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部队的时候,顺便去菜园里摘了一把白菜和葱。
到家后,金秀珠带着儿子去厨房包饺子,贺岩这孩子特别会做饭,只要金秀珠教过他一两遍,他差不多就会了,现在早上江明川要是有事得出门,都是他做好饭再去上学,等妈妈妹妹起来后吃。
他麻利的给妈妈打下手,江明川在客厅里收拾买回来的东西,金秀珠在厨房里喊他,“快来揉面。”
“来了。”
金秀珠负责调馅料,江明川揉面擀皮,贺岩和妹妹负责包。
现在天气凉,饺子包多了也不怕坏,在筛子上摊开放着,再在上面盖一层纱布防止虫子爬。
金秀珠煮饺子的功夫,江明川十分勤快的将新买的衣服洗了,金秀珠煮好饺子喊他先吃饭他都没来,小心翼翼的将衣服晾晒起来,还扯了扯拧痕,似乎怕留下印子。
金秀珠见状,有些好笑,“不就是一件衣服吗?”
俩孩子看了看阳台上晾晒衣服的爸爸,贺岩也看到自己的新衣服了,咧开嘴笑,心里十分高兴,以前亲爸爸妈妈都在的时候也只有过年才有新衣服。
付燕燕看着江爸爸背影,心想那怎么能一样?上辈子她就没见江爸爸穿过新衣服,她和贺岩过年的时候会有,金秀珠舍不得花钱,但别人家的小孩都有,江爸爸就会带着他们去县里买,一人一套,还有新鞋子,那时她和贺岩就像阳台上的江爸爸一样,一路爱惜的摸着新衣服。
不过回到家总有一场暴风雨在等着他们,金秀珠会发了疯一样骂他们,哪怕江爸爸也给她买了衣服,她也不高兴,拉着一张脸骂骂咧咧,别人家的除夕夜总是热热闹闹的,只有他们家气氛像寒冰一样。
而印象中,江爸爸从来没给自己买过新衣服,都是捡别人旧的穿。
晚上的饺子很香,昏黄的灯光下,一家四口吃得很满足,最后锅里还剩下三个,金秀珠盛起来一人碗里加了一个,江明川想给她,金秀珠不要,“我真的吃饱了。”
贺岩吃得脸颊鼓鼓,“真好吃。”
见妹妹碗里只有一个了,从碗里夹了一个给她,付燕燕扭过头看他,发现他碗里也只有一个了。
贺岩怕她不要,捂着自己的碗,“你多吃点长高高。”
付燕燕抿了抿唇,就没说什么了。
天气一冷,时间就过得快了起来,十二月初下起了大雪,好像就是一夜之间,整个世界都变成白色的了。
最开心的就是孩子,一个个跟不怕冷似的,跑出去玩雪。贺岩早上一起来,就跑到楼下捏了好几个雪球上来,还特意拿到房间里给妹妹看。
付燕燕也醒了,她裹着厚厚的棉被坐在桌子上,透过玻璃窗户看向外面的白雪世界。
贺岩显摆的给她看手中的雪球,小手冻得通红他也不在乎。
付燕燕伸出手指戳了戳,然后就缩回去了。
外面江明川喊他,“快来吃饭。”
贺岩要把雪球送给妹妹,付燕燕不要,他只好撅着嘴拿着雪球走了,很快外面就传来江爸爸絮絮叨叨的声音,“这个待会儿记得带上,上午的时候加点碳,中午的时候再加一点,把饭菜热一下再吃。”
最近太冷了,江明川从外面弄来了好几袋碳,装在盆里烤火用,还给贺岩弄了一个小泥桶,天天上学的时候拎着,里面放了碳,上课的时候就可以把脚放在上面烤火,中午还可以用来加热饭菜。
一开始他还被人嘲笑,后来学校里很多孩子都学他。
“好。”
贺岩吃完饭,江明川将他送出门还在念叨着,“路上雪多,不要乱跑,容易摔了……”
“知道了。”
贺岩一骨碌就跑到了楼下,他身边这会儿多了一个瘦瘦的人影,穿着不合身的黑色大袄子,上面打了很多补丁,他安静跟在贺岩旁边。
贺岩知道妹妹在楼上窗户边,特意大幅度的挥着胳膊,脸上笑容极为灿烂。
他旁边的男孩没忍住也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就恰好看到了付燕燕翻的大白眼。
贺岩不仅不生气,反而笑得更开心了,还跟身旁的杨英雄炫耀,“你看我妹妹多可爱,眼睛多大,你妹妹肯定没她会翻白眼。”
杨英雄:“……”这有什么好得意的?
