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以安愣了半晌,百感交集,只好拿出自己的证件和名片,又翻了翻手机里的照片,划了好久,都是工作上存的图,一直划到几个月前的夏天带球球去海洋馆拍的照,这才如释重负给老师看。
在回家的路上,孟以安又打了邱夏的电话,还是没接,她有点担心。球球坐在后座的儿童座椅上,一直默不作声。孟以安就问她,“等妈妈来的时候害怕了吗?”
球球摇摇头,“不是爸爸来吗?”
“……”孟以安又哽住,没回答。
“爸爸怎么没来接我?”
“……”
“每天都是爸爸来。”
“……”
进了家门,她才看到家里没开灯,邱夏坐在自己书房里一动不动。孟以安就有点暴躁,走进去没好气地说,“回来了怎么不回我电话?给你打了那么多个!怎么没去接孩子?”
邱夏的声音里透着疲倦,“我看见你语音了,你不是去接了吗。”
“那你今天怎么回事?”孟以安问,“不是三点就放学吗?五点半球球还在幼儿园等着!”
邱夏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说话也开始带刺,“你还知道得挺清楚,你接过几次?哦,就今天这一次,你有什么权利说我。”
“邱夏,你今天吃了枪药是吗?”孟以安脾气也上来了,“你知不知道我着急赶过去,合同都没签?”
邱夏冷着脸站起身,“那你知不知道我今年又没评上职称?”他狠狠地砸了书桌一下,“第三年了,和我同资格的早就评上副教授了,我还在这混!”
“那你怪我?”孟以安气得哭笑不得,“你没评上职称你就不去接孩子?你就这么当爸的?”
“你就这么当妈的?”邱夏也气急了,“这两年你给孩子做过几次饭?哄睡过几次?你好意思说我吗?别人家的妻子不是贤内助至少也能分担家务和照顾孩子,你自从创业以来,你还顾得上这个家吗?顾得上孩子和我吗?”
“可是我有赚钱啊!”孟以安反驳,“孩子将来不还是要用钱?难道靠你当教授的死工资吗?我做好事业的同时不也是希望家庭条件更好点,将来给孩子更多的选择吗?你以为谁都像你,天天念叨着你的文学和艺术就能当饭吃?不照样还是没评上职称?”
“孟以安,你可以瞧不上我的专业,瞧不上我一辈子只能困在象牙塔里,但你不能太过分了!为了这个家我一直在退让,我支持你做自己的事业,但是你也要体谅一下我吧?”
“我没有不体谅你啊!我去年就问过你,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跟我一起做,你不是喜欢给你的学生们上课吗?做成线上课受众能多成千上万,还有收益,是你不愿意来!”
“你那不叫体谅我,你是非要用你的观念改变我,我以前是不爱争,也不在乎职称啊薪资啊这些,但不代表我不爱我的工作!我宁可拿一辈子死工资,一辈子都评不上职称!”
“那我说要让球球拍我们的亲子公益广告,你为什么拦着我?”
“孩子那么小懂什么?你就非得把咱们家搅和得乱七八糟,全都为你事业服务?”
“怎么乱七八糟了?你的事业是事业,我的事业就不是事业?!”
两个人争吵声音越来越大,球球躲在书房外,眼里含着泪花,踌躇了一会,从自己小书包里拿出了一个东西,小心地走了过去,递给了邱夏。
邱夏打开,发现是幼儿园教她们做的感恩节贺卡。球球用五颜六色的笔画了太阳和花朵,在画面的正中间重重地描了两个字母 Q,一个大,一个小。那是邱夏教她画的,她不会写字,邱夏告诉她那是爸爸和她的姓氏。
她指着那两个 Q,说,“爸爸,今天老师教我们画感谢的人,这个是爸爸,这个是我。”
孟以安气不打一处来,上前抢过那贺卡一看,更是大发雷霆,劈手就摔在一边。球球被她吓到,大哭起来。
“行,你就知道你爸,连你妈都不认,是吧?谁把你生出来的?啊?你知不知道谁把你生出来的?是老娘疼了一天一夜把你生出来的!”她情绪濒临崩溃,球球嚎啕大哭,邱夏气急,把她拉开,“你有毛病吧?冲孩子发什么火?”
