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喻凝,是他从未叫过的称呼。
喻凝一直觉得他这个人在大多情况下是没情绪的,和谁都不亲近的样子。除了不正经的时候会叫她一声“老婆”,其余时候喜欢连名带姓地叫她。
可现在他这轻轻的一声,居然安抚了她恐惧的情绪。
“不是让你睡觉等我么,又不听话了。”他低低的嗓音和刚才叫自己的名字时一摸一样。
喻凝憋着口气,生怕自己哭出来赶紧说正事:“宗明赫那个杜友他是坏人,你千万别相信他。”
“我知道。”
宗明赫的声音很是镇定,他那头有窸窣声响,应该是在走路:“你现在跟他们过来,我等着你。”
喻凝这才看到车上有两个人,一个司机、一个就是坐在自己身边的人。
她一时拿不定主意,对着手机问:“你、你真的是宗明赫吗?”
“呵。”
那头发出一声不重的轻笑,似乎停下了脚步,安静片刻后道:“现在知道怕了。”
顿了顿,又轻飘飘地开口:“不是我是谁?”
得到肯定答案,喻凝才挂断手机。
车子开起,那两个男人都没有说话,喻凝也不敢乱动,缩在椅子上靠着。
颠簸在泥路上差点要让她反胃吐出来。
等几分钟后停下来,车门立马被外面的人打开。
光线一亮,喻凝捂着肚子,眼泪婆娑地抬起头,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宗明赫站在越野车边,一身黑色衣服,工装腿裤紧紧扎起。看到她这副模样眉头皱起,不似以往的疏离散漫,而是呈现一种乖张锋锐之感。
喻凝终于见到他了,整个人都恢复了精神,她有好多话要说,伸脚就要下车。
宗明赫却挡住她的动作:“别下来。”
喻凝摇头,朝他伸手。
想抱他,想感受他身体的温度。
宗明赫妥协,揽住她的腰将她从车上抱下来。
脚碰到地面,喻凝紧紧攀着他的胳膊:“我以为你......”
“以为什么?”
喻凝不敢说,怕一语成谶。
扬起脑袋,很是紧张:“杜友呢?你没事吧?我们快走吧。”
宗明赫扶着她的腰没回答,只是环视了一圈四周:“现在还走不了。”接着看了眼时间,揉了揉她湿答答的头发:“在车上等我。处理完就带你回家。”
喻凝看了看四周,一间屋子被高大的热带植被包裹着,带着深沉的忧郁气息,潮湿而诡秘。
“不要,我们一起。”
宗明赫抱了她几秒钟,而后直接将她塞进了车里,弯腰用身子挡在门框处,眉眼锋利而不可抗拒:“你就在车上,别乱跑。”
“会有事吗?”
“当然不会。”
答完,宗明赫关上门,朝那两人扬头一同往屋子的方向走去。
宗明赫的步子迈得大,走在最前面。
他一只手袖口挽起,肌肉覆盖着的小臂上有一条弯起的疤痕,在这样的环境下显得十分骇人。
到了门口,其中一人抬脚猛地踹开门。
“咔嚓”巨响,门板破裂倒下。
屋内顿时涌出一些人,宗明赫慢慢走了进去。山林不再静谧,伴随着狂风左右摇晃,忽远忽近的象啸惊骇着树林。
他说不会有事,那一定是安全的。
可喻凝还是认真盯着屋子里的情况。
几声巨大的尖叫划破天空,树林可怕的哗哗声响起来,雨势减弱却潮热不减。
她的脚忽然碰到掉落在座位上的割胶刀,没有犹豫,立马拿起来开门跑下车。
冲进屋子里到处都是人,喻凝还没看清楚情况,就被一道力气按住腰。
她胡乱挥舞着手的割刀:“啊......”
