稳住, 就连整个萧府都要经历一次大洗牌。
当家主事的杜姨娘没了, 必须有人接过来, 而且这个人还得是个听话董事的。
晚食过后,萧霁月命小丫鬟去后院,将九公子萧霁原的生母姚姨娘叫了过来。
姚姨娘穿着一身素色衣衫,发髻上也只插了两根青玉簪, 素素静静的, 有一种小家碧玉的美感。
人也是低眉顺目的,朝着萧霁月见礼:“七小姐, 安。”
萧霁月并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看着她。
姚姨娘没有等到回音,抬起眼皮往前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那么个素净的人,就有了媚态横生的艳色。
她的风流爹爹,还真是擅长搜罗美人。
萧霁月轻笑了一声,引得姚姨娘交握的手指紧了紧,不知道自己怎么招惹了这个夜叉不满。
遂又老实垂了头,等待发落,这是她在萧府中的生存技能,装无趣,装死鱼,认打认骂,时间久了,别人自然懒得再搭理你,甚至将你忘记。
姚姨娘知道,以后这整个萧府都是萧霁月的天下。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七小姐都不是她一个小小的妾室能够招惹的主。
想到这里,整个人露出的气息又恭顺了几分。
这时,萧霁月清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姚姨娘坐吧,一直站着,多累啊。”
“谢七小姐,妾身不累,站着听小姐吩咐就好。”
“我说出的话,不喜欢听到反驳的声音,姚姨娘,懂吗?”萧霁月冷冷看着她。
姚姨娘顿了一下,立刻改口道:“谢七小姐。”后退几步,轻轻坐到了下首的一张椅子上。
“九弟还好吗?”
不好,当然不好,萧霁原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抖,话都说不利索了,强逼着他灌下去两碗安神汤,这才缩在她的卧房里睡着。
但,她能怎么说,她敢怎说,说在杜府吓着了,被你的凶狠暴力吓着了,那不是无异于拿脖子往刀刃上撞吗?
姚姨娘稳住心神,柔声道:“挺好的,就是有些累,刚刚睡下了。他身体底子不好,人也不灵透,一动多了就容易累。”
她简直就差直接说,萧霁原是个傻子,你放心,绝对不会挡你的路。
萧霁月淡淡道:“哦,那就好,看来九弟心性挺稳的,以后是个能做大事的料。”
姚姨娘:“……”
他不是,他没有,他就是个废物,难道我表达的不够清楚吗?这夜叉是个什么意思?
姚姨娘心脏砰砰乱跳,吓得直冒冷汗,弱弱地回道:“多……多谢七小姐夸奖。”
萧霁月笑道:“姚姨娘,在我面前就不要使这一套了,你有多少本事,你自己清楚,我也清楚。”
“爹爹后院这么多美人,阿娘走后,在杜采音把持后院的情况下,还能平安生下孩子的,只有你一个。”
“你不但生了,生的还是男孩,还能把他平平安安地养到这么大。”
“没有手段,难道是全凭运气?你自己信吗?更何况,据我所知,爹爹也不是多么疼宠你和九弟。”
姚姨娘扑通跪到地上,给萧霁月磕头,哭道:“七小姐明鉴,妾身只想和阿原好好活着,没想过争什么,萧府的一切都是七小姐和大公子的。求七小姐给我们一条生路。”
“停,停,起来。”萧霁月冷声道,“弄得我跟什么恶鬼夜叉似的。我对你们母子的小命不感兴趣,这萧府阿原若是想要,也得有本事来抢。”
“不敢,我们不敢要。”姚姨娘起了身,她还记得萧霁月刚才的警告。
萧霁月:“嗯,杜采音已经不在了,萧府不能无人主事,以后由你来打理府内事务。”
“七小姐。”姚姨娘惊讶地看向萧霁月,这等好事怎么突然落到了她的头上,不会是个陷阱吧。
杜采音死了,七小姐不是顺理成章地接管萧府吗?怎么会把掌家之权推到她身上?
不会是让她掌家,等她犯了错,好名正言顺的处理她吧?想到这里,姚姨娘身体不自禁地抖了抖。
萧霁月冷哼一声:“不要想些没用的,我没空理这些琐事,让你来做,但是,你要明白自己是谁的人,该听谁的话。”
姚姨娘立刻心领神会,表忠心道:“妾身是七小姐的人,以后唯听七小姐的指示。”
“嗯,懂了就好。”萧霁月道,“我会派人去跟父亲说明,你放心理事。”
姚姨娘压下心中的喜悦,应道:“是,七小姐。”
萧霁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道:“九弟有几斤几两,你自己清楚,就不用藏拙了,我不想有个蠢笨如猪的弟弟,该读书读书,该练武练武,不要让我再看到他没事瞎晃,采花斗鸟,我们萧家不需要纨绔子弟。”
“是,妾身记住了。”
萧霁月:“我会送个孩子过来,以后跟着九弟同吃同住,一同读书练武,就当是府中的十公子,与九弟一样的待遇,由你来照顾。”
“是,请七小姐放心,妾身保证对阿原与十公子一视同仁。”
“嗯,回去吧。”
姚姨娘施了一礼:“妾身告退。”
走出琢玉园的姚姨娘,比起来时的心情沉重,现在简直是心绪飞扬,脚步都轻飘飘的,忍了这么多年,终于要吐气扬眉了。
她突然加快脚步向自己的小院走去,想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儿子,一时竟将儿子受惊喝了药已睡下的事情忘到九霄云外。
这一夜,看似表面风平浪,实则底下早已风起云涌。
之前,萧七小姐只是声名传遍了淮南,昨日,她却是用雷霆手段震慑住了江都城半个上层圈子的人。
从这一刻起,萧七小姐用暴力,强势地挤进了淮南的权力场。
翌日,天光初明,萧霁月已带着柏松和萧雀,以及二十名士兵,离开了江都城,向着西北方向的寿州而去。
那雪玉膏确实是好东西,一夜过去,萧霁月脸上的伤痕已经消失不见。
寿州地处淮南道西北,淮水之南,紧邻河南道的颍州,是淮南道的一处重要军事防地,驻兵有一万之多,远多于内地其他州。
昨日事发之后,并未封城,杜敬身亡的消息定然是已经传到了寿州。
萧霁月一行人,轻装简从,快马奔驰,在关闭城门的前一刻钟,抵达了寿州。
看着前方已经紧闭的城门,萧霁月轻笑一声,看了萧雀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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