“我凭什么不能发火?”孟以安大喊,“只许你没评上职称发火,不许我没签合同发火?”
“孟以安,你看看你现在这赖皮的样子,”邱夏冷着脸说,“谁当时跟我说保证陪孩子的时间,谁当时说创业也能当一个好妈妈?你看看孩子,你看看你!你摸着良心想一想,自己配不配当妈妈。”
邱夏把地上的贺卡捡起来,抱着大哭的球球摔门而去。孟以安歪倒在墙边,满头冷汗,浑身发抖,终于也嚎啕大哭。
最伤人的话,从最信任的人口中说出来,还是成了压垮婚姻的最后一根稻草。两个人后来冷静地谈过,都是极其骄傲又极其倔强的人,终于还是不愿放下自尊向对方做出妥协。
孟以安等老太太睡着之后从卧室出来,看到孟明玮坐在沙发上,像是等着有话跟她说。她就坐到旁边。过了好久,孟明玮问,“什么时候离婚的?”
她的反应大大出乎孟以安的意料之外。她这个大姐,保守又古板,从小管她训她的次数甚至比她妈都多,她决定瞒着家里,也是觉得一旦她们知道她离婚了,她姐估计会比她妈先暴走,她可不想无端生事。
但孟明玮却格外平静。
“17 年离的。”孟以安说。
“那这两年春节回来……”孟明玮问。
两个人分得和平。邱夏的忠告她都遵守了,从那以后,她再忙也没有缺席过球球的生活,而邱夏也几乎随叫随到履行父亲的职责,两个人反而比没离婚的时候更和气,互相谦让,默契配合,过年回家的时候更是一副美满三口之家的样子,天衣无缝。
“我还是不告诉妈了。妈年纪大了,就别让她再惦记咱们的糟心事了。”孟明玮说。
“姐,你不骂我?”孟以安倒好奇起来,“我没跟你们说,就是怕你骂我。”
“你也知道我要骂你啊,”孟明玮说,“我说过多少次了,咱妈的期望,就是咱们姐三个婚姻幸福。”
“才不是,”孟以安嗤笑一声,“咱妈的期望是咱们仨不离婚。她那老一辈人的想法,就觉得离了婚就是大忌,大逆不道,不管出了多少糟心事,只要不离婚,就还像万事大吉一样。但怎么可能呢?不离婚就一定婚姻幸福?离了婚就一定不幸福?”
“你别拿你那套跟我说。”孟明玮说,“你不敢在妈面前说,就在我这胡说八道。”
“妈面前我也敢,”孟以安说,“姐,你不骂我,是因为心里有事吗?”
孟明玮没回答。
“是李衣锦的事?还是别的?”
孟明玮摇了摇头。良久,她若有所思地问孟以安,“一个人想离婚,到底是因为什么?”
