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犹豫了一下,亦是伸手拥住了她,“是啊,我们有孩子了。”
顾清娢仰头看着他,泪中含笑,“这是我们第一个孩子,也不知道会不会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容浚替她擦干了眼角的泪水,“都是要做母亲的人了,不要哭。”
言罢,他把她抱回了床榻上,弯腰替她穿上了鞋子,“以后不许再着脚在冰凉的地上跑了。”
顾清娢眉眼弯弯,笑了。她之前能感觉到他的冷淡,可这个孩子的到来,他还是那个会屈尊纡贵替她穿鞋的男人。
而容拾那个低贱的娼妓之女,纵使上了他的床榻又如何,她只配得到他的鞭子,永远都无法与自己相提并论。
这一次,容拾没死算是命大,下一次,她不会再有这么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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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拾用过饭以后就喝了药,郭仪随后带着阿奈走了进来。
阿奈刚一见到她,眼圈儿就彻底红了,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将军……”
“别哭,我没事。”
此言一出,阿奈反而嚎啕大哭起来。哭自家将军命运多舛,总是受伤。哭自己懦弱无用,保护不了她。
郭仪开了口,“阿奈,你忘记自己向我保证过什么了?”
话音刚落,阿奈就停止了哭泣,用衣袖擦干了脸上的眼泪。雨中晕倒后,她亦是昏睡了许久,身体还没有恢复过来,若不是苦苦央求,郭仪本来还不准备带她来见容拾。
“将军,我替你换药吧。”
“好。”
郭仪朝容拾点了点头,示意她把还说的话都说了,随后出了房间。
阿奈每替容拾擦一下,便会在心中痛骂一句容浚。待把药换完后,她已经在心中骂了好几遍他的祖宗十八代。
“阿奈。”容拾示意她坐下,随后道,“待杨玉和的伤稍微好一些后,你就跟他一起离开京城。他双腿俱残是为我所累,而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所以我希望以后你能替我好好地照顾他。”
阿奈猛地站起身来,急忙问道,“我们走了,那将军你呢?”哪怕是死,她也绝对不会留容拾一个人在这京城继续受容浚折磨。
容拾微微一笑,“傻丫头,只有你们安全地走了,我才能离开啊。”
阿奈一脸怀疑,“将军,你真的打算离开?”她一直都盼着容拾有朝一日能够想明白,离开容浚,可当容拾这样说了时,她却不敢相信。
容拾重重地点了头,“我跟陛下已经两不相欠,自然是时候离开了。可你知道,离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以免夜长梦多,郭仪会尽快送你们离开。阿奈,你明白么?”
“奴婢……明白。”虽然阿奈素日胆小爱哭,现在却冷静无比。她和杨玉和两人,一个弱一个残,若是执意要跟着容拾一起离开的话,只会拖她的后腿。“将军,奴婢一定会好好地照顾杨玉和将军,你也要照顾好自己,一定要完好无损地来找我们。”
容拾摸了摸她的头,“放心。”
阿奈终究还是忍不住又哭了起来,最后哭得一双眼睛肿得宛若桃子一般才离开。
容拾有些乏了,郭仪却走了进来,“那个叫苏澈的一直守在院子外面,你要不要见他?”
容拾点头,“你让他进来吧。”
得到允许后,苏澈迫不及待地走进了容拾的房间。只见她面色苍白,背上还有隐隐的血迹,整个人虚弱而又乏力。
他的心,揪成了一团,疼极!
二百零九鞭,她究竟是如何承受住的?
他大步走到她面前,握住了她的手,开始替她诊脉,虽然无性命之忧,但却伤及了脏腑。
“苏澈,你医术高明,替我开个特效的方子吧。”容拾开了口,“我以后会按照你的方子好生调养身体,尽快好起来。至于你,也早些离开京城。”
苏澈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将军在这里,我为何要离开?”
“因为我一旦离开,必然会连累我在乎之人,所以还请你尽快离开,不要成为我的包袱。”
苏澈的脑海里犹如响起了一个炸雷,嗡嗡作响,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我也是将军在乎之人?”她若真下定了决心,他必然不会成为她的包袱。
“你曾不顾生死与我一起为杨玉和奔走,我亦承诺过会护你周全,你自然是我在乎之人。”
苏澈心中微微有些失望,但旋即释然,能被她在乎,哪怕无关男女情爱,他们之间的关系亦是进了一步。
“将军离开后,打算去哪里?”
