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颜安酸溜溜地道:“他不过就是个下人,你想见他,传唤一声便是,何必亲自去找他。”
“我乐意呀!”姜嬛道。
温颜安无语了,眼眸一暗,又道:“嬛嬛妹妹回来后,也不和表哥说说话,可是怨表哥那一日没有及时入林去救你。”
“表哥多虑了,”姜嬛坦荡地笑道:“那座林子那么危险,表哥是读书人,不会武功,又打不死狼,当时若去了,指不定会丢了性命,倘若你有个好歹,妹妹怎么跟姨母交待!”
姜嬛说的是心底话,温颜安也知道她说的是实话,可这世上大部分实话都不好听。
她说他不会武功,打不死狼,不就相当于提醒他顾陵武艺高强,能一夜间打死五头狼吗?
“妹妹喜欢的是武艺高强的男子吗?”温颜安又失落,又有些难堪地道。
姜嬛想他口中的男子指的是“顾陵”,微笑道:“顾陵不仅武艺高强,他也爱读书,会写文章。以前哥哥不得空,曾让顾陵代做过几次功课,每一次夫子都夸顾陵的功课做得好。”
姜嬛说到这,才惊觉她把少时姜子承让顾陵代他做功课的秘事说了出来,赶紧捂了捂嘴,装作什么也没说过的样子,对温颜安道:“表哥,我先走了,你可别把我说的话记在心头。”
她是想让温颜安忘掉顾陵给姜子承代写功课的事,却不知温颜安根本就不在意这件事。
他在意的是,姜嬛对顾陵很满意,似乎也非常喜欢顾陵。
他堂堂一个言情书网出来的文人公子,在她心里竟完全比不上一个卑下的护卫。
这简直是他活了十九岁以来最耻辱最受打击的事。
*
顾陵从鬼谷林回来后,也是累得很。
此前,他右臂受了伤,又中了药,休养了十来日,并没有完全好。这次为了救姜嬛,耗了许多内力与狼搏斗,为了保护姜嬛,在林子时又得随时保持警觉,因此在林中的一天一夜,他都没睡过觉。
昨日回府后,换了衣裳他便倒头大睡,直至姜嬛到他房里来找他,他也还没醒。
只是多年练武,使他五识格外敏觉,虽睡着了,在姜嬛推门的那一霎那,也知有人进了他的屋子。
脚步轻巧,还有淡淡的女儿香,料是姜嬛,他原本警觉紧绷的身子立即又松懈了下来。
姜嬛见他门关着,本以为他是出去了,没想到他竟还在这睡大觉。
姜嬛下意识地想唤醒他,又想到他这两日为了自己着实累坏了,忙闭上了刚张开的口,轻轻地搬了张凳子,在他床旁坐下了。
她一直知道顾陵生得英俊,但这些年来,却从未仔细打量过他的脸。
眼下细细端详他的睡颜,英眉高鼻,朱唇玉面,确实清俊无畴。倘若他把一头墨发解下,枕发而睡,不知情的人八成会把他误认为是个倾城绝色的女子。
姜嬛想到这,又摇头否决了自己的想法:顾陵虽然长得好看,但却是有阳刚之气的好看,并不阴柔文弱。她岂能把他比作女子。
她趴在床边,默默地数起了他的长睫。
“一根两根三根四根……”
顾陵虽未睁眼,纹丝不动,但却一直暗暗注意着姜嬛的行动。
她身上特有的甜美香气近在咫尺,而她却能一声不吭,也着实是有些为难这个素来喜动不喜静的大小姐了。
顾陵并没想到姜嬛正忙着数他的睫毛,担心姜嬛太久不说话,会闷坏,忍不住睁开了眼。
姜嬛正数着他的睫毛,乍见他睁开了眼,委实有些吓到了,像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把身子往后一退。
顾陵翻身坐起,假装不知情地道:“小姐什么时候来的?”
“就刚刚。”姜嬛回过神来道,脸上染上了一丝红晕。
因为已入夏,入睡时,他的身上只穿了件轻薄的寝衣,系带仍是随意得轻轻挎挎的,虽着他坐起,她自然又看见了他肌理劲实的胸膛。
她上一回因多看了他这里几眼,便被他质疑起了人品,有了这种教训,眼下,她只瞥了一眼,便迅速把眼睛挪开,还很正直地道:“顾陵,你把衣服系好。”
“小的昨日抱了小姐许久,如今手酸得很,此事怕是得劳烦小姐。”顾陵风清月朗地笑着,还换了个姿势,一副等着她动手的模样。
姜嬛想起他上一回衣带松了,也是她帮忙系的,她当时系得心安理得,并不觉得有何不妥之处,怎到了如今,听他要她给他系衣带,她却心如小鹿乱撞,脸红耳热了起来。
顾陵就爱看她这羞答答的模样,又挑唇道:“小姐为何一早到我屋里来?”