宗明赫带着侵略性的气息覆上来,他箍着喻凝的腰,用手掐住她错愕的小脸,轻轻掰向自己:“才几分钟都不老实,就该把你锁在车上。”
喻凝停下莽撞的动作,看到宗明赫因为生气而泛起戾气的眸子,深邃情绪翻涌着。
接着一个卷发中年人走过来,抽出了她的割胶刀。
这人看着像槟城人,眼中带点笑意。
打量了几眼喻凝,最后看向宗明赫:“这就是你在中国娶的女孩子?挺胆大的啊。”
第42章
屋子里满满当当的人因一个女人的闯入而安静下来。气氛褪去了易燃易爆的冲动,只剩下紧紧绷着的一丝诡异。
直到手里的刀被人夺去,喻凝这才回过神。
察觉身后没什么动静,她往后一看。
那些桌椅都东倒西歪散落,方利祖安排的人已经完全被桎梏住,狼狈不堪地被压在地上。
津戈站在沙发旁,正一只脚踩在杜友的脑袋上,注意到她的视线后连忙松开脚,讪讪抬手打招呼:“喻小姐。”
喻凝僵硬点头。
看来是杜友的计划失败了。
宗明赫扶稳喻凝的身子,从霍惟手里拿起干净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他低头,看向她被笼罩在宽大衣服里的小脸,眸中不自觉泛起深意。
不知道在雨里跑了多久,她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湿漉漉的眼皮又红又肿。
单薄的小身板没一处是干净的,胳膊上、脸上都沾了泥点子,鞋子更是脏得看不出形。
看上去完全是一只湿了毛的小花猫。
宗明赫垂眼皮,遮去情绪。
抬手想抹去她脸上的污点,却越抹越花,他没了耐心直接扯起衣角往她脸上胡乱擦了擦。
看到她摇摇晃晃站不稳,脸上被大力气蹭红才停下动作,淡淡回答:“是挺胆大。”
一个人不要命地跑上山,敢跟着杜友来找他,还敢拿着刀胡乱挥舞。
他挑眉:“她的胆子,比这热带雨林都大。”
听到这类似调侃的话,气氛才松动了一些。
喻凝被他的声音惹得心角一酸,委屈才在这时候涌上来,立马垫脚抱住宗明赫的脖子:“你没事吧?”
爪子扒拉着,小猫又要讨抱。
“小祖宗。”
宗明赫低叹一口气随手抱起她,勾起她那尖尖的下巴,眯起眸子:“哪来的?”
喻凝看了眼那把刀,小声回答:“邱拓纭的。”
“为什么总不听话呢。”
宗明赫手用了力气,疼得喻凝皱起眉。
“啧,阿赫你那么凶做什么?”那个中年男人上前,拍了拍宗明赫的肩膀,阻止他的动作。
“人家还不是担心你。”
喻凝看向他,不知所措。
宗明赫和怀里人的脸对视一眼,朝她开口:“这是派瑞叔,我干爸,今天刚到卉山。”
先是听说宗明赫有个养父,现在又来个干爸。对于他复杂的家庭背景,喻凝已经不觉得奇怪了。
她只是默默结合当下情况,悟出个事儿:这干爸不仅是爸,还是救兵!
她立马挺直腰,想要从宗明赫身上下来和长辈问候。可无奈他不放手,还用着大力掐住她的腰肢。
她只能在人怀里笑了笑:“派瑞叔,你好。”
“好好好,你好你好。”
派瑞叔看上去五十岁出头,皮肤偏黑头发天生自然卷,整个人泛着柔和慈祥的气质。
喻凝觉得他比屋子里这些硬邦邦的男人都要友好。
特别是眼前抱着她的人,脸冷得要死不说,语气也像是要把她吃了一样。
不过这次喻凝自知理亏,缩在他身上不敢动。
“派瑞叔,这里交给你了。”
宗明赫单手抱着人,弯腰拿起地上的东西往门口走去。
派瑞叔朝喻凝眯眼笑笑:“下次见。”
喻凝被抱着往外走,抬手挥了挥:“再见。”
他们刚跨出去,门就被嘭地砸上,密不透风的屋子里面有响起巨大的动静和叫声。
喻凝下意识颤一下。
宗明赫自然是感受到了,他托着大腿的手掌拍了拍。
“我们去哪?”喻凝看到他没往车子的方向,疑惑地问。
“回槟城。”
“等一下,邱拓纭......”
“我让人把她送回去了。”
宗明赫抱着喻凝转过树林,耳边开始响起阵阵轰鸣声,走往前走越来越清晰。
高频率嘈杂的声音响彻云霄。
他们来到一处巨大的人为修建的空地上。
一辆小型直升机停在空地上,螺旋桨快速转动着,掀起大风,吹得喻凝发丝乱飞舞。
她大声问:“不坐船吗?”
