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一直都是这样的,柏乘喜欢和她玩耍,可他玩耍时的技术还是差不少,若指望他来把纸鸢送到天上去,那纸鸢就一个下午都飞不起来。
“嗯,好,我等你。”
柏乘没有半点异议,乖乖寻一片树荫坐下,吴清荷回眸望一眼他恬静的面庞,随即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这只纸鸢上。
她要等风。
远处的山谷发出一阵“唰唰”声,那是树叶在风中互相摩挲,吴清荷像是要狩猎的猫,握紧手中的线做好准备,直到一阵暖风拂面而来,她迅速拉着纸鸢在风中奔跑起来,小鸟形状的纸鸢“扑哧扑哧”挥舞翅膀,而后随着树影略过的速度慢慢腾空,乘风飞出去。
“柏乘,我把纸鸢放到空中去了,你快来玩!”
吴清荷不断放线,让纸鸢越飞越远,越飞越高,小小的鸟儿悠悠在天上飞,她兴冲冲地牵着纸鸢往回走,脸上无忧无虑的笑容与身上象征身份的盔甲格格不入。
柏乘赶紧起身,很听话地来到她身边,小心翼翼接过她手中的线,有些笨拙地放线,同时不断往后退,好让纸鸢顺着越来越长的线飞得更高。
“步子再迈大一些,不要往左,往右走,风往那头吹,顺着风,它就能飞更高。”吴清荷耐心指导着柏乘放纸鸢,柏乘按照她指的方向走,每当纸鸢顺利飞到一个高度时,柏乘便朝她甜甜一笑。
可爱又有些傻傻的,柏乘跟在她身边,就摆脱了老成的商人和矜贵公子的身份,活泼又充满生机。
一阵风停下,纸鸢竟然开始往下坠了,柏乘微微蹙眉,眼中浮现出一点自责,随即尝试牵着线开始小跑,这样的慢跑让他稍有些吃力,吴清荷见他额前生出汗来,便打算再替他放会纸鸢,可谁知她还没开口,便看见越跑越远的柏乘忽然脚下一个踉跄,“扑通!”摔进花丛里。
“柏乘!”
吴清荷心中一紧,朝那一片狼藉的花丛中去,柏乘摔下去后没有立刻起身,她顿时担心起来,撇开花丛外的灌木往里走,才看见柏乘正坐在地上,吃痛地轻声吸气,一只手小心拉开另一边的衣袖。
白皙的肌肤上蹭红好大一片,手掌上也擦破了皮,发梢与身上落了数不清的花瓣,脸上灰扑扑,只有如琥珀般的眼眸依旧清澈。
“脚有没有崴着,还站得起来么,身上有没有哪疼得厉害。”吴清荷从袖子里取出帕子,给他包扎破皮的手掌,同时闻声关心他道,柏乘睫毛轻轻颤动,眼底泛起一片潺潺流动的春水。
“没有,我没有哪里特别疼...对了,我手里的纸鸢...”
柏乘环顾四周,最终抬头看见了挂在树梢的纸鸢,那棵树在山头,纸鸢在树顶高高挂起,随风摇曳,纵使是吴清荷,也够不着那只纸鸢。
早知如此,就该多买一只的...他神色黯然片刻,带着歉意看向吴清荷:“对不起,我把纸鸢放跑了。”
如果是十三岁以前的吴清荷,她肯定会沉下脸生气,但今年的吴清荷二十,下个月就要和他成婚了,她不在乎纸鸢跑不跑,她只在乎面前的少年。
“这有什么关系,你没事就行。”吴清荷抬手给他擦去脸上的灰尘,顺带轻轻捏一捏他的脸颊,这段时间柏乘身体养的很好,脸颊上难得长一点肉,软糯糯的。
柏乘因为她的话倏尔一笑,闭上眼凑近,启唇与她接吻,双手勾住她的脖颈,每一个吻都缱绻温柔,带着春日的热。
摔了一跤,灰扑扑又狼狈的小动物要一点安慰,吴清荷也回抱住他,在花田中回应他撩动人心,把他比花瓣还要香甜的唇吻上无数遍。
“快来快来!这里的风大,俺们也在这里放纸鸢!”
“俺一定是放的最高的!”
