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就月钱这一块,顾陵是去年才调到每个月五两的,大多还是因为姜嬛偏心他,而他们一直以来都是五两。谁让他们的爹立过功,姜济又是恩怨分明的,想着优待林家两兄弟,也可让底下的人以此为准更加尽心尽忠。
林景与林俊此番接手锦画轩后,对姜嬛的行踪自是了如指掌。
林俊见姜嬛三日里倒有两日到顾陵那去,一待至少半个时辰,心里不禁有了些小九九。
顾陵初来姜府时,没有固定的住处,那时就与他住一屋。他和顾陵年龄差不多,又是养在姜府长大的,对姜嬛也有许多向往之情。
但姜嬛是姜家大小姐,他便是想与姜嬛一块玩耍多和她说几句话,都是非常艰难。
偏是顾陵来了后,独得姜嬛关照。
有一回,姜嬛送了个镂空雕花的同心球给顾陵,顾陵常拿出来在他面前摆弄。
他疑心顾陵是故意炫耀,暗暗把球偷走了,看着顾陵找不到球双眼急得通红的样子,他心里十分快意。
后来,姜嬛搬到了锦画轩,姜老爷给她选护院,他本以为姜老爷会选他,谁知姜嬛只选了顾陵,而他和他哥哥成了替补,也就顾陵没空时,他们才能暂代顾陵去保护姜嬛。
有一回,他们这些当护院的私下聚在一块,不知怎么的,就说起了不在场的顾陵,其中一人喝多了酒说顾陵甚有本事,又长了一张小白脸,把小娘子哄得一脑子偏心他,没准以后能入赘姜家,做了他们的姑爷。
他听了气不打一处来,揍了那人一顿。
自此后,他心里便有了份执念,叫做“顾陵可以,我也可以”。
“林俊,你有什么事吗?”姜嬛看着林俊紧张的模样道。
“小……小姐。”头一回和姜嬛面对面说话,原本做的打算,想说的话,到这一刻竟是半点都使不上了。
过了好半晌,林俊才定了定心神,把手中的糕点,小心翼翼地递上前去:“这是罗记的荷叶酥饼。”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姜嬛奇怪道。
每年四月,顾陵都会替她买罗记的荷叶酥饼,因为四月的荷叶最嫩,她嘴挑,到了五月六月,罗记虽也裁新叶做饼,但她总觉那饼变味了,怎么吃也吃不出四月的味。
林俊脸更红了,垂着头,低声道:“以前,小的见顾陵买过。”
提到顾陵,他似乎终于想起他是要到姜嬛面前把顾陵比下去,好替代顾陵在姜嬛身边的位置的。
腰杆一下子挺得老直,吞了吞口水道:“顾陵如今受了伤,没法替小姐买喜欢的点心,林俊理应代他去的。”
姜嬛沉吟了半晌,只道:“你很细心。”又给茶樱使了个眼色,“收下吧!”
茶樱接过了林俊手里的荷叶酥饼,从兜里掏出了一串铜板放到林俊手上。
林俊一时懵了,他不知道以前顾陵买了酥饼,姜嬛是不是也会付钱,一时间托着那串铜板,僵硬地立在那。
姜嬛没再说些什么,带着茶樱走了。
林俊看着她婀娜纤丽的背影,想唤她,却心跳加速得舌头都在打结,只好灰头土脸地收下了铜板。
在心里暗自埋怨:“林俊,你怎这般没有出息,见小姐美得像天仙,你就说不出话来,你这个样子,怎么跟顾陵斗。”
又安慰自己头一回私下和姜嬛说话,紧张也是情有可原的,毕竟姜嬛美得让人无法直视。顾陵在姜嬛面前能巧舌如簧,那是因为顾陵总和姜嬛说话的缘故,自己以后多跟姜嬛说话,就不会这样了。
“小姐,你要吃这个荷叶酥饼吗?”回屋后,茶樱打开了纸包对姜嬛道。
姜嬛坐在窗下的美人塌上,随手一挥道:“你和锦葵分着吃吧!”