“因为想你。”这是姜嬛心里的答案,可面对着他,她却不好意思说出口。
顾陵笑了笑,替她答了:“可是想我了,一时半刻见不到我,便想着我又在做些什么,所以才赶来我这里。”
这是他对姜嬛的想法,一直以来也盼着姜嬛能这样想着他。
姜嬛仔细一想,她确实是如他所说的那般。今天早上睡醒后,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她便是想他,想赶紧见到他。
从前,她似乎也不会这样。
而且昨夜,她还做了个很害羞的梦,梦见顾陵把她抱在怀里,亲她,还唤她“嬛儿”,唤了一遍又一遍,直至她醒来,耳旁似乎还是他低磁温柔的声音。
她觉得自己变坏了。
心口一慌,抿了抿唇便逃也似地走了。
顾陵见她走了,又茫然自失了起来:他刚才是不是又轻佻了,说错话了,怎么姜嬛又不理她了。
罢了,他待会再去和她道歉好了,若她再因生他的气跑出去,遇见了什么危险,那他会恨不得砍了自己。
第27章
人间四月芳菲尽,天气一热,姜嬛便让丫鬟们把纸鸢收了起来。
长日漫漫,见树荫底下凉爽,姜嬛又生起了打秋千的心。
顾陵便取了木板和绳索,给她在树荫下绑个秋千。
他这秋千绑得扎实,不仅姜嬛爱在上面晃悠,就连姜启恒散了学,也爱到锦画轩来玩秋千。
顾陵怕姜启恒占了秋千,姜嬛这个当姐姐的想玩时玩不了,便又在旁边的树下绑了另一个小秋千,专供姜启恒玩耍。
姜启恒十分高兴,以为是顾陵怕他玩得不尽兴,才特意给他绑了另一个小秋千,一声声“师父”越唤越起劲。
这一日,因夫子有事,姜启恒不必到学堂去,一早吃过饭后,他便到姜嬛院子里来。
入夏蝉鸣,姜嬛嫌聒噪,叫人取了竹竿粘蝉。
这事本是底下人年年会做的,可姜嬛今年忽生了兴趣,觉得粘蝉这事比打秋千更好玩,便一连举着竹竿,在树底下舞弄了两天。
姜启恒来到锦画轩时,姜嬛又带着丫鬟们粘蝉玩。
姜启恒见她正拿着粘竿,小心翼翼地扑向一只又黑又亮的鸣蝉,怕害她走了神,十分乖巧地走到了顾陵身边,抱着他的腰唤了声“师父”。
顾陵摸了摸他圆滚滚的脑袋,一双眼却紧盯着姜嬛。
“呼”的一声,姜嬛落竿了,可那蝉灵巧,径直从她竿下飞走了。
姜嬛泄气地发出了一声惊呼。
顾陵知道她盯着这只蝉已有好久,本是志在必得的,哪知却扑了个大空。
为了不让姜嬛太过失落。他轻身一跃,飞到树上,直接把那只落网之蝉摘了下来,送到了姜嬛面前。
姜嬛看着他手中急得聒聒叫的蝉,不禁捂嘴而笑。
这一笑春光明媚,世无所匹,顾陵不禁看得有些痴。
姜启恒迫不及待地抱上了顾陵的大腿:“师父,我也要只又肥又大又会叫的大蝉子。”
“你长大了,自己抓去。”顾陵随意地拍了拍姜启恒的脑袋。
姜启恒见顾陵只顾盯着姜嬛看,如此敷衍他,一张嘴翘得老高,依依不挠道:“师父为什么这样偏心,对姐姐总比对我好?我可是你唯一的徒弟,以后要继承你的衣钵的。”
顾陵依旧不为所动,不以为然。
姜启恒嘴巴翘得更高了:“我以后还是你的小舅子。”
此话一出,顾陵的目光终于从姜嬛脸上挪开了。
姜启恒看着大家面面相觑的模样,自以为傲地解释道:“师父喜欢姐姐,姐姐也喜欢师父。等师父以后娶了姐姐,我不就成了师父的小舅子吗?舅舅的辈分可大着呢!”