不过他心里更多的还是羡慕,看得出贺岩跟他妹妹关系很好,他也有妹妹,但奶奶不让他跟后妈妹妹说话,妹妹也看不上他,每天呆在家里他都觉得难受,所以平时早上天不亮他就跑出来了,然后在楼下等贺岩。
贺岩一说起妹妹就没完没了,还说自己妹妹很聪明,明年夏天妈妈就也让她上学了,那时就能跟他们一起了。
杨英雄点点头。
一路叽叽喳喳,杨英雄安静跟在他身边,到了大门口,又跟魏宁青汇合,三个小身影并排笨拙往前走去,隔着老远都能听到贺岩的声音,以及魏宁青偶尔的几句回应。
杨英雄看着前方白茫茫的一片,内心无比的温暖和充实,在他心里,现在贺岩和魏宁青就是他的家人,是除爸爸外最亲近的人。
大雪连续下了一周,很快周边生产队都受到了影响,不过这些金秀珠都是听钱玉凤说的,上次她被娘家气狠了,已经一个多月没回去,今年冬天雪下的太大,自留地里的蔬菜几乎都冻坏了,家里的两只鸡也不生蛋,娘家没吃的,只好跑过来找女儿。
钱玉凤虽然心里气,但也做不到真的不管,给了一些米和钱。
“生产队里都没法开工了,往年这时候还在田里干活呢?”
金秀珠不太懂,模糊道:“今年雪确实太大了。”
“可不是,不上工就没工分,年底分粮食得少不少,也不知道来年怎么过?我刚才来的时候,雪已经到膝盖了,再过几天孩子肯定得放假。”
钱玉凤一语成真,当天中午贺岩就回来了,说今天有好几个学生在路上摔了,有个还摔断了腿,学校就给放假了。
晚上,部队领导更是紧急下了通知,让部队里的几个营长带着兵出去救灾,好像很多地方的路都堵住了,还有房子塌了的。
江明川回来拿了个衣服就走,饭都不吃了。
金秀珠忙给他卷了两个饭团,用油纸包着,在他出门的时候塞进了他衣服口袋里,还塞了两把糖果,“带着,饿的时候吃。”
江明川匆忙点头,“你在家好好的,这几天就别出门了。”
“好。”
人很快就消失在楼梯里,隔壁方敏也开门出来看,眼里带着几分担忧,她家政委也出去了,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金秀珠知道她这人有点不爱动和喜静,便道:“这几天就在我家吃吧,一个人就有点喜欢胡思乱想,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就拿饭票换,我反正是不吃亏的。”
主要是考虑到方敏一个人出门不安全,尤其是现在下午三四点天就黑了,但食堂晚饭开饭时间是五点半。
方敏听到这话心里松了口气,就没有跟她客气了,应了一声好。
金秀珠问她,“你吃了吗?”
方敏摇头,平时家里都是政委做饭,她洗碗的,现在政委不在,她不会。
金秀珠赶紧道:“那快过来吃,刚好做多了。”
方敏便过来了。
贺岩是个小话唠,吃饭的时候就喜欢说着白天学校发生的事,坐在他旁边的小女娃偶尔不给面子的插上一句,好几次把方敏逗笑了。
她想想自己家,政委不在后,整个家都变得冷清孤寂起来,但江家好像一点都不受影响,她看着母子三个眼角浅浅的笑容,心里有些触动。
第二十六章
江明川一走就是十来天没消息,金秀珠本来还有些担心,带着女儿去了严团长家。
严团长也忙得好几天没回来了,汪玲最近几天都在家,雪太大了,工厂这几天都停工放假,汪玲本来是在市里纺织厂上班,去年底下县里工厂效益不好,她就主动下调,想着在市里上班每周才能回家一次,在县里的话就能每天回来了,如今是担任副厂长的工作。
厂里效益差,厂长再过一年就要退休,也不怎么管,这几天雪下的太大,好多地方出了事,厂长干脆下令停工,让厂里所有工人回家休息。当然,也有厂里发不出工资的缘故,这样做能省不少钱。
金秀珠过来的时候,汪玲正在家里改衣服,把孩子他爸的旧衣服改小给儿子穿,用的就是厂里淘汰下来的旧缝纫机,男孩到了十二三岁时,个头就窜的飞快,汪玲舍不得买新衣服,就用大人衣服改。
金秀珠坐在旁边好奇看着,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器具,觉得十分有意思。