从小到大,大姐都是像妈一样教导她的那个人,但孟以安看着那张皱着眉头苦涩的脸,写满了小孩子一样迷茫的求知欲望,一个走过半生的中年妇女,在婚姻这本教材的某个章节上,遇到了不会做的难题,要向这个小她十四岁的妹妹请教。
孟以安突然心头一酸,伸手握住了孟明玮的手。
“姐,”她说,“遇到什么事,你都别害怕,我们都陪着你呢。”
第七章 金童玉女(1)
早上李衣锦还没上班,门竟然被敲响了。她从猫眼往外看,是个男的,扛着一个巨大的长条形的包裹,一边敲门一边问“在家吗!” 她吓了一跳,连忙跑到陶姝娜房间推醒她,“快起来,有人敲门,不认识,要不要报警?你上次存的那个社区治安中心的电话在哪呢?” 陶姝娜眯着眼睛爬起来,走到门口一看,就把门打开了。 “你干嘛?!”李衣锦大惊。 “我认识我认识,我让他来的。”陶姝娜说,“廖哲,我不是说了吗,你来之前打个电话,我都没起床呢。” “我也没手打电话啊,这么大个东西,我亲自给你搬上来!你们楼下还不让停车,我得赶紧下去,行了!我走了。” 廖哲把这个巨大的包裹搬进屋里放在地上,跟陶姝娜打了个招呼,正要走,看到一旁目瞪口呆的李衣锦。“这位是?” “这我表姐,跟我一起住。”陶姝娜说。 李衣锦勉强点了点头,就看到廖哲把目光落在她搬进来这么多天都还没全部拆箱完毕的瓶子上。“哇,这是高手啊!”他啧啧称奇,“表姐你是收藏家吗?” “得了吧。”陶姝娜不屑一顾地打断他,“您老人家收藏那么多名表您怎么不说是收藏家,别在这装腔作势。” 她把廖哲推出门,廖哲摸出手机来迅速点了几下,“表姐,加个微信,你扫我。” “滚。”陶姝娜说。 李衣锦站在原地并没有动,廖哲扫码失败被关在门外,喊道,“娜娜!那你把表姐名片推给我!记着啊!娜娜你最好了!” “不许管我叫娜娜!我家人才能管我叫娜娜!”陶姝娜在门里吼。 外面没声了。陶姝娜走到窗边看了看,李衣锦也跟过去,没一会就看见廖哲从楼里出来,上了他那辆炫酷的超跑。 “开超跑送包裹?”李衣锦疑惑地问陶姝娜,“你还有这么个崇拜者呢?” “不是啦。”陶姝娜一边蹲下身来拆包裹一边说,“以前本科同学。那天他回学校,没躲开遇到了,就叙了叙旧,我说我要买个沙袋,他说他投的一个健身工作室最近倒闭了,一堆东西处理不掉,这个全新的训练沙袋就送给我。我还以为他叫个闪送呢,结果他自己来了。” “追过你吧?”李…
早上李衣锦还没上班,门竟然被敲响了。她从猫眼往外看,是个男的,扛着一个巨大的长条形的包裹,一边敲门一边问“在家吗!”
她吓了一跳,连忙跑到陶姝娜房间推醒她,“快起来,有人敲门,不认识,要不要报警?你上次存的那个社区治安中心的电话在哪呢?”
陶姝娜眯着眼睛爬起来,走到门口一看,就把门打开了。
“你干嘛?!”李衣锦大惊。
“我认识我认识,我让他来的。”陶姝娜说,“廖哲,我不是说了吗,你来之前打个电话,我都没起床呢。”
“我也没手打电话啊,这么大个东西,我亲自给你搬上来!你们楼下还不让停车,我得赶紧下去,行了!我走了。”
廖哲把这个巨大的包裹搬进屋里放在地上,跟陶姝娜打了个招呼,正要走,看到一旁目瞪口呆的李衣锦。“这位是?”
“这我表姐,跟我一起住。”陶姝娜说。
李衣锦勉强点了点头,就看到廖哲把目光落在她搬进来这么多天都还没全部拆箱完毕的瓶子上。“哇,这是高手啊!”他啧啧称奇,“表姐你是收藏家吗?”
“得了吧。”陶姝娜不屑一顾地打断他,“您老人家收藏那么多名表您怎么不说是收藏家,别在这装腔作势。”
她把廖哲推出门,廖哲摸出手机来迅速点了几下,“表姐,加个微信,你扫我。”
“滚。”陶姝娜说。
李衣锦站在原地并没有动,廖哲扫码失败被关在门外,喊道,“娜娜!那你把表姐名片推给我!记着啊!娜娜你最好了!”
“不许管我叫娜娜!我家人才能管我叫娜娜!”陶姝娜在门里吼。
外面没声了。陶姝娜走到窗边看了看,李衣锦也跟过去,没一会就看见廖哲从楼里出来,上了他那辆炫酷的超跑。
“开超跑送包裹?”李衣锦疑惑地问陶姝娜,“你还有这么个崇拜者呢?”
