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不是这样,我能费了这么大的心思,送他去镖局。”
李嬷嬷说的,陈氏心里也清楚,顾陵在她眼里只有一条错,那就是不该觊觎姜嬛,而这错是她万万不能放过的。
陈氏饮了一口茶,心有余悸道,“你看他适才那神情,凶神恶煞的,比狼还骇人。他那般不甘心,会不会去找嬛嬛闹。”
李嬷嬷想了会,摇摇头道:“不会,他这人一贯傲得很。再说,你可是小姐的亲娘,小姐再怎么任性,也不至于为了个护卫和你翻脸。”
“没错,嬛嬛一直很体贴我这个做娘的,我这样做,也是为了她好,她不能怨我的。”陈氏自我安慰道。
“顾陵,你在想些什么?”自从陈氏那回来后,姜嬛便发觉顾陵愈发心事重重的。
后日就要搬到镖局去住了,他却是连行李都懒得收拾。
姜嬛怕他去了镖局住得不习惯,吩咐镖局的管事,尽可能的把房间布置得跟绿竹斋一样。又从他交给她的银票里,抽出了一张五百两,一张一千两的,给他备用。
可他听着她的安排,神情不过淡淡的。
姜嬛不喜欢他这沉默,有话不说的样子,撇了撇嘴,起身便要走。
顾陵这才反应过来,拉住了她的手。
可略一迟疑后,他又把手松开了。
“你怎么怪怪的?难不成我娘骂你了?”姜嬛想来想去,只有这个解释了。
顾陵不置可否,只眷恋不舍地看着她道:“我走了,你会想我吗?”
“会。”姜嬛点了点头。
“那如果长时间不见,你会不会忘了我?”
镖局虽然离姜府远些,但坐马车,还不到半个时辰,他们若想见面,并非难事,岂有长时间不见的道理。况且她又怎会忘了他?他们自幼一同长大,朝夕相处,已有十年。
“当然不会,我这辈子都会记得你。”姜嬛轻笑道,见他仍是不放心的模样,又道,“你看你,不过只是去镖局当教头,怎说得好像再也不回来一样。”
顾陵顿了下,方才笑了:“对,我会回来的。”
陈氏反对又如何,只要他想,整个姜府就没有人能拦住他见姜嬛。
他爱她,本就无关身份地位。姜嬛虽然会在他面前摆大小姐的架子,可她从未真正拿他当下人对待。
他爱的是她,在乎的是她,只管她是如何想的,他们之间如何如何。旁的一切,原都是不打紧的。
想通了这一点后,心中豁然开朗,脸上又恢复了温朗的笑容。
姜嬛拉过他的手臂,像鸟儿一般叽叽喳喳地说道:“两年前,我们一起去过镖局的。你还记不记得,镖局附近有座庙,供的是伽蓝菩萨。每到五月十三,伽蓝菩萨圣诞,便会连着举办好几天的庙会,夜里大家会在河边放花灯祈福,你到时可得记得带我去看。”
姜嬛一边说,一边构想着庙会河灯的场景,仿佛眼前已出现了一片灿灿灯河。
顾陵凝视着她生动无邪的眉眼,缓缓地把她揽入了怀里。
入怀的温软,让他霎时忘了所有的不快。
姜嬛虽不抗拒与他有肢体上的接触,但青天白日的,被他这般抱在怀里,倒是头一回。
倘若被旁人看到了,岂不要羞死人!
她握起了小粉拳推了推他的胸口,娇嗔满面道:“若再不松开,我以后就不跟你说话了。”
顾陵看着她身后亮堂堂的日光,也意识到自己失了态。
“对不起。”他缓缓地把手放下了,而后转过身平复自己的心情。
姜嬛见他背过了身,以为他是因着自己不给他抱,生起了气,心里一下又茫然若失了起来……
第三日,艳阳高照,姜嬛亲自送顾陵出了门。
他这也算是荣升,又兼素日里的本事叫人折服。因此送他的人倒是不少,三三五五地在门前排开了,瞧着便很是喜庆热闹。
姜嬛站在人前,挥手送他策马策马远去,待他潇洒挺拔的身影消失在街道上后,呆了好一会,才回到了锦画轩。
“啊……顾护卫以后不会再也不回来吧!”