容拾摇头,“不知。总之会四处走走,去看看大业壮美秀丽的山河。或许,会去江南走一趟。”
苏澈灿然一笑,“我会在江南等着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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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容浚才来到将军府探望容拾。她身上的伤愈合了一些,脸色也好了不少。
容拾挣扎着欲行礼,容浚一把按住了她,“你伤口还未好,不必多礼。”
“诺。”
接下来,两人相顾无言,谁也不知道究竟该说些什么,房间里寂静无声。
最后,容拾打破了沉默,“杨玉和经过此劫,已经无法再替朝廷效力,末将请求送他回乡休养,还望陛下应允。”
容浚知晓她这是怕杨玉和继续留在京城会节外生枝,再被人构陷谋害,但也没有点破,“他想走就走吧。”
“谢陛下。”容拾接着道,“末将还打算让阿奈跟着他一起走,能好好地照顾他,也算能弥补末将心中的亏欠。”
“你若能舍得阿奈那个丫头便可。”容浚心中有些烦躁,“除了他们,你就没别的事情要跟孤说?”
“没……”
话还未说完,容浚突然堵住了她的唇,拼命攫取她身上的气息。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把他这几日的烦躁、后悔和心疼逐渐缓解。
他担心她的伤口,所以很快就放开了她,他正欲问她疼不疼,却听到她开了口,“末将是有一件事想要跟陛下说的。”
容浚看着她,“你说。”
“末将听闻皇后娘娘有喜,所以要恭喜陛下。”
容浚掐住了她的下巴,问道,“谁告诉你的?”他不想她知道顾清娢有孕的消息,更不想看到她说恭喜时不在意的样子。
“将军府人多嘴杂,末将知道这天大的喜事并不难。”
“你……”
容浚知道她是故意的,若换作平时,他一定会好好地惩罚不听话的她。可她如今已经重伤在身,他似乎真的拿她没办法。
他松开了手,拂袖而去。
容拾看着他的背影,目光暗了下去。
那日后,容浚再没来过将军府,容拾倒是乐得自在。
杨玉和的伤好了一些后,他和阿奈就离开了。至于苏澈,留下些画作后也走了。
容拾每日按时服药换药,她身体底子本来就比常人要好。转眼三个月,她就彻底恢复了。
夜色正浓,容拾坐在书桌前写了一封信,随后交代人明日午后送进宫中。离开前,她想任性一把,送顾清娢一个小小的礼物。
做完这一切后,她环顾了一下房间,发现里面没有一件让她留恋的东西。
果然,她不属于将军府,也不属于这京城。
容拾没有丝毫犹豫,背上了简单的行囊,彻底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第28章 两年后
两年后。
江南, 江安村!
村子的尽头是一座普通的带着篱笆的农家小院,但却被盛放的海棠环绕。春风拂过,摇曳生姿, 宛若娇艳的丽人。
苏澈坐在院落里,神色专注地捣药。药香和花香混在一起,氤氲了整个院落, 却并不让人觉得突兀, 反而让人觉得心安。
“砰砰砰……”有人扣响了柴扉,打破了宁静。
苏澈站起身来,打开了柴扉, 却在那一瞬间整个人都愣住了。但见眼前人白衣胜雪, 马尾高束,身上的英气丝毫不减。只不过那双眼眸再不似曾经那般淡漠如雪,而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苏澈,好久不见。”
他回过神来,拼命地压抑着狂乱跳动的心, 平静地开了口, “将军, 好久不见。”上天实在是待他不薄, 终于让他等到了自己心爱的姑娘。
“这里没有什么将军, 只有一名普通的民女, 顾清。”
苏澈立刻反应过来, 这大概是她真实的姓名。她把容拾那个名字彻底弃了, 跟过去一刀两断, 做回了曾经的自己, 与容浚再无瓜葛。
他接过了她手中的包袱,嘴角上扬, 就连眼睛里都是浓浓的笑意,“顾姑娘,进来吧。”
顾清跟在苏澈身后,走进了院子里。只见满院红色的海棠花似簇簇火焰灼烧,明艳无比,跟她曾在画中看到的场景几乎一模一样。
她停下了脚步,脑海里闪现着母亲的样子。母亲若是看到了这些盛放的海棠,定然欣喜无比。
“顾姑娘,我带你去你的房间。”