“不是啦。”陶姝娜一边蹲下身来拆包裹一边说,“以前本科同学。那天他回学校,没躲开遇到了,就叙了叙旧,我说我要买个沙袋,他说他投的一个健身工作室最近倒闭了,一堆东西处理不掉,这个全新的训练沙袋就送给我。我还以为他叫个闪送呢,结果他自己来了。”
“追过你吧?”李衣锦了然地笑了笑,问。
“嗯啊。”
“你不是说你本科同学都怕你吗?”李衣锦说,“这还有个不怕死的?”
陶姝娜忍不住笑,“他可是最怕死的一个。”
当年廖哲没有手腕脱臼,没有肌肉拉伤,也没有被猴子偷桃,就在陶姝娜英姿飒爽发表完单挑感言之后,正准备潇洒离去,发现她漏了一个人,这个人一早就躲进了最后一排的桌子底下,左手紧紧扣住右手手腕,满脸惊恐,瑟瑟发抖。陶姝娜上前把他藏身的桌子挪开,他嗷地一声蜷成一团。
“别打我!别打我!”他哭道,哆哆嗦嗦地露出右手手腕,“别打我,我把我表给你,别打我!”
“谁稀罕你的表……”陶姝娜话音没落,还真被他的表吸引了目光,“嗬,看起来还挺贵。”
“贵,贵贵贵!我爸送我的上大学礼物,全球限量,真的!你不信你去搜!”他连忙说,“就别打我,求你了!”
于是他成了陶姝娜一战成名传说中唯一存活下来的那一个。传说还说他尿了裤子,跑掉了他手工定制的皮鞋,但都是小道消息已经无从考证。有趣的是他后来对陶姝娜死心塌地,追了四年未果仍然念念不忘。
李衣锦帮着陶姝娜把沙袋在客厅中央的地上安装好,陶姝娜拍拍手,满意地绕着走了一圈。“挺好,”她说,“你要是闲着没事,也可以来打两下解解压。”
“不了吧,”李衣锦打量着沙袋,又忐忑地看了一眼旁边箱子里她还没收拾完的瓶子,“我明天就把我的瓶子搬到卧室去。”
李衣锦收拾了东西刚要出门,就收到一条新好友提醒,就是廖哲。她嫌恶地皱起眉头,但还是通过了申请,并删掉了最近的一条工作宣传的朋友圈,又设置了三天可见,才把手机装进口袋里,出门上班。
没了赵媛平时跟她说闲话解闷,吃完饭的休息时间李衣锦只好一个人到露台上去发呆。
“小李这段时间有点心事重重啊。”一个声音从背后忽地冒出来,李衣锦吓一跳,转过身,是崔保辉。
“崔总,我就午休的时间出来放放风。”她说。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崔保辉最近找她说话的时候多了起来,他是演出部的主管,事可不少,还没有清闲到无缘无故找她说话的程度。
“嗯。听说你也跟男朋友分手了?”崔保辉问。
“也?”
“啊,赵媛不也是因为分手才辞职的吗。我就问问。”崔保辉说,但她莫名地觉出了些许欲盖弥彰。“你问我还是问她?”
“不问她。那个,她辞职之后跟你联系过吗?没说过什么?”崔保辉问。
“说什么?”
“没有就算了,没事,没事。”他打了个哈哈,到一旁吧台点了杯咖啡,晃着步子到楼上办公室去了。
李衣锦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是赵媛辞职之后他才有意没意找她说话,好像想打听点什么,但又磨磨唧唧什么都没说,让人费解。
心里正在奇怪,看到手机上弹出新信息,又是廖哲。
“表姐,我是廖哲,很高兴认识你。”
哪里高兴了?李衣锦没有理他。
“听娜娜说,你在儿童剧场工作?”他又说。
李衣锦想了想,回复道,“如果你觉得跟我套近乎就能追到陶姝娜的话,劝你省省。她也不会听我的,我跟她也没那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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