宗明赫低头捏了捏她的脸颊:“还想晕船啊。”
喻凝被送上去,系好安全带戴上了耳机。风吹散了她在雨林间的热气,树木清新的气息混上机油味道,像是被拉回到了现实里。
她扭头,看到宗明赫站在路边上和津戈说着话。两道黑影,颀长高大。
片刻后,他回头朝着直升机的方向走来。抬手拉住手扶,长腿一迈轻松坐到她身边。
他短短的头发也被吹起,光洁的额头露出来,戴上耳机,眉峰微抬:“发什么呆?”
喻凝没说话,看向窗外的景色。
直升机逐渐升高,茂密的棕榈树被踩在脚下,一路路过橡胶园和村庄,短短两天半的行程在心里闪过,回忆皆是斑驳潮湿的。
房子变成星星点点,喻凝还在看着景色,脸上突然被压上一副墨镜。她回头,看到太阳透过云层洒出来。
宗明赫的侧脸氲在光线之中,流畅的线条紧绷,他浅浅溢起一个笑容,问她:漂亮吗?
直升机骤降带来的失重感,下沉又升起,肾上腺素分泌的涩意填满血液,让她感受到心跳更重的力量。
“漂亮。”
她第一次因为未知而恐惧,也是第一次见到他世界之外的景色。
——
宗明赫没带喻凝回市里的庄园而是带着她到了Batu海滩的度假酒店。
酒店里有巨大棕榈树,无边泳池连接着沙滩,只有几个员工在打扫卫生。
下午的光线洒在蓝色水面,波光粼粼映照着树荫。
喻凝洗完澡出来,看到宗明赫坐在沙发上,她刚侧过脑袋就瞥见角落里的黑色行李箱。
“那个怎么会在这里?!”
心底一凉,她连精油瓶都没拿稳砸到了地上。
宗明赫抬起头,看见她慌慌张张跑过去,从箱子底下扣出一个小方块,颤巍巍地举起来。
表情如临大敌,咬着唇:“定、定位器。”
宗明赫走过去,抬手捻起来随意看了眼:“是窃听器。”
喻凝惊恐地睁大眼睛。
“怕.....”
什么。
话被喻凝捂住,她柔软的小手覆盖在他的唇瓣上,紧紧按住生怕他发出声音。
她今天真是被吓到了。
宗明赫盯着她的脸,气场不知不觉地柔和下来,单手按住她的手腕,眉眼挑起一个弯弯的弧度。
他温热的舌尖故意扫过她软嫩的掌心,尝着她的味道,感受着她的情绪。
因为他,而鲜活着的心跳呼吸。
是甜的。
喻凝被湿濡吓了一跳。
他、他居然在舔手掌心?!
她猛地抽出手,缩到后背上。
宗明赫只是扬起头,对着发亮的窃听器低低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开口:“方利祖,新年快乐啊。”
说完,将窃听器扔到了水缸里。
喻凝收回目光:“还没到新年呢。”
宗明赫看她一本正经的小脸,抬手圈住她的腰:“今天心情好,就想送点祝福给他。”
“......”
——
酒店私人沙滩被夕阳余晖笼罩着,海浪拍打着岸边,腥咸的味道裹着微风吹来。
远处是一片翠绿的椰林,喻凝沐浴在温暖的夕阳下,任由海水把自己长及膝盖的裙子浸湿。
她其实想下水,但又害怕,也不想把刚吹干的头发弄湿。只在水边玩了几分钟,她就回到宗明赫身边。
他带着墨镜坐在椅子上,看她兴致缺缺的模样,摘下眼镜把人拉到自己身边。
宗明赫缓慢起身:“不敢下去?”
“不去。”
喻凝才说完就被他横抱起来,一路走到海水边。
白色浪花冲刷着宗明赫的脚,轻轻把她放下在沙石上,等人站稳后又一个猛劲儿把她扯到沙滩边上。
“呀——”
两人瞬间倒在浅水边上,水波蔓延到胸口处。喻凝拨开头发丝,气得去敲打宗明赫。
“我怕!”
“就在边上踩踩,我拉着你。”
喻凝又怕又兴奋,紧紧攀着小心用脚去勾起水花泼在他的身上。
宗明赫的衬衣湿透贴在身上,勾勒出他起伏的肌肉曲线。任由她泼水打闹,等歇下来便圈住那纤细腰肢躺倒沙滩上。
海浪冲到他的身上,喻凝整个人都湿透了,还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坐在他身上,她不敢动了。
宗明赫揉了揉她的腰:“还怕吗?”
喻凝摇摇头,好久之后才问:“你们的事情解决了?”
“嗯。”
宗明赫玩着她的裙子:“派瑞叔会处理接下来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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