茶樱不由得纳闷了:“小姐不是爱吃这个吗?而且以前顾护卫替小姐买荷叶酥饼,小姐都没让小的给他钱,今天反是给了林护卫六十文钱。”
茶樱说到这,不禁同情起了顾陵。罗记的荷叶酥饼是全城最有名,包装最好看,模样最精致的,但也是最贵的。每一包里只有四个酥饼,却要六十文钱。每年四月,顾陵光是给姜嬛买饼也是要花好多钱的。
“我只想吃顾陵给我买的荷叶酥饼。换成别人买,我就觉得它不像荷叶酥饼了。”
茶樱更加一头雾水了——荷叶酥饼就是荷叶酥饼,怎会因为买的人不同就不是荷叶酥饼了。
不过小姐不吃,她和锦葵就有口福了。
茶樱取了新衣的花样,拿了酥饼跑到隔壁房间去找锦葵。
她打算吃了酥饼再去绣房交待姜嬛要的衣服。
锦葵正安静地坐在一张小鼓凳上绣着一方帕子。
茶樱拿出了一小块酥饼递到她鼻子下道:“香不香?”
锦葵放下了手中的针线,笑道:“哪来的?”
“是林护卫买的,小姐不吃,说是赏给我们。”
“林俊吗?”
茶樱点了点头。
“他什么时候管起小姐吃荷叶酥饼的事了。”
“他说顾护卫受伤了,买不了,他理应代劳。”茶樱说到这,捂着嘴对锦葵笑道,“你没看见他当时的模样,小姐一喊他,他就脸红得很,说话还结巴,跟个傻子似的。”
锦葵很觉林俊不自量力,冷冷一笑:“他以为他能趁虚而入,成为下一个顾陵吗?”
茶樱不解地看着她。
锦葵重新拿起手帕,慢慢绣道:“我不吃他买的东西,你自己吃吧!”
“行,一共才四块,你不吃我正好吃个够。”茶樱说着,一边愉快地啃着酥饼,一边往绣房去了。
*
第二日,锦葵和茶樱到屋外剪玉兰花,又遇见了林俊。
他穿了身藏蓝的护卫服,身姿十分挺拔,看着也有几分潇洒,但锦葵是见过顾陵穿这身衣服时的模样的,只一眼,便分出了高下,觉得林俊不过耳耳。
她挪开眼,假装没见到林俊。
林俊却客套地走上前来:“二位姑娘可是受了小姐的分付,才来折这些玉兰花?”
茶樱正要回答,被锦葵拦住了:“原来是林护卫,林护卫是不是想问小姐是否喜欢玉兰花?”
林俊被说破心事,没有答话。
“林护卫都有本事知道小姐喜欢吃些什么,怎就不知道小姐喜欢什么花?”
林俊被她一顿阴阳怪气,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
锦葵和茶樱都是姜嬛的心腹丫鬟,他原以为可以通过她们了解姜嬛的喜好,没想到锦葵这丫头嘴巴这么厉害。
茶樱见林俊灰溜溜地走了,摇了摇锦葵的手臂道:“你呀!怎么好讨厌他的样子。”
“哼!我就讨厌他,你可千万别跟他说话,特别是他问起有关小姐的事,你都别告诉他。”锦葵严肃地道。
“林护卫现在负责保护小姐,他又不是坏人。”
“坏人有很多种,不是打人骂人杀人的才叫坏人,裙裙四耳儿咡勿九一寺弃搜集本文上传我就看他心眼坏,顾护卫刚受伤,他就不安分起来了。”锦葵道。
“哎呀!锦葵,你是不是喜欢顾护卫,才处处维护他。”
“我喜欢他又怎么了,你难道不喜欢他?”
