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陵总觉得她这话在暗示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她沾着饼屑的嘴角,不由得抬起手来,往那抹嫣红上拭了拭。
那微凉的指尖碰到她柔软的唇,击得姜嬛心里一震,瞬间脸红如霞。
顾陵看着她这娇羞的模样,“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把手也收了回去。
“你坏。”姜嬛摸了摸被他拭过的唇角,低声嘟囔。
顾陵不知想起了什么,又笑了两声。
姜嬛只觉他这笑里藏了些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目光灼灼地看向他道:“你笑什么?”
“没有呀!”顾陵捡起身旁的一颗小石子,往外丢去。
姜嬛肯定他一定有事瞒着自己,但他不肯说,她若问下去,倒显得自己不依不挠了,只闷闷地低下头去。
顾陵发现她低头默默地啃起了饼,这才又把目光定在了她的脸上。
他家小姐,可真是可爱。
姜嬛吃了两个饼,勉强恢复了点力气,但此时,天也渐渐黑了,顾陵捡了一堆干柴,就地生起了火,又脱下了身上的玄色披风,盖在了她身上。
跳动的火苗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烘得人脸上阵阵发热。
姜嬛抬起头来,看着透过稀疏的树缝落在林中的月光,良久一动不动。
顾陵坐到了她身边,温声道:“在想什么呢?”
“在想爹和娘还有哥哥弟弟。”姜嬛说着,几滴清泪便直直地滚落了下来。
“我会带你出去的,我们不会一直困在这的。”看着她泪津津的可怜模样,他举起手想抱她,可又怕她恼了起来,只好把手放在了她秀发上,轻轻一抚。
就在这时,几阵骇人的嚎鸣忽从林间响起。
姜嬛吓得汗毛直竖,赶紧躲到了顾陵怀里。
“有鬼有鬼……”她瑟瑟地抓紧了他臂上的衣服。
今天她寻路时,在草丛里就见到了许多白骨。她那时不敢多想,只告诉自己那是动物的骨头,而今想来,那形状,那大小,却是人的。
鬼谷林里有很多死于非命的冤魂,难怪这林子这么阴森,这么恐怖……现在天黑了,这些鬼都出来了……
“嗷……”嗥鸣仍在继续,听声音还有越来越近的势头。
姜嬛全身发颤,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紧紧抓着顾陵不敢放手。
顾陵年少流离浪荡,曾跟着个老人在山上待了整整三年。
他认得这嚎叫声,是狼发出的,而狼向来是群居动物,听这声音,此起彼伏,怕来的不止是一两头狼,而是一群狼。
真是让人意想不到,连马都跑不动的迷失林里,居然住着一群狼。
那些走不出鬼谷林的人,大有可能不是死于迷路食物短缺,而是陷入这林子后,成了狼的美餐。
“把眼睛闭上。”顾陵看着已丢了魂的姜嬛,严肃地道,“我没有让你睁开前,不许睁开。”
姜嬛愣了老半晌,终于反应了过来,颤抖着道:“你……你要干什么?”
眼睛的余光一瞥,便见丛林后射出了两道凶狠的光。
“啊……”她忍不住尖叫。
不是鬼,是狼!好庞大好凶狠的狼。
“闭眼,手抱紧。”顾陵又道,语气不容置疑。
姜嬛此时已吓得没了理智,只是下意识地听从了顾陵的话,闭上双眼,死命地抓紧了他。
须臾,她听见了剑出鞘的声音,顾陵抱着她凌空跃起,再接着是群狼的嘶吼声,顾陵粗重的喘息声……
不一会,浓郁的血腥味在林子中弥散开来。姜嬛活了这么多年,从未闻过如此重,如此腥的血味,只觉四周都被血包裹了,她的耳鼻都似浸在了血里。
她忍着生理不适,不让自己吐出来,群狼仍在嗥鸣,声音愈发凶狠……
许久后,四周终于趋于安静。她埋首于顾陵胸口,脸色发白,像个破布娃娃一样挂在他身上,长长的指甲几乎快嵌入他背后的肉里。
“怦怦怦”,是他剧烈的心跳声,他额上沁出的汗也滴落在了她脖颈上。
“好了,没事了。”顾陵平复了一下呼吸,轻抚着她的背道。
“可以睁开眼了吗?”姜嬛道,因为害怕,她声音细若蚊吟。
“可以,但只看我,别往地上看去。”
姜嬛战战兢兢地睁开了眼,正对上了一双清明的眼,只是刚经历了一场厮杀,眼睛的主人脸上还带着一丝未退的杀戾之气。
“你额上有血。”她道。
顾陵抬手抹掉了,淡淡一笑道:“别怕,不是我的血。”
“那……”姜嬛下意识地往地上看去,顾陵本还想阻止她,可是已来不及了。
下一刻,血腥扑鼻的丛林里传来了姜嬛的惊叫。
第24章
天已经大亮,但空气里弥漫着的血腥味却并未退去。