“怎么会,小姐还保留着他的房间呢!里边的东西也没搬走。”
“话虽如此,他也不可能一直留在锦画轩,听说咱们老夫人一直想给他寻个好亲事。”
“老夫人真是疼他,莫说顾护卫,再过几年小姐嫁了人,锦画轩空了出来,我们也是要去别处的。”
“在这待得好好的,我可真不想离开……”
院子里,两个扫地的小丫鬟,接耳低语。
姜嬛从旁经过,听了她们的话,自然而然地触动了心事。
回到屋里后,她仰躺在一张竹椅上,想着锦画轩如今已少了顾陵,心里空落落的,幽幽叹了一气:“锦葵,你知道吗?我以前从没想过他会离开我。”
其实她这般的年纪,父母健在,家境如日中天,也从不会去细思自己的得失,更不会真正明白什么是“失去”。
“小姐若舍不得,要不现在就派人把顾护卫请回来。”锦葵小心翼翼道。
她早料到顾陵走了,姜嬛定是不习惯。从鬼谷林回来后,他们如胶似漆,每日里腻在一块,连她和茶樱都察觉出了二人感情已非同往日,偏是姜嬛还看不清自己的内心,轻易地就答应姜老夫人让顾陵出府。
如今吃苦的还不是自己。
姜嬛听了锦葵的话,又是一叹:“哪有人刚走,就唤回来的道理。”
其实,自那日顾陵从她娘屋里回来后,她已察觉出了她娘叫顾陵去镖局当教头,是有把顾陵从她身边支走的意思。
她不明白,顾陵明明那么好,又刚豁出性命救了她,她娘为何偏不喜欢他。而且从小到大,她想要什么家里人就给什么,到了顾陵这,怎就不同了。
一边是娘亲,一边是顾陵,她着实是很苦恼。
可陈氏上一回因她生了病,才好没多久,她又怎么能忤逆她,让她伤心,因此思来想后,只能先委屈顾陵了。
大不了,过段时日,她再寻个由头把他唤回姜府。
她如今也算想明白了,顾陵从没说过他想当教头,她委实不该替他拿主意。
以后,她便让他做自己喜欢的事,免得他心里不痛快,碍着她的原因,又什么都不说,只自己一个人苦苦地憋着。
“小姐,我听说现在的镖局里住着王总镖头的两个女儿,大的十七岁,整日里舞刀弄枪的,在男人堆里混,丝毫不避讳,小的十五岁,却是体弱多病,走几步路都要喘口气,但她长得美,说话声音又好听,镖局里那些还未娶妻的镖师为了她还总争风吃醋。”
“有这种事?”姜嬛一下子坐直了身。王总镖头是五年前升上来的。总镖头要坐镇镖局,与寻常镖师不同,他爹扩建了镖局后院,特许总镖头拖家带口地常年住在镖局。
她从前隐约听过王总镖头有两个女儿,不过也就只知道他有两个女儿,至于模样性格,那是一概不清楚。
适才听锦葵说王总镖头女儿长得美,镖师们又为她争风吃醋。姜嬛不禁好奇起她是个怎么样的美法。难道比她还美!若真的那么美,她定要去看看。
锦葵见姜嬛反应这么大,以为姜嬛怕顾陵见了王总镖头的女儿会移情别恋,赶紧安慰道:“顾护卫不是那种见一个爱一个的人,小姐不用担心的。”
“我有说我担心这个吗?”
“是小的多嘴了。”锦葵讪讪地低下了头。
“不过,顾陵他素来是很招姑娘们喜欢的。”姜嬛沉吟了起来。
前有杨茗雪,后有温若棠,还有府里的一群丫鬟,见到他,两只眼都亮着光。万一那王家姑娘也看上了顾陵,二人又住在同一片屋檐下……
姜嬛想到这,幻想出了许多顾陵与王家姑娘相处的情景,心里忽而酸溜溜,颇是烦躁地站了起来。
此时,陈氏身边的丫鬟檀香掀帘走了进来,向姜嬛行了一礼道:“小姐,夫人新得了两匹云锦,让你也过去瞧瞧呢!若喜欢,也好让针线房裁了给你做衣裳。”
“好。”
姜嬛一听说又可以做漂亮的衣裳穿,也不管什么王姑娘李姑娘了,欢欢喜喜地去了陈氏那。
知女莫若母,陈氏便是怕顾陵走了,姜嬛会失落,才特意拿了云锦哄她。
反正姜嬛还是小孩性子,又没同顾陵真正做出什么丑事,陈氏自觉要把她的心收回来还是比较简单的。
“嬛嬛,娘让绣房用云锦给你做件帔子,再做两套霓裳好不好?”