茶樱抿了抿嘴说:“喜欢,顾护卫长得好看,功夫又好,大家不都喜欢他。”
“说的也是。”锦葵剪下了一枝玉兰花,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二人带着玉兰花回屋后,姜嬛正坐在镜前梳妆。
她今日穿了身姚黄牡丹纹长裙,额上画着淡淡的花钿,看起来是又妩媚又活泼。
锦葵把花插在梳妆台的白瓷赏瓶中,姜嬛伸出柔荑,挑中了其间花芽最饱满的一枝,对锦葵道:“送到顾陵那去。”
锦葵笑了笑:“小姐怎不亲自去?今日不去探望顾护卫了吗?”
“我晚点得空了再去看他。今日姨母,表姐和表哥要过来,娘要我和哥哥一起去接他们。”姜嬛道。
“那个……表小姐又要来呀!”
锦葵还记得那位表小姐性子傲得很,很瞧不起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姜嬛赏她们几件首饰,她都要在一旁阴阳怪气老半天。
最重要的是,她还总奇奇怪怪地盯着顾陵看。
“人家要来,还能让她们别来嘛!我就这么一个正经的姨母,姨母和我娘感情向来是很好的,”姜嬛边说着,边对着镜子整理鬓旁的碎发道:“那位表哥倒是三四年没见了,听说他书念得甚好。”
姜嬛的姨母是继室,这表哥乃前位夫人所生,算起来,与姜嬛并无血缘关系,但这位表哥的性子可比她正经的表妹好太多了。
这些年出外游学,偶尔得了新奇玩意,还不忘给她捎上一份,可谓用心。
茶樱笑道:“表少爷性子素来是好的。他们来了,陪小姐一块玩,咱们府里也热闹。”
“那倒是。”姜嬛说着话,见锦葵还站在一旁,催道,“快把花送到顾陵那里去,他说过他喜欢玉兰花的香。”
“好的,小的这就去。”锦葵拿着花到了雅竹斋,顾陵正坐在案前看书。他穿了身米白的衣裳,乌黑的头发用根木簪高高束起,那身上的气质全然不像护卫,反而像戏文里说的清贵的王爷。
锦葵不禁有些脸红,抿了抿唇,举手在门板上轻扣了两下。
顾陵放下书,落落大方地起身道:“锦葵姑娘。”
“小姐说你喜欢玉兰花的香,让我给你送花。”锦葵红着脸走进来,把玉兰花插在一个白瓷瓶上,有些发痴地低首道,“顾护卫不仅功夫好,字也写得好,书念得更好,不怪小少爷总盼着你给他做功课。”
顾陵:……
锦葵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咬了下唇,不敢再说。
顾陵看着玉兰花,随口道:“小姐呢?”
“去接姨母和表少爷表小姐了。”锦葵道。
“他们……”顾陵微蹙了下眉头,不再说话。
第19章
“嬛嬛表妹,表姐可想你了。”
温家的马车停在了姜府门口,一钻出了马车,温若棠便跑向了姜嬛,亲热地拉住了她的手。
温若棠的大大咧咧,愈显得温颜安的从容有度。
他身着一身墨绿水纹底襕衫,扶着继母陈氏下了马车,这才拱手向姜嬛和姜子承做了一揖。
姜子承先喊了声“姨母”,又笑着朝温颜安回了一礼:“颜安多年未见,愈发温润如玉了。”
“子承见笑了。”温颜安微颔着,目光落在了姜嬛身上。
姜嬛被他看得脸红,主动走上前去,打了声招呼:“姨母,表哥。”
陈氏笑道:“嬛嬛果真愈发出挑了,不怪颜安临出发前老念叨着你。”
温颜安听了这话,霎时羞赧了起来,低声道:“母亲说笑了。”
姜子承心里一动,表面不动声色地伸手迎道:“姨母,颜安,表妹,快到屋里坐坐。”
进了姜府大门后,温若棠一路左顾右盼,最后实是忍不住了,未到花厅,便拉住了姜嬛的手,在她耳边低声道:“你那个护卫呢?”
“你是说顾陵?”