姜嬛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她会和五匹狼的尸体共度一个晚上,顾陵还不以为然地说:“你就当它们是五条狗。”
哼!五条狗的尸体摆在地上也是很吓人的。
而顾陵看着那些狼光滑的皮毛,居然还感叹道:“可惜了。”
说什么如果不是因为抱着她,许多招式使不出来,他原可以一剑致命,让这些狼死得好看些。
一想到这些狼,可能是吃了迷路人的人肉,皮毛才如此油光水滑的。她就全身发寒,止不住战栗,哪有心情管它们好不好看。
因此天刚大亮,她就催促着顾陵赶紧离开。
走了一段时间的路后,虽然不知道他们又走到了哪,但闻着空气里的血腥味终于淡了,姜嬛的身心也舒坦了许多。
“你听,有水声。”顾陵侧着耳听了半晌,忽然激动地道。
有水,便能保证他们不会渴死,而且他们或许还能沿着水的流向走出这片迷失林。
姜嬛听他这么说,也激动了起来:“真的是水声,那你赶快去洗澡,把身上的血腥味洗掉。”
顾陵:“……”
不是她非得嫌弃顾陵,而是他昨夜杀死那五匹狼时,身上沾染上了太多狼血。狼血腥臭,她闻着这样的血腥味,便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五匹狼的死状,继而对顾陵都有了几分畏惧。
毕竟他是能一夜间杀死五匹狼的男人。
亏她这些年还一直觉得他幼小,可怜,无助,会被人欺负,需要她保护。
昨天,她还说她要捶死他,如今想来,简直是以卵击石,虎口拔牙。
经此一事,她觉得她有必要对她的护卫客气些,特别是和说话的时候。
因此,看着顾陵万万没想到他会被她嫌弃的表情。姜嬛捧起脸,眨着水灵灵的眼睛,循循诱道:“顾陵,洗完澡澡,小姐才会更喜欢你哦!”
这矫揉造作的模样,简直让顾陵全身一抖。
这丫头简直是比那五匹狼还要可怕,毕竟那五匹狼不会让他发抖。
“好吧!”他妥协地道。
“乖!”姜嬛说着,踮起脚尖,顺手在顾陵道头上摸了一把。
水流声,来自于悬挂于短崖上的小瀑布。小瀑布下有方小潭,潭水不过刚能没足,但清澈见底,足够顾陵洗掉一身的血腥气。
姜嬛胆子小,不敢离顾陵太远,哪怕知道他会脱光了在她身后洗浴,她也不敢躲得太远。
而今,她背对着他,屈腿坐在潭边的大石块上,姿态袅娜,纤腰细肩,还微微露出一截雪白的脚踝,看得他直想挑逗她。
他把脱下的底衣,丢到了她脚旁,故意问道:“小姐,你会偷看我洗澡吗?”
“你胡说什么,我才不是那种人。”
“可是你不好奇我不穿衣服时是什么样的吗?”
“哼!没兴趣。”姜嬛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么不要脸的话,小嘴都撅了起来。
“哦!那上次小姐怎么盯着我的身子看。”顾陵道,声音又懒又撩,带着几分欠揍的意味。
“我……我没有。”姜嬛说话的声音忽然弱了下来。
之前她去看望他时,他衣衫不整的,她确实盯着他裸露的胸膛多看了几眼。
她还以为他没发现呢!如今他这么说,可见他当时就察觉了。
坏蛋,早就发现了也不跟她说,害得她自打了脸。
姜嬛脸一热,羞得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顾陵仍在说话:“昨天小姐还摸我,从腹部摸到胸口,又从胸口摸到喉结……”
他缓缓地说着,那语气似在调情又似在控诉,听得姜嬛不禁脸发烫,连脚底心都痒了起来。
“小姐的手小小的,软软的,滑滑的……”
“你……”姜嬛绷不住了,两只脚乱蹬一通,捂住脸,羞恼地道,“你闭嘴,你再说这些,信不信等我回家后,我就告诉我爹,说你调戏我。”
明明是她先调戏他的,还恶人先告状。他眼下不过只是说说,她昨天可是直接上手。
不过姜老爷爱女,姜嬛若真跑去告状,错的只会是他一个人。
顾陵有些怕了,赶紧求饶:“我不说了,求小姐不要告诉你爹爹。”
“哼。”姜嬛听到他紧张的语气,得意地暗笑。
顾陵见她没有直接回答,心里有些打鼓:以姜嬛的性子,是很有可能把他和她发生过的事跟她爹娘说的。姜老爷能让他当姜嬛的护卫,大多是觉得他老实稳重可靠,要是让姜老爷发现他不老实,还和姜嬛暧昧不清,他一定会被赶出姜府的。
想到这,他不禁后悔自己不该“恃宠而骄”,出言轻薄。如果被赶出了姜府,他就不能跟姜嬛在一起了,这样简直比杀了他还要让他难受。
姜嬛发现身后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再无声响,怕顾陵因为刚才的话,又生她的气,赌气跑了,有些害怕地道:“顾陵……你还在吗?”