汪玲用起缝纫机来很是熟练,两手捏着布,脚上快速踩着,还能同时跟金秀珠说话,“你别急,他们出去救灾的没有一个月是回不来的,去年夏季洪涝,我家老严带着兵出去了两个月,回来还断了一条胳膊,他们不仅要救人,还要疏洪、帮忙搭建房子,人民子弟兵嘛,就是要为老百姓服务。”
金秀珠皱眉,没想到江明川他们要做这么多,像大景朝的官兵,可从来不管老百姓的死活,只恨自己捞的不多。
从汪玲家离开,金秀珠去了部队大门口看了看,见没有自己的信就离开了。
路上雪比较深,金秀珠看女儿小短腿走得艰难,忍不住好笑,“让你留在家里不听。”
付燕燕抿紧唇不说话,固执的一歪一歪往前走去。
金秀珠笑着说了一句,“这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
然后走到前面蹲下身,“快上来,妈妈背着。”
付燕燕愣在原地,看着她的后背不动。
金秀珠扭过头看了她一眼,以为她是不放心自己,便笑道:“上来吧,雪这么厚,摔了也不疼。”
付燕燕垂在身侧的手握了握,然后慢慢上前,走到金秀珠后背后,不太熟练的抬起手。
金秀珠也没背过人,不过她经常看到家属楼这边有背孩子的家长,便学着他们的样子将两只手伸到后面,勾住孩子的两条腿。
付燕燕站立不稳,人往前趴了过去,两只小手下意识抓紧金秀珠的肩膀。
金秀珠提醒了一句,“我站起来啦。”
然后人慢慢站了起来,孩子很重,金秀珠使出吃奶的力气才站直身体,人还不自觉晃了晃,不过等站稳后就好多了,她往上掂了掂,调整了下姿势,就抬脚往前走去。
付燕燕小身板绷得直直的,等走了一段路后才慢慢放松下来,刚才风吹得她脸疼,现在有金秀珠挡在她身前好多了。
她抬头看着对方的后脑勺,鬼使神差的,将脸小心翼翼贴在女人后背上,女人冰凉顺滑的头发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她甚至能听见金秀珠重重的的喘息声。
这是金秀珠第一次背她,感觉很微妙。
金秀珠问她为什么不留在家里?
付燕燕有些难受地想,哪怕自己曾经很恨她,但在这个世界再次遇到她,内心深处还是想离她近点。
回到家,贺岩已经在厨房忙活午饭了,他听到外面动静,拿着锅铲跑出来,看到妈妈妹妹身上有雪,赶紧上前帮忙拍打,还跟金秀珠说:“刚才方婶婶拿了一封信过来,说是寄给咱们家的,信我放到大房间了。”
金秀珠脱掉外套放在门口木架上,穿上架子上另一件薄点的棉袄,听了这话点头,“行。”
贺岩回到厨房继续炒菜,金秀珠去大房间把信拿出来读。
她原以为是报社寄过来的,但一看就发现不是,上面收信人是江明川,寄件人是他首都的养父母。
客厅里女儿捧着一个小碗吃萝卜烧肉,贺岩做好菜特意给她盛了一小碗先吃,换做以前金秀珠肯定不赞同,但现在她一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己家里随意点就随意点吧。
相处久了,金秀珠也愿意舍弃一些规矩,她渐渐觉得,一家人生活在一起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金秀珠拆开信看,这次写信人的语气看着真诚多了,说今年雪大天气冷,夫妻俩甚是想念在外吃苦受累的儿子,让江明川今年回首都过年,他们也很想见一见他妻子和两个孩子,又说他养父年纪大了,腿脚越来越不中用了,这段时间膝盖疼得走不了路……
这些话对金秀珠影响不大,但如果是江明川看到,恐怕得愧疚死。
金秀珠扯了扯嘴角,对着旁边凑过来的小脑袋说:“也就不是亲生的。”
付燕燕抬起头不解看她。
金秀珠笑笑,“要是真疼孩子,才不会跟孩子说自己哪里疼呢,你看你钱婶婶,得了什么好东西不是留给儿子吃?都是一个道理。”
付燕燕陷入沉思,突然想起一件尘封已久的事,上辈子“金秀珠”离婚后带着她南下,一开始的日子很难过,还被人骗了,两人挤在几平方米的小棚里,有次夜里下雨,她被雨声吵醒睁开眼,就发现“金秀珠”坐在旁边打着伞帮她遮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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