“嗯,做了帔子和霓裳后,布料应该还有剩余,娘再让绣娘们做双鞋子吧!”姜嬛抚摸着华光溢彩的云锦道。
陈氏笑了笑:“行,就让绣房再给娘的嬛嬛做双鞋子。”
姜嬛神情却忸怩了起来,害羞地垂下了头:“不是给我,是给顾陵。”
陈氏脸上的笑顿时一僵。
姜嬛挽过陈氏的手臂道:“娘,顾陵这次舍生忘死地救了我,我总要赏些好东西给他。”
“你不是赏了绸纱衫,白玉簪给他吗?”陈氏道。一个下人,着实不该用这么好的东西。不过因是姜嬛赏的,她也不好说什么,但她打从心底里觉得姜嬛可以赏,顾陵却不应该穿戴出来显摆,显摆就是不懂事,存心僭越。
“那怎么够呢?女儿的性命哪是区区绸纱衫,白玉簪就能相抵的。”姜嬛把头靠在了陈氏怀里,做出了一方小女儿模样,说话也是软绵绵的,听得陈氏不得不疼她。
“好好,一双鞋子罢了,你想赏他便赏他。”陈氏抚了抚她的后背道。
屋内四角摆着冰盆,驱散了夏的炎日,姜嬛尽管窝在陈氏怀里撒娇。
陈氏看着自家女儿如此可爱,恨不得她永远也不要长大,一直伴在她身边才是。
可又心知这不过是天底下当娘的一些痴想。这世上哪有不长大的儿女,哪有不会老的父母。
陈氏眼角微微有些湿润,慈爱地对姜嬛道:“你如今也十六了,娘虽不舍得,过两年也得送你出阁了。”
“不出阁,只陪在娘身边。”
“哪有女儿家不嫁人的。”陈氏幽幽地叹了一气,把自己的心事道了出来,“嫁了人成了一家主母,不比在家里,有些事,娘知道你不喜欢,但也得让你开始学着了。”
“什么事?”姜嬛听陈氏说得郑重,稍稍坐端正了。
“嫁了人,成了家,事舅事姑,不在话下。自也还得学着执掌中馈,一年四季的祭祀事宜,府中的酒水饮食,账目开支,丫鬟小厮们的调度月例……”
陈氏还没说完,姜嬛便头疼地道:“这些不是交给管家和嬷嬷们就成吗?”
“管家嬷嬷也是依着你的指示行事,你若去了夫家,凡事皆一知半解,懵懵懂懂。他们难免轻看你,生了怠慢的心,或是阳奉阴违,整个家岂不鸡飞狗跳。”陈氏连吓带哄地道。
“那我不嫁人了。”一想到嫁了人后,不仅要伺候公婆,还有一堆事等着自己处理,姜嬛心里顿时便闷得很。
“又说孩子话,娘没嫁给你爹之前,也是什么都不懂,如今不也什么都会了。你这些年也是散漫惯了,咱家如今在临城也算排得上号的大户,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娘再不教你,别人就要说娘不疼女儿了。”陈氏殷切地看着姜嬛道,“从明日起,娘的心肝肉便先学着如何管理账目好不好?”
“我……”姜嬛本想拒绝,可看着陈氏充满期盼的眼神,不忍让陈氏失落,捏了捏手指道,“那好吧!女儿愿意学习,学成后也好替娘分担府中诸务。”
陈氏满意了。
到底是她疼到大的女儿,哪怕任性了些,心里也是有她这个当娘的。
等学了这些事,她心思行事都稳重了,自不会再惦记着那个小护卫了。
她的女儿论相貌家资,在临城里都属上品,若真招了个顾陵这个小护卫为婿,岂不成了临城最大的笑话。
第29章
姜家的镖局坐落在西市的南面,两扇黑金的大门,上面悬着块匾,上书“福安镖局”,门口两边各摆着个威风凛凛的石狮,可谓派头十足。
镖局里边有供会客议事的大厅,摆放各类兵器的兵器房,兵器房前的空地便是镖师们素日里练武的地方。
顾陵在王总镖头的引领下来到兵器房前,六七个镖师正在活动筋骨,其中一人远远地看见顾陵,便侧身躲到了角落。
顾陵察觉出了那鬼祟的身影,但只佯装不知。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被赶出姜府的林俊,因林景再三求情,林俊认错态度好,姜老爷又念着他们祖上的功劳,便把林俊安排到了镖局做个三等镖师。
镖局里的镖师虽然不知道具体内幕,但都明白林俊是因为犯了大错,得罪了姜大小姐,才被赶出姜府的,因此并不怎么待见他。
林俊经此一事,心灰意冷,不过只是有一日没一日的在镖局里混着。
昨日他听人说镖局里要来一个新教头,怎么也没想到这新教头是顾陵。
他们以前在姜府时,好歹算平起平坐,如今他沦落至此,顾陵反成了他的头头,他见了还得向他拱手做揖问安。
林俊不知如何面对顾陵,又怕被报复,此时若要跑,又太明显,只能背过身,冷汗直冒地僵在那。
那空地里剩余的五个镖师,年纪最大的不过四十,最年轻的方到弱冠之年,皆是长得人高马大,孔武有力的。
他们昨日便收到了风声,说是上边派了个教头来指导他们。他们还琢磨着是哪路英雄豪杰,不料却是个唇红齿白的小白脸,真正是令人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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