“我在。”他急忙出声应道。
“你为什么不说了?”姜嬛道。
“我怕我说错了话,你又要跟你爹告状。”他说着,声音很是可怜。
姜嬛想了一会,下定了决心道:“我不跟我爹告状了,可你不能再胡说八道。”
“我说的是真的。”顾陵心里这般应着,嘴上却道,“我真的再也不敢了。”
洗完澡,晾在石头上的衣服也干得差不多了。
顾陵穿好衣服,整理好头发后,便迫不及待地走到了姜嬛面前:“你闻闻,我身上还有没有血腥味?”
姜嬛踮起脚尖,在他身上嗅了嗅。
确实没有了,洗完澡的顾陵清清爽爽的,身上还有淡淡的香,挺好闻的。
只是,这样一对比,她觉得自己好脏,昨晚那些狼血也溅到了她的衣服上,虽然不多,但那也是血。
她苦着脸道:“顾陵,我也想洗澡。”
“不行。”
虽说现在是四月,天气已经暖和了,但那方潭水非常清凉,姜嬛这样娇生惯养的身子定然受不住的。
而且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怎么也不适合在这四处无遮拦的地方洗澡。
“可是我好难受。”姜嬛可怜巴巴地道。她越闻越觉自己身上一股怪味。
“忍着。”
顾陵态度坚决,他严肃起来的模样是有几分吓人的。姜嬛被他震慑到了,不敢再提洗澡的事。
顾陵不禁有些郁闷:明明说洗完澡后,她就会更喜欢他的。她怎么一点表现都没有?
果然,小丫头的话都是靠不住的,一天到晚的,只会撒谎哄他。偏偏每一次他都那么当成一回事。
“顾陵,”姜嬛捂了捂扁平的肚子,眼巴巴地看向了他。
昨天下午她就吃了那么点面饼,过了一夜,她早就饿了。
顾陵便又拿出了
依譁
一个面饼去喂她。姜嬛觉得这面饼吃起来没有昨天的好吃了,吃了几口后,就说饱了。
顾陵怎会不知道她挑嘴的毛病,昨天饿极,勉强能吃下面饼,现在没那么饿了,自然觉得面饼味同嚼蜡。
幸好他刚才洗澡时,发现那石壁下有不少水鱼和虾,便脱了鞋,下水摸了几尾鱼和几十只小虾。
拿削尖的竹签挑了,又烧起火,架起烤架,放在烤架上慢慢烤着。
姜嬛好奇地看着他做这一切,没过多久,便有鱼香味传来。
姜嬛嗅着喷鼻的鱼香,已经开始馋了,眼巴巴地看着被顾陵翻转的鱼道:“顾陵,你怎么会这个?”
“你忘了吗?我以前在山上住过。”顾陵笑道。
他不记得自己的家,自己的父母,却记得自己是被个杂技班子从河边救起的。
那班头救了他后,留他在杂技班子里打杂,见他资质不错,还打算传他“胸口碎大石”“吞剑”的绝技。可惜他在杂技班子待了不到几个月,忽如其来的一场瘟疫,让杂技班子的人都没了性命。
他也在那场让人闻之变色的瘟疫里染上了病,还好他命大,遇上了个很有本事的老人。
那老人把他带到了山上,教他呼吸吐纳的方法,他按着老人所教,每日练习,身体竟渐渐好了。
只是那老人脾气古怪,并不爱说话。他那时大概还不到十岁,正是男孩子调皮爱玩的年纪,山中无聊,老人又常不理他,他便一个人在山上各种撒泼,今日去打野猪,明日去下水摸鱼,拨了山鸡的毛做扇子,剥了野狐的皮做衣裳,连菜花蛇都被它卷成条拿来做围巾,后来,就连山上最凶狠的棕熊看着他都绕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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