姜嬛听到他说“喜欢”时脸上已有些挂不住,后边又听他迫不及待地想当顾陵的小舅舅,急得把竹竿丢给了锦葵,一把按在他额头上,红着脸凶道:“你从哪学来这些乱七八糟的,敢拿你姐姐说笑。”
姜启恒委屈地缩在顾陵身后,巴巴地唤道:“姐夫,姐姐好凶。”
姜嬛见他又唤顾陵“姐夫”,脸更红了,羞恼间,举起手就作势要去打姜启恒。
“他才几岁,别跟个小孩子一般计较。”顾陵挡在了姜启恒面前,讪讪笑道。
姜启恒感动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他的师父终于会在他姐姐欺负他时,挡在他前头了。
原来喊“师父”没用,得喊“姐夫”才行。
“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他长大了。”姜嬛看着姜启恒有恃无恐的样子,气得拳头都痒了。
“姐夫,我才八岁,我要大蝉子。”姜启恒立马抱住了顾陵的大腿。
顾陵罕见地把他拎起,抱在怀里,对姜嬛道:“你看,他真的还小。”
嘁!这家伙虽然才八岁,但爹娘养得好,个头并不小,早几年爹和娘就都抱不动他了,如今他耀威扬武地倚在顾陵怀里,因顾陵生得高大,偏是倚出了几分“小鸟依人”的模样。
要不是看在顾陵的份上,她非得拧拧他不可,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在她面前胡说八道。
“算了,你带他去玩吧!抓了蝉,记得再送他回屋,看着他完成功课,免得他明天回学堂后,被夫子骂。”姜嬛看着姜启恒关心地笑道。
姜启恒一想到做功课时,顾陵还待在一旁看着他,就觉大事不妙。
他刚想说“不用师父看着”,顾陵已欣然地对姜嬛道:“好,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他好好完成功课的。”
看着姜启恒欲哭无泪的模样,姜嬛心里才终于舒坦了。
送走顾陵和姜启恒后,姜嬛继续和丫鬟们粘蝉玩。
粘蝉是个讲究技巧的活,姜嬛心不够静,又不是非常有耐心,过了半个钟,不过只粘中了一只小绿蝉,倒累得额上汗珠直沁。
茶樱掏出手帕,替她擦了擦额上的汗道:“小姐,要不我们先回屋里歇着。”
“那也好,你顺便叫厨房弄些冰酪,上面撒些果仁,记得是碎果仁。”姜嬛交待完,欢快地跑回了屋里。
锦葵摇着扇子连忙追了上去。
过了好一会,茶樱端了冰酪上来,姜嬛拿起小勺子,正要吃,却见她娘陈氏穿着一身藕荷色的对襟暗花纱,莲步款款地向她屋里走来。
姜嬛放下了碗中的冰酪,笑嘻嘻地走上前去:“娘,你来了,我刚让茶樱弄了冰酪,你陪女儿一块吃。”
“冰酪虽然消暑,但太过寒凉,仔细伤了胃。”陈氏看着姜嬛红扑扑的脸,便知她刚才又在玩了,举起手,替她挽过了散在鬓旁的小碎发。
姜嬛素知陈氏会在此事上念叨,也不在意,拉着陈氏进了屋后,仍心安理得地吃着冰酪。
“姑娘家一天天大了,越来越不听娘的话了。”陈氏看着她粘着冰酪的小嘴,幽幽叹了一口气。
“娘,我没有不听话,只是觉得冰酪这么好吃,不吃就浪费了,而且女儿入夏后,还是第二回吃冰酪,又没经常吃,寒不了胃的。”姜嬛娇憨地说着。
陈氏不再说话,一脸温柔地看着她把碗里的冰酪吃完。
吃完后,陈氏伸出手,自替她擦了擦嘴,方才道:“顾陵呢?”
“我让他监督启恒做功课去了。”姜嬛道。印象中,这还是陈氏头一回特意问起顾陵。
“娘之前说要给顾陵找个媳妇,你偏说这事交给你解决,可有眉目了?”陈氏又道。
“我是想着给他介绍的,可他说那些姑娘他都不喜欢。”
其实顾陵还说,他只想永永远远地陪伴在她身边,保护她。
只是这话,她羞于和陈氏坦白。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若是以前,她是可以毫无顾忌地把这话告诉陈氏的,可如今,她是真说不出口。
“男大当婚,这怎么行呢!”陈氏语重心长地拉过姜嬛的手道,“他这些年恪尽职守,此番又救你出了幻林,你可不能薄待了他。”
“我没有薄待他,我对他可好了。”
从鬼谷林回来后,她再没对他说过一句重话,也没跟他闹过一次别扭。她送他衣服,玉簪,每日和他待一处。怕他伤心,温颜安后来再约她出去玩,说是要给她说书,她都拒绝了。
“你还小,不知道对于男人而言,立业跟成家都是头等重要的事。”陈氏言语间颇是有些责怪她不够懂事,“娘看顾陵是个人才,天天只能待在锦画轩里,任你消遣,实是太委屈了他。”
姜嬛急道:“他不委屈,他说他喜欢待在我身边,做我的护卫。”
“人家不过是怕驳了你的面子,不敢说真话罢了。人往高处走,他只做你的护卫,有啥前程。”陈氏一脸已把顾陵看穿的模样,让姜嬛不禁迟疑了起来——顾陵真的很喜欢做她的护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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