“除了他还能有谁,平日里他不都跟着你的吗?今天怎瞧不见影子。”
“他受伤了,在屋里歇息。”
“什么,他居然受伤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得空再跟你说。”姜嬛看了看走在前边的姨母和姜子承,温颜安,向温若棠使了个眼色。
温若棠也知眼下不是谈论这个的时候,只好按耐住了想立刻知道答案的心。
花厅里,姜老夫人是早就候着了,也让下人备好了香茶果品。
见了陈氏,二人姐妹情深,自是有说不完的话,话不完的家常。
姜嬛几个小辈见状,便识趣地先行退下了。
一离了花厅,温若棠便迫不及待地对姜嬛道:“他伤得重不重?缺胳膊少腿了吗?”
“肩膀伤到了,倒不至于缺胳膊少腿。”姜嬛道。
“哼!看他平日里那么傲,总算有人给它点苦头吃吃了。”温若棠抿嘴笑道,似是恨不得拍手叫好。
姜嬛知道温若棠与顾陵有些过节,但却见不得她这幸灾乐祸的模样,因此接下去,无论温若棠再问起有关顾陵的任何事,姜嬛都避而不谈。
温若棠见她刻意回避,又恼了起来,二人便落了个不欢而散。
锦葵瞅着温若棠甩着帕子离开的模样,哼声道:“她的脾气果真一点都没变。”
“如果不是看在她是我表姐的份上,我才不理她。”姜嬛拉起了袖子,露出了发红的手臂,对锦葵和茶樱道:“你们看,她刚才拉我时拉得好用力,我这到现在都还热辣辣的。”
见到姜嬛发红的手臂,连茶樱也义愤填膺了起来:“我看她就是嫉妒小姐长得比她漂亮,才暗暗使坏,她那人简直坏透了。”
“顾护卫不理她,她就巴不得顾护卫缺胳膊断腿,听说他受伤了,还高兴得差点拍手,简直不是人来着。”
“对,越来越让人讨厌了……”
主仆三人你一言我一句,举例子摆事实,论了一大番后,一致认为温若棠不是个东西,这次她来了姜府后,任凭她如何威胁哭闹,也绝不再带着她一块玩。
岂知,隔墙有耳,她们几位姑娘说的话,偏被姜子承和温颜安听到了。
温颜安的脸上一下子有些挂不住了,待姜嬛走了后,温颜安才羞愧地对姜子承道:“若棠确实任性了些,惹得嬛嬛表妹不快,子承说可怎么办才好。”
“她们姑娘家的事,我们就别掺和了。”姜子承道。
两个都是被家里人宠坏的小姑娘,说几句重话就哭鼻子,弄得家里上下不安。这样的小祖宗,姜嬛一个他都搞不定,再加一个温若棠,他们若要插手,皮都要掉几层。
温颜安却不以为然,觉得姜嬛不喜欢温若棠,便也会不喜欢他这个姓温的表哥,总该想个办法改变姜嬛对温家人的印象才行。
他记得他继母陈氏手上有把真丝双面绣团扇,一面为海棠,一面为芍药,做工精细,绣活精湛。温若棠跟陈氏讨了许久,陈氏嫌她毛躁,怕弄坏了扇面,总是不给,不若他与陈氏讨来,没准能讨一讨姜嬛的欢心。
陈氏对那扇子十分珍爱,此番来姜府,便也随身带着。
她是做后母的,肚皮又不争气,生了温若棠后一无所出,对温颜安这白捡的好大儿,自是视如己出。
况且温颜安孝顺懂事,比温若棠省心多了。此番温颜安来向她讨扇子,她心里虽不舍,但岂有不给的道理。
温颜安接过扇子后,欣喜地笑道:“谢母亲。”
“你跟母亲说实话,可是想把这扇子送给你嬛嬛表妹。”陈氏道。
“什么都瞒不过母亲,若棠不懂事,让嬛嬛妹妹受了些委屈,我这当哥哥的,总得想办法替她们化解化解。”温颜安微笑道。
“你呀!在母亲面前就别掩饰了,这些年来,多少人给你说亲,你都不允,我知道你是看上了嬛嬛那丫头。”陈氏笑道,“嬛嬛丫头确实讨人爱,我与你二姨素来感情好,若能亲上加亲也是极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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