到了孩童们散学的时间,有不少小孩嬉闹着跑到这里,吴清荷意识到自己在做的事情最好别让小孩子看见,便赶紧俯身,压着柏乘躺在花田里。
窸窸窣窣一阵响动,花瓣雨纷纷扬扬落下来,柏乘同她一起倒下来,他想要惊呼,最后却化为一阵轻笑声,肩膀不时颤动,看向她的眼神是明媚如阳光的宠溺。
“不要笑,别把那些小孩引过来了。”
吴清荷有些不好意思,缓缓躺到他身侧去,柏乘侧眸看她,笑着安慰道:“不会的,这里那么大,她们也找不到我们。”
话毕,柏乘牵住她的手,在她的目光下亲吻过她的指尖,动作小心又轻柔。
远处的孩子们放起了纸鸢,许多只一齐飞上空,天上多了不少色彩,吴清荷没有纸鸢可放,就躺在花田里看那些纸鸢,看哪一只放得最高。
“小孩子真好,可以无忧无虑的...清荷,你放心,等我们成婚,我也会让你一直无忧无虑的,我会陪你玩,陪你做任何事,我还会买一个很大的庄子,把庄子改建成特别大的马场,一定会比军营里的马场还大,然后我再把世上最好的汗血宝马都给你找来,让你每天想怎么闹,就怎么闹。”
柏乘托腮凝视着她,说话时充满了期待和爱意,吴清荷眉心微动,转头看向他,思索很久才悄悄与他说道:“告诉你一个秘密。”
见她神色认真,柏乘也躺好看向她:“你告诉我,我一定替你保密。”
“我是个喜欢依靠感觉做事的人,做什么都是凭自己心意,正因如此,我从未做过让自己后悔的选择,只有一件事...我只要想起就会觉得后悔。”
吴清荷停顿下来,动作轻柔地给柏乘整理额前的碎发。
“我很后悔...小时候对你很糟糕,在你没有离京时不好好对待你,不仅没有成为你的朋友,还很不喜欢你,对你避而远之,你小时候一定很孤单吧,我如果那个时候懂事些就好了,要是从小就和你玩,没准你会很开心,没准你的身体会因为心情而变好,那说不定,你就不会离京养病。”
这番话让柏乘出乎意料,其实她若不提,他早就忘掉了很小的时候吴清荷直率地告诉他:“我不喜欢你。”
不过那些不愉快早就过去了,吴清荷带给他的爱和幸福填满他的世界。
“如果你没有离京,那我们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那样的话,我们应该会留下更多难忘的回忆,但我自己把这个机会推开了,现在想来,我有些自责。”
吴清荷长到这么大,只有这一件后悔的事情,她在贪玩的年纪伤害到过自己心爱的小公子,每每想起都很不是滋味。
柏乘心底涌起过一阵暖流,俯身捧住她的脸,与她在丛中拥吻。
“过去只是一点小小的遗憾,如今我拥有和你一起共度余生,陪你变老的机会,你的人生往后都是我,而我的人生,也会只有你。”
一个月的时间飞逝而过。
今日,是吴清荷成婚的日子。
吴府门前人头攒动,就连久居在外的吴相妻夫也回到了府中,专门参加自己女儿的婚事。
“接自己夫郎时,该塞给底下人的银两不要少,塞少了,人家不给你进门带人走的,还有,说话行礼都礼貌些,不要莽撞,不要随意瞎闹。”
吴相还像是嘱咐年少要出门游玩的小孩那般嘱咐吴清荷,吴清荷点头答应过,在母父的注视下骑上马,由副将等一行士兵的陪同下去往柏家。
“将军娶亲!大家让让道!”
来迎亲的队伍如一条长龙缓缓爬过京城的大路,队伍里的士兵撒了一路的喜糖,将甜蜜分给两边的百姓们,直到柏府门前。
柏家今日亦是布置的喜庆,红色的灯笼高高挂起,只是府上的正门紧闭,只留几个笑得合不拢嘴的下人。
“吴女君今日迎娶我们小公子,我们这些下人舍不得,可得出题考考女君了,这门可被咱们堵得死死的,小女君您快想办法进去吧!”
这是成婚的人必定会遇到的事,围过来凑热闹的百姓们一阵哄笑,吴清荷与副将们下了马,阿悦撸起袖子,要领着副将们硬生生把门推开,阿羽则按照吴相的要求,把鼓囊囊的几个钱袋子打开,与吴府的下人们一齐在门缝里塞钱。
“这些够不够?烦请把门打开吧。”
“一二三,用力!开门!姐妹们,今日为了将军能成家,咱们快拼了!”
阿羽在一旁塞钱,阿悦在领人推门,但那门就是纹丝不动,一时之间场面热闹又有趣,在门外的人笑得合不拢嘴,吴清荷也无奈地低头笑几声,正打算再叩门问一问,门内却传来阵哄闹声。
“不好了不好了,快别拦了,公子急着嫁呢,再拦小女君,公子要生气了!”
“公子着急上花轿了,你们快让开!”
大门在一瞬间少了许多支撑,阿悦等人一使劲,这便将门打开一大条缝。
门终于被完全打开,吴清荷在众人的簇拥下踏进门内,柏乘的院落里围满人,有河叔,有李医师,还有柏太傅,柏太傅舍不得嫁儿子,眼眶泛红,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欣慰地看着这个将要带走她们小公子的人。
“当年公子生辰,吴女君一把抱起公子,抢上马带走,从那个时候我就隐隐有感觉,最后一定是吴女君把小公子抢回家。”
河叔喜极而泣,感慨万分,柏太傅轻声吸了下鼻子,喃喃道:“我怎么现在才知晓这件事呢...真是便宜这丫头了,早知此事,刚刚就该叫她们多堵一会门。”
越靠近房门,这里就越安静,吴清荷的一颗心越跳越快,直到“嘎吱——”一声,她终于推开柏乘的房门。
有人候她多时,那个人穿着精致好看的喜服,头上盖着绣好的红盖头,只露出好看的下巴,和嘴角轻浅的弧度。
“柏乘,我来了。”
她看着面前的人,心中陡然生出点害羞的意思,面上泛红,边靠近边小声同他宣布。
红盖头底下的人似有所觉,轻笑几声,缓缓朝她抬起手,在她指尖靠近的一刻就毫不犹豫牵住,而后与她十指相扣。
“来的正好呀。”
只要是你来,那不论何时都好。
今天这世上最漂亮的夫郎站起身,温柔地催促她。
“快带我回家吧,我们就要拜堂成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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