闻言,容拾回过神来,“好。”
房间陈设简单整洁,除了墙壁上挂着几幅画以外,便只有一张竹榻、一张书桌和一把竹椅。但容拾看得出来,苏澈是用了不少心思。因为墙上那些画无一例外都是她喜欢的海棠,就连桌上摆放的那一只古朴的花瓶都插着几枝刚折下不久的新鲜海棠。
当年苏澈过说在江南等她,并不是说说而已。
那一刻,顾清突然有一丝错觉,自己似乎并不是这个农家小院的冒昧访客,而是浪迹天涯终于回家的归人。
苏澈把她的包袱放在了床上,“现在是午饭时间,你定然饿了。先休息会儿,我去做些吃食。”
经过他这么一提醒,顾清还真是有些饿了,她于是点了点头,“谢谢。”
苏澈笑了笑,“你若是觉得无聊的话,书桌上有几本话本子,可以随便翻翻打发时间。”
“好。”
苏澈离开后,顾清走到窗前,目光依旧落在院中那些盛放的海棠上。这两年来,她去过很多地方,见过不同的风景,或壮美绮丽,或清新雅致,都让她难以忘怀,但却从未想过停留。唯有这个地方,她不过才刚来到,就忍不住想要多停留些时日。
约莫过了两刻钟,苏澈便敲响了房门,邀她一起在院中用午饭。
院中一棵海棠树下有一张石桌,上面放着两碗面条。他笑着看她,目光宛若看孩童一般宠溺,“尝一尝,看看合不合胃口。”
面汤清澈,面条雪白,再加一个黄白相间的煎鸡蛋,撒上翠绿的小葱,几滴酱油下碗,香味隐藏在面条与面条的缝隙中,最后弥漫了整个房间,惹得人的味蕾蠢蠢欲动。
顾清坐下尝了一口,眼睛忍不住一亮。在此之前,她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的阳春面。
她抬眸一笑,“味道极好。”
苏澈眸中泛着光芒,宛若夜空星辰,“那就多吃一点儿。”如果可以,他愿意为她做一辈子的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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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午饭后,苏澈怕顾清无聊,便提出带她去村子里转转。
江安村并不大,但却带着江南独有的清丽风光,很是让顾清喜欢。
昨夜刚下过雨,路上有些滑,所以两人走得比较慢。大概因为是午时,一路上竟然没有遇到一个村民。
走着走着,苏澈突然在一座农家小院前停下了脚步,“枇杷。”
顾清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只见院内繁茂的枇杷枝头纷纷伸出篱笆外来,上面挂满了枇杷,犹如一盏盏的小灯笼,灿如群星。
苏澈伸手摘了一颗枇杷,细心地剥了皮,递到她面前,“我记得自己曾说过,待你来江南,一定带你摘枇杷。”
“是啊。”容拾缓缓道,“那时你说,每年四月,雨后枇杷俏,剥皮后咬上一口,柔软多汁,酸甜爽口。”
苏澈有些意外,“你还记得?”他实在是没想到,那时候她满心都是容浚,竟然还能把她说过的话记得那么清楚。
“那时候我心中特别向往江南,所以你说过的跟江南有关的的一切,我都记得。”
原来如此!
她记得那么清楚不是因为是他所言,只因为是跟江南有关。
苏澈心中微微有些失落,旋即觉得自己。如今她人都在自己面前了,
他把手中的枇杷再往她面前递了一些,“尝尝。”
顾清接过来咬了一口,果然柔软多汁,酸甜爽口。
苏澈见她喜欢,又伸手摘了好几颗。
“别摘了。”顾清阻止道,“我记得你还说过,枇杷主人的竹条打在身上实在是有些疼。我今日才来这里,还不想挨打。”
苏澈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喜欢的姑娘竟然也会开玩笑了。
看来过去这两年,她过得远比以前要好。
以后,他会让她过得更快乐。
他把手中的几颗枇杷塞进她的手中,“我们出来许久了,回家吧。”
顾清微愣,从记事开始,她从来都是没有家的,所以乍听到这个字,只觉得很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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